十、 小 姑 2-云顶寨

付永昌

自打唐合香进门,付嫣紫就没让她过一天安生日子。当然,做为小姑,她有权力挑剔嫂子。我也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才老是找磋儿,所以也没理会她。可是最近,她越闹越不象话,明知唐合香有了身孕,还让她那么劳累,故意逼着她吃那些油腻的食物。今天经过鸡圈时,看见唐合香昏倒了,头发散乱,面色苍白,还撑起来做事。我一说要去找付嫣紫理论,她就吓得不得了,真是可怜。

说实话,唐合香是个不错的女人,温柔贤淑,为人谦和大度,对母亲很孝顺,对我更是体贴周到,一心一意地爱着这个家。看着这样一个毫无过错的女人因为我受那么多委屈,我实在有点不忍心。

不行,我得找嫣紫说说,再这么下去她花样层出不穷的,会把唐合香折腾死。想到这里,我也没心思打理生意了,向伙计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我来到付嫣紫的宅子,她的丫头双悦说:“小姐出去玩啦!”我问上哪儿了,她摇摇头说不知道。这倒也是,嫣紫一向不大喜欢这个丫头,什么事都不带着她,也不跟她说什么。

这么大个寨子,上哪儿去找她呢?我站在路上正犯愁,长工施长福扛着一拴柴走过来。我随口问了他一句,他笑嘻嘻地说:“七小姐啊,我才看见她在后山坡捉蚂蚱玩呢!”

我赶到后山,找了半天才看见她蹲在草丛里,头发上挂着几颗苍耳,手里拿着一个敞口玻璃瓶,里面挤满了绿色的蚂蚱。由于挤得太历害,一些蚂蚱吐出棕色的液体,看上去十分恶心。

地上升着一小堆火,她不住地把蚂蚱拧掉大腿丢到火堆中。那些秋后的蚂蚱个个都很肥硕,烧得吱吱作响,焦香飘满空中。她把烧焦的蚂蚱拨出来,喂给蹲在一旁的阿娇吃,那鸟儿不大爱吃,啄得蚂蚱尸体四分五裂,却并不吞下。

她全神贯注地蹲在那里,玩得兴致勃勃,没有发现我来了。我咳了一声说:“嫣紫,你在做什么呀!”

她回头看见是我,高兴地站起来:“永昌哥哥,你怎么来啦?我在烧蚂蚱呢!我寻思鸟会叫,鸡会叫,狗会叫,虫子也会叫,可这蚂蚱怎么从来没发过声呢?是不是哑巴?我去问曾总管,他说,你捉些来烧烧,就会听见它们叫了。我捉了好些来烧,果然是这样。你听,它们叽叽的叫得多欢!”

我皱起眉头说:“嫣紫,你一个女孩家,干嘛老做这么残忍的事?”

“这有什么,蚂蚱不就是蝗虫吗?是害虫呀,我这是为民除害呢!”她扬起脸来,嬉皮笑脸的。额上全是一道道的黑灰,花脸猫似的。看她这个样子,我真是哭笑不得。

“好了,我跟你说正经事。”我思忖着怎么开这个口,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嫣紫,我知道你不高兴我成亲,可这是没法子的事。唐合香是个好女人,又没招你什么,你别对她太过份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她一听是这事,顿时板起了脸:“我怎么她了?我没怎么她嘛!”

我只得说:“你要拿她什么东西,我不管,可是她现在有了身孕,正在害喜,你别让她干重活,也别逼着她吃那些油腻好不好?”

“我就是恨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是巴不得它死掉!”她跳着脚恨恨地嚷。这一刻,她脸上的天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没看见过的仇恨与恶毒。不知怎的,我头脑一热,顺手一巴掌就打过去了。

她愣了,我也呆了。长这么大,她从没挨过谁一指头,我也从来都惯着她,护着她,她掉根头发我都要心疼半天,没想到我会打她。

她捂着脸愣了半天,眼里充满了不置信:“你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打我?自从你成了亲,就没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好像我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今天你来找我,我有多么高兴,可是你来就是为了来骂我、打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衫。她无限凄楚地望着我说:“你不再是疼我的永昌哥哥了!”

她丢掉手里的瓶子,那些死里逃生的蚂蚱四散逃离,纷纷爬入草丛。阿娇呱地一声惊起,飞走了。她头也不回地跑了,也不管前面有路没路。一丛芦苇被她撞得芦花四溅,飞絮满天飘舞,半枯的秋草发出索索的声响,渐渐静了下来。

雪花般缓缓飘落的芦花中,我呆立在那儿,看着暮色中她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和苍茫的秋色溶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