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付家场-云顶寨

付家场位于云顶寨外,多是外面的小贩来此做生意,也有许多附近的农家来卖一点自家种的小菜和自己喂的鸡鸭鹅鱼猪。这块地也是付家的,这些来做生意的人最初向付家交一点地皮钱,以竹为墙,搭起临时的草棚作摊点。后来渐渐成了买卖集中地,就推倒竹墙,修成砖房,成了繁华的街道。但有一点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它主要服务于云顶寨,是依附于云顶寨而存在的。

而今的付家场,茶馆、酒店、饭馆、赌场、鸦片馆、钱庄、百货店、山货铺、绸缎庄、药铺、纸火铺、屠宰场、猪羊市、菜市、粮食铺、豆腐店等等应有尽有,有许多已是百年老字号。空场上零散的担子也不少,卖着醪糟、稀饭、糖元等熟食。每逢赶集日,跑码头的外地人也来了,卖药的、唱戏的、说书的、算命的、赌钱的……热闹非凡。其间也夹杂着娼妓、小偷、骗子,五花八门,无所不有。有贫苦人家在这里典当妻儿,也有赌徒在这里倾家荡产;有阔少在酒楼拥脂搂粉的喝花酒,也有千金散尽的公子哥儿被老鸨一脚踹出门去。

付家场每逢三、六、九为赶场日,但是最热闹的还是每月的初三。在这一天付家祠堂要发放几百张孤贫牌,每张四角银元,八升米,逢年过节还要加倍。殷实的个人,也在这一天施以粥饭。这是付家历代的传统,因此赢得“乐善好施”的御赐牌坊。

传说明朝时,云顶寨初建成,有一天欲关大门时来了一位阴阳师傅,号称张天师,请求入寨避雨。其时晴空万里,丝毫不见下雨的的迹象。然而请进张天师不久,天空突然变色,乌云滚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族人视为神异,对张天师礼待周全。张天师天明即离去,留下一句话:付家收租不能过十万石,考试不应高过举人。后来付家士子应试,果然中举后不肯再进取。租石极多时,用石垒成圆形大粮仓存放,除每月发放孤凭牌,遇到天年欠收,米价上涨,即开仓放赈,或卖以贱价。时逢天灾人祸之年,灾民从四周蜂拥而来,云集付家场上,形成人头攒动、欢声如雷的胜况。

这天正是发放孤凭牌的日子,付家场上照例人山人海,一派繁荣兴旺的景象。付家六少奶奶楚兰心也被小姑付嫣紫拉来赶场,以秀逸姿质而嫁不死不活之人,楚兰心本来万念俱灰,对一切提不起兴趣,但这个一刻也不肯闲着的小姑偏偏缠上了她,做什么都要拉上她。

两人沿着街道东看一下西看一下,付嫣紫对什么都有兴趣,买下一堆纸风车、糖人、面具、小饰物,转眼又不喜欢了,往楚兰心手里一塞,不多久她就抱了满怀的花花绿绿。买够了东西,付嫣紫又要吃东西,这个熟食担子前停一停,那个小吃店里坐一坐。楚兰心哪有心思吃东西,丫头般陪着她,替她拿着杂物。换了以往楚兰心会有些想法,不过此刻很有些无所谓,她这一生已经毁了,也不怕再作践自己。

突然人群涌向场中空地,发放孤凭牌的时间到了。付嫣紫急忙丢下碗去凑热闹,她喜欢看这种浩大的场面,看人们对付家感恩戴德的样子,看曾大总管威严地站在台子上,神气地捋着他的山羊胡子。于是她也感到心满意足,为身为付家的一员而骄傲。虽然散出的钱财中,没有一分一毫是她挣得的。

到场上一看,施米的大箩筐还没有抬出来,台子上也不见曾大管家的身影,却有许多寨丁在忙忙碌碌地搭棚子。这倒奇了,难道要唱戏?没听说啊!

棚子渐渐完成,原来是个灵堂。谁死了要在这儿办丧事呢?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有人说,没听说付家死了人,一定是和付家渊源极深的人家办丧事,不然怎会有此殊荣,得以在付家场上由付家寨丁亲设灵堂?有人反驳说,既然如此,早日就该搭棚设灵,怎会此刻才勿忙建成,显得草率。于是两人打赌。

突然丧乐声响起,一队白衣乐手吹吹打打地鱼贯而出,列队立于灵堂两侧。紧接着四个披麻戴孝的大汉抬着一张扎着白绸的竹榻来到台上,竹榻上躺着一条黑毛大狗,双目怒睁,猛一看怪吓人的,再一看却是身体僵直,早已死去多时。

台下一片哗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两个打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算谁赢。连鬼灵精怪的付嫣紫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奇道:“那不是我们寨子里的黑豹吗?怎么突然死了?死了就死了,难道还要给狗做道场吗?”

正说着还真的来了一队和尚道士,不仅有本寨里祥云寺的,还有寨外普法寺请来的。接着曾大管家来到台子上,照例捋了捋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说,黑豹被附近的孟家蓄意打死,现在由孟家出资安葬。并宣布今天所发的孤凭牌加倍。

下面的人本来议论纷纷,说付家太过霸道,人家打死了你一条狗,赔个理也就是了,还非要人家给狗做道场。也有人啧啧称叹,说做狗都要做付家的狗,不仅在生前可以吃得肥头大耳,仗势欺人,死后还能享有平常人家的狗所不能享有的殊荣。然而一听到最后一句话,这些议论就没了,变做一片欢呼。

原来是这么回事:几年前,云顶寨附近搬来了一户孟姓人家,亦是家产颇丰的殷实人家。孟家买下一块地,修起华丽的豪宅,奴仆如云,夜夜笙歌。连绵的房舍间,渐渐形成了自己的街道,不少商家迁去做生意,使之越加繁荣。虽和付家的气势相比还差得远,却也是方圆几百里内再也找不出第二户的大户人家。

这本来也没碍着付家什么,只不过有一天付家大总管曾经望在付家场上闲逛,看上了古玩店里的一个古董花瓶,店家却说被孟家定下了,出了很高的价。曾大总管大怒,把古玩店老板痛骂了一顿,并威胁说还想不想在付家地皮上做生意。虽然后来古玩店老板马上派伙计把花瓶送到曾经望府上了,但曾经望心里仍然颇不痛快。在他心里,方圆几百里都是付家的势力范围,付家场更是付家的地盘,所有的农家、商家心里都应该只有一个大主顾,都应该只为这个主顾服务。这个大主顾,就是付家的人以及他曾大总管。

这件事让曾经望耿耿于怀,一直想寻机打击一个孟家的威风。

有一天孟家的长子孟怀良经过日升门,黑豹窜出去对他猛叫。他想我又没惹你,乱叫个什么,就拾了块石头作式吓唬它。谁知黑豹平日霸道惯了,还没谁敢这么威胁它,竟自窜出寨门,想去咬他。他吓得一溜烟往回跑,黑豹也跟着追到门口。

到了自家宅子,孟怀良的胆子就壮了,想想云顶寨的人平时个个神气活现,连条狗都这么仗势欺人,实在有些窝火。于是一声令下,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黑豹一顿乱棍暴打。那黑豹顿时昏了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它,它惊讶得都不知道逃,竟被活活打死了。

这边早有人给付家通了风报了信,曾经望一听来了劲,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不明摆着不把付家放在眼里吗?好你个孟家,老子正愁找不着碴治你呢!于是吩咐寨丁把黑豹的尸体抬入孟家祠堂,要求孟家给个说法。

孟家两个儿子孟怀良与孟亦舟本想对付家来势汹汹的问罪不予理睬,但孟家老爷子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与人为善与世无争,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付家,便命儿子出来赔理。谁知曾经望不肯罢休,提出要为狗做法事超度忘亡灵,风风光光地安葬。孟老爷子沉吟半响,不顾两个儿子的愤怒,竟同意了。

曾经望很是得意,付家几百年的威望,吼一声山都要动一动,跺一跺脚地都要抖一抖。谁要是与之作对,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特意挑了一个发放孤凭牌的赶场日来办这件事,声势更为浩大,恩威并旆下付家的统治地位不容置疑。他站在高台上,看着绕棺念诵经文的道士,俯视着脚下的臣民,对一切感到心满意足。

付嫣紫被台上的热闹吸引,张着嘴看得笑咪咪的,不时拍手说道:“好!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家的狗!”

楚兰心听了很不是滋味,这叫什么事呀,为一条狗大耍淫威,犯得着吗?她想你们付家表面道貌岸然,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把我骗进门就是一件!想起伤心事,心里更是不痛快,也不想理正在兴头的小姑了。她悄悄退出看热闹的人群,想独自回去了。

人群十分拥挤,后面的人层层涌来,她被挤得走一步退两步,手上的东西也洒了满地,被踏得粉碎。她一个娇弱的小姐,哪经过这场合,一时急得头上冒汗,只觉呼吸不畅,浑身都被撞青了。

正在这时,一只男人的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为她挡开人群。她抬头一看,不禁呆了,这竟是相亲那天她所见到的那个高个儿男人——二少爷付淮宇!

只见付淮宇浑身珠光宝气,一副公子哥儿打扮,长身玉立,脸上似笑非笑,正是相亲那日所见的含情脉脉之风流模样。楚兰心脸上一红,忙低了头侧身绕开他想挤出人群,不料人群往前一涌,将她推得连退了几步,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付淮宇怀中。

付淮宇顺势将她搂住,心下大喜:这真是天助我也!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楚姑娘别慌,我送你出去。”伸臂拨开人群,大声喝道:“让开让开,滚水烫背!”众人一愣,不由自主往旁边躲去。却见哪有什么滚水,只有一个姑娘娇弱地依在一位大呼小叫的少爷肩头,被护着走了出去。

楚兰心略略定神,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绣花鞋面上也被踩了老大一个黑印。心想这副样子被他瞧见,可有多狼狈。心中正在懊恼,听得付淮宇又说:“现在街上乱得很,楚姑娘不如跟我去茶楼坐坐,稍事休息再回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楚兰心本想谢过他离开,听得他言语有礼,又一口一个“楚姑娘”,知他意思是说,虽然她已是他弟妇,但他心中仍当她是未嫁少女,不禁心生好感,心想自己这幅模样,也不妨找个地方修整一番,于是点了点头。

付淮宇带着她拐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进了一家纸火铺。楚兰心一愣,心想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给狗做道场的家什不够,还得买些?

正在迟疑,却见纸火铺老板一见付淮宇顿时满脸堆笑,一叠声说道:“客官来了,快请快请!”显然是老熟人了。付淮宇俯身吩咐了几句,拉开一道布帘,里面竟是一道楼梯。他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径直熟门熟路地上去了。

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来到一处颇为精致的屋子,屋子中摆着好几张桌子,桌上茶具一应俱全,却是个玲珑小巧的茶室。

楚兰心突然想到,他带自己到这么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莫不是想要图谋不轨?顿时紧张起来。付淮宇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说道:“楚姑娘和我在一起本来没什么,但是如果有小人多嘴去给六弟说点什么,有损姑娘清誉。何况六弟久病在床,脾气难免有点不大好,何必惹他烦心呢?”

楚兰心一想也是,知他猜到自己心思,不由脸上一红,忙顾左右而言它:“想不到这热闹的付家场上还有如此幽静的地方。”

“这付家场上,热闹繁华处处皆是,但清静地也有不少。”付淮宇微微一笑:“我们付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楚姑娘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吩咐,天下还没有付家办不到的事。”

楚兰心心想:“我最大的难处,就是嫁给了你们付家的病涝鬼,这个忙你可帮不上。”

说话间有伙计送来茶水与精致点心,木托盘里还有热毛巾与木梳镜子。付淮宇拿起圆镜说道:“楚姑娘不妨梳洗一下再用点心,我来替姑娘执着镜子。”

楚兰心伸手去拿镜子,嘴里说道:“这如何敢当?”伸出的手却被付淮宇握住,听得他说:“为姑娘略尽绵力又何妨?”

楚兰心只得缩回手去,拿起木梳,缓缓梳理长发。只见付淮宇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流露夸赞欣赏之意,倒也并无淫邪下流。心中暗想素闻此人风流倜傥,果然对女人很是殷勤。她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

付淮宇突然一笑,问道:“姑娘可听说过这付家场夜里赶鬼集的事?”楚兰心摇摇头。付淮宇说道:“看见姑娘梳头,使我想起了赶鬼集的故事。”

“从前这付家场所在的梭椤桠有一对夫妻,年老无子,捡了一个弃婴为养子,取名‘久长’。久长慢慢长大了,长成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对二老很有孝心。他长年帮人挑担运货,没日没夜地干活,连晚上也不停歇。他俸月亮为神,每天晚上都对着月亮祈祷,求赐亮光,好多赶路程,多挣银子钱来供养双亲。

有一天夜里,久长像往常一样挑着货物在黑暗的山道上赶路,忽见山顶一株大榕树下有一位白衣女子坐在那里,手执铜镜,正对镜梳妆。铜镜金光闪闪,竟将山路照得清清楚楚。久长初时没有在意,心想这是谁家姑娘,深夜不睡,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梳妆。于是上前说:这山中有狼有虎,姑娘深夜不归,很是危险。姑娘是哪个村的,我送姑娘回去吧!

白衣女子掩面一笑,突然就不见了。久长以为自己深夜赶路太过疲惫,所以眼花了。他愣了一会儿接着上路,走过五福岩,又忽见山坡上有白影晃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兔。那白兔浑身玉白,发出柔和的光亮,将周围照亮。待到场口歇息,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一连几天夜里都是如此,久长醒悟过来,这是月亮仙女在保佑自己呀!再见到白衣女子时,久长倒头便拜。白衣女子说道:见我之事,不可对外人道。说罢飞身离去,那面铜镜却留在榕树上,替他照着山路。

脚夫们见久长深夜贩运,照样方便,也跟着赶路,却老是在大榕树下打转,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一直要等到天亮,才可走出山里。脚夫们很好奇,去问久长,为何独他一人可以行走无误。久长颇为得意,一时忘形,将遇见月亮仙女的事说了。脚夫们不信,说好晚上一同前去看个究竟。

到了晚上,久长和脚夫们一起来到榕树下,果然见白衣女子又在那里。白衣女子喝道:久长,你答应我不把见我之事与外人说,为何言而无信?久长吓坏了,忙跪下磕头不已。白衣女子又说道:你们既然爱在夜里做事,就统统变做鬼吧!从现在开始,命你们只能在夜里出现,天天晚上在付家场上做生意,天一亮就得消失,永远也见不到天日!

于是从此以后,付家场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群鬼就出来做生意,卖菜卖米,卖布卖吃食,卖棺材香烛,无所不有,照样热闹非凡。只是一到天亮。太阳一出来,这一切就烟消云散了。人若想要去赶鬼集,须得戴上鬼面具扮做鬼,让鬼以为是同类,才不会加害。但是这个鬼面具必须在卯时鸡叫之前摘下来,不然就会长入脸中,揭不下来了,人也就真的变成鬼回不去了……”

随着他的讲述,楚兰心仿佛真的看见了夜里的付家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另一种热闹与繁华。鬼火森森的街道,青面獠牙的鬼们立于街的两旁,贩卖着冥间的各种物品……她颤声问道:“当真有个鬼集?当真人戴上鬼面具鬼就认不出来了?”

付淮宇俯身进来低声道:“哪天夜里你偷偷溜出来,我陪你去见识见识。”

“你……你不怕?”

“这付家场是我付家的,这些鬼在我付家的地盘上做生意,没向他们收地皮钱也就是了,还敢加害?”付淮宇朗声一笑:“堂堂男儿岂怕恶鬼?何况和姑娘在一起就更不怕了。”

“为什么?”

“姑娘貌若天仙,那些大鬼小鬼一看啊,以为是神仙姐姐来了,哪还敢做怪?”

楚兰心知他胡说,但听得他赞自己美貌,毕竟喜欢,不禁掩嘴一笑:“哪有这种事?你就爱胡说八道。”

付淮宇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又道:“外界对于付家场的传说虽多,哪有付家自己最清楚呢?姑娘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这付家场夜里,不仅有鬼集,每逢初七,还有强盗场呢!到了那一天,大大小小的强盗们扛着货物,打着火把上山来,在微明的天色中交易抢来的物品。这些强盗充满杀气,连鬼都不敢出来抢他们的生意。”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个强盗场,我可不敢带姑娘去看。”

楚兰心似信非信,却又忍不住问:“那又为什么?”

付淮宇哈哈一笑:“我怕强盗看姑娘美貌,生意也不做了,一把抢了姑娘回去做压寨夫人!”

片刻之间,他连连盛赞自己,楚兰心不由微微低了头去,颇有羞涩之意,更显娇媚可人。付淮宇看得心驰神往,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那天相亲的为什么不是我?”

触到伤心事,楚兰心眼圈一红,泪水盈盈的便要落下来。付淮宇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她抬起头来,看见他一脸深情,目光中尽是温柔怜惜,不禁痴了。

两人痴痴对望着,不觉天色渐暗,茶室中渐渐朦胧起来。良久,楚兰心猛地站了起来:“呀,天黑了,我得回去了!”

付淮宇拍了拍头:“是我该死,耽搁姑娘这么久。我这就送你下去。”

两人走到楼下,老板已然不见,店门虚掩着。付淮宇捏了捏她的手道:“我们一同回去多有不便,楚姑娘先请吧!”微微一笑又道:“别忘了方便的时候与我同去逛鬼市!”

楚兰心走出纸火铺,又一次站在了付家场上,脚下踏着街道上洁净的石板,头顶着越来越苍茫的天空。周围还是那些店铺,只是被暮色染上清苍的颜色,使人觉得好像和原来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了呢?却又说不上来。

街边一家小食店门口因长年泼水,一块石板上生了青苔,滑溜溜的,楚兰心一个不小心踏着了,摔了满手苔藓。她拍拍衣裳站起来,才发现手里还捏着付淮宇为自己拭泪的丝帕,不觉沮丧反而欢喜起来。好像这一摔,把她心里本来隐隐的快乐摔显了似的。

是的,这是楚兰心嫁入付家以来最快乐的一天。这快乐和以往有点不同,不是单纯的明媚的,玻璃一样清脆的快乐,而是沉甸甸的混合了感伤与苦涩的快乐,如同灼人的烈酒,如同苦中回甜的橄榄。

这快乐与天气无关,与珠宝无关,与鸟儿的歌唱无关。这快乐来自于一种充满天空的目光,一种萦回不去声音,来自于内心深处的隐密之地,来自于付家场魔幻般的神奇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