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后宫宫苑,池塘内荷花绽放,莲叶依依,水中游鱼,悠然自得。
亭榭内,西施倚栏颦眉,若有所思,身边放着一编半开的书简。
身后传来动静,西施欠欠身子,却未转头,问道:“这么快,我要的东西拿来了?”
回应她的却是夫差的声音,“夫人想要什么?孤家去给你拿。”
西施闻声回首,见夫差正立在身后,忙起身相迎。
西施:“西施不知大王驾临,失礼了。”
夫差搀住西施,不知餍足地欣赏着她的美貌。
西施:“大王才走了几天,就不认识了吗?”
夫差:“孤家每一次看见你,都有一种才刚相识的感觉,总是看你不够,这种感觉对别的女人还从未有过。”
西施:“大王过奖了。”
夫差:“走,陪孤家吃酒去。”
夫差携西施之手,双双并肩步下亭榭。
后宫卫姬居所,满桌美酒佳肴,侍女将大号的酒爵斟满。
卫姬望着,沉默不语。
内侍小心翼翼进来禀报:“禀娘娘,大王吩咐把酒宴开到西施娘娘宫里去了。”
卫姬眉头紧蹙:“娘娘?她也配叫娘娘?一个越国来的下贱奴婢罢了。”说着端起酒爵一饮而尽,含着恨声冷冷自言道:“走着瞧,等大王过了新鲜劲,看我怎么收拾你。”
酒爵掷出,打在一只庭中信步的锦鸡身上,锦鸡惊叫着扑飞而去。
后宫偏殿,西施举爵向夫差敬酒,夫差接过一饮而尽。
夫差含笑而视,却发现西施目光中似乎另有他意。
夫差:“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西施点点头,又问:“大王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思?”
夫差:“孤家从你的目光里看出来的。”
西施:“大王真好眼力。西施是有句话想对大王说,却又怕背上干政的嫌疑。”
夫差:“君王只要不失去自己的清醒,他人的议论,不管来自后宫还是来自谋臣或民间,都只会帮助他作出更公正的决断。夫人但说无妨。”
西施:“为了大王这番贤明之论,西施要再敬大王一杯。”
夫差一饮而尽,笑着等待西施开口。
西施:“大王刚才说,要重张文告,将发现举报黑金的赏金增加到一千金,要是我,就不这么做。”
夫差:“你会怎么做?”
西施:“我会让人撤销文告,厚葬干将,并赦免他的妻子莫邪。”
夫差:“为什么?”
西施:“大王岂不闻‘君子教之以德,小人喻之以利’。大王以重利诱之,且不说能否得到黑金,即便是如愿以偿,可它给大王的宫廷、给您的百姓子民又会带来什么样的长远后果呢?难道臣子的忠君、百姓的爱国都是可以用重金买到的吗?”
夫差望着西施清澈如渊的双瞳,半晌未语,忽而展颜一笑,举杯敬与西施。
夫差:“想不到夫人竟有如此不凡的识见,孤家也敬你一杯。”
西施接过酒爵,浅啜一口,“谢大王赞誉。”
夫差:“夫人所言,固然高屋建瓴,但事关黑金最终谁属……况且,文告已经张示出去了,再收回来,孤家岂不落了个出尔反尔之名?”
西施一笑:“从五百金改到一千金,大王就不怕人家说您出尔反尔吗?”
夫差也是一笑:“那不叫出尔反尔,那叫变本加厉。夫人岂不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
西施:“如此得到的勇夫,现在既可以为重金效忠大王,将来也可以为重利而背叛大王。”
夫差:“道理虽然不错,可夫人知不知道,黑金,也就是未来的王者之剑,那是我吴国几代君王孜孜以求而未得的梦想啊。”
“这个……”西施的话停了下来,一时间她想到了将自己一手养大的延陵季子,吴国最孚民望的君王,应该是他才对呀。
几匹马在河边悠闲地吃草散步,勾践与范蠡对坐在河边石上,交谈着。
勾践:“大王新出的文告,你看到了?”
范蠡点点头:“看来,吴王是必欲得黑金而后已。重器而轻人,重利而轻义,如此做法,对我们来说,倒未尝不是件好事。”
勾践:“而且还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范蠡:“主公的意思……”
勾践:“干将临终前对我那一笑,始终牢牢地印在我心里,我敢肯定,他是在向我示意什么,而他的示意一定与黑金的下落有关。如果咱们能找到黑金,铸成宝剑,我想以献剑为契机,说动大王,放我回去。你看行不行?”说到后来,勾践脸上又溢出范蠡曾经很熟悉的那种激情。
范蠡沉思着,显然,这种情形下,他不愿意直接往勾践的热情上泼冷水,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返国决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易事。
范蠡:“事情,也并非全无可能,但前提是必须由我们找到黑金,如果莫邪没去越国,那一切就无从谈起了。”
但范蠡这种温婉的劝说此时对勾践并不起作用,勾践压抑在心底的愿望一旦袒露,便显出一种不可收束的势头,恨不得马上实现才好。
勾践:“不会的,我有把握,莫邪一定是在越国,干将不会骗我。少伯,我想请你亲自出马,回一趟越国。”
范蠡:“我?”
勾践:“你能找到西施,也一定能找到莫邪。这件事只有你去,我才放心。”
勾践也许是说者无心,范蠡的脸上却闪过一瞬间的迷惘。
范蠡:“我去自然没问题,问题是吴王会不会同意放我回去?如果把我们的意图直接告知吴王,他也许会同意,但那样一来,万一找不到莫邪,或者中间出现想像不到的意外,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勾践:“这个我也想到了,你看能不能借用西施娘娘的名义?”
范蠡一时没弄明白:“借她?”
勾践:“可以通过伯�传话进去,让西施娘娘以她的名义提出来,派咱们的人回国为大王置办寿礼。”
第二天,伯�府里,伯�一脸喜色对勾践二人道:“你们的请求大王准了,范蠡明日即可启程回国。”
勾践、范蠡齐向伯�致谢。
伯�:“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替你们传个信而已。大王对你们的诚心很是欣赏,又听说这也是西施娘娘的意思,立刻就准了。西施娘娘,如今在大王那里,可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哪。”
勾践:“诚如太宰所言,西施得遇明君,大王慧择佳偶,乃是吴、越两国莫大的幸运,但是饮水思源,此事自始至终是由太宰大人一手促成,勾践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忘了太宰大人掘井之功。”
范蠡:“范蠡此番回去,一定尽心尽意给太宰大人办一份谢礼,以表我越国君臣一片感激之情。太宰如若有什么需要,不妨提前告诉在下。”
伯�:“见外了,见外了,在下致力吴、越和解,促成两国联姻,可不是为了私利。”
范蠡:“大人误会了,哦不,应该怪在下所言不妥,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谁也不是为了一己的私利,尤其太宰大人,您为两国和解所做的一切,虑远谋深,高瞻远瞩,越国上下对您的感激,可谓无以言表,是以……”
伯�:“言之过矣,过矣。范大夫,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
范蠡:“敬听太宰大人吩咐。”
伯�:“在下出宫时,西施娘娘传出话来,你动身之前她要见你一面,有话当面吩咐与你。”
范蠡闻言一怔,不自禁望了勾践一眼,勾践倒显得平静如常。
勾践:“既然是娘娘相召,你就赶快去吧。”
黄昏,金色的夕阳洒在王宫庭院廊庑的屋瓦廊柱间,静谧中散发出一种温情感伤的气息。
范蠡在内侍引导下穿行其间,神色平静。
内侍引导范蠡入殿,请其稍候,随即躬身辞出。
范蠡缓缓地打量这间布置颇显素雅的宫室。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范蠡回首,见西施从屏后走出来。
范蠡施礼:“臣范蠡拜见娘娘。”
一双纤手捉住范蠡双臂,将之搀起,范蠡略带惶惑地抬起头,才看清搀他的是郑旦。
郑旦:“范大夫请坐。”
范蠡落座,郑旦躬身退入屏后,室内只剩下两人。
范蠡缓缓举目,正与西施目光相接,一时间相视无言,二人平静的外表下却不知奔涌着怎样澎湃激扬的情感。
伯�于府中留宴勾践,谈兴正浓。
伯�:“在下初闻范蠡之名,还是在楚国。我慕名前去拜访,问遍宛橐三户,才在一间茅棚里找到他。那时的范蠡还是个年轻后生,却狂得可以,我随身带去的酒肉,他让也不让,独自一人吃得精光,随即倒头大睡,我忍住不叫他,一直等他自己睡醒,他却不等我说明来意,便道你还呆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家,走吧走吧,赶得早,还能见上家人一面,去得晚了,可就见不到了。你说这叫什么话?我恼他无理,当即和他争吵起来,他又笑着对我说:不去也好,也好,这样,你们伯家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将来为伯家报仇雪耻,也许就靠你了。”
勾践将伯�喝空的酒爵斟满,伯�啜饮一口,续道:“如此荒谬诽谤之言,换了别人,我早就一剑把他杀了。但说这话的却是范蠡,那就不一样了,他当时所以闻名就是因为人们都说他的疯言疯语往往能预言未来。所以我对他所言既不能信,又不敢一点不信,当下与他辞别,匆匆赶往家中,谁知路上却因舟楫之故,整整耽搁了一天,等我赶到郢都城下时,正好碰上逃出来的家人……就是因为这一天的耽搁,让我鬼使神差逃过了灭门之祸。”
勾践感叹道:“若不是太宰大人亲口所言,在下实难相信你跟范蠡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不凡的交往。”
伯�:“平心而论,当年他在会稽山下大军重围之中找到我,要不是因为有过这段交往,在下还真不敢贸然答应为你们越国请降呢。当时要是大家拼个两败俱伤,又哪会有今日两国的和解与姻缘呢?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勾践:“正是,正是。看来上天正是借太宰大人之手,缔造了吴、越两国这一段可以传之后世的伟大情谊啊。在下要为此再敬大人一杯。”
伯�还礼,笑着啜饮一口,又道:“以越王之精明,不会看不出,在下今日特留大人在此,谈古论今,可不单单是为谋一醉吧。”
勾践:“大人有何需要,但讲无妨,在下一定尽力去办。”
伯�打断勾践:“越王想必误会了,在下要说的,并非送礼之事。”
勾践:“勾践敬聆大人教诲。”
伯�:“不敢当。但愿我这是杞人之忧,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未雨绸缪啊。”
勾践:“大人请讲。”
伯�:“不知越王感觉到没有,范蠡最近可是有些变了。”
勾践似有若无地点点头,道:“请大人接着说下去。”
伯�:“在下担心,但愿这仅仅是我担心而已,范蠡他与西施娘娘之间……”
俩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是勾践率先打破了沉默,点头言道:“太宰大人所虑,并非杞人之忧。”
伯�:“这么说,确有,其事?”
勾践:“也不能这么说。”
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俩人不知不觉凑得更近了。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西施、范蠡还像刚开始那样分宾主而坐,相互望着对方,表情似乎还是一样的宁静,但也许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目光交流,他们各自澎湃激扬的内心已经归于平静祥和,他们已经在相互享受着对方目光的爱抚了。
躲在屏后的郑旦实在太想知道在无声无息的前殿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她终于忍不住要探头一窥时,耳边听到了西施的召唤。
郑旦应声来到殿前,飞快地扫了范蠡一眼。
西施:“传内侍,送范大夫出宫。”
郑旦应声退下,二人还像先前那样端坐着,只是目光不再胶着了。
内侍随郑旦即刻出现,范蠡起身告辞。
范蠡:“臣范蠡拜别娘娘。”
西施:“我叫仲佶随你去。”
范蠡:“谢娘娘,臣告辞了。”
西施目送范蠡随内侍出宫而去。
晚上,端科在向伍子胥禀报。
端科:“西施娘娘今日召范蠡进宫去了。”
伍子胥带点漫不经心的口吻:“召去做什么?”
端科摇头。
同一时刻,夫差也在听内侍的禀报。
听完禀报,夫差问:“就说了这一句话?”
接送范蠡的内侍答:“下臣从头至尾就听见这么一句。”
夫差:“没有别的了?”
内侍:“没有了。”
夫差摆手,内侍躬身而退。
寝殿,西施已卸了晚妆,淡衣素面,对灯出神。
郑旦带点慌张冲进来:“大王来了。”
西施起身,抹去眼角泪痕,又对着镜子照照,这时,郑旦已经手捧披风在一边等候着了。
西施着披风迎出来,在外堂与夫差相遇。
西施:“西施拜迎大王。”
夫差搀起西施:“这么晚了,还没睡?”
西施:“正要睡呢,大王就来了。”
夫差:“要知道这样,孤家应该再来晚一点。”
西施:“那为什么?”
夫差笑道:“你知道,女人美与不美,如何才能作出最准确的判定吗?”
西施摇头。
夫差:“看她的睡相。睡梦中的女人才是最真实最自己最无任何掩饰的女人。”
西施:“大王的意思是不是说,清醒着的女人都是不真实的?”
夫差一愣,想了想,回道:“你这么一问,倒把孤家问住了,依夫人的意思呢?”
西施:“大王所论,西施从来没想过,我只不过顺着大王的想法随便一问而已,哪里有什么定见?”
夫差:“随便一问就把孤家难倒了,那不是更不得了了?其实,孤家倒有个现成的方法,可以立判是非。”
西施:“西施敬闻教。”
夫差扳过西施肩头,对着她的脸庞仔细端详起来。
西施先还落落大方,但终被夫差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西施:“大王……”
夫差目光中似乎有了某种发现:“你好像才哭过?”
西施却反问道:“大王是不是想知道此刻的西施是不是真实的西施?”
夫差却固执地问下去:“告诉孤家,你是不是才哭过?”
西施微微点头。
夫差:“为了什么?”
西施:“感伤。”
夫差:“感伤什么?
西施:“家。还有,我的亲人。”
夫差:“亲人?孤家倒不知道,除了你义父勾践,还有那个仲佶,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西施:“我真正的养父不是勾践,他过世已经五年了,明日正是他的忌辰。”
一汪泪水无声地涌上来,此刻的西施更让夫差怦然心动,那一点因醋意而起的疑心早被汪洋般的怜爱淹没了。
夫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西施:“这只是臣妾自家一点隐情,岂敢为此惊动大王?”
夫差沉吟着:“明天……来人,备驾。”
西施:“这么晚了,大王要去哪?”
夫差:“姑苏台。咱们连夜赶过去,明日一早日出时分,你可以在山顶上遥祭你的亲人了。赶上晴朗的日子,在那儿可以望得见越国的山川呢。”
西施盈盈拜倒:“西施拜谢大王。”
勾践石屋内,夫人从梦中醒来,发现勾践不在屋里,忙起身找了出去。
石屋外繁星满天,一缕艾烟直上青天,徐徐向东南飘散,勾践端坐着,肃然直视艾烟飘去的方向。夫人悄然走来,挨着勾践坐下。
勾践:“祖宗又来托梦了。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夫人:“主公也是自己思念太切,惊动了先祖之灵,他们才会来。”
勾践:“不光是先祖,还有百姓,我要还不回去,他们该不认识我了。”
夫人:“主公太多虑了,越国的百姓都是好百姓,他们怎么会忘了自己的王。主公应该还记得,咱们离开的那一天,他们怎样恋恋不舍,一直送我们到江边……”
勾践:“越是好百姓,才越让我心里不安,我怕我会辜负了他们,又怕他们不能理解我在这所做的一切。我知道,受屈辱的不仅仅是我,而是我们越国。”
勾践往火堆里加了些艾草,烟更浓了。他喃喃地道:“百姓,先祖,护佑越国的一切神明,看顾我吧,护佑你们的王吧,我的心永远在你们那里,在越国的土地上……”
夫人轻轻唱起了《越夫人歌》:
仰飞鸟兮在天,凌玄虚号翩翩。帆帆独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
范蠡一身出行的装束朝石屋走来,夫人看见,没叫勾践,自己先迎了上去。
范蠡:“参见夫人。主公在吗?范蠡是来辞行的。”
夫人将范蠡领到山墙一侧:“我有事要拜托你。”
范蠡:“夫人请吩咐。”
夫人将一个贴身香囊递与范蠡,道:“这里面是主公的头发,你把它带去,献到祖庙里。”
范蠡:“主公他?”
夫人:“先祖托梦来,好几个晚上了,主公不是说梦话,就是半夜独自起来到外面遥祭。这事不要让主公知道,他不让我告诉你。”
范蠡:“知道了。”
夫人:“快去吧,主公等你呢。”
姑苏城隐隐在望,仲佶牵马等在路口。
勾践、范蠡并肩走来。
勾践:“昨天,西施娘娘都交代些什么?”
范蠡:“她只是让仲佶随我回去。”
勾践:“就这?”
范蠡点点头。
二人无言地走了几步,勾践先停下来:“我不能再送了,就到此吧。”
范蠡:“主公还有什么吩咐?”
勾践:“如果一切顺利,回来之前,务必先给我一个口信。”
范蠡:“记住了。”
范蠡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
范蠡:“主公,范蠡还有一言相劝。”
勾践:“你说吧。”
范蠡:“向吴王提请返国一事,请主公务必慎重,一旦不成,往后就被动了。”
勾践:“这我知道,此事行与不行,全都在你了。”
勾践目送范蠡上马而去。
范蠡、仲佶日夜兼程,返回越国。
吴、越交界的江边,船已泊岸,仲佶牵马候在江堤上,范蠡则流连船头,眼前闪回的总是当日与西施江边相送、离别的情景。
良久,范蠡步下跳板,形单影只走上江堤,与仲佶策马而去。
文种草堂,范蠡、文种相对而坐,正中主位空置着。
范蠡:“给吴王办寿礼就交给你了,我只管找莫邪,给我一小队士兵,最好再能找几个猎户来。”
文种:“行。你什么时候走?”
范蠡:“尽快,最好连夜走。”
文种:“干吗那么急?”
范蠡指指外面:“不想让公孙举知道。”
文种:“那怎么可能?吴国方面马上就会有信送过来,到时候他找我要人,我怎么搪塞?”
范蠡:“那我就不管了,这点事难不住你吧?”
文种一笑,道:“难得一见,我本想留你作彻夜长谈的。”
范蠡:“等我回来吧。我也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
大山中,茂密的森林,简直不能叫路的陡峻山路,湍急的山溪……
在仲佶引领下,范蠡回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竹楼、碧潭、一片片曾经留下过两人欢笑的竹林。
范蠡跟着仲佶来到竹林后一片草木葱茏的坡地,花木松柏包围之中,矗立着一块浑然天成未经任何雕琢的石碑,上面亦无任何字迹。
仲佶:“老师爷就睡在这儿。”
范蠡施大礼:“晚生后学范蠡拜见先贤。”
仲佶默默祭拜。
竹楼内,自夜至晨,范蠡一直独坐西施房内,对着古琴、青灯、书箧,默默凝思。
清晨,伏案而寐的范蠡被仲佶匆匆而至的脚步声惊醒。
仲佶:“找到了。”
范蠡一跃而起,随仲佶奔下竹楼。
山谷中一个临时搭起的草棚内,几个猎户守着昏迷不醒的莫邪。范蠡随仲佶疾奔而来。
范蠡:“在哪儿找到的?”
一猎户指着不远处一座山崖道:“就在那山崖下面。”
范蠡望了望那山崖,走进草棚为莫邪搭脉,而后叫过仲佶。
范蠡:“我想把她带回你家去,那里有药能治她的伤。”
仲佶犹豫了一下,吩咐外面的猎户道:“去扎个能爬山的担架来。”
又一个清晨,莫邪从昏迷中醒过来,陌生的环境让她顿生警惕,她撑持着想爬起来,却被突发的剧痛弄得惨叫一声,又倒在榻上。
范蠡:“你身上骨头断了好几处,现在不能起来。”
莫邪侧过头,正对上范蠡的目光。
莫邪:“你是,范大夫,我这是在哪?”
范蠡:“在越国,在我朋友家里,不用担心,你现在很安全。”
莫邪:“你不是跟越王一起,在吴国吗?”
范蠡:“我是特意从吴国跑回来,来找你的。”
莫邪:“找我?是,我男人,叫你来的?”
范蠡顿了一下,点点头。
莫邪:“他怎么跟你说的?”
范蠡:“你现在身子太弱,将养几天,我再告诉你。”
范蠡起身欲走,被莫邪叫住:“等等。范大夫,我男人是不是得罪了大王?”
范蠡先没回答,在莫邪固执的注视下,终于点点头。
莫邪:“告诉我,他,他还活着吗?”
范蠡走出竹楼,压抑不住的哭声随之从房里传出来。
伯�府堂,家人将勾践带进来。
勾践:“勾践参见太宰大人。”
伯�起身让座,落座之后,问道:“给大王的寿礼办得差不多了吧?”
勾践:“有劳大人下问,寿礼基本上办好了,只差一样葛锦,恐怕还得耽搁些日子。”
伯�:“葛锦?不就是一种衣料吗?何需如此耗费时日?”
勾践:“大人有所不知,虽然只是一种衣料,但这种葛锦所用材料非同一般,它是用越国独有的一种黄葛织纺而成,穿在身上冬暖夏凉,不腻不皱,乃锦中难得的珍品。但这种黄葛只在人迹罕至的山里才有,且多长在峭壁深谷,采集极为不易,是以置办起来就比较耗费时日了。”
伯�:“是这样,那倒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
勾践:“勾践已经吩咐了,让他们给大人也备了一份。”
伯�:“噢,不可,这是专门为西施娘娘送给大王的,我怎么可以……”
勾践:“大人不必谦辞,勾践这也是遵从西施娘娘的意思。”
伯�:“好了,不说它了。我找你来,是另有事要与你商量。”
勾践:“只要在下可以效劳的,太宰大人只管吩咐就是。”
伯�:“不是吩咐不吩咐的事,此事一定要咱们彼此商量,可行方行。”
勾践:“大人请讲。”
伯�压低声音:“还是为了西施娘娘的,这范蠡和娘娘之间……上次你跟我说了之后,我这心就总也放不下来,睡觉都睡不踏实。虽说范蠡能识大体,毅然断了这份情缘,可情感这事,最难琢磨的也就是它了。那次娘娘召范蠡进宫,多危险哪,我越想就越后怕,还好相府那边没有借此生事,可万一娘娘那边旧情不断,咱们可难保以后不再生事啊。大王宠爱娘娘,别的事尽可以担待,但此事一旦翻了出来,那可是满盘皆输啊。不但娘娘恩宠难继,范蠡性命堪忧,就是你我的处境,那也是不堪设想啊。”
勾践:“大人所虑甚是,说实话,这也是勾践难以祛除的一块心病。但在下就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可以防患于未然。”
伯�:“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不知行得行不得?”
勾践:“大人请讲。”
伯�:“范蠡既然已经回了越国,你看不妨借此机会,就让他和文种换换如何?”
勾践:“以文种取代范蠡,从而使他们二人彻底分开,再无相见的机会,这样确是稳妥多了,只是……”
伯�:“只是什么?”
勾践:“大王那里倒是好说,可是西施娘娘那边,咱们是不是就显得太着痕迹了?”
伯�:“你的意思,娘娘会因此记恨我们?”
勾践:“记恨也许倒不至于,西施娘娘的见识自是与一般女子不同,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咱们这么做了,会让她心中不满,这是免不了的。”
伯�:“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权衡利弊,也只有担此风险了。或许,你有更好的办法?”
勾践:“办法我也一直在想,只是苦于难以兼顾全面,不过,眼下倒也许有个机会。”
伯�:“快说来听听。”
勾践:“说之前,我要先告诉大人一个刚刚从敝国送来的消息,干将的妻子莫邪让我们找到了。”
伯�:“找到莫邪了?好啊!好,那黑金呢?”
勾践:“黑金,据说给她藏起来了。”
伯�:“藏起来了?那……”
勾践:“大人莫急,现在范蠡、文种他们正在全力劝说莫邪,估计很快就可见出分晓,但以在下之愚见,黑金没有拿到手之前,此事还不宜声张,以免横生枝节。”
伯�:“对,对,应当如此。好啊,太好了,恭喜越王啊,这次你可要为大王建一大功了。”
勾践:“还不是托了大人的福?这功至少有一半要记在太宰大人头上。”
伯�:“不行不行,谁的就是谁的,我可不要贪你的功,但同喜是要的,咱们现在可是同事一君,同舟共济的关系啊。”
勾践:“大人之言,让勾践受宠若惊了。勾践能有今日,第一要归于大王的仁德宽宏,其次就是托赖于大人远见卓识力排众议的庇佑了。可以说,没有大人,就不会有勾践和越国的今天。”
伯�:“过奖,过奖了,回到正题,说说你的机会吧。”
勾践:“在下要说的机会,正与黑金关系甚大。”
伯�:“唔,你说。”
勾践:“是这样,如果黑金能顺利到手,并铸成天下无双的王者之剑,以之进献大王,大王必喜,此时,如果太宰大人肯出面进言大王,凭着大人的威望,大王或许会能答应……”
伯�:“答应什么?”
勾践故意很平淡地说:“答应放在下回去,那样,范蠡自然也就不必留在贵国了。”
伯�一愣,继而沉吟不语,勾践努力镇定着自己,像是在等待一个生死的判决。
伯�:“在下有个疑问,还希望越王能坦诚相告。”
勾践:“大人请问。”
伯�:“出此之策,是为了分开娘娘与范蠡,还是为你自己?”
勾践:“也是为了范蠡和娘娘,也是为我自己。勾践已经很久没有祭拜祖先了。”
或许是为了表示对这个回答还满意,或许是为了表示对勾践的同情,伯�点了点头,勾践也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伯�:“不过此事牵涉甚大,恐怕没那么简单。”
勾践:“在下只是有此念头而已,行得行不得,还须由大人定夺。”
伯�:“不是这么说,凭我一己之力,恐怕定夺不了这么大一件事,不过,我倒有个建议可以给你。”
勾践:“请大人赐教。”
伯�:“你刚才提到祭祖,倒是提醒了我,以我之见,你如果要向大王请行,不如先不提放归,而只请归国祭祖,那样,或许更有余地。”
勾践深施一礼,谢道:“大人之言,至诚至明,勾践敬谢惠赐。”
伯�:“还有,要想做成此事,须少不了西施娘娘的襄助。这个嘛,我可以帮个忙,让你的夫人进宫去探望娘娘。”
勾践才起来,闻言又要施礼致谢,被伯�伸手拦住了。
伯�:“何须如此多礼?在下不是说过了,咱们现在是同舟共济嘛。”
后宫走廊,内侍领着勾践夫人走来,郑旦上前迎接,将夫人领入西施所居之殿。
夫人才一露面,西施已经迎了上去。
西施:“西施拜见义母。”
勾践夫人反应也不慢,早已伸手将西施拦住,道:“使不得,在这该讲宫廷的礼,娘娘在上,臣妾参拜娘娘……”
西施也拦住了夫人,不使下拜,二人之间一时成了僵持之局。
郑旦:“娘娘,夫人,都是自家人,你们就别争了。”
西施与夫人相视而笑,相让入座。
宫女领着内侍进入卫姬所居之殿,卫姬正逗着自己的宠物,只懒懒地瞥了内侍一眼。
内侍:“下臣拜见卫娘娘。”
卫姬:“是你领那个女奴去见西施的吗?”
内侍:“女奴?哦是,是,是下臣领去的。”
卫姬:“一会儿还得由你领她出去是不是?”
内侍:“是,娘娘说的是。”
卫姬:“不用领她出去,把她领到我这就行了。”
内侍:“这,娘娘在上,这是太宰大人交代下臣……”
卫姬:“怎么,哀家见个女奴也这么难吗?”
内侍忙点头施礼:“娘娘息怒,下臣,遵命。”
西施送勾践夫人出殿。
西施:“请替西施拜上义父大人,多多保重。所托之事,西施有数了。”
夫人:“多谢娘娘,娘娘也保重,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西施看着郑旦送夫人出了前庭,被内侍接走了。
时近黄昏,夫人久久未归。勾践在石屋外徘徊不定,左瞻右望,颇显心神不安。终于,勾践带上屋门,急奔伯�府而去。
拴着后宫洗衣房门的铁链被解下,厚重的大门开启,两个粗壮的下女将勾践夫人推进洗衣房。
昏暗的洗衣房内,勾践夫人踉跄着滑倒在被水流和衣物磨得无比光滑的石板上,没等站起,一大堆衣物就砸在身上,几乎把她埋没了。
房里的松明被点起来,接着是重重的关门、落锁声,而后便只剩下单调的捶打声了。
勾践夫人从脏衣堆里爬起来,打量着所处的环境。
所谓洗衣房,就是在天然的溪流上面垒起的石头房子,几个粗老丑陋的下女佝偻在溪边机械地捶打着衣物,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都视如不见。
勾践夫人站起来,彷徨着,脚下忽然踢到一个东西,那东西滚了几下,停在溪边,夫人过去拾起来,原来是个粗大的棒槌。
伯�听了勾践叙述,沉吟有顷,又叮问一句:“会不会是娘娘把夫人留下了?”
勾践:“恐怕不是,那样的话,早该有人来告知在下了。”
伯�:“出了意外?可进出都有内侍跟着,应该不会呀?”
二人目光相交,神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翌日白天,宫女向卫姬禀报:“禀娘娘,西施来了,要见娘娘。”
卫姬似乎紧张了一下,随即又摆出习惯了的傲慢姿态:“让她先等会儿。”
郑旦陪西施在前殿等候着,郑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郑旦:“娘娘,这有点太不像话了,要不要我去……”
“不要。”说完,西施竟悠闲地坐了下来。
“卫娘娘到。”随着声音,几个宫女鱼贯而出,捧扇、提壶、携靠垫,不一而足,真是摆足了架式。
卫姬拖在宫女后面,有意错开一段时间,缓步踱入前殿,西施起身迎上施礼。
西施:“西施参见卫娘娘。”
卫姬:“哟,西施啊,怎么有空想起上我们这种清静地方来了?”
西施:“娘娘大量,请恕西施冒昧打扰,我是特为我义母而来。恳请娘娘仁慈为怀,放她出宫。”
卫姬:“你义母?是哪位贵人哪,我怎么没听说过?”
西施:“西施的义母是越王勾践夫人。”
卫姬:“勾践夫人?不就是那个曾为大王侍寝,大王嫌老把她撵了出来的越国女奴吗?怎么她是你义母?”
西施:“越王勾践是西施义父,他夫人当然就是西施的义母。”
卫姬:“噢,如此说来,原来你是奴隶的女儿。这我就闹不明白了,我可是听宫里人一口一个娘娘的叫你叫得不离嘴呢。那你到底是娘娘呢,还是奴隶的贱女?”
郑旦:“西施娘娘的名号是大王亲封的,卫娘娘该不会是明知故问吧?”
卫姬冷冷地刺了郑旦一眼,转对西施道:“你们越国人都是像她这样不知礼数,肆意犯上吗?”
郑旦还想争辩,被西施以目光制止。
西施:“下人无礼,西施代为赔罪,娘娘高雅大度,尚请勿以为意。”
卫姬:“高雅大度?你们越国的百姓好像头发也不会梳吧?你们的士兵只会把鲜血涂得一身一脸,然后拿剑抹自己的脖子;你们的女人只会跟男人到处野合,怎么,你们越国人也懂高雅大度吗?稀罕哪,哀家这还是头一次听见。”
西施:“西施恳请娘娘仁慈为怀,放我义母出宫,倘有开罪之处,西施愿代受责罚。”
卫姬:“代受责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西施:“父母有役,子女代其劳。越国人虽然不懂多少高雅,为人之孝还是知道一点的。”
卫姬冷冷一笑,道:“好吧,哀家就成全你。带她去。”
西施跟着宫女从侧门走出去,郑旦欲阻,被另外上来的宫女拦住。
郑旦与拦阻的宫女撕扯着,喊道:“娘娘!你们让开,娘娘你不能去……”
卫姬:“给我乱棒打出去。”
一驾轻便马车快速驶来,停在石屋门外,勾践闻声从屋里跑出来,正赶上夫人被“丢”下车来,勾践忙过去扶起夫人,马车已一溜烟去了。
勾践搀夫人进屋,置之榻上,取来一瓢凉水,拂开夫人脸上乱发,取布蘸水,轻拭其额。夫人其实只是劳累加惊吓过度,很快就醒了。
夫人:“主公!”
勾践:“别动。你不要紧吧?”
夫人:“我不要紧,只是西施娘娘。”
勾践:“娘娘怎么了?”
夫人:“她为了救我出来,甘愿被卫娘娘关起来了。”
勾践:“关在哪了?”
夫人:“在后宫一间洗衣房里,我就是在那儿被关着洗了一宿的衣裳。”
勾践:“卫娘娘怎么会找上你了?”
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内侍送我出来,半路上忽然说卫娘娘要见我,也不容我说愿不愿意,拉着就走。其实我连卫娘娘的面都没见,就被关进去了。”
勾践琢磨着,一时没言声,夫人忍不住提醒道:“快请太宰大人帮着想想办法吧,那种地方,没吃没喝的,关久了不是闹着玩的。”
勾践:“放心,关不久的,用不着太宰大人出面,自会有人去救娘娘,凭她的才智,卫娘娘要倒霉了。”
夫差带人来到洗衣房外,下人慌不迭落锁开门。
黝黑的屋里乍一眼什么也看不见,夫差大步走进去。
湿漉光滑的地面险些将夫差滑倒,他站定身子,渐渐才能看清屋里的情形,但在单调的捶打声里,他所见到的也只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形,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
夫差上前两步,拉起一个捣衣的妇人,妇人缓缓抬起头来,丑陋衰老的脸庞吓得夫差一声大叫,厌恶地将其推了出去。
夫差:“西施!西施!夫人!你在哪儿,孤家来了……”
疏落的人丛里站起一个黑影,夫差奔过去,手伸到她脸边,又忽然停住,似乎不敢相信这个衣着褴褛头发散乱的黑影就是那个还在他记忆中留着无尽余味的活色生香的西施。
夫差:“你……”
西施:“才过了一个白天,大王就不认得西施了吗?”
夫差拂开西施脸前的乱发,终于看到了她略显清癯的脸庞和平静中略带忧郁的表情。
夫差:“你呀。真是的,怎么会答应她这种荒唐的要求?快跟我回去。走啊。”
西施:“大王想带西施去哪儿?”
夫差:“去哪儿?你说去哪儿?回你的宫里。这是你呆的地方吗?”
西施:“我们越国人不懂得高雅,这里才正是适合我们的地方。”
说完,西施又蹲下来,举起了棒槌。但没等棒槌落下,就被夫差握住了她的手腕。
夫差:“孤家知道你有委屈,先跟我回去,回头孤家给你出气。”
西施:“大王差矣,西施没有委屈,我是心甘情愿来这儿的,我也不想要大王替我出什么气。”
夫差:“唉。你怎么就不知替孤家顾及点颜面?卫姬她是出了名的好嫉妒,好生是非,你难道非要跟她一般见识不成?”
不等西施说话,卫姬的声音先从门外响起来,人也边说边走了进来。
卫姬:“大王可真会哄人啊。臣妾跟了大王这么久,咱们的王子都能骑上马满世界跑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大王原来是这么夸我的。”卫姬一脚踢倒身前一个老妇,恨声道:“你们这些下贱该死的奴隶,呆在这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众洗衣妇如闻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偌大洗衣房里只剩下夫差、西施、卫姬和潺潺的流水声。
夫差:“你还嫌闹得不够吗?堂堂王妃,就不怕人笑话?先给我回去。”
卫姬:“笑话?到了这份上,我还怕人笑话吗?既然我是出了名的好生是非,那也别白白背了这个恶名,现在咱们就把这件事,明明白白说个是非出来。”
夫差:“说什么说?孤家不跟你追究,你倒不依不饶起来了,你把西施娘娘关在这里做苦役,还有理了?”
卫姬:“西施娘娘?大王捧在手里的糖人,我怎么敢关呢?她可是自甘自愿要到这儿来的,我劝都劝不住呢。”
夫差:“废话。要不是你关了勾践夫人,她能到这儿来吗?”
卫姬:“我关勾践夫人,又犯了大王哪样法了?”
夫差:“你,胡闹。平白无故关人家干什么?”
卫姬:“平白无故?这话是大王说的吗?大王不会忘了勾践夫妇是什么身份吧?当初大王接受越国投降时说过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就算大王忘了,臣妾可还记着呢:越国的男人尽为吴国的奴隶,女人尽为吴国的婢妾。我一个堂堂王妃,使唤一个越国的女奴,也错了吗?”
“你!你……”夫差被卫姬噎得回不上话来,气得拽上西施,掉头而去。
卫姬:“大王,你为了一个女人,先王遗训也置诸脑后了吗?大王,你停下,我念给你听,大王……”
夫差二人已经离开了洗衣房,望着夫差离去的方向,卫姬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忽而又高上去,时泣时悲,似乎陷入一种歇斯底里式的失控状态中,“我念给你听,念给你听……夫差,你忘了勾践杀父之仇吗?你忘了……大王……”
遗在溪边的棒槌被卫姬一个个踢进水里,随流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