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里静静的,火塘里闷着的火种间或爆出一声轻响。这种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勾践发出一声喟叹:“想不到我越国还有西施姑娘这样惊天绝地的佳人,勾践,有愧啊。”
西施:“大王何出此言?”
勾践:“可惜我早已不是什么大王了,现在只是吴国的一个奴隶,你就随他们,叫我主公好了。”
西施点头。
勾践:“勾践还有疑问,尚要请教姑娘。”
西施:“主公请讲。”
勾践:“姑娘与范蠡以前可曾相识吗?”
西施:“我见范大夫与见主公是在同一天。”
勾践:“就是我离开越国那天,在江上?”
西施点头。
勾践目光蒙,神思好像在飘游:“在江上,在江上,那天的情景,勾践终生不会忘记。苍天!造化弄人哪,倘若我能早些与姑娘相识,倘若勾践不是今日这般境遇,我岂能眼看着你接受命运如此的安排?又怎么会亲手送你走上这一步?可叹哪,勾践一切的心愿如今就只剩了空余悔恨的‘倘若’,命运加在姑娘身上的苦难我却再也无力改变了。”
西施:“照主公的意思,如果我们早些相识,西施的命运会有不同吗?”
勾践:“当然。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谈它又有何益?”
西施:“不管有益无益,西施却想知道。”
勾践:“这些令人徒增感伤之言,本来不想说了,既然你非要知道,就告诉你吧。”勾践的语气变得愈发沉重感伤:“假如勾践不是今日这般任人宰割的处境,假如不是吴王认定了你,假如越国还有一分还手之力,我也决不会把你献给吴王。勾践宁可失国,也决不会将你拱手相送。我给吴王做奴隶,做牛马,那是我的命。可是还要连累姑娘你这样高洁之人也饱受沦落之苦,耻辱,耻辱!勾践今生今世也无法洗掉这刻骨蚀心的耻辱了。”
勾践说着,竟给西施跪下来:“西施姑娘,勾践愧对红颜!”
西施油然而感,上前扶起勾践:“主公如此慷慨之言,西施不能不为之感动。我也曾对文种、范蠡二位大夫说过,西施赴吴初衷本不是为了复兴越国而来,但没想到今日能从您这里听到如此肺腑之言,如此西施就算为越国牺牲,也是死而无憾了。义父在上,请受西施一拜。”
勾践还想逊让,但终于还是受了西施的大礼。
石屋外,范蠡与文种在悄声交谈。
范蠡:“她只说来见见主公,至于认不认义女,她并未答应我。”
文种:“只要她答应来,事情就有了七八分把握。少伯兄,不简单哪,说说,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范蠡:“说了你恐怕也不信,其实根本不是我在说服她,而是她在说服我。”
文种:“她说服你?这我就不懂了。”
范蠡:“你不懂,不瞒你说,我也不懂呢。就在我被她问得无话可说,只得告辞的时候,她却突然提出要来见见主公,这个女子,着实让人难以琢磨。”
文种望着范蠡,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样子却让范蠡起心了。
范蠡:“你想说什么?”
文种:“少伯老弟这样精明的男人,竟琢磨不透西施姑娘的心思吗?”
范蠡:“琢磨人的心思,你一向就比我强,我倒正要请教你呢。”
文种沉默。
范蠡催道:“你倒说话呀。”
文种觉得不便再这样搪塞下去了,这件事迟早是要谈开的,略想了想说道:“这事也许是我多心了,但事关重大,还是先说明的好,免得……在我与西施姑娘接触中,她不止一次对我申明,她来吴国并不是为了越国的事业,那么到底是为什么?那天在城外,遭到伍子胥截杀,我从她对你的举止上,觉得……”
勾践夫人出现在二人面前,二人停止说话,与夫人施礼。
夫人:“主公请二位大夫进屋议事。”
勾践将西施的决定告与二人,二人即向勾践、西施表示祝贺,惟独西施在接受恭贺时有意无意回避了范蠡的目光。
勾践:“西施姑娘入宫之事,一定要办好,文种你要多费心,派人回越国去再筹些好礼送过来,别忘了给太宰大人单备一份。一应礼节安排都要先征询了太宰大人的意见再定。范蠡虽然身在相府,但你的职责同样不轻,这件事伍相国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出新的计谋来阻挠我们。你人在相府,正好观其变而动,咱们只要防住了伍子胥,西施姑娘顺利入宫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文种、范蠡齐声应诺。
勾践一行将西施送上了来时的马车。
西施:“一事不烦二主,范大夫,还请你送我回去吧。”
范蠡:“在下乐于从命。”
勾践、文种望着范蠡陪西施乘车而去。
文种:“主公,他们……”
勾践:“去准备吧。”
车声辚辚,范蠡、西施同乘一车,默默无言。
西施:“你的任务一旦完成,就再没话对我说了吗?”
范蠡:“在下正要感谢姑娘。”
西施:“谢我什么?”
范蠡:“姑娘大义为公,令人钦佩。”
西施:“你这是搪塞,不是感谢。”
范蠡:“在下对姑娘的感激确实发自肺腑,深铭五内。”
西施:“你就不想知道我到底因为什么改变了初衷吗?还是你已经知道了,却故意对我避而不谈?”
范蠡:“我想知道,只是不便贸然启齿发问。”
马车停下,太宰府到了。
西施:“进宫之前,我们还会再见面,是吗?”
范蠡:“当然。”
西施:“那我希望再见面时,你能有话对我说。”
西施缓缓转身,走进太宰府,范蠡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也没见她回过一次头。
范蠡心中响起一声叹息:“我想说的,一句也不能说,我能说的,却只有徒增你的失望。姑娘,难道你喜欢这样的折磨?”
范蠡呆呆地站在府前,良久良久。
夜晚,伍子胥府破例没有点起明亮的烛火,昏暗中,黑衣刺客无声无息地来到伍子胥面前。
刺客:“参见大人。”
伍子胥:“有个人要你去处置。”
刺客:“谁?”
伍子胥:“越王勾践。”
刺客抬头望着伍子胥,蒙布的脸上透出两点精光。
刺客:“他不是在吴宫做了奴隶?”
伍子胥:“很快就不是了。”
刺客:“可否等他不是了,再做?”
伍子胥:“那就晚了。”
刺客:“杀一个奴隶,实为不齿。”
伍子胥:“老夫知道,但也只有这样。蛟龙一旦入海,就没人再能制服它了。”
刺客:“遵命。”
黑衣刺客无声地去了。座前只留下伍子胥当作信物的那块玉佩。
第二天,陆甲奉伍子胥之命将范蠡引入相府正堂。
陆甲:“大人在里面等着,先生请吧。”
范蠡走进府堂,行礼:“范蠡拜见相国大人。”
伍子胥:“你们越国准备献西施入宫的事情,进行得怎样了?”
范蠡:“回相国大人,正在进行中。”
伍子胥:“听说西施姑娘认勾践做了义父,现在是越国公主的身份了。”
范蠡:“是这样,这也是秉承贵国大王的旨意,以此促进两国的交好。”
伍子胥:“大王的旨意?大王见了西施,物我两忘,浑然迷醉,还能有什么旨意?也只能跟着你们的意图转了,这点老夫早有预料,否则之前我也不会不顾身份,带兵截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范蠡:“相国大人是不是总把事情想得太险恶了?”
伍子胥:“险恶的不是老夫,而是勾践的用心。好了,老夫叫你来,并不是为了与你作无谓之争。西施入宫之事,老夫竭尽了全力,仍未能阻止,现在已是定局了。老夫权衡良久,实不愿为一个女子与大王形成水火之势,那样吴国的敌人就更有隙可乘了。因此找你来,请你转告勾践,老夫只望你们越国君臣能够言行一致,效忠大王,好好做吴国的附属,那样,老夫或许也能退让一步,让你们有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范蠡:“范蠡代越王谢过相国大人。”
伍子胥:“老夫以前留你,是不想让你的才智为越王所用,但其实我从未限制过你的自由,那是因为,老夫不愿以不公平的手段扼制一个优秀的对手。从今而后,老夫希望你能以自己的远见卓识引导越王,走一条对越国对吴国都有利的路,因为,老夫更希望跟你做朋友,而不是对手。”
范蠡:“前辈大人之教诲,范蠡谨记在心,只是说到做朋友,前辈大人过奖了,范蠡后学末进,惟恐配不上大人抬爱。”
伍子胥一笑,“做与不做,全在于你。相府大门对你范蠡随时都敞开着,你想来则来,愿去就去,老夫欢迎你随时回来。”
范蠡:“相国大人的意思,在下可以离开相府了?”
伍子胥:“西施公主入宫,乃是两国的大事,没有你操持怎么行?你这就去吧。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来找老夫。”
范蠡:“谢过相国大人,在下告辞了。”
伍子胥:“别忘了代老夫向西施姑娘致意,上次多有得罪,望乞见谅。”
范蠡:“在下一定转达。”
伍子胥面含微笑,直望着范蠡走得不见了。
范蠡回到偏院客房内,脱下华服,换上做奴隶时穿的粗麻布衣。
陆甲悄悄跟进来:“先生要走了?”
范蠡点头。
陆甲:“这衣裳先生可以带走,不必换下来。”
范蠡:“多谢一番好意,可我出去是去做奴隶,此等奢侈,用不着了。”
陆甲:“先生可以不去的呀,相国老爷不是说了,先生想来就来,这里随时欢迎先生。”
范蠡:“做人臣的,怎么可以只为一时的安逸而忘记自己的职责呢?范蠡谢过关照,就此告辞了。”
陆甲望着范蠡走出屋门,再走出院门,突然高声言道:“先生,这里的东西我都留着,想回就回来。”
范蠡已经走得不见了。
勾践牵马来到河边,文种走出茂密的树丛,迎上来。
文种:“文种见过主公。”
勾践:“怎样?”
文种:“一切顺利,臣与伯�将入宫的日期、礼节都商定了,届时西施公主将移驻城外,与越国来的仪仗、献礼之队会合一起,隆重入城。”
见勾践点头首肯,文种又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要禀知主公,太宰大人说,他要上奏吴王,届时请主公同西施公主一起出城,以越国一方的主人身份参加典礼。”
勾践并未表现出文种期望的那种兴奋,而是以平静的口吻道:“这么说,我可以走出姑苏城了?”
文种:“是啊。走出姑苏城,对主公来说,那可是不小的一步啊。”
勾践:“还是先别太早高兴吧。西施公主,情形如何?”
文种:“公主一切顺利。”
勾践:“怎么叫一切顺利?说来听听。”
文种:“那天从主公处告辞出来,公主与范蠡并没有过多交谈。公主进了太宰府就直奔后苑,之后这两天再也没见她露面。”
勾践:“一面也没露?”
文种点头。
勾践:“这正常吗?”
文种:“西施公主性情高傲,文种自认识她以来,她一直就是这样。”
勾践:“在你面前当然是这样,在他人面前也这样吗?”
文种:“主公指的,可是范蠡?这两天他可一直都在伍子胥府中。”
正说着,身后传出一阵响动,二人停止谈话,转身回头,却没想到来的正是范蠡。穿的是与勾践一样的粗麻衣服。
文种:“你怎么?”
范蠡:“被相国大人请出来了。”
勾践与文种交换了一个目光。
范蠡道:“相国大人要我转告主公,他有心放弃敌意,给越国一个生存的机会,但前提是越国君臣必须言行一致,效忠吴王,追随吴国。”
勾践:“这是好事,就为这个放你的吗?”
范蠡:“相国大人的意思,西施公主入宫,乃是吴、越两国的大事,他以为我应该过来帮助操持一下。”
勾践不语,目光投向文种。
文种:“他是这么说的?”
范蠡点头。
文种:“你以为呢?”
范蠡:“相国大人当然不会平白地发这么大个善心。”
勾践:“该回去了,晚上到我石屋来吧。”
晚上,勾践、范蠡、文种在石屋内成三角坐定,夫人将饭团、清水放在当中,随后退了出去。
勾践拿起黑饭团,正要往嘴里送,却被文种阻止。文种解下腰间的包袱,取出白饭团,放入饭钵。
文种:“臣带来这个,给主公换换口味。”
勾践将白饭团拿起来看看,又放回钵内,复将黑饭团抓在手中。
文种:“主公?”
勾践:“你在,可以换换口味,你不在的时候,又如何?况且,我已经习惯它的味道了,就这样挺好。”
范蠡、文种每人拿起一个黑饭团,陪着勾践默默吃下去。
勾践:“范蠡回来,咱们多了一个主事之人,固当可喜,但伍子胥此举必有深意,亦当早作谋划。”
文种:“在下以为,伍子胥对越国仇视的立场不会改变。”
勾践的目光转向范蠡。
范蠡:“在下同意文种的看法。现在不利的是,伍子胥这一步究竟暗藏着什么阴谋,我们不知道。”
文种:“臣听伯�说,伍子胥为了阻止西施公主入宫,曾与吴王大大争吵过一番,吴王为此几乎与伍子胥翻脸。由此推测,伍子胥突然对我们示好,可能是想借此与吴王求得妥协,先稳住他的权位,再伺机算计我们。”
范蠡:“以伍子胥的性格,轻易是不会妥协的,我担心的是,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而他可能已经有新的谋划了。”
勾践:“什么谋划?”
范蠡沉吟未答,文种接过来道:“我以为,伍子胥之谋必与西施公主入宫有关,他不会轻易放西施公主入宫的。”
范蠡点头:“主动权在他手里,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防卫,事事多加小心。入宫之事要尽快,等吴王身边有了我们的人,那时我们就可以获得一些主动了。”
勾践:“入宫之事,你们两位谁来主持?”
文种:“此事一开始就是我在办,与太宰府联系也都是经我之手,还是我来办吧。”
勾践考虑了一下,斟酌着说道:“此事由你去办,固然方便多多,但我的意思,还是范蠡去更好些。”
此言一出,范蠡、文种都有些意外。
文种:“主公?”
勾践对范蠡道:“我想,伍子胥放你出来,恐怕也是这个意思吧?倘若顺了他的意,此事或者可以少生枝节。”
文种不以为然,道:“主公,伍子胥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放他出来,这本身就是枝节。”
勾践:“他有他的算计,咱们有咱们的主意,我相信范蠡,他能做好。”
一阵沉默,勾践、文种都等着范蠡表态。
范蠡:“范蠡深谢主公厚爱,但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文种来主持更好。”
三人彼此交换着目光,对西施一事的“关节”可谓心照不宣。
勾践:“既然这样,我也不坚持了。文种,你多辛苦吧。范蠡,相国大人既然给了你自由,也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我想请你去做另一件事。”
范蠡:“主公请吩咐。”
勾践:“你取道越国,去趟吴国剑庐。”
范蠡:“主公要我去会会干将?”
勾践点头。
入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伯�府中也显得比往日忙碌起来。这天,仲佶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竹居,正与郑旦姑娘在竹桥上相遇。
仲佶:“施妹在吗?”
郑旦:“在,太宰与文大夫也在呢。”
仲佶:“昨天就来了两回,怎么今天又来。”
郑旦悄声道:“我听见他们说,公主出城的日子提前了,改在后天。正在里面与公主商议呢。”
仲佶:“改哪天也是瞎捣乱。哎,跟你说过了,别叫公主,施妹不喜欢。你怎么不长记性?”
郑旦:“你才不长记性呢。刚才在里面,因为没叫公主,刚被文大夫骂了,现在因为叫了公主,又挨你的骂,你们可真是的,把人都支使糊涂了。”
郑旦嘟囔着走了,仲佶独自进了竹居。
竹居内,伯�、文种正与西施交谈,西施心不在焉听着。
伯�:“大王将亲率仪仗,迎接公主入城,尔后,大王迎亲仪仗与公主送亲仪仗将合而为一,列队穿过城中主道,直抵宫阙。”
仲佶大步走进来,西施马上投去问询的目光,仲佶点点头。
西施:“跟我说我也不懂,该怎么办你们就办吧。”
伯�、文种二人皆看出西施“送客”的意思,讪讪地告辞而去。
屋里只剩西施、仲佶二人,西施迫不及待地要仲佶快说。
仲佶:“人没见着,可打听到了他的消息。”
西施:“他怎样了?”
仲佶:“他如今早已不在相府了。”
西施:“去了哪里?”
仲佶:“一个姓陆的家人告诉我,说范大夫让越王发回越国给你准备嫁礼去了。”
西施沉思不语。
仲佶:“施妹,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了,你倒是拿个主意呀,难道你真要为了他们进宫去?”
西施:“既然是为我办嫁礼,进宫之前总还能见上面,我要听听他怎么说。”
大山丛中,范蠡改装易容,跋涉于崎岖的山路上。
傍晚,火星、灰烬、青烟阵阵腾起,吴国剑庐于深沉的暮色中若隐若现。
范蠡站在不远的山坡上,透过疏疏密密的灌木观察着剑庐。
作坊内,干将正忙着,莫邪捧着汤钵、干粮走进来。
干将用陶做的长棒小心翼翼地将一种赭色粉末送进炼炉,然后才接过莫邪送来的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捧起汤钵仰头猛灌。
一线青烟从炼炉通气孔中徐徐飘出来,干将、莫邪望着青烟,相视一阵欣喜。
莫邪:“今夜可以开炉了?”
干将点点头。
莫邪:“这一炉炼出的剑,能向吴王交差了吧?”
干将:“但愿吧,王者的欲壑哪有填满的时候。谁?”
门声轻响,范蠡出现在门外。
干将:“你是……”
范蠡:“行路的,想跟主人讨口水喝。”
干将打量范蠡,递出汤钵:“这是我女人才熬的汤,还有一些,你不嫌弃的话,这东西最解渴了。”
范蠡道过谢,接了汤钵,一饮而尽。干将又递过干粮。
干将:“饿了吧?”
范蠡再道谢,接过干粮大嚼起来。
干将:“吃过喝过就请上路吧,这不是你停留的地方。”
范蠡:“打扰了,在下还想向主人打听一个地方。”
干将:“什么地方?”
范蠡:“剑庐。”
干将:“你打听它做什么?”
范蠡:“在下要去剑庐找一个人。”
干将:“你要找谁?”
范蠡:“铸剑名师干将。”
干将与莫邪相互看了一眼。
干将:“找他做什么?”
范蠡:“在下想救他一命。”
干将:“干将有危险吗?”
范蠡:“可谓危在旦夕。主人问了在下这么多,不知可否告之哪里可以找到干将?”
干将望一眼炼炉,通气孔已经不再冒出青烟。
干将:“对不住,请你回避一下,我要开炉了。”
范蠡口称打扰,退出作坊。干将、莫邪目送范蠡退出,二人目光又交在一起。
晨光熹微,石屋内,勾践在夫人帮助下褪下做苦役穿的破麻片,换上简朴整齐的装束,再用藤冠束住头发。夫人为勾践佩上断剑,英武之姿有意无意间又流露出来。
勾践问夫人:“怎样?”
夫人点点头,一阵伤感涌来,竟要落泪了。
勾践:“你怎么了?”
夫人:“我是高兴,恭贺主公,最苦的日子总算熬过来了。”
勾践轻抚着夫人道:“你也跟着受苦了。”
夫人:“日子虽然苦,可这也是我跟你以来咱们在一起最亲近的日子。主公不要责怪我,有时候,我还想莫不如就这样过下去……”
勾践堵了夫人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勾践:“不论将来怎样,我会永远这样待你。”
夫人:“妾身相信主公。主公该去接西施了。”
伯�府后苑,一乘豪华的安车停在篱门外,伯�、勾践、文种一行侍立竹桥下,迎候西施。
仲佶先出,挑起竹帘,西施头覆青纱,在郑旦陪伴下缓步走出竹居,走下竹桥。
文种上前施礼:“臣文种恭迎公主大驾。”
西施还礼,再来到勾践面前行礼:“西施拜见义父大人。”
勾践扶起西施:“公主辛苦了。”
西施再对伯�行礼:“西施参见太宰大人。”
伯�还礼:“伯�恭贺公主大喜。”
众人簇拥着西施登上车辇,离开太宰府。
家臣们牵马等候在门外,见伯�等人出来,趋迎上前,勾践抢前一步接过马缰,转身将马牵到伯�面前,半跪半蹲,亮出一膝给伯�作踏脚,口称:“太宰大人请。”
伯�一愣:“哎,你这是?嗨,快起来起来,这马,是给你乘的。”
勾践:“这怎么使得?太宰大人在上,勾践岂可造次?”
伯�拉起勾践:“非也非也,今日是国事为先,国礼为重,你是越王,一切都该按礼数来,吴国可不想让人笑话我们不懂礼数。”
勾践:“太宰大人如此说,勾践只有从命了。”
伯�:“请吧。”
勾践侧身上马,文种趁人不备,悄悄从后面拽了勾践一把。勾践浑如不觉,照样骑了上去,随即好像用力过猛似的,又从马的另一侧跌翻下来,屁股狠狠墩在地上。慌乱中,文种跑过去将勾践搀了起来。
勾践揉着屁股满脸歉意地对伯�解释道:“勾践久疏骑乘,惹大人见笑了,在贵国这一年多,牵着马跑惯了,大人要不在意,勾践还是牵马走吧。”
伯�一笑:“越王执意如此,在下索性也陪你走一程。”说着,将马缰随手甩还给家臣。
西施一行车驾出了姑苏城。
在城外恭候的越国使节及随从前迎接驾。
越使:“小臣恭迎越王,恭迎太宰大人,恭迎公主大驾。”
文种:“公主的仪礼可都备齐了?”
越使:“都备齐了。遵大人嘱,临时营帐就扎在离城十里之外大路边上。”
文种:“请太宰、越王移驾临时营帐。”
伯�示意,随行家臣又把马牵过来。
伯�递马缰给勾践:“越王请吧。”见勾践未动,伯�一笑又道:“在城内,越王顾着另一重身份,不愿与在下同乘,现在是城外了,不必再有这些顾忌了吧?”
勾践也笑道:“勾践的心思,从来也瞒不过太宰大人慧眼,既如此,在下造次了。”
勾践侧身上马,又被伯�轻轻扯住衣襟,勾践一时不解,伯�笑道:“越王小心,可不要再从那边跌下去喽。”
勾践有点尴尬,文种忙插言道:“越王有太宰大人时时指点,往后无论乘马行路,都会安稳得多了。”
勾践:“文种之言,正是在下心中所想,太宰大人,以后我们事事都要仰仗你了。”
伯�:“彼此彼此,伯�日后也要多多仰仗西施公主呢。”
三人相视而笑。伯�、勾践谦让着上了马。
队伍行进间,仲佶悄悄将越国随行副使扯到一边。
仲佶:“借问一声,怎没见着范蠡范大夫?”
副使:“范大夫?在下从来就没见着范大夫。”
仲佶:“耶,他不是回越国筹办嫁礼去了?怎么没跟着回来?”
副使:“范大夫办嫁礼?不对呀,公主的嫁礼都是在下跟着从头到尾筹办的,从来没见范大夫露过面,你是不是听错了?”
仲佶搔搔头,转身向西施乘车走去。
仲佶走在西施车旁,西施神情郁郁。
仲佶:“施妹,要不我再回城里去找找看?”
西施:“人家要是有意不想让他见我,你又怎么找得到?”
仲佶:“我试试看,你等我消息。”
仲佶离开西施所乘安车,迎向殿后的护卫。
仲佶:“在下昨晚吃了不新鲜的肉,这会儿肚子闹得慌,烦劳你上前帮我照应着点公主,我马上就赶回来。”
护卫欣然同意,仲佶离队跑进路边树林。
山溪边,干将沿溪而上,来到勾践曾烧烤野兔的大石旁,在一堆刚刚用过的灰烬旁坐下,添上青枝,拨弄了几下,白烟冉冉升起。
范蠡走出灌木丛,也在火堆旁坐下。
范蠡:“大师昨夜,可有宝剑出炉?”
干将:“剑者,何谓宝?”
范蠡:“昔者楚王有宝剑五,薛烛相之。王取毫曹,薛烛对曰:非宝剑也。王再取巨阙,烛曰:非宝剑也。宝剑者,金锡和铜而不离,巨阙离矣。王又取纯钧,薛烛望之肃然,闻之有顷,问曰:此所谓纯钧耶?王曰:是也,有客愿以城池两座、骏马千匹换此纯钧,可乎?薛烛对曰:不可。当造此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乃因天之精神,悉其技巧,造大剑三,小剑二;一曰泰阿,二曰龙渊,三曰纯钧,四曰鱼肠,五曰工布。晋王闻而求之,不得,兴师围楚之城,三年不解,楚王乃引泰阿之剑,登城挥之,三军破败,流血千里,江水折扬,晋王之头毕白。此所谓宝剑也。”
干将:“敢问你说的这五把宝剑,乃是何人所铸?”
范蠡:“这个,在下有所不知了,在下只知道这位先师曾收过两位弟子,一个叫欧冶子,一个叫干将。”
干将:“我就是干将,请教尊姓大名。”
范蠡:“在下宛橐范蠡。”
干将:“原来是越王麾下干臣,失敬了。大人迢迢远来,不知何以教我?”
范蠡:“在下奉越王之命,欲助大师逃出罹祸之地。”
干将:“干将不知祸从何来?”
范蠡:“大师心里清楚得很,祸,就来自大师所炼的宝剑。”
干将:“何以见得?”
范蠡:“大师亲口对越王所言,难道忘了不成?”
干将:“在下之言,越王恐怕误会了,先生请回去转告越王,干将不会再做第二个欧冶子。”
范蠡:“可是大师也决做不了吴国的忠臣,因为吴王永远不会满足你已经为他做的,他会不断地逼迫你,当你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满足他时,你的祸期就到了。”
干将:“你说的不错,吴王会这么做的,换了越王,也一样会这么做。我的先师曾倾注毕生之力,为楚王铸成天下无敌的五把宝剑,结果也还是死在了自己所铸的剑下。君王的欲壑是无尽的,无论多少才智、心血也无法填满它。说起来,师兄欧冶子也一样是葬身在君王的贪欲之下。吴也罢,越也罢,干将都不愿再置身其中了。”
范蠡:“可大师现在已经置身其中了,要想独善其身,恐怕先得想办法脱离是非之地吧?”
干将:“这个,不劳先生费心了。”
范蠡欲待再言,沿溪下游传来干将弟子的呼唤声。
弟子提着饭钵,沿溪找上来。溪边就只有干将一人了。
伍子胥府,陆甲将仲佶带到伍子胥面前。
伍子胥:“老夫没记错的话,你叫仲佶吧。”
仲佶:“你叫伍子胥,我也没记错吧。”
端科:“大胆无礼!”
伍子胥制止端科:“不错,老夫是伍子胥,听我的人说,你在打听范蠡的消息,可是?”
仲佶:“就是,又怎么样?”
伍子胥:“他们没告诉你吗?只有我才能帮你找到范蠡。”
仲佶:“告诉了,要不是为这,我怎么会来见你?”
伍子胥:“不是你来见我,是你来求我,知道吗?”
仲佶:“求你?求你有什么了不起?知道你就说,不知道少卖关子,我没工夫陪你耗着。”
端科:“狂妄之徒,普天下有你这样求人的吗?就凭你这态度,明知道范蠡在哪,也不会告诉你。”
仲佶:“不告诉拉倒,没了你们我一样能找。”
端科:“大言不惭。吴国这么大,就凭你一个无名小卒,你怎么找?”
仲佶:“眼睛长在鼻子上面,我不会看吗?嘴长在鼻子下面,我不会问吗?亏你也活得老大不小了,怎么找人你也不会吗?”
伍子胥笑笑接过话头:“既然这样,你就慢慢地看,慢慢地问吧,只是不要忘了,明天你的施妹就要进宫了。来人,送客。”
陆甲应声走了进来,见仲佶不动,扯了扯他的衣襟:“相国大人发话了,请吧。”
仲佶进退两难,瞪了端科一眼,忿然而去,走到门口又站住,猛然转了回来,给伍子胥深施一礼。
仲佶:“仲佶求你了,请你告诉我范蠡在哪。”
伍子胥:“你冒犯了我的策士,该先向他赔罪才是。”
仲佶犹豫了一下,一步跨到端科面前:“仲佶无知,冒犯策士大人,请大人恕罪。”
伍子胥与端科相视一笑,言道:“好了,告诉你吧,范蠡出了相府之后,到底去了哪里,老夫也不知道。”
仲佶怒瞪双目,叫道:“你?你骗我?”
伍子胥:“但是老夫有办法叫范蠡自己去找你们。”
仲佶:“什么办法?”
伍子胥指指端科:“问他。刚才那一礼不会叫你白赔的。”
傍晚,仲佶打马驰回城外营地,下马询问西施公主营帐扎在何处,卫兵指指溪边一座颇大的营帐,仲佶抛下马缰,直走进去。
仲佶进帐,西施忙迎上来:“找到了吗?”
仲佶摇头,西施显得很失望。
仲佶:“但是我去见了伍子胥。”
西施:“他怎么说。”
仲佶看了眼西施身边的郑旦。
西施示意郑旦先去休息,郑旦顺从地退下。
西施:“伍子胥说了什么?”
仲佶:“他说,他是为了你才特意放范蠡走的,现在范蠡不知去向,一定是越王故意把他支走了,越王就是不想让你见到他。”
西施:“这不用他说,我已经猜到了。”
仲佶:“伍子胥还教了我一个办法,说能让范蠡自己来找咱们。”
西施睁大了眼睛:“什么办法?”
营地,月光下,一个黑影悄悄靠近勾践营帐,略作停留,闪身走了进去。
一队巡夜的士兵走过帐前。
勾践帐中,郑旦把自己知道的内情统统讲了出来。
勾践:“就这些?”
郑旦:“就听到这些,公主就把奴婢支开了。”
勾践:“郑旦姑娘,勾践多谢你了。”
郑旦:“大王快别这么说,只要是为大王、为越国,郑旦做什么都愿意。”
勾践:“你且回去吧。”
文种送郑旦出帐,返身回来,见勾践正沉吟,试探着问道:“主公在想什么?”
勾践:“不知伍子胥会对仲佶说些什么?你估计他会不会已经掌握了范蠡的行踪?”
文种:“范蠡是先回越国,再取道进山,应该不会暴露。文种倒是觉得,把伍子胥前前后后的行为串起来推测,一定是他也猜到了西施姑娘的心思,于是故意走出这招棋,想把这件事搅乱,以便从中谋利。”
勾践:“能不能去找找仲佶?”
文种:“恐怕没什么意义,仲佶这个人除了对西施死心塌地,其他一切他全不放在眼里。好在只要熬过了今晚,明日西施公主就入宫了,文种会吩咐下面,今晚多加小心,再加上公主身边还有郑旦姑娘……”
勾践打断文种:“不,我该去探望探望公主。”
文种:“主公是说现在吗?”
勾践:“对,就现在。”
勾践正准备出帐,一名侍从挑帘禀报道:“禀越王,西施公主前来求见。”
勾践、文种皆是一愣。
文种走出营帐,来到西施、仲佶面前。
文种:“大王请公主帐内叙话。”
西施吩咐仲佶等候,独自进了勾践营帐。外面只剩下仲佶与文种。
文种:“我听下面人说,壮士今日贵体欠佳,闹肚子了?”
仲佶:“哈,仲佶嚼一块石头咽下去也不会闹肚子,那是我骗他们呢。”
文种:“哦,没想到壮士也会撒谎?”
仲佶:“那要看对谁了,譬如像你文种大人这么实诚的君子,我仲佶就决不会在你面前说谎。”
文种:“过奖过奖,壮士既然如此说,文种倒要冒昧地请问,壮士骗了下面的人,离开公主整整一天,去做什么了?”
仲佶:“我回姑苏城去了。”
文种:“回城去做什么?”
仲佶:“这却不能告诉你了。除非你先告诉我一件事。”
文种暗暗吃惊,对这个一脸憨相的“粗人”开始有新的看法了。
勾践帐内,静静的烛光下,对坐的二人一时显得有些拘束,稍顷,西施首先打破沉默道:“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义父大人。”
勾践:“你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以实相告。”
西施:“我想知道,义父是有意把范蠡遣走的吧?”
勾践:“我有意遣走范蠡?你怎么会这么想?”
西施:“据我所知,义父入吴以来,范蠡一直追随身边,不离左右,即便是被伍子胥以门客名义硬留在相府的那段时间,义父身边仍没少了他的踪影,但何以这次伍子胥将他放了,义父身边也正需要人的时候,反而不见了他的踪迹呢?”
勾践:“伍子胥为什么选这个时候突然将范蠡放回来,我一时还想不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遣走范蠡,确实是我有意的。有意是有意,可不是因为你。”
西施:“那是为什么?”
勾践:“国事需要。范蠡肩负的是一项秘密使命,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得更多,这等范蠡回来,你可以自己去问他。现在作为义父,我也想问女儿一件事。”
西施:“义父请讲。”
勾践:“我这话可能有些冒昧。你如此关心范蠡的去向,可是在此之前你们已经有了感情吗?”
西施没想到勾践会问得如此直率,到底是年轻,脸上闪过一丝被人看透内心的不安,随即反问道:“义父为何要问这个?”
勾践:“看你对范蠡如此关心,义父当然想知道这里是不是有特别的原因,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倒是我考虑欠周,不该另派他出去了。”
西施:“义父果真如此关爱西施,西施不会忘记的。”
勾践:“唉,可惜你明日就要入宫,咱们父女相聚就只有这短暂的一晚了。倘若上天垂悯,多给勾践一些时间……不说了,不说了,做不到的事情,说出来徒增伤感。”
西施:“是啊。我与义父相聚,真是太少了。女儿直到现在还清楚记得,第一次在石屋中跟义父见面,您说的一句话曾令女儿感动不已,至今想起来言犹在耳,就好像刚刚才讲过一样。那句话我想义父也应该还记得吧?”
勾践:“哦,哪句话?我倒一时想不起来了。”
西施:“您说要是但凡还有一点余地的话,宁可失掉国家,也决不会将我拱手送给吴王。”
勾践:“都怪义父无能啊!女儿倘若信得过义父,你就暂且忍受一时的委屈吧,有朝一日,义父一定会以最盛大的礼仪将我的公主迎回越国,永享无上的尊荣。”
西施:“无上的尊荣女儿并不稀罕,女儿稀罕的只是义父的一片诚心。义父,女儿想知道,倘若如今真有一分余地的话,你会答应女儿所请吗?”
勾践心中一凛,暗生警惕:“你想到好主意了?说说看。”
西施:“我想请义父跟女儿一起逃走,咱们不入宫了。”
勾践一惊:“逃走?你怎么会,会想到这个?”
西施:“因为现在正是机会呀。义父一直在宫里做奴隶,一举一动都被吴王监视着,以前想逃恐怕也没机会。现在咱们是在城外,吴王派来的人也不多,义父只要下决心,咱们逃离这里并不难。”
勾践:“女儿差矣,你怎么不想想,我现在还是一国之君啊,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利就这样抛下我的臣僚子民,不辞而别?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西施:“这么说,义父不愿意跟女儿一起走了?”
勾践神色凝重起来,“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今晚要逃走?”
西施:“能走为什么不走?难道义父真心希望我入宫去做吴王的侍妾?”
勾践:“可,可这是你自己应许的,事到临头又突然反悔,这不是陷我越国于不义吗?”
西施:“义父莫急,女儿不是在与你商议吗?要说你们送我入宫,无非是想以我的姿色迷住吴王,消磨他的斗志,蒙蔽他的判断,左右他的情感,促使他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给越国赢得喘息休养的时机,这样的做法难道也称得上是义吗?两国争斗哪有什么义啊!可义父却要拿‘义’字来劝导我,岂不是大错特错了?”
勾践沉吟有顷,肃容而答:“西施姑娘,既然话说到这儿了,勾践也不必再费口舌来讲什么大道理,就算我代表越国的百姓黎民、江山社稷、宗嗣子孙求你了!”
勾践跪下,西施伸手来扶,勾践握住西施之手,并不起来。
勾践:“想我勾践屈身事吴,甘为奴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光复越国,报仇雪耻,为此却不幸牵累到姑娘,勾践心中之愧,无以自赎。姑娘若愿意帮我,我对姑娘终生感激,将来必以国之英雄记之念之。姑娘若不愿帮我,你现在就可以到伯�那儿告发我,戳穿我,勾践就算为此而死,我也不会怨你什么。何弃何取,姑娘自己决定吧。”
西施默然良久,腾出手再次来扶勾践,勾践也没再拒绝。
西施:“西施既然认你作了义父,又怎会忍心害你?只是你想把颠覆吴国的希望寄托在我一个女子身上,我又如何承担得起?”
勾践:“我知道,这实在难为姑娘了。”
西施:“以国为重,乃是您君王本色,不但义父会这样,将来我要去侍奉的那个吴王,也会这样,在你们眼里,我是公主也罢,妃子也罢,最终不过是你们谋国的工具罢了。”
勾践张口欲辩解,西施摆摆手,不给勾践辩解的机会,续道:“我不怨义父,天底下任何明智的君王都会像您一样做的,我也知道所谓宁可失国,不愿弃我,不过是一句美丽的谎言而已,但我还是要谢谢您对我的坦诚,西施告辞了!”言罢不待勾践再言,转身去了。
勾践望着西施消失的背影,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