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出了伯�府内堂,带上随从直闯后苑。郑旦刚想拦,早被随从一推,跌进旁边草丛中去。
伯�急惶惶从后面赶上来,跟在夫差后面,诚惶诚恐劝说道:“大王,请听臣一句,伍相国他是别有用心在挑拨大王,这次您可千万不能信他的话,不能……”
夫差猛转身站住,指着伯�道:“你给我站住,从现在起没有孤家的命令,不许你动一动,也不许说话,就在这儿等着,等孤家收拾了西施,再来处置你。孤家要让你彻底明白,也要让越人彻底明白,吴王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夫差与随从扬长而去,将倒霉的伯�留在了原地。
夫差与随从穿过篱门,直上竹桥,仲佶闪身出屋,挡在桥上。夫差冷冷一哼,命令随从将仲佶拿下,随从拔剑上前,与仲佶缠斗起来,夫差则直奔竹居。
仲佶想挡夫差,被随从急刺几剑,险些受伤,只好舍下夫差,与随从全力搏斗下去。
夫差闯进竹居,连扯几道竹帘,排闼而入,直达内庭,面前又是一道细竹帘,夕阳斜射入庭,夫差撩起竹帘,正想用力扯下,却猛然呆住。
西施从琴案上抬起头,从容望着夫差,手中有意无意拨出一记和弦,竹居内回响起一片沁人心脾的超凡之音,别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
面对西施,吴王夫差如中雷击,身体变得僵直、呆板,眼睛好像也不会动了。
范蠡房中亦有琴声淡淡传开,陆甲悄悄进来,琴声缓缓而止。
陆甲:“相国大人说,请先生再安心养几天伤。”
范蠡:“是端科大人转告你的吧。”
陆甲:“是,在下没见着相国大人,端科先生说,大人入宫去了。”
范蠡道过谢,继续抚琴。
伍子胥府堂,端科陪在伍子胥身边,后者显得心事重重。
伍子胥:“老夫寻思,范蠡,该放他出去了。”
端科:“大人何以又改主意了?”
伍子胥:“知道吗,大王日前去了伯�府上。”
端科:“见到西施了?”
伍子胥:“见了!”
端科:“大王是何态度?”
伍子胥未答,端科却已经明白了。
端科:“大人早说一声就好,刚才范蠡还托陆甲来问过,让在下回绝了。”
伍子胥:“无妨,老夫主动去看他好了。”
吴王宫后苑,宫廷乐伎表演着歌舞杂耍,卫姬偎在夫差身边。吴王夫差明显地心不在焉,只知滥饮发怔。
卫姬:“大王看哪,这段乐舞是从晋国学来的,大王还从没看过呢。大王您这是怎么啦,哪不舒服吗?”
夫差:“哦,啊?没怎么。”
卫姬:“大王是有心事吧?”
夫差:“心事?孤家有什么心事?孤家就是不喜欢这些老套,看腻了。”
卫姬:“老套?这些乐舞都是新的,今日可是头回在大王面前表演,闹了半天,大王根本就没看吧?”
夫差:“谁说没看,孤家不是一直在看吗?”
勾践石屋外,文种匆匆而来,恰与范蠡在此相遇。二人相距一步之遥站住,良久相视无语。
文种:“少伯。”
范蠡:“子禽兄。”
文种:“你的伤?”
范蠡:“劳兄挂念,已经大好了。怎么你还没走?”
文种:“太宰大人要我多留几日,在下乐得从命。”
范蠡:“让你留下,是为西施吧?”
文种:“你虽然人在相府,外面的事却也无所不知啊。”
范蠡一笑:“事情有进展了吗?”
文种:“吴王已经见过西施姑娘了。”
范蠡颇为关切:“怎样?”
文种反问:“少伯希望怎样?”
范蠡语塞。
马厩内,勾践独自一人埋头干得大汗直淌,范蠡、文种拿着家什悄然出现在他身边,帮着干起来。
勾践抬头:“是你们俩。”
范蠡、文种二人向勾践施礼。
勾践问范蠡:“你的伤,怎么样了?”
范蠡:“有劳主公惦念,已经好了。”
勾践:“好了?我听文种说,你是舍命替人家挡了一鞭,那一鞭是要命的,哪那么快就好了。你且到一边歇歇,这点活,我跟文种一会儿就完了。”
范蠡:“我在相府已经歇得够了,再不活动活动,人要霉掉了。”
勾践:“那你就,稍微活动活动,听文种给咱们讲讲新闻。你大概还不知道,文种现在可是太宰府上的贵客,比起你在相府来,人家那可是货真价实。”
文种:“我这还不是沾了西施姑娘的光。要说主公当初真是好眼力,只是那么影影绰绰的见过一面,就断定她……”
勾践打断文种:“你错了,发现西施,可不是我的功劳,真正好眼力的,是少伯。”
范蠡低头做活,没有回应二人。马厩里一时静下来,稍顷才听范蠡道:“其实,是人家主动找咱们来的,就凭我们自己,恐怕谁也发现不了。范蠡的眼光,根本不值一提。”
勾践:“说的是,这姑娘不请自来,该当是上天赐我越国的福祉,上天垂悯,越国有福了。”
范蠡抬头望勾践,勾践停了手上活计,两手向天,喃喃而祷。
吴王宫后苑,乐舞仍在继续,夫差眼前飘来飘去却只有西施若隐若现的身影。夫差实在坐不住了,推了案子,起身就走,卫姬措手不及,追着喊了几声,无奈地看着夫差走了。
卫姬转过身,换了一副脸色怒对侍宴的内侍。
卫姬:“怎么回事?”
内侍:“下臣不知,兴许大王突然有什么急事。”
卫姬:“胡说,再急的事也不会这样。大王是不是迷上别的女人了?”
内侍:“夫人恕罪,下臣确实不知。”
卫姬咬唇而思。
马厩内,三人协作清理马厩,文种挑着一担马粪走开,厩内一时只留下勾践、范蠡。
勾践:“在相府里闷了这些天,不是被人家软禁了吧?”
范蠡:“主公猜得不差,只不过人家不说是软禁,就说要我静心养伤罢了。”
勾践:“噢,那现在软禁解除了?这一禁一解,可有什么名堂?”
范蠡:“名堂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不过伍子胥的老谋深算,就从灵玉这件事上,已经让人深深领教了。”
勾践:“西施姑娘现就在太宰府上,你要不要去看看?”
范蠡抬头望着勾践,摇摇头:“她的事有文种安排就行了。”
勾践:“你们毕竟相识在先,你还救过她一命,还是看看去吧。”
范蠡沉吟之后反问:“不知我呆在相府这些天,西施姑娘可曾问起过什么?”
“这我倒没听文种说过。”正说着,文种挑空担返回来,勾践道:“正好,他回来了,你问他吧。”
文种:“你们要问什么?”
范蠡:“主公想听听你打算如何安排西施姑娘入宫。”
文种:“我也正有个建议,要跟你们商量呢。”
勾践:“你说。”
文种:“眼下的情形,按我判断,入宫是不成什么问题了。我是想,主公能不能在西施入宫前将其认为义女,那样的话,对我们以后就十分有利了。”
勾践、范蠡都对文种的想法感到有些意外,二人一时都没表态。
勾践:“伯�知道了吗?”
文种:“还没有,这事总要主公先认可,才好跟他说。”
勾践问范蠡,“你怎么看这事,可行吗?”
范蠡:“恐怕得先问问西施姑娘吧,她若不答应,咱们再觉得好也没用。”
文种:“不会吧,这么做对她是有益无害,她怎么会不答应?”
勾践:“还是问问吧,这姑娘思维行事,处处让人觉着与众不同,咱们觉得是好事,也许人家不愿意跟一个为奴的人攀瓜葛呢。还有,此事也要伯�答应了,才好行得。”
文种点头答应。
吴王宫偏殿,夫差难耐相思,召伯�商议西施之事。
夫差:“你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伯�:“办法不是没有,但究竟用哪种办法,臣要视大王态度而定。”
夫差:“孤家的态度,孤家的态度你不清楚吗?那你这个太宰怎么当的?”
伯�:“大王息怒,大王的态度臣清楚了,臣这就回去准备,明天一早就把西施送进宫来。”
夫差:“明天就送?这么快?”
伯�:“急大王之所急,乃臣尽职尽忠之根本,只要大王满意,臣就有千难万难,也要克服它。”
夫差:“千难万难那是你的事,孤家不管,孤家只问你西施这一关,你打算怎样过?说来听听。”
伯�:“既然大王已有态度,臣会尽力去说服她,臣再叫上文种,对了,臣还可以通过说服仲佶来影响西施。仲佶是个好酒之徒,一坛好酒下肚,就把自己是谁都忘了……”
夫差:“别忘了,你说的可是明天一早,你的时间就只有一个晚上。”
伯�:“那也不怕,万一不能说服她,臣就给她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捆也要把她捆进宫来。”
夫差:“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全是胡扯!开始在你府上,你是极力阻挠孤家去见西施,说什么降低了吴国的身份,有损孤家的尊严!现在又以尽职尽忠为名,要把她捆进宫来!这你就不怕有损孤家的尊严吗?自相矛盾,出尔反尔,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伯�不急不慌:“大王明鉴,臣安的就是尽职尽忠之心,别无他矣。这个办法大王若是不喜欢,臣还有另一个办法。”
夫差:“讲。”
伯�:“臣的第二个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做大,当成国之大事来办,这样,既不失大王之尊严,又给了西施面子,可谓两全其美。”
夫差:“唔,说下去。”
伯�:“臣这样想,西施既为越国贡献而来,不如索性就让勾践认了西施做义女,这一来,西施就有了公主的身份,让越国以嫁女之礼进献西施,大王则以国礼受之,以此表示对越国的宽宥。这样,越国以进献西施为始,表示一心一意遵吴国为长,惟大王马首是瞻;大王则以此为由,表示从此不再视越国为敌,吴、越两国从此即为姻亲,为友邦,为兄弟。这样一来,大王就是给了越国、也给了西施一份天大的赠礼,您的宽宏仁德不仅会征服越国百姓之心,更将赢得西施姑娘的青睐。同时,您的威望无疑将在诸侯列国中得到提升。大王,这可不仅仅是两全其美了吧?”
夫差:“让你一说,此事可不是一般大事了,孤家得再想想。”
吴王宫正殿,吴王夫差再次接见晋使赵鞅。
赵鞅:“赵鞅奉晋君之使拜见大王,大王万寿无疆!”
夫差:“有劳贵使数度奔波,辛苦了。”
赵鞅:“大王许嫁公主,两国喜连姻亲,实为晋国之大幸,吴国之大幸,臣能为敝君和大王效此犬马之劳,也是为臣之大幸,些许辛苦,又何足为道?这是敝君给大王的礼单,请大王笑纳。”
赵鞅副使呈上礼单,侍臣接了,转呈给夫差。
夫差:“敬谢晋君,孤家已备薄宴,为贵使接风洗尘,请吧。”
赵鞅:“谢大王盛情。”
马厩石槽边,勾践正在槽边洗马,马爷领着宫内侍臣走来。
马爷抢上两步从勾践手里夺过马缰:“放下放下,这活我来,你快去,宫里大人有请呢。”
勾践:“怎么好意思劳动马爷?这点活,要不您先留着?”
马爷:“你怎么分不出轻重呢?宫里的事敢耽搁吗?快去快去。”
勾践躬身来到侍臣面前。
侍臣:“大王宴请晋国使节,要你去作陪,跟我走吧。”
勾践:“这,勾践遵命。”
勾践换了一身粗衣素服,跟着侍臣来到宫外角门,正好让伯�给截住了。
勾践:“勾践参见太宰大人。”
伯�:“你就穿这样去赴大王的宴?”
勾践:“勾践不是故意要这样,太宰大人见谅,这是勾践最好的衣裳了。”
伯�:“跟我来。”
伯�府内,家臣捧来一身华服,伯�要勾践换上。
伯�:“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勾践:“太宰大人如此厚遇,勾践如何担当得起?我还是这样好点吧?”
伯�:“大王答应把公主嫁给晋国太子,这是正式允婚后款待晋使的国宴,出席国宴哪能如此穿戴?再怎么说你也还是一国之君哪。”
勾践:“太宰折煞勾践了,勾践在吴国,只是个奴隶。”
伯�:“能出席大王的盛宴,奴隶也不是一般的奴隶。勾践,大王为什么叫你来陪宴,你应该明白吧?”
勾践:“勾践愚钝,全凭太宰大人指点迷津。”
伯�:“你总不说真心话,叫我如何帮你?”
勾践:“大人见谅,勾践也不是没有想法,但大王的心思,勾践岂敢妄度?”
伯�:“这只有我们二人,你说就是了。”
勾践:“勾践以为,大王叫在下去陪宴,应该有考察勾践的意思在里面。”
伯�:“这就对了嘛。还告诉你,西施以公主身份入嫁之事,我看大王已是默准了,对你来说,这可是赢得大王宽宥的好时机,你要把握住喔。”
勾践:“勾践明白,我越国凡事尚得多多仰仗太宰大人。”
伯�:“那就赶紧更衣吧,别让大王等着。”
勾践换了一身华服,来到吴王宫,敬陪末座。
晋使首先祝酒。
赵鞅:“臣这杯酒祝晋、吴两国世世交好,永为盟友,祝大王万寿无疆。”
伍子胥代表吴国回敬晋使:“老臣这杯祝晋君福寿无疆,晋国社稷永固永享。”
赵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即掩饰过去,举杯致谢。
伯�:“在下这杯祝两国公主太子相亲相爱,志同道合,永结同心。”
轮到勾践了,勾践举杯离席,执礼一圈,不无谦卑敬道:“大王在上,越国罪臣勾践今日本无资格在此祝酒,然蒙大王高恩厚德,不记深咎,给陪臣之荣,享盛宴之极,与闻国之重礼,厚待如遇腹心,臣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天地虽阔,无以比大王之襟怀,江海虽深,无以容大王之厚恩,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臣勾践谨祝大王驰骋四方,所向披靡,万邦归心,永执牛耳。”
夫差微笑道:“勾践,晋国贵使在此,你这么说,不大合宜吧。”
勾践:“大王见谅,臣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若有唐突贵使之处,臣在此向贵使谢罪了。”
赵鞅:“使不得,快别这么说。越君肺腑之言,外臣听着也是颇受感动。以外臣之拙见,吴、越两国能够化敌为友,固然取决于大王的恩德仁义,但越君能够认清大势,顺天应命,也是十分的不易啊。”
伍子胥早已看不下去,冷哂一声道:“贵使差矣。”
赵鞅:“一管之见,令伍相国见笑了,相国自来见识不凡,必有灼见教我,在下敬闻教。”
伍子胥:“晋国的大事都在贵使掌握之中,老夫自然没什么可以教你,至于说到吴、越两国的恩怨,老夫也没必要多教你,因为那不是你的事,老夫今日只告你一句就够了,希望你能记住。”说着目光扫向勾践,一字一顿言道:“吴、越两国没有化敌为友,也不会化敌为友。”
勾践避开了伍子胥咄咄目光。
赵鞅:“说起吴、越之事,伍相国自然比外臣更有发言权,但论到事物发展变化的道理,相国之言是否太过绝对了?”
伍子胥:“绝对吗?或许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吴、越两国的恩怨。可惜,从来没人这么想过。”
赵鞅:“请教相国大人,所言是个什么办法?”
伍子胥:“赵鞅大夫,看起来你不但要管晋国的事,吴、越两国的事,天下所有的事你都想管哪。你这个人,将来不得了。”
赵鞅:“相国抬举外臣了。在下难得碰上伍相国这样博通古今、饱经忧患的英杰,所以只想从相国这里多学点为人处世、经世治国的道理。”
伍子胥:“既然你这么诚恳,老夫不说,倒显得小气了。告诉你吧,吴、越两国要想化解恩怨,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赵鞅:“何谓难?又何谓不难?”
伍子胥扫视全场:“留勾践不留越国,这是难;留越国不留勾践,这就不难。二者择其一,吴、越两国的恩怨就可以化解了。”
伍子胥说完,又把目光定在勾践身上。
席间一时无言,众人的目光先都投向夫差,又随着夫差的目光一起转到勾践身上。
夫差:“勾践,相国直言不讳说出了他的想法,现在该你回答了。”
勾践:“大王款待晋使之盛宴,勾践本不该在此唐突,只是在下实在想不通相国大人为何如此嫉恶勾践,不知勾践又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
伍子胥:“只要你活着,对吴国对大王就是威胁,老夫岂能坐视不理,看着你在此假惺惺,招摇撞骗?”
勾践:“大人此言,勾践又不懂了。天下人都知道,越国早已归顺吴国,勾践已是吴王的奴臣,小人说句放肆的话,我与相国大人虽然位有尊卑,却是同在一朝为臣,大家同事一君,应该同心同德才是。相国大人却何故总是苦苦相逼,非要把我推向敌对一方呢?”
伍子胥:“好个同在一朝为臣,听起来真是恭顺至极了。可我问你,既然甘心为臣,为何还要执意保留你越国的宗庙国号?”
勾践:“大人差矣,越国国号乃是先王所创,宗庙乃是为祭祀禹王先圣而立,保存它们是为了不违天道与孝道,而并非是对吴国不敬,对大王不臣。譬如您相国大人,原本是楚王旧臣,可正是因为楚王杀了你父兄毁了你伍家宗庙你才逃来吴国,并由此做下了一番惊天大业。而楚王则因为他的不德之行遭到了鞭尸破国的报应。臣以大王比楚王,则贤愚自见,是非自明,宽宏远见的大王虽败越国却不亡越国,虽擒勾践却不杀勾践,这样,勾践还有什么理由不感激大王的恩德并甘心做他忠心的奴仆呢?相国大人,勾践对大王的恭顺与大人对楚王的反叛行为虽然大相径庭,但咱们遵循的道理却是一样的。”
伯�忍不住叫好:“大王,勾践之言,实为至理啊。”
赵鞅:“外臣今日亲眼得见,大王的威德使桀骜的越王如何心悦诚服,这种奇迹,外臣觉得应该把它记到史书上,加以大大的宣扬才是。”
夫差微笑颔首,以调解的口气对伍子胥道:“老相国,越王归顺之情,溢于言表,有目共睹,人家是一味想讨你的好,今日又当着晋使之面,你就给他一回面子吧。”
伍子胥:“大王,勾践想要的可不是面子。”
夫差:“那你说他想要什么?”
伍子胥:“他想要的是吴国,是大王项上之首。”
夫差:“你?!”
伯�:“伍相国,你如此出语无忌,对大王太不敬了。”
伍子胥:“老夫对大王之敬,不像你们只挂在嘴上。你们阿谀逢迎,只顾拣大王喜欢的好听的说,你们哪里是在敬大王,你们,你们是在害大王!”
夫差:“够了!照你这么说,孤家岂不成了只喜欢阿谀之辞,听不进逆耳忠言的昏君了。”
伍子胥:“昏君也不是一日变成的,大王是要防微杜渐。”
伯�:“伍子胥,你愈说愈放肆了,别以为你资格老,大王宠着你,你就可以任意胡来,今日是国宴,还有晋使在此,你就不怕给外人留下笑柄吗?”
伍子胥:“给外人留下笑柄,总比给敌人留下机会要强得多,勾践,老夫告诫你,你的心志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老夫。只要老夫在一天,你就别想翻身,老老实实做你的忠臣吧。”说完,也不理他人什么态度,起身离席而去。
伯�冲着伍子胥背影喊道:“伍子胥,你如此行事,太不成体统了。”
伍子胥站住,转身对夫差道:“大王,请恕老夫不与敌人同堂共饮,告辞了。”
伍子胥扬长而去,夫差一拳重重擂在案上。
一场大宴不欢而散,吴王夫差沉着脸步出大殿,来到廊下,伯�一直不声不响跟在后面。
夫差停下,头也不回地问:“越使走了没有?”
伯�:“还没有。”
夫差:“传见。”
文种在伯�急召下入宫参拜吴王。
夫差:“孤家决定纳越女西施入宫,你同太宰去准备吧。”
文种:“大王恩加越女,即是恩加越国,臣文种谨代表越国君臣谢大王隆恩。”
伯�:“臣伯�一定不负大王所托。”
勾践石屋内,柴门半合,阳光斜射。
夫人帮勾践换下华服,重披葛麻,又习惯地端来水盆。
夫人:“洗洗吧,哟,看我都忘了,主公是才从宴会上回来。”
勾践:“别端走,得洗洗。虽然没干活,可比干活一点也不轻省,衣服都汗透了。帮我擦擦背吧。换下来这衣服你洗洗收好,别给虫子咬了。”
夫人:“知道。”
勾践:“哎,哪来的肉味,好香。”
夫人:“哦,是有匹马死了,马爷着人送来几根肉骨,我熬了骨汤,想着你从大宴上归来,才开了荤腥,这点骨汤且留它两日,等嘴里寡淡了……”
勾践:“快拿来拿来,我要吃。跟你说,宴上虽然有酒有肉,可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自己吃什么,喝什么了,现在肚子还咕咕叫呢。”
夫人:“骨汤尽着你喝,可听你这么说,我倒为你担着心了。”
勾践:“担心什么?”
夫人:“担心你……”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吗?晋国赵鞅特来拜访。”
勾践一愣,忙整束衣衫开门迎出去,夫人忙不迭收拾水盆杂物。
赵鞅便装素服,只有一个随从远远地跟着,勾践迎出,赵鞅前趋见礼。
赵鞅:“赵鞅谨以私礼参见越王,请恕不敬了。”
勾践:“勾践一介马卒,不敢当贵人大礼。敢问大人,可是奉吴王之命而来?”
赵鞅:“越王真是步步小心哪。在下已经说了,此来完全是私人拜会,与吴国晋国皆无相干。”
勾践:“若是这样,赵大夫可让勾践为难了,您现在身为国使,为晋、吴两国之姻亲出访上国,却来拜访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贱人,不是要惹人说闲话吗?”
赵鞅:“闲话?我不来就没人说闲话了吗?适才宴席上一番唇舌,越王想必言犹在耳吧?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越王何不索性还自己一些洒脱本性呢?”
勾践:“勾践听人说,橘树生在南方叫橘,生在北方就不叫橘,而叫做枳了。像我这样的身份,如今哪还有什么资格洒脱呢?”
赵鞅:“洒脱也罢,不洒脱也罢,越王总不至于交个朋友的面子也不给吧,难道主人就打算这样……”
勾践:“贵人既然这样说了,若不嫌陋室寒酸,请吧。”
勾践将赵鞅让进石屋。
伯�府后苑竹居,伯�、文种来见西施。
伯�:“我二人特意来给西施姑娘报喜,大王同意姑娘入宫了。”
西施只听不答。
伯�:“不单如此,为了表示对姑娘的敬重,大王还同意姑娘可以越国公主身份入嫁。为此,大王还要为姑娘举办正式的典礼呢。”
西施:“告诉你们大王,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个普通的民女。”
伯�转望着文种:“怎么,这事不是已经说好了?”
文种:“姑娘只说要考虑考虑,我还以为……”
西施:“我考虑过了,这事我不能答应。”
伯�:“姑娘难道不愿意做越国的公主?”
西施:“大人说的正是。”
伯�:“这,为什么?”
西施:“不为什么,人各有志罢了。”
文种:“姑娘是否有什么顾虑,要不你先随我去见见越王?”
西施摇摇头。文种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话。
石屋外,勾践开门,送赵鞅出来,檐下正打草编的夫人忙停了手,随勾践送客。
赵鞅:“在下适才所言,不仅是为越国,也是为了我们晋国,切望越王能谅解我的直率和冒昧。”
勾践:“大夫见远知真,诚心所教,令勾践大开眼界,在下敢不尽心竭力,以成所托。”
赵鞅:“彼此彼此。越王能以真心示我,足见至诚,在下此番出使,又额外多了些收获。回去可以夸功了。”
勾践:“在晋国,谁有资格来听您夸功呢?这话,好像是伍相国说的吧。”
赵鞅:“不错不错,伍相国之言,越王正该格外留心才是。”言毕,二人会心而笑。赵鞅又道:“好了,希望下次再见之时,是在越王自己的家里。”
勾践:“这石屋难道不是我自己的家吗?贵人走好,恕不远送了。”
直等到赵鞅走得不见了,夫人察看着陷入沉思的勾践,小心翼翼问:“主公私见晋使,大王知道了,会怎么说?”
勾践沉吟未答。
天渐渐暗下来,夫人点亮了灯,又来拿勾践面前已经放凉的骨汤,勾践却把夫人的手按住。
“你去把门打开。”看夫人不解,勾践又补充道:“这样好说话。”
夫人开了门,回来坐到勾践对面,欲灭灯,又被勾践阻止了。
勾践拿起一个饭团,又将食盆推到夫人面前:“你也吃。”
夫人也拿了一个饭团,二人面对面默默吃着。
勾践:“你知道晋使对我说了什么,他说,早晚有一天,吴国要向晋国、齐国这两位中原的霸主发起挑战,晋使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有人能帮他劝劝吴王。”
夫人:“晋使说的这个人就是主公吧。”
勾践:“不错。”
夫人:“主公又是如何回答晋使的?”
勾践却换了话题:“哦,我还记得,晋使来之前,咱俩的话正说了一半,你说你为我担心,担心我什么?”
夫人:“那是因为你说在大王的宴席上连肉味都吃不出来了,我担心这样下去,主公真要成个地道的马夫了。”
勾践:“你怕我真成了马夫,可有人却说我怎么做也不像个马夫呢。”勾践的述说渐渐转成自语:“像也不好,不像也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看来,只有又像又不像才最好,藏是藏不住的。你知道我怎么回答晋使吗?我告诉他,勾践虽然不才,但为了大王争霸中原,在下一定尽心竭力,将来在中原战场上,倘若晋、吴两国终有刀兵相见之日,为吴国做先锋的,可能就是我勾践呢。”
夫人:“主公这不是,向人家挑战吗?”
勾践:“如何,这不像个马夫了吧?”
又是一个清晨,勾践身披葛麻,手提工具离开石屋,夫人出门相送。文种匆匆而来。
文种:“主公,事情出了些意外,西施姑娘她……”
勾践:“不愿认我这个义父,可是?”
文种以默认作了回答。
勾践:“不认就不认吧,这也不是能勉强的事。”
文种:“可是,此事伯�已经禀报过吴王,吴王也答应了以公主之礼迎娶西施。现在又反悔,吴王岂能不怪罪?”
勾践:“此事本该先征得西施同意,再做主张,如今你想怎么办?”
文种:“这事怨我考虑不周,如今已经这样了,我想请主公亲自去见见西施,或许能让她回心转意也未可知。”
勾践:“我去?要是再被回绝,怎么办?那咱们可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文种:“这应该不会吧,文种相信西施感主公之诚,定会改变主意,毕竟她是为了越国舍身赴吴而来。”
勾践:“你这话用在别人身上或许正确,用在西施身上,则不见得。我看,你还是找范蠡再商量商量吧。”
文种:“范蠡说过了,这件事他不参与。”
勾践:“他说不参与就不参与?越国的大事,他不参与谁参与?你去找他就是,他还能对你置之不理?”
文种欲言又止:“这,那当然不会。”
伯�府后苑,范蠡穿过篱门,走上竹桥,桥下流水幽幽,静静的后苑竟无一点声息。范蠡停步于竹居门前,自报家门:“宛橐范蠡求见西施姑娘。”连说两遍,无人回答,范蠡挑帘而入。
室内无人,范蠡在客位坐下来,拿起一卷书翻着。
少顷,竹居外传来西施与仲佶的说话声,西施吩咐仲佶去烧火,自己挑帘走进来,她一身山野村姑的打扮,臂上挎着竹篮,篮中盛着刚挖的竹笋蘑菇。
范蠡起身相迎,西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愣住了。
范蠡:“在下唐突造访,多有惊扰,请西施姑娘见谅。”
西施:“你的伤,不要紧了?”
范蠡:“都好了,多谢姑娘关心。西施姑娘,我此番来,乃是为了,为了……”
西施:“是奉越王之命而来的吧?”
范蠡:“在下并不是奉命,而是请命,我想说服你应允越王之请。”
西施:“我已经向文大夫表示拒绝了,凭什么再答应你?”
范蠡:“这个,我……”
“施妹,火都点好了,你怎么还不来?”仲佶粗声大气闯了进来。
马车停在一边,伍子胥候在宫门外,眉头深锁。
侍臣从里面出来,小心翼翼说道:“回相国大人,大王有话,今日有所不适,请相国暂回府上,改日再议。”
“改日再议,生米就煮成熟饭了。”伍子胥忿忿言罢,抬脚向里走去,侍臣欲挡,被伍子胥怒目一震,不由得就闪了开来,眼睁睁地看着伍子胥闯宫而去。
后苑中,吴王夫差正在习射,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侍臣齐声喝彩,伍子胥就在此时闯了进来,众侍臣先后看见,纷纷缄口。
夫差瞥过一眼,假作没见,又一箭射出去,却�霭行纳踉丁?/p>
夫差掷弓于地,众侍臣察言辨色,悄然而退。
伍子胥:“臣伍子胥参见大王。”
夫差:“孤家不是说了,有事改日再议吗?”
伍子胥:“他事皆可以改日,但大王欲纳西施入宫之事,老夫必须尽快劝止大王。”
夫差:“就为这个?老相国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伍子胥:“想把这个题目做大的大有人在,可惟独不是老夫。”
河水湍湍,文种相陪勾践来河边洗马。
勾践:“范蠡去了?”
文种:“去了。”
勾践:“我说他不会置之不理吧。”
文种:“文种也知道他不会置之不理,只是……”
勾践:“有话你就说吧。”
文种:“范蠡先是舍命救了西施,继而又避之不见,主公不会看不出这里的奥妙吧。”
勾践:“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他去说服西施。”
文种:“这件事上范蠡或许可以信任,可西施呢,我们对西施毕竟了解不多啊。”
勾践:“你的意思,西施到吴国来,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文种:“在下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
勾践:“照你这么说,咱们更是别无选择了,人家有所求而来,咱们有所求而请,又有什么理由不满足人家的愿望呢?”
文种不解:“满足她的愿望?可,主公,人家的愿望与咱们的愿望背道而驰啊。”
勾践:“背道而驰,也不能视而不见哪。这个道理,我才想通的,你也好好想想吧。”
伯�府后苑竹林内,范蠡、西施各居一边,沿着林中小径走来。
范蠡:“姑娘舍身赴吴,越国上至越王,下至我等臣民百姓,无不钦仰备至,越王所以要认姑娘做义女,我想并无他意,只是为了表达对姑娘的尊重敬慕而已。”
西施:“那也要看我肯不肯接受,尊重我,首先就应该尊重我的意愿,越王不会这个道理也不懂吧?”
范蠡:“在下冒昧请问,姑娘究竟为何要拒绝公主身份呢?”
西施:“我也请问范大夫,本来不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接受它?就因为它在世人眼里,高贵而且难得吗?”
范蠡:“姑娘的高贵,绝非公主之名可以代表,但你现在的作为已经是在代表越国,所以越王给你这种待遇可谓实至名归。”
西施:“可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名。再说,我来吴国既不是为越王,也不是代表一个国家,我所代表的只是我自己。”
范蠡:“照姑娘所言,你不是为越国而来?”
西施:“这个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好像就回答你了。”
范蠡:“那么姑娘到底是为何而来?这个问题恐怕你还从未回答过我吧?”
西施:“因为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范蠡:“姑娘不愿意说,在下也不便再问,但无论如何,姑娘总是以越国的名义而来,在下衷心希望姑娘能以自己的影响,帮越国,也帮助越王渡过难关。”
西施:“范大夫所谓的难关,不知具体指什么?”
范蠡瞥了眼四外,郑重言道:“越王希望能在姑娘帮助下,早日返回越国。”
西施:“你们的意思,可是让我以公主身份入宫,更便于替越王说话?”
范蠡:“我等正是此意。”
西施:“再没别的意思了?”
范蠡:“没了。”
西施停下脚步,望定范蠡,范蠡被看得有些不安起来。
范蠡:“姑娘莫非怀疑在下所言?”
西施点头:“我是怀疑,像你范大夫这样机敏深刻之人,怎么会看不出越王此举的深意?”
范蠡:“姑娘此言,在下真的不懂了,这个主意,原本出自文种大夫,是他同时说给越王与我二人听的,我真的没想到此中还另有深意。”
西施淡淡一笑:“没想到也就罢了,要是想到了不说,你就不是我心目中的范大夫了。”
范蠡:“请恕在下愚钝,姑娘所言此中深意,能否说与范蠡知道?”
西施:“是这样,我来吴国前,也曾对文种大夫说过,我的本意并不是为越国来做牺牲的,我想这话大概让文种大夫很有些担心了,所以向越王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一旦我答应认越王做了义父,那就不论以后怎样,也不管我是不是愿意,我都必须为越国牺牲了。或许他们还有更深的忧虑,怕我一旦入宫,万一爱上了吴王,那时,只要我名义上还是越王的义女,就不会对越国有所不利。”
范蠡半晌无语,只回答一声轻轻的叹息。
西施:“不知我的话可有道理?”
范蠡:“在下无话可说了。”
西施:“无话可说?你就这样向越王交差吗?这不是你范大夫的行事本色吧?”
范蠡:“遇上姑娘这样的高人,恐怕也只有自认无能了。”
西施:“高人?我只是个女人罢了。莫如我随你一起去见越王,也算有个交代,范大夫意下如何?”
范蠡抬头望着西施,神色中几分惊诧,几分欣喜:“在下谢过姑娘。”
西施:“我倒希望你不谢我才好。”
吴王宫后苑,夫差脸上又多了几分不快之意,可伍子胥就像没看见,仍然固执地劝说着。
伍子胥:“勾践君臣欲用美色迷惑大王,用意何等昭彰,大王切不可自投罗网啊。”
夫差:“自投罗网?老相国,孤家与勾践,到底谁是张网的?谁是被猎捕的?你不至于糊涂到连这个也分不清吧?”
伍子胥:“老夫清楚得很,大王不要以为勾践做了吴国的奴隶,从此就无力报复吴国了,世上所有的强弱都是会变的,猎人不小心,也一样会落入猎物的圈套,而猎物对猎人的报复是决不会有丝毫怜悯的。”
夫差:“行了行了,整天不是越国就是勾践,孤家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老相国就不觉得絮烦吗?”
伍子胥:“老夫所以不厌其烦,那是因为大王从没把老夫的劝诫放在心上,老夫眼看着大王一步步走向危险的深渊,忧心如焚,坐立不安。大王,老夫的心情,绝不是絮烦二字可以形容。”
夫差:“既然这样,不如越国的事相国就不要管了,省得你忧心,孤家烦心,大家都不舒心。”
伍子胥:“大王此言何意?”
夫差:“老相国不必多心,吴国其他大事孤家还是要多多倚仗相国的。”
伍子胥:“大王以为老夫是担心相国之位吗?差矣,老夫活到这个年纪,功名利禄,宠辱毁誉,都已看得明明白白,相国之位,老夫才不会放在心上,大王不满老夫,随时可以把它拿去。但不管老夫做不做相国,吴国的安危我绝不会坐视不理,勾践的威胁大王只要一天不觉悟,老夫就要一天不停地絮烦下去。”
夫差不以为然地一笑:“又来了,动不动就是吴国的安危,勾践的威胁,老相国,你该不会是真的老了吧?孤家只不过纳个越女入宫,就招来相国如此滔滔不绝,危言耸听,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勾践君臣想借此事讨好孤家,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勾践现在还是孤家宫中的奴隶,越国的命运也还一直牢牢握在吴国手里,西施入宫,并不能改变这一切,孤家就不明白,你说的危险到底在哪儿?恐怕这只是相国一厢情愿的臆想吧?”
伍子胥摇头:“商纣王也曾拘姬昌于�里,那时谁能想到强大的商会亡于弱小的周呢?当危险都能被大家看清的时候,再想制止它就晚了。”
夫差脸色阴沉下来,语气里明显有了怒意:“相国之意,孤家就是当今的商纣王吗?”
伍子胥还是摇头:“当今的大王还不如那时的商纣王那么强大,而当今的越国却并不比那时的周国弱小。”
夫差:“够了。相国不经之言孤家听得够了,你这哪里还是劝诫?简直就是诅咒,恶毒的诅咒!这些话倘若出自他人之口,孤家早就让他死过几次了。”
伍子胥:“老夫并不惧死,老夫只希望大王能以过去为鉴,有所戒惧,不要……”
夫差打断伍子胥:“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相国请吧,这种话以后再不要让孤家听见。”
伍子胥固执地站在夫差面前,既不告辞,也不认错。
夫差:“好,你不走,我走。愿意站你就在这儿站着吧。”
夫差上马而去,伍子胥还是一动不动站着,也不回头看一眼走了的夫差。
日已黄昏,伍子胥半合双目,静坐于堂,端科悄悄走进来。
伍子胥微微睁了睁眼睛。
端科:“大人,太宰府中传过信来,范蠡带西施去见勾践了。”
伍子胥默然半晌,取下玉佩递与端科。
伍子胥:“拿上这个,去把渔浦后山那人请来。”
端科领命而退。
马车停在勾践石屋外,范蠡搀西施下车。
勾践夫人闻声出来,一眼见到西施,不觉也是一惊。
文种随后出来,脸上也都是喜气:“西施姑娘,请吧,主公正在呢。”
西施进了石屋,盈盈施礼:“民女西施拜见大王。”
勾践搀起西施,细细打量着。西施落落大方,也直望着勾践。
江心船上二人遥遥相逢的情景在勾践心中闪过。勾践的眼里竟有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