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越王勾践

黄昏,夫差送走齐使晋使,略带醉意返回姑苏台后殿,伍子胥跟在后面。

夫差:“相国有事就说吧。”

伍子胥:“齐使是奉了他们国君秘密使命而来,适才宴席上,当着晋使之面,不便明言,因此特请老夫转奏,请求单独面见大王。”

夫差:“是不是还想说服孤家不要引兵北上啊?要是这样,孤家就不见了。”

伍子胥:“不是为这个。”

夫差:“那又为什么?”

伍子胥:“大王见了就知道了。”

夫差:“既然相国一再恳求,叫他来吧。”

伍子胥:“谢大王,老夫即刻带齐使过来。”

姑苏台下,晋使赵鞅与伯�一同下山。

赵鞅:“怎么没见齐使下山?”

伯�:“我听说,相国大人安排了齐使与大王单独见面。”

赵鞅:“是这样,那我们晋国不是落在下风了?”

伯�:“听赵大夫的口气,你大概后悔与在下结伴上山了吧?”

赵鞅:“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所以,我只好又同太宰大人结伴下山了。”

二人相视而笑。

姑苏台偏殿内,齐使参拜后进言道:“吾君敬慕大王才德,愿以公主侍奉大王箕帚,结贵国之姻亲,盟两家之睦好。愿大王许之。”

夫差:“是这事?孤家……”

齐使:“大王,齐国公主美丽贤淑,鲁君、宋君都曾重礼来求,相信大王对此一定有所耳闻,但敝君一心要把公主许与大王,由此亦足见敝君对大王的敬重。”

夫差:“贵君如此拳拳之情,孤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是晚,伯�与范蠡的交谈继续在太宰府中进行,酒过三巡,伯�道:“齐国这次出使的真正目的,是要嫁公主与大王,与吴国联姻。这是我刚从姑苏台得到的秘密消息。”

范蠡:“联姻就能阻止大王北上与齐国争霸吗?”

伯�:“当然没这么简单,但也不可轻视,齐、吴两国一旦结成姻亲,别的不说,起码大王身边多了一个整天替齐国说话的人,倘若公主再得了大王宠爱,那就更难说了。”

范蠡:“以大人之见,该当如何?”

伯�:“我有两条计对付齐国。其一,我已说动晋使,让他以晋国太子的名义,向大王求娶公主,公主是大王掌上明珠,一旦允婚,晋国的分量起码不会轻于齐国了。其二嘛,就要看你们越国了。”

范蠡:“大人尽管吩咐,需要什么,越国必全力以赴。”

伯�:“眼下多的我也不要,就要一个西施。我只想早一天见着她,看看她到底有多美。”

范蠡:“大人屡屡言及西施,范蠡定当竭尽所能,让大人早日如愿。只是关于这个西施,范蠡向无所闻,大人能否将这女子的情形,告知一二?”

伯�:“你要了解她,去问勾践吧。不过据我所知,勾践也只是远远地见过西施一面。”

范蠡:“这样……”

范蠡穿得尽量朴素,叩响了勾践石屋的木门。开门的勾践夫人一见是范蠡,脸色不觉便冷下来。

范蠡:“夫人。”

夫人:“进去吧。”

夫人出门,范蠡进屋,木门吱吱地关上。

石屋内勾践并不在,只有老臣计倪规规矩矩危坐在主座一侧。

范蠡:“计大夫!想不到你在,真太好了。”

“好是你好,咱们越国,咱们大王,还有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好。”计倪的回答毫不掩饰他的不满。

范蠡扫一眼自己的华服,笑道:“计大夫是看不惯在下这身华服吧,老实说,有它,还真给我带来不少方便呢。”

计倪:“所以你才说好啊,好得连自己是谁都快不知道了。”

范蠡:“此言不差,要想在这儿熬下去,就得忘了自己是谁。”

计倪:“真忘了自己是谁,我看也不必熬了。”

范蠡:“计大夫还是那么爱争一字之是非,在下甘拜下风。我来是要请你转告文种,务必想办法找到那个西施,尽快送来吴国。”

“西施西施,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此等小人之策,没想到你也会如此上心?莫非你也相信一个女人能改变国家的命运吗?”计倪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范蠡:“计大夫,现在不是你我作口舌之争的时候,越国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一切可能的手段影响吴王,让他把目光转向北边,转向中原,只有这样,才可能使吴王放松对越国的警觉,转变对越国的敌视,越国才可能赢得喘息和生机,说实话,在下也不知道哪条计策能起作用,但是只要有利,就值得一试。”

正说着,门开了,勾践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来。

计倪激动地扑向勾践脚下:“大王!为臣想得好苦!”

范蠡递上水罐:“主公回来了。”

勾践接过水罐,仰头痛饮。

计倪以一种陌生冷峻的目光望着范蠡:“你刚才说什么?”

范蠡:“在下是说,只要对越国有利,就值得一试。”

计倪:“我是问你对大王说什么?你怎么敢对大王如此称呼?如此不敬?如此无礼?”

范蠡:“计大夫,请听我说。”

计倪:“不用听你说,看你的所作所为就明白了!做了伍子胥座上客,又跟伯�套上了老交情,出入自由,酒食无忧,你全忘了自己是谁了!你看看你,看看你这身打扮,举止作派,你哪是陪大王来吴国受难?你纯粹是来游历、来炫耀来了!”

范蠡:“计大夫。”

计倪:“听我说!这些我还都可以忍,就算你是在做给吴人看,是为了麻痹他们。可在这间屋里,只有我们自己,你居然可以不讲君臣之礼!居然无视君臣名分!难道这也是为了做给吴人看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大王,你要警惕他……”

勾践示意计倪停止,放下水罐缓缓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计大夫,从今往后你也要记住,我不是大王,我只是吴国的一个奴隶。”

计倪:“大王!”

勾践:“我不是大王,是奴隶。”

计倪含悲忍痛,强忍道:“臣,记住了。”

勾践:“你没记住。这只有勾践,计倪,范蠡,没有君臣。”

计倪:“……计倪遵命。”

石屋门再打开,勾践送范蠡、计倪出门。

计倪很不习惯换了称呼:“主公,计倪明日才动身,今晚就准计倪侍奉主公一宿吧,哪怕就让计倪站在门外。”

勾践:“你的心意我知道,还是回馆驿吧,不要坏了人家的规矩。”

计倪不放心地又瞥了范蠡一眼:“计倪拜别主公,拜别夫人,明日一早,臣就不来辞行了。”

勾践:“回国之后,务请拜托文种,尽早找回西施。”

计倪欲言又止,深深一拜,掉头怆然而去。勾践夫妇与范蠡望着夜色中远去的计倪,一时无语。

范蠡:“主公,范蠡还有件事,要禀报主公。”

勾践:“回屋吧,我也有事情告诉你。”

二人返回石屋,勾践夫人仍留在了门外。

石屋内,就着火塘的光亮,范蠡陪勾践吃着糠饭团子。

范蠡:“听伯�说,伍子胥把咱们贡来的女子都编成了女兵,每日操练不辍,不知他又打的什么主意?”

勾践:“今日在姑苏台,我见到灵玉了。”

范蠡:“灵玉去了姑苏台?相国大人对她这么一个女子,真是格外关照啊。”

勾践:“照此下去,我担心她早晚会出事。你在相府,可能的话对她多留心吧。”

范蠡:“知道了。主公还有什么要吩咐?”

勾践:“你刚才问起西施,当着计倪的面,我不便多说,其实,这事我该先同你商量才是,你不会怪我鲁莽吧?”

范蠡:“主公此言从何说起,在下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西施是谁,您就是同我商量了,又能……”

勾践:“她是谁你知道,我一说你就知道了。”

范蠡:“我知道?主公请讲。”

勾践:“还记得离开越国那天,谁送你上船的吧。”

范蠡:“她!是她?她就是西施?”

勾践点头:“说实话,做出这个抉择时,我也很矛盾,我要救灵玉,我也想给越国多留些年轻的女人,要让伯�信服,我们就只有把她拿出来牺牲了。你说,我这么做是否不妥?”

范蠡:“主公只是做了您该做的事而已,不过那女子——西施她肯不肯为越国做出牺牲,还难说。”

勾践:“我们当中,你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你觉得她会来吗?”

范蠡:“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她对我是一个谜。”

文种草堂外,计倪下了车,谁也不理,直奔草堂正堂。很快,计倪激昂忿忿的声音便从草堂内传出来。

计倪:“就算你跟范蠡是挚交,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他的行为出格了。如果不是别有用心,那也是忘乎所以。国难当头,更应该全力维护大王的君威,范蠡号称文韬武略,越国第一,又岂能这点道理也不懂?他这明明是……”

文种:“你既然承认范大夫文韬武略,全国第一,就该明白,他如此苦心孤诣,绝不会是为了自己。”

计倪:“谁承认他第一了?我说的是号称。”

文种:“承认也罢,号称也罢,总不是无中生有吧?那么你想想,你也懂的道理,我也懂的道理,甚至越国普通百姓都明白的道理,范蠡又岂能不明白?既然明白,又为何偏偏反其道而行?计大夫,恕我直言,你不但不了解范蠡,你更没明白大王的良苦用心。”

计倪:“我,我怎么不明白?”

文种:“好了好了,今日暂不争论,办正事要紧,大王怎么说?”

计倪:“大王?大王希望咱们尽快找回西施。”

文种:“唉,这个西施,我信她是个忠信女子,她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们戏于掌上,真是……”

计倪:“还不是你们自找的?西施不就是个山里来的女子吗?你们却把她当公主一样供着,捧着,你文种居然也相信一个女子能改变越国的命运?呜呼!老夫真是不懂了,难道是亡国的苦难把你们都压垮了吗?”

正说着,越使带着一脸惊喜之色冲进来。

越使:“文大夫,计大夫,她,她,她回来了!”

文种:“谁回来了,你是说,西施?”

越使:“西施。是西施。”

文种一拍脑瓜,叫一声“天助我也”拔腿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笑着对计倪道:“计大夫,别说你不懂,我也不懂呢。”

计倪对着空空的门口摇头叹道:“不懂还能那么高兴?老夫更加看不懂了,看不懂了。”

相国府,端科领着驻越将军公孙举的信使来见伍子胥。

信使:“小人奉公孙将军之命拜见相国大人,这是将军从越国带回的贡品清单,请相国大人查验。”

信使递上函简,端科转给伍子胥。

伍子胥:“越国那边情形怎样?”

信使:“禀相国大人,越国民情顺服,管理国事的文种按时谒见公孙将军,通报国情,请示大事,贡品也能及时奉交,公孙将军请相国大人放心。还有,越国新近得到一名女子,叫西施,准备隆重进献给大王,此事是由太宰大人经办,不知大人是否已经知悉。”

伍子胥:“叫西施的女子,你们可见过?”

信使:“禀大人,那个西施公孙将军见过一面,回来称赞不已,小人却没见过。”

伍子胥合上函简,默然沉思。

越国废都城下,文种率侍从及若干仆役侍女,拥着一辆布幔围裹的华车,出城而来。

残破的城墙边,忽然拥出六七个吴兵,将文种拦下。

文种:“各位大人,在下文种,奉了你们公孙将军之命,前往贵国出使。”

吴兵头有点混赖,嘻皮笑脸地说:“少跟我们说这些,我们知道你干什么去,给咱家大王送美人去,是不是?”

文种:“各位既然知道,就请高抬贵手,”

吴兵头:“拦你不为别的,咱们听说美人长得邪美,跟仙女似的,咱们就想看一眼,饱饱眼福。不难为你吧?”

文种:“各位大人,不是文种怕为难,在下要是答应了你们,就恐怕对各位大人多有不利。”

吴兵头:“看一眼咋的啦?就恐怕个屁!将来美人进了宫,咱们再想看一眼就比上天还难了。”

吴兵跟着起哄,有人开始往车边挤。

文种:“各位,各位大人别动手,先听我说,你们这么闹,要是惹得美人不高兴了,等进了宫,将此事说给大王,大王一生气,发下话来,各位可就真要倒霉了。”

正往车边挤的吴兵听了这话,又都站住,面面相觑着。

文种:“对不住了,各位大人,在下出使回来,一定请各位大人吃酒。”

吴兵头:“等等,酒咱们自己有的吃。不能为你这几句话就把咱们都吓回去了,咱们可都是见过阵仗的,看个美人,还不至于有多大罪吧,告诉你,今日这美人,咱们看定了。走!”

几个吴兵不管不顾拥向华车,文种也没了主意,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公孙将军来了。”随着话音,果然几匹马奔了过来。

几个吴兵登时没了横气,想溜也来不及了,公孙举说话就到了面前,在吴兵头面前勒住马,吴兵头使劲低着头,恨不得能有个地缝立时钻进去。

公孙举:“牛二,又是你带头吧?你脑袋不想要了随你,还要拖累众弟兄吗?”

公孙举狠狠抽了牛二几鞭,文种迎上来劝阻,“将军,文种多谢将军及时赶来。这几位弟兄也不是故意,人之常情嘛,就请将军高抬贵手,莫予深究吧。”

公孙举命令侍卫将几个吴兵带走,又道:“我派一个小队,护送你们去姑苏。”

文种:“多谢将军,如此可保旅途无忧了。将军可是还有什么要亲自叮嘱西施姑娘?”

公孙举:“岂敢,不知西施姑娘还有什么要在下效劳的?”

文种陪公孙举来到西施车前,却被郑旦挡住。

郑旦:“西施姑娘有话,谁也不见,还说了,你们再要如此横生事端,吴国她就不去了。”

文种征询地望着公孙举,公孙举忙点头道:“不见不见,在下本也无意打扰,只想烦劳西施姑娘到了吴国,替在下多多致意大王,祝大王万寿无疆。”

公孙举亲送文种一行上路。

这天,相国府门前热闹非常,车马熙攘。吴王夫差的大驾莅临让这番热闹达到了高峰。

夫差马前照例跟着身挂断剑的勾践,车后还跟着随同前来的太宰伯�。

伍子胥携范蠡等家臣门客在府门前礼迎吴王。

伍子胥:“大王辱驾光临,老夫幸何如之?”

夫差下车,看上去兴致颇高:“老相国盛情相请,孤家岂有不至之理?你还说有精彩表演给孤家看,孤家更不能不来了。”

伍子胥:“表演老夫已经准备下了,精彩不精彩那要看大王喜欢不喜欢了。大王请。”

夫差与伍子胥携手而入,伯�有意落后几步,与范蠡走在了一起。

伯�:“什么精彩表演?”

范蠡摇头:“不知道。”

范蠡走到府门口,侧身让伯�先行,借机往勾践这边瞥了一眼。

勾践正为辕马卸轭,对这边的说话举动似乎全不在意。

相国府下房,灵玉屋内,灵玉正在换装,房里顺次放着铠甲、头盔、矛枪等整套装备。

灵玉徐徐除下长裙、头钗等女装饰品,挽起长发,戴上头盔。

妆奁打开,灵玉从最下面夹层内抽出一把极薄的匕首,准备与束腰带一起缠在身上。此时有人敲门。灵玉忙将匕首藏好,起身去开门。

“谁呀?”

“我。”

灵玉把门开了一条缝,外面站着一个同样戴头盔戎装打扮的年轻越女。

同伴:“还没好?教官在催了,要不要我帮你?”

灵玉:“不用,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灵玉关上门,重新拿出匕首。

相府正堂上,君臣饮宴正欢。夫差饮过一大杯,笑问伍子胥:“老相国,酒过三巡,你给孤家准备的精彩表演该开始了吧?”

伍子胥执杯而起:“大王,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夫差没明白过来,问:“什么日子?”

伍子胥:“太宰大人兴许记得?”

伯�想了想:“不记得了,莫非今天这日子对大王很重要?”

伍子胥:“对吴国重要的日子对大王算不算重要?”

伯�:“那当然,但不知……”

夫差:“老相国,什么日子你直说就是了,何必出老大玄虚?”

伍子胥:“大王恕老夫不敬,玄虚嘛就容老夫再多出一会儿,且待表演开始,看谁能破了老夫这个玄虚?”

说罢,伍子胥向外轻轻招手,几声鼓响之后,两队女兵全副武装步伐整齐分左右而入,会于堂前。

范蠡看到女兵,不觉一怔,待看到领头走在前面的竟是灵玉,眉头不禁紧蹙起来。

女兵会至堂前,灵玉手旗挥动,队形随之而变,令人眼花缭乱的几变之后,女兵演为扇形之阵,齐向夫差参拜,声音整齐清亮,婉转动听。

女兵:“恭祝大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夫差细看,只见女兵个个清纯艳丽,楚楚动人,尤为不同的是,头盔上插簪缨处各插了一朵艳丽的鲜花,就更多了一分撩人之处。

夫差大乐:“好好,表演还没开始,已经先声夺人了,老相国果然匠心——且慢,哈哈,老相国,你的玄虚孤家猜着了。”

伍子胥:“大王请讲。”

夫差:“今日是孙武将军阴寿祭日。”

伍子胥:“大王果然英明,这杯酒,老夫可以敬了。”

伍子胥敬揖天地,将酒缓缓酹于地上。

夫差:“孙武将军于我吴国居功至伟,先王曾誉之为辅国第一人。老相国说得对,今日对我吴国,的确意义非凡,孤家也敬孙武将军一杯。”

伯�等皆随夫差而奠。

伍子胥:“大王,可以看表演了。”

夫差:“好,孤家正想一睹相国所练女兵,是否能比孙武将军的更胜一筹?”

伍子胥正要对女兵下令,伯�却先说话了:“等等。”

夫差:“怎么?”

伯�:“大王,臣对此表演有所不解,想请教相国大人。”

伍子胥:“太宰请讲。”

伯�:“相国大人以纪念孙武将军为名,训练女兵,为王演武,以为娱乐,这本没有什么,令在下不解的是,相国大人所练女兵,为何都是越女?”

夫差闻言一惊,不禁问道:“越女?她们都是越女?”

伍子胥:“不错,是越女。”

夫差:“老相国,你这是?”

伍子胥:“大王,越国既然已经臣属于吴国了,臣用越女与吴女还有什么不同吗?何况这些女子本就是越国精选出来准备进贡大王的,太宰不要,听说是嫌她们不够漂亮,或许是老夫见的美人不多,在老夫眼里,这些贡女都挺漂亮嘛。既然她们名义上已经归了大王,再送回去岂不是于大王名声不利?是以老夫大胆将她们收留,训以兵法,操以军事,一是为了纪念将军孙武,二来也是让她们换一种方式侍奉大王,老夫本意也是要讨大王一个欢喜,难道大王不喜欢她们是越女吗?又不知太宰大人所谓困惑,莫非也是对你要来的这些柔弱女子放心不下吗?”

伯�一时辞穷:“这,在下的意思是……”

正说着,一直立于阵中等待时机的灵玉忽然持矛跃起,轻盈敏捷地扑向夫差,雪亮的矛尖直指夫差心脏。

夫差警觉过来时,已是呼救不及,眼睁睁看着枪矛当胸刺来。

伍子胥与伯�停止了争吵,眼睁睁地望着这不可阻止的一刺。

矛尖触胸的一瞬,“叮”的一声,什么东西打在矛尖上,矛尖一歪,刺中夫差肩胛。夫差大叫一声,反手扣住矛柄,一夺一撞,将灵玉顶飞出去,倒着栽落尘埃。

打中矛尖的东西滚落在夫差脚下,是一只酒杯。

夫差不理肩胛上渗出的鲜血,目光转向范蠡。

夫差:“是你?”

伍子胥、伯�以及倒在地上的灵玉都望着范蠡。

范蠡离座走向灵玉。

范蠡抱起灵玉,直视着对方幽怨的目光,摇头道:“你不该这样。”

“我要杀他,既不是为越国,也不是为勾践,杀不死他,我死就是了,不连累你们任何人。”灵玉说着,推开范蠡踉踉跄跄想站起来,范蠡看着不忍,又上前扶她,灵玉想推开范蠡,却又做不到。

夫差不知何时已在面前,突然发话:“放开她。”

范蠡放开灵玉,灵玉踉跄着站稳,与夫差直面相对。

夫差:“不为越国,也不为勾践,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灵玉:“为我父亲。”

夫差:“谁是你父亲?”

灵玉:“我父亲是越国大将灵姑浮。”

夫差:“灵姑浮?你是灵姑浮的女儿?”

灵玉:“我是。”

夫差:“�李之战灵姑浮伤我先王,致先王因伤而逝,椒山之战我抓了灵姑浮,砍了他的脑袋,一报还一报,恩怨已经了结,你还想为他复仇?”

灵玉:“大王的恩怨了结了,可灵玉的恩怨还在,我来吴国就是要复仇。”

夫差:“你没有兄弟吗?”

灵玉:“我兄弟都战死了。”

夫差:“灵姑浮不怎么样,他女儿倒是忠烈,好,孤家就让你死得瞑目,给她剑。”

侍卫将佩剑递与灵玉,灵玉接剑,侍卫退下,堂中只剩二人近近对峙着。

夫差手指胸口:“孤家赐你这一剑,让你得偿心愿,来吧。”

灵玉望着夫差,手中剑忽然脱手而坠。

夫差:“你不敢了?”

灵玉探手入怀,“噌”地一下抽出匕首,众人又是一愕。

灵玉:“吴王如此大义,灵玉的恩怨本该了结了,但此剑乃是先父所赐,灵玉,告罪了。”

灵玉说完,拼尽余力,将匕首刺向夫差胸膛,匕首似乎扎了进去,但灵玉脸上却现出不解的表情。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夫差掣出佩剑,刺入灵玉心腹。

灵玉软软地倒下去,似乎想说什么,嘴动着,却没有声音出来。她的手始终死死握着匕首把,随着身体倒下,砰的一声,匕首锛断了,尖锋留在了夫差胸前,剩下的部分被带着从夫差身上划过,锋利的薄刃将夫差外衫划破,露出里面坚固的胸甲。

夫差迈过灵玉的尸体,来到已经被众侍卫死死看住、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兵队前。

夫差:“还有谁要复仇?站出来,都站出来!为你们父亲,为你们兄弟,为你们越国,为你们的王,站出来吧,孤家今日都成全你们!来呀,有胆量就像她一样,用你们的矛,用你们暗藏的剑,来刺吧!”

夫差像头暴怒的雄狮,索性将外衣扯下,露出健壮的双臂和坚不可摧的胸甲,匕首的尖锋还牢牢插在胸甲上。

夫差怒吼:“刺吧,看你们杀不杀得了孤家?”喊着,劈胸拽住一个女兵,“你,你的剑呢?来刺啊!”

女兵:“大王,奴、奴婢没有。”

夫差:“没有?你敢说没有?你有!你们都有,你们的剑都藏在心里了!不信吗?孤家替你找出来,看你还说没有!”

夫差一剑将女兵刺透,女兵只闷哼了一声,眼睛直直地瞪着夫差,俄顷,一大口鲜血全数喷在夫差脸上。

夫差似乎给喷得清醒了些,与那女兵默默对峙了片刻,松手撤剑,女兵应声而倒。

沉默。夫差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夫差:“叫勾践来。”

相国府门外,勾践卧身车下阴影里,正打盹,被侍卫一脚踢醒,滚地翻身爬起来。

勾践:“勾践该死,大王要走了吗?”

侍卫:“大王传你进去。”

勾践:“我?”

勾践被两名侍卫“护”着走进正堂,堂内肃杀的气氛让他心中一凛,随即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和满脸血迹的吴王夫差。

勾践:“罪臣勾践拜见大王。”

夫差指着女兵和尸体,冷冷地道:“勾践,这些就是你进贡来的越女,她们谋杀孤家,几乎得手了。”

“谋杀大王,这,这怎么可以?”不等夫差回答,勾践赶紧伏地叩头,“勾践有罪,勾践该死。大王,这些女子虽然不是勾践亲自挑选,但她们做下如此大逆不道、弑君叛主之举,勾践实负有不可脱卸之责,大王,罪臣勾践愿受重罚。”

夫差:“重罚就够了吗?”

勾践:“大王,勾践自知罪无可绾,惟望大王念罪臣一片赎罪尽忠之心,给勾践一次机会,勾践必令文种查清此事来龙去脉,将所有牵连者一并法办。勾践向大王保证,越国今后绝不会再有反叛谋逆之举出现。”

伍子胥冷笑一声:“你保证?你保证得了吗?”

勾践:“勾践若不能制止越国反叛之举,相国大人拿勾践抵罪就是。”

伍子胥:“抵罪?你要保证不了,拿你抵罪也没用,若你果真能保证,那今日之事你就难脱罪责!大王,今日之事足以说明,越人对吴国,对大王的仇恨有多深,面对如此事实,大王难道还相信越国会归顺于吴国吗?大王,越人尚且如此,作为他们的王,勾践内心究竟想的什么?还用得着臣再说吗?”

静默中,端科察言观色,再进一言:“大王恕在下斗胆,在下亦有一言进于大王。”

夫差:“讲。”

端科:“日前齐使来访,在下奉命选了几名越女去侍奉齐使,适逢大王在姑苏台宴见齐使,几名越女也随行去了姑苏台,可就在大王设宴那天,就是这个亡将之女灵玉,突然失踪了,大王可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夫差:“讲。”

端科:“她去马厩见了勾践。”

夫差:“勾践,可有此事?”

勾践:“有。”

夫差:“那你还有什么要说?”

勾践正要回答,却被范蠡抢先言道:“大王,范蠡有话要说。”

夫差转向范蠡。

范蠡:“灵玉行刺大王,越国与勾践均难辞干系,但此事的策划之人,却是相国大人。”

夫差愕然,伯�愕然,伍子胥微微一声冷笑。

范蠡:“太宰大人本已将这些越女发回越国,却是相国大人派兵追回。灵玉的身世,以伍相国之精明,料必早已知道,但相国大人却特意将她留下,并派做女兵首领。今日所谓纪念孙武将军的表演,其实是相国大人要给灵玉一个接近大王的机会。是以今日之事,虽是越人所为,却因相国而起。大王,越国君臣不敢脱卸罪责,惟望大王明鉴。”

夫差:“你的意思,伍相国倒成了今日行刺的主使,我问你,伍相国要行刺孤家,目的何在?”

范蠡:“这个,罪臣不敢妄度。”

夫差:“你必须说,倘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对老相国诽谤诬陷。那样,即便相国不跟你追究,孤家也不能饶你。”

范蠡:“大王非要臣说,臣只有对相国斗胆冒犯了。”

伍子胥仍是微微一笑。

范蠡:“以罪臣之见,相国策划使越人谋刺大王,乃是为了证明自己正确而大王错了。”

夫差:“何以见得?”

范蠡:“越国战败,大王秉五帝之仁,承三王之德,对越国破而不灭,对越王释而不杀,致使越国君臣感恩戴德,诚心归降,从此东南一隅,尽属吴国,大王霸业,由此立基。此吴国之大幸也,亦越国之大幸也。但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之好恶,尽有不同,贵国相国大人,乃是范蠡衷心钦佩之人,但不知为何,从一开始,贵相国大人就不相信越国会归顺,也不相信越王会臣服,争执至今,眼看越国的归顺已是不争的事实,越王的臣服也为所有的吴人所目睹,惟独相国大人,仍然固执地把越国看成是吴国的心腹之患,正是为了向大王证明这一点,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意外。大王,再好的稻种,也难免长出秕籽,更何况一个国家呢?”

夫差无语,一时间众人的焦点都落在伍子胥身上。

伍子胥:“范蠡,老夫收你进相府这么久,这才第一次听到你施展辩才。既然你愿为越国一辩,老夫且问你,灵玉之身份,你君臣早已知道,却为何仍要将她进贡?进贡的目的,自然是想让她进宫,倘若灵玉真进了宫,后果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再有,灵玉行刺,是你适时出手,阻止了她的图谋,在外人看来,你无疑成了救助大王的忠臣,这也恰好印证了你适才所谓诚心归顺臣服的表白,但是你的一举一动瞒不过老夫这双眼睛,事发之前,老夫一直就在观察你。其实灵玉一出现,你就知道有事要发生了,因为那个空杯你一直就把它握在手里。但你却始终不声不响,直至最后一刻,才决定弃灵玉而保大王,倘若如你所说,你们早已一心一意归顺臣服,却又为何不早一刻站出来向大王示警?”

范蠡:“相国大人言之凿凿,范蠡不能不佩服。的确,我是曾犹豫过,但在下之所以犹豫而未能及时向大王示警的原因,相国大人真的希望我说出来吗?”

伍子胥:“老夫正是要听你说。”

范蠡转向夫差:“大王,事发之前,罪臣并不知道大王身有暗甲保护,是以那时候臣一直在想,相国大人究竟何以要拿大王的生死做赌注?倘若灵玉一击得手,那后果,莫非为了除掉越国,相国大人竟然决意连大王也一起除掉吗?臣就是一直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才一直……”

伍子胥打断范蠡:“范蠡,你想挑拨大王对老夫的信任吗?”

范蠡:“在下不经之言,本来无意公之于众,得罪了。”

伯�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小心翼翼言道:“大王,以臣拙见,范蠡之言,虽属不经,但相国今日所为,也颇有些令人费解,哪有为了证明自己正确,竟置大王安危于不顾的道理?费解,太让人费解了。”

伍子胥:“太宰心中,一厢情愿只顾向越国卖好,你当然不会明白。”

伯�:“你这叫什么话。”

伍子胥不理伯�,转对夫差道:“大王,今日之事,确是老夫有心促成,老夫的用意,就是要警醒大王……”

夫差举手示意:“相国不用说了。今日之事,孤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孤家身上越人刺的伤口现在还流血呢,相国放心,凡与此事有牵连者,孤家都不会放过。”

伍子胥:“老夫听得出来,大王在生老夫的气,甚至怨恨老夫了。大王,老夫愿为此事受大王责罚,罚得再重老夫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为此老夫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大王能因此而警醒,意识到深藏在越国君臣百姓心中的复仇之志,意识到越国对吴国终究是一个危险的存在,老夫就是死了,也无悔无怨。”

夫差望着伍子胥,内心被他的耿直感动了,却故意以淡淡的口吻言道:“怎么,孤家在自己家里让人伤了,还不该生气吗?生气归生气,却不至于气糊涂,是忠是奸,孤家自有判断。勾践,这次你的罪暂且寄下,下次越国再有反叛之举,孤家定不饶你。”

勾践:“罪臣谢大王洪恩。勾践保证,越国绝不会有下次了。”

夫差:“这些越女,你说该怎么办?”

勾践:“听凭大王发落。”

夫差:“我要你来发落她们。”

勾践:“勾践遵命。”

勾践起身,手握断剑走向那群惊恐的女兵。

吴王走后不久,伍子胥在府门前集合了一小队骑兵,并带着端科与范蠡,领兵出城而去。

端科觑空悄声问伍子胥:“大人为什么要带上他?”

伍子胥的回答多少让端科有些意外:“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到底能坏我几次?”

端科欲言又止,伍子胥却将范蠡叫到跟前,二人并辔而行。

伍子胥:“你在大王面前诋毁老夫,以攻为守,这一招很毒啊。”

范蠡:“在下所为,实乃情不得已,相国大人一意把我君臣逼向绝路,在下也是为了生存,不得已才这样说的。”

伍子胥:“你虽然赢了这个回合,但老夫要想杀掉你们君臣,也不是很难的事情,这你应该知道。”

范蠡:“杀我们不难,但要想名正言顺地杀,也并不容易。”

伍子胥:“老夫真正犯愁的,并不是名正言顺之难,而是怎样才能杀勾践而留下范蠡。”

范蠡:“留我做什么?”

伍子胥语气缓慢有力:“留你接替老夫,辅佐吴王以成霸业。”

此言一出,最吃惊的当属端科了。

范蠡望着伍子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相国大人抬举了,在下不配。”

伍子胥:“不是不配,是你不愿意。”

范蠡:“大人既知,何必还要强求?”

伍子胥:“强求?老夫这一生,轰轰烈烈,几件称得上功业的大事都是几番强求才做成的,不强求,老夫的尸骨早丢在楚国腐烂了,又哪里会有今日?当然,强求势必要担大风险,老夫也不是不知道,譬如对你,既知不能为我所用,就该早下决断,不然,老夫很可能就会葬送在你手上。”

范蠡:“相国大人高看范蠡了。”

伍子胥:“老夫却觉得这以前把你低估了。”

端科认真听着,同时又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伍子胥一行出东门,沿着往越国的大道而去。

城中马厩内,吴王的战马、驽马一排排在安静地吃草,旁边一间空着的棚内,站着一排归勾践“发落”的越女,马爷那帮粗鲁肮脏的手下已经看得眼睛要出火了。

“马爷,我要那个。”

“我要那个肥的。”

“马爷,亲爷爷,快开恩吧,小弟熬不起了。”

马爷倒是沉得住气:“谁敢动?一会儿光叫他看着。”

手下们只好继续吞着口水,熬着。

马爷转向身后的勾践,问:“当真归你发落?”

勾践:“大王亲口所许,勾践决不敢有半句欺瞒马爷。”

马爷:“那你是见她们可怜,不忍心杀她们吧?”

勾践:“有点。勾践大胆揣测,我想大王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斗胆把她们送到马爷手里。”

马爷:“你怎么知道大王也是这意思?”

勾践:“大王有好生之德啊。勾践这么大的罪过,大王尚且释而不杀,这几个女子,留给各位兄弟们为奴为婢,不比杀了要强吗?”

马爷:“那,要是大王事后追问起来……”

勾践:“大王追问,自有勾践一人顶着,决不连累马爷与各位兄弟。”

马爷重重一掌拍到勾践肩上:“行,马爷承你的情了。”随即转身对众人发令:“听着,头两个给爷留下,剩下是你们的——不许抢!”

众人早已一拥而上,抢作一团了。

郊外路上,文种一行在吴兵小队护卫下向姑苏城进发。

西施隔着布幔召唤郑旦:“到姑苏城还有多远?”

郑旦:“听吴兵说,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转过前面这个弯,就能看到姑苏城了。”吴兵队长正与郑旦搭话,前方路口转弯处远远现出伍子胥一行。

吴兵:“队长,前面有人。”

吴兵队长举手勒马,队伍站住,片刻之后,又有士兵喊起来:“是咱们自家队伍。”

“说不定是来迎接咱们的。”

两队渐渐靠近,队长看清了旗帜,不禁惊道:“是相国大人亲自来了。”

队长策马迎上去行礼,文种勒马而立,神色却严峻起来。

郑旦隔幔轻语:“吴兵说,来的是相国大人。”

车里传出西施略为惊讶的声音:“伍子胥?”

文种忽然发现与伍子胥并骑的竟是范蠡,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自语:“范蠡?”

越人队中跟着一阵骚动,纷纷议论声传进了车里。

“是范大夫。”

“范大夫也来了。”

“是他,还骑着马呢。”

车幔一下被挑开,西施的目光里透出惊讶与兴奋。

范蠡进入西施的视野,他正与文种招呼寒暄着。

文种:“我是送西施来的。”

范蠡顺着文种所指望过来,两人的目光远远相遇了。

范蠡下马走向华车,一时间脑海里充满了自己的声音:“是你,果然是你。难道你变了初衷,要来参与两国的是非了吗?为什么,是什么改变了你?”

西施被郑旦扶着下了华车,与范蠡相视无语走到一起。

伍子胥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范蠡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淡淡言道:“想不到这样又见面了,这次在下总算知道了姑娘的名字。”

西施:“你们是来接我吗?”

另一边,端科凑在伍子胥身边轻声发起了议论。

端科:“大人,他俩的关系看着可不一般哪。”

伍子胥微微颔首。

范蠡:“范蠡是奉命陪相国大人出城,相国大人他,不好,相国大人恐怕是特意为你而来,你要加小心了。”

西施:“小心?我该怎么小心?”

不容范蠡再说,伍子胥手下士兵突然行动,将范蠡西施围在了中心。

伍子胥从士兵让出的通道走进来。

伍子胥面对西施,久久无语。

伍子胥:“你叫西施?”

西施点头。

伍子胥:“到吴国来做什么,想必自己知道吧?”

西施又点头。

伍子胥:“有件事姑娘恐怕还不知道,日前一名进贡的越女在宴席间刺杀大王未果,被大王杀了。”

文种等站在围圈外的人闻言皆惊。

伍子胥:“大王刚刚下达了禁令,再不许任何越女进宫。”

西施:“大人的意思西施明白,这么说,我可以回越国,重获自由了。”

伍子胥:“对不起西施姑娘,本来应该让你回去,但现在不可以了。”

西施:“为什么?”

伍子胥:“因为老夫今日若放你回去,日后早晚有一天,你还会被人送来吴国,送到大王身边去。”

西施:“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死吗?”

伍子胥:“姑娘莫怪老夫无情,你既然卷入了国家间的争斗,在老夫眼里,你就不再是个无辜的女子,而是个危险的战士了。”

范蠡:“相国大人如此行事,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伍子胥摇头:“老夫是见微知著。当年我们伍家在楚国的遭遇你不会不知道,虽然是小人费无忌无端加害,但若不是为了那个从秦国来的漂亮女子,楚王何至于跟太子反目?若不是他们父子反目,我们伍家又何至于遭遇灭顶之灾?那样,老夫也就不会有此坎坷一生了。”

范蠡:“大人既要防微杜渐,赶他们回去就是,又何必要滥杀无辜?”

伍子胥:“无辜?老夫已经有言在先,既然卷入了恩怨是非,就不再有无辜了。来人,请范蠡先生出去,老夫不愿再与他作口舌之争。”

两名士兵强行将范蠡带到圈外。

圈内只剩下西施与伍子胥。

西施:“伍相国既然把我看成一个危险的战士,那我请问,在大人眼里,我到底在为谁而战呢?”

伍子胥:“为勾践,为你的越国。”

西施:“为我的越国?大人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吧,您先看看我是哪里人。”

伍子胥:“你不是越女?”

西施:“我是不是越女并不重要,这就像您的吴王与他们的越王与我都无关系一样,我来吴国,并不是为了大人所说的那些恩怨是非。”

伍子胥:“那你为什么还要卷到是非中来?为了名利?还是因为你心仪的男人?”

说到这,伍子胥发现西施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外扫了一眼。

圈子外,文种、端科的目光也不觉地扫向范蠡,范蠡视如不见,全神关注着圈中伍子胥、西施二人。

西施:“不是为名利,也不是为男人,我来是为了一百个跟我一样年纪的女子,我是替她们来的,当然,她们都是越女。”

伍子胥不为所动:“姑娘大义令人钦佩,但老夫为了国家,今日只好对不住姑娘了。请受老夫一礼。”

西施侧身,避过伍子胥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