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越王勾践

吴王寝宫,梳洗过的勾践夫人被带入上次侍寝的地方,不同的是,里面的帐幔已经放下,勾践夫人被命令候在帐外。

寝宫内,夫差宠爱的卫姬轻歌曼舞,极尽美艳诱惑之能,夫差持爵而赏,已是兴致盎然。内侍悄悄而入,乘卫姬停下饮酒间隙上前小声禀报。

内侍:“禀大王,越国侍寝的女奴到了。”

夫差微微点头,内侍退下。

卫姬凑到夫差怀里,不无醋意地问:“侍寝女奴?臣妾怎么没听说过?”

夫差故意逗卫姬:“这不是让你听说了吗?还告诉你,这个女奴可是大有来历,身份比你还高贵呢。”

卫姬:“她是谁?”

夫差:“越王勾践的夫人。”

卫姬:“越王夫人?她在哪?”

夫差:“干什么?”

卫姬:“臣妾想见见这个侍寝女奴。”

夫差:“见她做什么?”

卫姬:“不做什么,越王夫人居然做了大王侍寝女奴,臣妾听着好奇罢了,况且,大王不是已经答应了臣妾,今晚一切都由着臣妾吗?”

夫差:“我说了吗?”

卫姬:“大王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依大王之意,莫非是臣妾无中生有吗?”

夫差:“哈,瞧把小嘴撅的,好了好了,告诉你吧,孤家故意逗你呢。孤家以侍寝之名召勾践夫人进宫,目的就是要羞辱勾践,借此挫磨他的意志,最终让他在孤家面前低头认输。”

卫姬:“勾践不是已经认输了吗?”

夫差:“没那么简单。”

卫姬:“那么大王召他夫人进宫侍寝,恐怕也不像您说的那么简单吧?”

夫差:“怎么,爱姬不信孤家所言?那好吧,孤家索性就成全你的嫉妒,召幸她一回。唉,本来一个半老的越国婆娘,孤家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罢罢罢,来人,带勾践夫人过来……”

卫姬早已伸出小手堵了夫差的嘴。

卫姬:“大王你,你坏……”

寝宫外,勾践夫人侍立着,隔着帐幔,吴王和卫姬的笑声隐隐传出来。

帐幔内烛火熄灭,笑声变成粗重的喘息声。

夫人仍垂首侍立着。

破石屋内,勾践仰卧草榻上,手上摊着头钗,大睁着眼望着茅顶外的星空,一遍一遍地念着:“我不是大王,也不是勾践,我是奴隶,奴隶,奴隶……”

“勾践,勾践。”马爷大呼小叫走进马厩,身后跟着穿了勾践衣服的小四。

勾践一头乱草从马槽下钻出来:“小人在,马爷有何吩咐?”

马爷:“你俩把衣服换了。脱呀,没听见我说吗?”

勾践:“这,小人敬谢马爷,小人穿这个已经习惯了,再换回来干活还别扭了,就免了吧。”

马爷:“嗦什么,叫你换就换,外边有人等着见你呢。”

勾践:“见我,谁要见我?”

勾践跟着骑马的家臣一路跑来,家臣于伯�府后门前下马。

家臣:“来吧,太宰大人等着你呢。”

勾践:“太宰大人要见我?”

勾践独自走进后院,身后并无人跟着,勾践行了数步,忽然站住。

院里站着两排越国贡来的女孩,勾践一眼便认出了灵玉,却没有上前招呼,倒是灵玉先出一步,施礼道:“灵玉拜见大王。”

越女们纷纷随礼:“拜见大王。”

勾践:“快起来起来,你们弄错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大王了,吴、越两国大王只有一个,我跟你们一样,只不过是大王的奴隶。这,你们一定要记住了。”说着,拿眼扫了下左右,又问灵玉:“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不在这里,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把他们送进宫去?”话音是从勾践身后传来,勾践忙回身向伯�行礼:“小人勾践参见太宰大人。”

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勾践:“小人不知,还望太宰大人明示。”

伯�:“真个不知?我看你是在装糊涂。”

勾践:“小人岂敢。”

伯�:“小人小人,是那伙马夫叫你这么说的吧,我这可不是马厩。勾践虽然做了奴隶,可骨子里毕竟还是越王,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我这可是为你好。”

勾践:“谢太宰大人金玉之言,勾践受教了。”

伯�一摆手,随即指着这些越女毫不客气地抱怨起来:“你们越国贡来的女人,你也看见了,都是些什么货色?长相没长相,教养没教养,才艺没才艺,够格送给大王吗?我这都看不过去。送到大王那儿,不光丢你越国的脸,我的脸也丢不起,要说这就是你们对吴国对大王的孝敬之心,那不是打我嘴巴吗?”

勾践:“大人责的是,这些女子,别说大人看不过眼,小,勾践看着也觉得不行,要说文种办事一向都是很尽力的,这次做成这样,大人恕在下直言,恐怕他也有不得已的难处。”

伯�:“难处我也知道有,可对你们来说,能不能办得好,也不单在表面上这些难处吧?譬如我吧,我人既不在你们越国,也没花上那么多时间四下打听,可我却知道,你们越国可不是没有漂亮的女人,这就看你们是不是有心了。”

勾践:“有心有心,勾践无时不在祈望着向大王尽忠的机会,太宰大人若肯给予明示,勾践感激莫名。”

伯�满意地一笑,不忘拿捏一句:“感激我也不要,把事情办好就是了。你越国有个勇士,叫仲佶,你知道他吧?”

勾践:“仲佶,大人也知道仲佶?他还活着吗?”

伯�:“他就在我府上。”

勾践:“真的!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大人想要说的不是仲佶,而是他妹妹吧?”

伯�:“妹妹?仲佶怎么管她叫师妹?”

勾践:“师妹,那是我听错了?”

伯�:“不管怎么说,越国不是没有漂亮女人吧,也不是你们不知道,还是要看你们有没有心,这女人我一提你就知道,看来她在你们越国大大有名喽。”

勾践:“不瞒大人,您说的这女人在越国恐怕还没人知道,就连在下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个侧影。”

伯�:“哦,你这么说,倒让我愈发好奇了,难怪我费了好大工夫,仲佶却始终对我守口如瓶,我还当他故弄玄虚呢,看来,他这个师妹还真是不一般。”

勾践:“大人,可否让在下单独见见仲佶?”

伯�:“可以。”

以战俘身份寄身伯�府的仲佶实际享受着极优越的待遇,在别人或许会因为如此际遇而对太宰伯�感激涕零,但仲佶却是一点不在乎,也正是他的这种不在乎,反而赢得了府中上下对他的信任,因此,当自信优闲的仲佶第一眼见到衣衫褴褛、态度谦卑的勾践时,一时竟有些认不出这就是曾经踌躇满志的越王了。

仲佶:“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勾践:“我不是越王了,现在只是吴国一个奴隶,处境远不如你。”

“奴隶,那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仲佶压低了声音,“还不赶紧逃走?”

勾践一笑:“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仲佶:“我挺好的,他们可没把我当奴隶,要是……”

仲佶停下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勾践外面有人在偷听。

勾践:“你在这儿倒过得自在,可你妹妹,她可是为你的生死时时刻刻在担惊受怕呢。”

仲佶一惊:“你说施妹?你见着她了?”

勾践点头:“她要我帮着打听你的下落。”

仲佶:“施妹出山了?你在哪见着她的?”

勾践:“先跟我说说你师妹吧。”

仲佶瞥了一眼窗外,拉着勾践走向屋子最靠里的角落。

后堂,勾践向伯�禀报:“他俩人自小一起长大,形同兄妹,因她的名字叫做西施,是以仲佶将她称作施妹。”

伯�:“原来是这么个施妹。他们又隐居在何处呢?”

勾践:“这个,仲佶不肯说了。”

伯�:“我还以为你这个越王能比我更有面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是这样一来,我倒更想见见他这个施妹了。”

勾践:“仲佶虽然不肯说,但以在下之见,要找到西施,也并非没有办法。”

伯�:“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勾践:“大人若能答应在下一个请求,勾践可以保证,越国即便一时找不到西施,也一定能找到让太宰和大王满意的女人,送来吴国。”

伯�:“什么请求,你说。”

勾践:“这次越国贡来的女人,大人一个也别留,让她们都回去。”

伯�:“让她们都回去?”

面对伯�审视的目光,勾践肯定地点点头。

姑苏城外,伍子胥邀范蠡、端科等游春踏青。

伍子胥:“我听说你和文种当初离开楚国,要找一个能施展自己抱负的国家建功立业,而你们第一个认定的好像是吴国,怎么没有留下来呢?”

范蠡:“因为吴国那时已经有了相国大人和将军孙武,有你们在,哪里还有我和文种的位置呢?”

伍子胥:“老夫那时还仅仅是客卿而已,以你范蠡的天赋学识,完全可以和老夫一争嘛。”

范蠡:“范蠡虽然不才,却还有这点自知之明,即使放眼当今天下,能与相国大人争锋者又有谁呢?”

一直在倾听的端科这时插言进来:“未必吧?范大夫说是不争,可事实上你一直同相国大人在争啊。你弃吴从越,一下就做了越王允常的重臣,继而受托孤之命,受封上将军,成为勾践的股肱之臣,谋略之策,尽出于范氏。吴、越两国这十几年相争,王换了两代,辅臣却还都是一个。其实所谓吴、越之争,不就是你范大夫与相国大人之争吗?”

范蠡:“先生所言不差,既知不可与之争,又不得不勉为其难强与之争,这正是在下的无奈之处,时也命也,范蠡也只有徒叹奈何了。”

端科:“非也,以范大夫之才智,不会想不出变通之道吧。”

范蠡:“范蠡不才,敬请先生赐教。”

端科:“范大夫既然最初认定的就是吴国,今日到了大人麾下,亦可谓得遂所愿也。不知肯不肯捐弃前嫌,留下来与相国大人共事一主。倘或当初还别有所虑的话,到了今日,应该不存障碍了吧?”

范蠡:“先生良言,诚所愿也。吾主勾践,如今已是大王座下臣奴,就像先生以效忠相国大人而效忠吴国一样,在下以服侍主人而效忠的国家,与先生已经是一样的了。”

端科一时语塞,正欲寻辞再辩,伍子胥笑道:“既知不可与之争,万不可勉为其难强与之争,此乃范大夫经验之谈,你我不可不戒啊。”

端科有点尴尬地笑了。

伍子胥一行走走谈谈,转过路口,恰逢越使带着进贡的越女车队离开吴国。

伍子胥:“这怎么回事?”

家臣打马上前,询问后回报:“禀相国大人,是越国进贡美女的车队,他们所贡美女,都被太宰大人拒收发回了。”

伍子胥:“有这事?老夫看看。”

伍子胥纵骑而上,范蠡端科一番谦让,也跟了上去。

路边林中旷地上,越女排成了一队。伍子胥下马巡视过来,范蠡端科跟在后面。

伍子胥走过灵玉面前,灵玉则恰好认出了华服的范蠡,不觉眼前一亮,几欲脱口叫出声来。灵玉的举动被伍子胥看在眼里,他反身停下来。

伍子胥:“你认识范大夫?”

灵玉犹豫着,点点头。

伍子胥:“叫什么?”

灵玉:“灵玉。”

伍子胥:“灵玉。你跟范大夫如何相识?”

灵玉:“奴婢是越国人,我们越国无人不识得范大夫。”

伍子胥回首笑对范蠡:“范大夫在越国可谓妇孺皆知啊。”又问灵玉,“愿不愿意留下来服侍范大夫?”

“愿意。”灵玉忙答应着,正要上前谢恩,越使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在了灵玉前面。

越使:“相国大人有命,是这姑娘的运气,在下替姑娘谢过大人。只是,贵国太宰大人已经有命在先,这些女子要在下统统带回越国,重新加以训教。”

伍子胥:“训教?训教几个女孩子还要跑来跑去大费周章?”

越使:“是这样,太宰大人说,这些女子才貌教养俱差,不足以供奉大王后宫,所以……”

伍子胥:“太宰嫌不好,老夫看着还可以嘛。既然老远地送来了,大王不要,相国要了吧。”

越使:“大人,这……”

伍子胥:“这些女子,老夫全收了,送他们去相府吧。”

越使有些不知所措,求援地望着范蠡,范蠡只看着,未发一言。

相国府客舍,晚上,范蠡正在读书。灵玉端着水盆悄悄走进来。

范蠡:“是你?”

灵玉:“他们要我来服侍大人。”

范蠡:“过来坐吧。”

灵玉放下水盆,侧前侍立。

范蠡:“我跟你现在是一样的身份,都是相府的奴隶,奴隶之间不必拘礼,坐吧。”

灵玉侧身而坐:“小女日间不识轻重,给大人添麻烦了吧?”

范蠡:“在这儿,你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我倒是想知道,文种怎么会放你到吴国来?”

灵玉:“小女是自愿要来的。”

范蠡:“文种没阻止你?”

灵玉:“阻止了。”

范蠡:“阻止了,可没能抗得住你的执拗,最后还是答应了你,对吧。文种做事,就是太好人了。”

灵玉:“大人切莫因为我而责怪文大夫,小女一心要来吴国,只因身受大王与夫人之恩,无以为报,只想着若能到了吴国,或许会有万一的机会,能报答大王,为我越国略尽微薄之力。”

范蠡:“可你,想没想过,以你的身份,万一遭遇不测之事,我们怎么帮你?大王岂不是又要平添一份忧心?”

灵玉:“大人,小女既然来了,无论怎样,我绝不会给大王和您再添麻烦。”

范蠡:“这也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吴王宫偏殿,伯�来见夫差。

伯�:“臣所以退回越国所贡之女,乃是事出有因。”

夫差:“因为什么?”

伯�凑到夫差身边,悄悄耳语。

夫差:“勾践的主意?他的话你也信?”

伯�:“勾践的话,臣当然不会全信,而且,这件事上,臣所以要听听他的说法,正是要借以考察一下他对大王对吴国是否真有诚心。”

夫差:“那你,考察得怎么样?”

伯�:“关于那个叫西施的女子,以臣了解的情况,勾践并没有撒谎,只是他的眼光到底如何,臣就不敢十分担保了,况且以越国现在的情形,究竟能否找到西施,也是未知之数。臣所以答应他退回那些女子,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越国那边明白,吴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想要大王满意,得有真心拿出来才行。”

夫差点头赞同。

伯�见状,趁热打铁:“可不知大王听说没有,相国府把臣打发走的那些贡女又给截了回来,都带回相府去了。”

夫差:“有这事?”

伯�:“千真万确。大王,臣这就不明白了,按伍相国对越人一向所持的敌视之态,他该不会为色而弃志吧?”

夫差:“当然不会,相国的文章,从来都是大手笔,先不要骤下结论,等着看吧。”

伯�:“大王知人,可谓至矣。臣一定等着看。”

战败的越国,到处是一片劫后的荒凉,曾经不错的上大夫文种的府邸,也在战争劫难中化成了一片废墟,就在这片废墟上,身受托国重任的文种命人搭起了一座草堂。

草堂是文种办公、居住之地,就紧挨着废弃的王宫。说是草堂,其实就是一个草房组成的建筑群,有水池、主厅、竹廊、偏房、后堂等,质朴中透着一种向上的生机。

草堂内,文种正在听越使报告出使情形,不觉蹙起眉头。

文种:“大王还交代什么了?”

越使:“大王说,若能找到西施,或许咱就不用送那么多虽然年轻但是才貌却平平的女人到吴国去了。”

文种:“大王的意思,是要咱们想办法多留些年轻的女人给越国的男人。”

越使点头道:“我也猜大王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当着外人,不便于直说罢了。”

文种:“那个叫西施的,大王就只对你说了一个名字?”

越使:“就一个名字。”

文种:“没有地点,也没有姓氏,这到哪里去找?”

越使:“大王说,只要把消息传出去,传得广些,声势造大些,就一定能找到。”

文种:“既然这样,我们勉力找找看吧。这伍子胥贸然扣了咱们的贡女,又是怎么回事?”

越使:“伍子胥不但把人扣了,还让在下带话回来,让咱们照着这些女子的样再送一些来,至少要给他凑成百数。在下也不明白,他一个相国府要这么多女子干什么。”

文种:“看样子,我得亲自去趟吴国了。”

越国,残破的城楼下,百姓正在围看公示板。

有人念板:“今奉吴王之命,凡有名字为‘施’的女子,请即奉召。入选者予粮十石,布两匹,另有……”

围观的民户窃议纷纷:“哎,老哥,你家二女不是叫东施吗?还不快去奉……”

话没说完就被那东施家的封了口,拉他出了人群。

清晨,越国各村路上,都有官府人员在敲梆,梆声敲破了薄雾中的宁静。

敲梆人:“文种大夫有话传告众百姓,越王有难,须得名字为‘施’的女子入贡吴国,或者容貌姣好者,愿意为国赴难的,皆可入城应选。凡得入选者,国家予粮十石,布两匹,另有酒肉赏赐。”

喊声中,村民纷纷跑出自家草屋,站在门口聆听,脸上各种表情都有。

江边渡口,浓雾中传来阵阵锣声,嘶哑的喊声传达着同样的内容。

待渡的百姓都在聆听。

浓雾里,越女郑旦突然出现在敲锣人面前。

郑旦:“我想应选,带我进城吧。”

敲锣人:“这可是去吴国,你不反悔吗?”

文种草堂前,以粗大的毛竹为支架搭起了一座四面透风的大草棚,众多应选的女子正在此接受审验。

面对书吏的再三询问,郑旦仍是一句话:“不反悔。”

书吏:“叫什么?”

郑旦:“郑旦。”

书吏:“多大了?”

郑旦:“十七。”

书吏:“家在哪?”

郑旦:“我没家了。”

书吏抬头看看她,理解地点点头。

数日后,已有数十女子入选。其中一部分女子在草堂后院跟随教习学习宫廷礼仪;另一部分应选女子在草堂旁厅被分成两拨,一拨学演奏,一拨学跳舞。舞者中重点被教的对象就是正在领舞的郑旦。

文种等人沿竹廊走来。

文种:“在下明日动身,这一走,国中诸事就有劳各位了。”

计倪:“文大夫尽管放心前去,国事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老臣甲:“只是找不到那个叫西施的女子,大王和吴国那边,还是不好交差啊。”

文种:“找这么久了,我都怀疑越国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众人附和着,质疑的目光集中到上次出使的越使身上。

越使:“各位大人所疑,在下也是一样。可是,大王在吴国,的的确确是如此交代的,在下一个字也不敢错传哪。”

文种:“大王的心里是不愿意我越国的女子一拨一拨地给送到吴国去,我们又何尝忍心送她们去呢。”

老臣甲:“在下以为,计大夫所言之冒名顶替的主意不失为应急之策,那个叫郑旦的姑娘也确有几分姿色,说不定就能……”

文种:“倘若弄巧成拙,那就更不好收拾了。还是我先去看看情形再说吧。”

计倪:“到了那边,见着大王,别忘了代我们给大王问安。”

文种:“一定一定。”

老臣甲:“唉,大王在吴国,也不知怎样了。”

计倪:“为奴的日子,还能怎样,一定是度日如年哪。”

一提起大王,众人都不由得唏嘘起来。

晨露微风里,众臣送文种一行去吴,文种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载的都是准备进贡的越女。一行人逶迤行来,靠近江边的路口处,淡淡薄雾中现出西施的背影,拦在了路中。

开路的士兵策马近前,大声呵斥西施。西施缓缓转身过来,斗笠下薄纱罩面,但还是把士兵惊得一愣,手中举起的马鞭再也落不下去。

士兵:“你……”

西施:“你去请文种大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士兵策马回到文种身边:“那,那女子请大夫过去说话。”

文种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士兵,却没说什么,带马走上前去。

“请问姑娘,有何见……”一句话没说完,文种也怔怔愣在了那里。

“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大夫,是范蠡临去时托我转交的。”西施说着,递上竹简。

文种赶忙下马,接过竹简,小心地问道:“在下谢过姑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在下与范蠡交称莫逆,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姑娘?”

西施:“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跟你说?”

文种打开竹简,看了眼篇名,又道:“如此重要之物,范蠡能托给姑娘,显然姑娘并非常人。文种冒昧,请姑娘赐予姓名、住地,文种出使归来,一定登门拜谢。”

西施:“拜谢就免了。但我尚有一言相告。”

文种:“请讲。”

西施:“依我之见,文大夫此番出使,不去也罢。”

文种:“在下身为越王托国之臣,亲自送自己的同胞赴异国为奴,当然是莫大的耻辱。但越国眼下的情形,姑娘恐怕也是知道,若抗命不从,后果不堪设想,若不抗命,又能有什么两全之策?望姑娘有以教我。”

西施:“你把这些无辜女子都送回她们自己的家,我自然有两全之策教你。”

文种:“这,平心而论,姑娘所命,也是在下心中所愿,只是若放了她们,吴国那边……”

西施:“吴国不是跟你要西施吗?你找不到西施,送再多的姑娘过去,也是白白断送了她们,勾践的处境也一样还是糟糕。”

文种:“姑娘所言甚是。听姑娘的口气,你或许能帮在下找到西施?”

西施:“文大夫说话好会绕弯子,凭你的心机,一定早就猜到我是谁了。不错,我就是西施。”

虽然早有预感,文种闻言还是惊喜不已:“你就是西施?西施姑娘,文种万没想到我越国真有你这么一位,识见超卓的女子。”

西施:“那些无辜女子,可以送她们回家了吧?”

文种连声道:“可以可以,姑娘所命,在下无不遵从。”

吴国,王家猎苑内,夫差率众臣正在围猎。

群犬狂吠,雉鸡野兔纷纷惊逃,夫差搭箭而射,雉鸡应声而落。

猎犬于草丛中将中箭的雉鸡叼回来。

伯�:“一箭封喉,大王真是神箭。”

夫差:“该你了,不许故意谦让,给孤家看出破绽是要罚酒的。”

伯�:“大王要罚,也该先罚伍子胥才是,如此盛会,他却姗姗来迟。”

正说着,卫士策马而来,向夫差报告:“禀大王,伍相国到了。”

夫差丢下弓箭,笑道:“瞧,相国不经你念叨啊。走,陪孤家迎迎去。”

伯�:“早知是这样,下回大王再有宴请,臣也故意迟来就是了,还能享受格外礼遇,多好啊。”

夫差边走边说:“你这个太宰呀,样样都好,就是气量太小,事事都要跟相国争,他上了年纪,孤家都让他三分呢。将相和,万事兴,国运隆,这道理还要孤家一说再说吗?”

伯�见风转舵,连忙自责:“放肆,放肆!臣原是故意说笑来的,哪当真呢。要是这点道理都得一说再说,臣岂不是太辜负了大王?再不说了,再不说了。臣呆会儿首先罚酒。”

一行说着,走远了。

猎苑外官道上,伍子胥与范蠡同乘一车,在家臣卫士簇拥下缓缓而来。

道边小树林里,勾践身着破麻片,提水而来,正准备洗马刷车。行至道边,恰遇伍子胥的队伍经过,勾践忙低了头,躬身候在一旁,伍子胥行至勾践身边,突然叫了停车。

范蠡欲先下车,被伍子胥伸手拦住。

伍子胥:“范卿,别忘了你是陪老夫来赴大王盛宴的。”

范蠡没再动。

伍子胥:“是勾践吧,见到老夫也不问候一声?”

勾践放下水桶,叩首行礼:“罪臣勾践拜见相国大人。”

伍子胥:“王上的车马洗完了,给老夫的车马也洗洗。”

勾践:“勾践遵命。”

伍子胥的车走了,勾践视野里侍臣卫士的马蹄也过去了。勾践慢慢抬起头,望着马车上范蠡、伍子胥华服的背影。

勾践低头去提水桶,忽然,一只纤细的手也伸过来握住了桶把,是灵玉。

勾践:“你,你怎么还在?”

灵玉:“那天才出城,遇上了相国大人,大人把我们都收进相府了。”

勾践:“都收,在相府,让你们做什么?”

灵玉:“灵玉现在是侍女,相国大人让我服侍范大夫。”

勾践:“范蠡?让你每天跟范大夫在一起,那,好啊。”

灵玉:“大王,灵玉每天都念着大王……”

勾践:“我不是大王,是奴隶。”

灵玉:“请让我来吧。”

两只手提着水桶,向王车走去。

露天野宴场里,点起了数堆旺盛的篝火,仆役们正忙着烧烤野味。

侍臣在铺开的地毡上摆好了酒席。夫差等人入座,范蠡在伍子胥身边也得到了一席之地。

酒宴开始,大盘的烤肉被送到夫差及众陪臣面前。夫差兴致勃勃地端起酒杯:“为了吴国的昌盛和好运,干杯!”

“祝吴国!”众臣齐声应和,纷纷干杯。

伯�抢着举杯:“这一杯,在下提议祝咱们大王早成霸业,领袖群伦,英名远扬!”

“祝大王!”众臣又是群起应和,干杯。

第三杯酒又依次斟满,众人的目光都看着伍子胥。

伍子胥:“老夫这杯,祝今日之宴,君臣共乐,尽兴尽醉。”

“祝今日!”众臣附和着,又干一杯。

伍子胥并没放下手中酒杯:“老夫话还没说完,既要尽兴尽醉,便不可少了助兴之举,老夫适才忽然想到一举,或许可为大王,为诸位同僚一助酒兴。”

夫差:“相国的主意,定错不了,快快说来。”

猎苑场边小树林内,勾践正在擦车,灵玉又悄悄跑来。

灵玉:“大王。”

勾践头也不抬继续擦车,闷声道:“我不是大王,是奴隶。”

灵玉将一团蒲包杵到勾践眼前,蒲包自然张开,里面是几块烤得金黄的肉骨。勾践眼睛一亮,伸手抓起一块送到嘴边,撕到一半,又忽然停住,将肉骨放回蒲包之内。

勾践:“快拿回去。”

灵玉不解:“大王?”

勾践:“我不是大王,是奴……”

不等说完,勾践突然一把抓住灵玉,带到自己身后,皮鞭跟着落下来,抽到勾践身上。

勾践这一带,用力过猛,灵玉手中蒲包甩掉地上,肉骨落了一地。

马爷再举皮鞭,灵玉不顾一切挡在勾践面前。

灵玉:“打我吧,肉是我拿的,与大王无关。”

勾践机械地抢了一句:“我不是大王,是奴隶。”

马爷一把拽开灵玉:“听见了吧,大王这儿只有一个。他是什么大王?他是马卒,是奴隶。勾践,你该不该受笞?自己说。”

“该。”勾践说着,褪下上衣,将赤裸的后背暴露给马爷,背上还有清晰可辨的旧鞭痕。

“看见了吧,可不是我要打的。”马爷翘着嘴角,冲灵玉得意地一笑,大开大阖扬起鞭子,就在鞭子挥落的瞬间,灵玉敏捷地扑向勾践,鞭子正抽在灵玉肩膊上,灵玉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马爷:“你个小女子,给我闪开。”

灵玉转身无畏地望着马爷。

马爷:“小女子有种,马爷成全你一片忠心。”

皮鞭挥起,灵玉迎着鞭声本能地合上了眼睛,却听到一声呵斥:“住手。”

灵玉睁开眼睛,只见马爷正对端科恭敬施礼。

端科不理马爷,也不睬灵玉:“勾践,大王传你,跟我走。”

勾践随端科去了,灵玉惴惴地望着。

野宴场上,君臣饮宴正酣,端科将勾践带至场边。

端科:“禀大王,勾践来了。”

夫差:“带上来。”

勾践被带入场中。

夫差:“勾践,你的剑术不是很好吗,给我们舞一段以助酒兴,来吧。”

勾践:“勾践遵命。”

勾践接过宝剑,再行礼。

勾践:“相国大人,太宰大人,诸位大人,见笑了。”

勾践正要起舞,忽然有人喊一声且慢,随着喊声,从伍子胥身后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官来。

将官:“剑术再好,一人独舞能助个什么兴?大王,小将愿与之对舞,为大王一助酒兴。”

夫差:“对舞当然好看,只是,既为剑舞,不可相互伤了对方。”

将官:“小将遵命,如若不慎伤了他,小将抵他一命就是。”

夫差沉吟着,点了点头。

将官:“谢大王。勾践,请吧。”

勾践:“将军请。”

二人各退两步,亮剑准备。

伯�:“大王,既然是舞剑助兴,又是二人对舞,以臣之见,不妨用木剑吧,免得舞到兴处,谁伤了谁,反而不是助兴之意了。”

夫差:“太宰是替勾践担心了吧?”

伯�:“臣是替双方担心,勾践若伤了相国大人手下军将,固然不好收场,可要是勾践在此场合出了意外,于大王的名声也一样不利啊。”

夫差:“太宰过虑了,勾践的剑术孤家在战场上已领教过,要赢他谈何容易?”

这边说着,场中二人已遥遥对出一剑,剑舞眼看就要开始,忽听场边范蠡叫道:“等等。”

众人的目光都指向范蠡。

范蠡起身面对夫差:“大王,自古舞剑助兴,舞者不可无酒,据罪臣所知,吴国也是这个规矩吧?”

夫差:“不错,倒是孤家疏忽了,斟酒来。”

范蠡端起手中酒杯:“大王,勾践这杯酒,就由罪臣敬了吧。”

夫差:“不,这杯酒孤家来敬。”

侍者执盘托酒,随夫差步入场中,夫差分敬勾践与吴将。二人趋前跪接。

端科凑近伍子胥低语:“大王这一敬酒,剑舞更有味道了。”

伍子胥微微一笑。

夫差叫过勾践带笑低语道:“勾践,别忘了你是孤家的人,不可丢孤家的脸哟。”

勾践:“大王如此抬爱,罪臣敢不尽心竭力。”

夫差归座举杯,一饮而尽,掷杯于地,在节奏极强的鼓声里,剑舞随即开始。

(注:剑舞不是比剑,而是一种古朴的武士之舞,男性之舞,剑舞中处处透着稚拙、刚劲、朴实的远古之风,二人合舞,与其说是比,毋宁说是两个古代君子在交流,在对话。这应该是剑舞的原意,是它的精髓。但是由于这场剑舞的特殊背景,由于潜藏在幕后的种种阴谋,在这种仪式化的、典雅的宫廷表演中又处处蕴藏着令人不安、令人揪心的杀机。)

众人都在关注场中的表演,不时有人情不自禁地击节叫好。

灵玉悄悄挨近场边,关注着。

范蠡手执剔肉的短刀,关注着。

伍子胥不知何时与夫差站在了一起,他既关注着场中的表演,也关注着夫差的反应。

表演中,将官渐渐加快了动作,勾践却仍然不疾不徐,一板一眼,在两种节奏的对抗中,将官的动作渐渐有些乱了。

伍子胥:“大王。”

夫差:“唔?”

伍子胥:“大王看出名堂了吗?”

夫差:“什么名堂?”

伍子胥:“大王果真,毫无察觉吗?”

夫差:“你是说勾践的剑势?”

伍子胥:“临危不乱,临难不惊,凛凛然王者之风。大王,一个甘心为奴的人无论如何是舞不出如此剑势的。”

话音才落,场中突然起了变化,勾践一个踉跄之后,手上脚下变得不那么谐调了,将官趁势施压,勾践明显地落在下风,眼见得只有招架之功了。

夫差对伍子胥一笑:“如此不堪的王者,恐怕在相国所料之外了吧?”

伍子胥:“不像王者的王者,只怕更难对付。”

此时范蠡的表情倒显得放松了。

场中,得势的将官突然变舞为战,一个疾刺,剑锋直奔勾践左胸而来,勾践及时一闪,剑锋划过左肋,勾践倒跌出去,登时血流如注。

众人惊骇之中,那将官一不做二不休,疾进两步,向着倒地的勾践又是一剑刺去。场边的灵玉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范蠡手中短刀正准备掷出去,却又急急停住。

场中当的一声双剑交响,却是伯�先到一步,挡住了将官致命的一刺。

伯�一脚踹翻将官,骂道:“无赖,吴国怎么会有你这种小人?”

范蠡、灵玉冲入场中,搀起勾践,灵玉撕下衣襟,欲为勾践裹伤,勾践勉力推开二人,踉跄来到夫差座前,叩首道:“罪臣有负王命,扫了大王酒兴,罪臣甘受责罚。”

夫差皱着眉,正要说话,那将官突然奔过来,却被伯�指使侍卫拦住,将官怨怒地喊道:“闪开,勾践是吴国死敌,只要能杀了他,别说做小人,做厉鬼我也干。大王,小将有言在先,决不让大王难堪。”说着,也不等他人反应,反手一剑刺进了自己胸膛:“大王,小将见了先王,会让他给评个理。”

众目睽睽下,将官倒地而亡。

夫差瞥了伍子胥一眼,甩身离座而去。

伍子胥的脸色变得很难堪。

是晚,一场争吵在伍子胥与伯�之间终于爆发,且是当着吴王夫差之面,二人直吵得针尖麦芒,互不相让。

伯�:“相国出此下策,传出去大王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伍子胥:“颜面重要,还是安危重要?”

伯�:“吴国安若磐石,大王屹立如山,何危之有?”

伍子胥:“勾践在,吴国就没有安全,大王也不会有安宁。”

伯�:“一个奴隶,也能给国家带来威胁?那这个国家,也太弱不禁风了吧?”

伍子胥:“岂不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勾践不是一般的奴隶,他还是越国的国王。”伍子胥撇开伯�,直面吴王,“大王,蚁穴只要有蚁王在,它的生聚之力可怕得很哪!”

伯�亦不甘示弱,凑上前去,站得离夫差更近:“大王,勾践降吴为奴,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此时若杀勾践,无论什么理由,都会招来世人耻笑,吴国倘若连对付一个奴隶的自信都没有,又将如何面对诸侯列强?”

伍子胥:“诸侯列强是对手,充其量也只是外敌,而勾践却是大王的心腹之患!”

夫差挥挥手,示意二人都停下来:“别争了,你们讲的都有道理,可是孤家自有孤家的计较,老相国,这等鲁莽之举,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伯�得意地瞥了伍子胥一眼,伍子胥气闷不语。

与此同时,破石屋内,夫人正用清水为勾践擦洗伤口,勾践蹙眉闭眼,在极力忍着。范蠡拿着创药走进来,夫人只瞥了范蠡一眼,不再理睬,继续做她的事。

范蠡:“夫人,主公,这是创药。”

夫人冷冷地:“多谢大人关心,药我们有了。你还是快请回吧,免得你主子知道了,不高兴。”

范蠡并不在意:“夫人,我来吧,像这样子的伤,范蠡以前治过。”

夫人:“你现在是人家座上贵客,我们是贱奴,怎敢劳你大驾?”

勾践半睁开眼:“少说两句吧,到外面看着去。”

夫人不情愿地起身,又瞥了范蠡一眼,去了。范蠡接手为勾践敷药裹伤。

勾践:“她心里有怨气,让她说几句发泄发泄也好,你不要在意。”

范蠡:“怎么会?”

勾践:“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范蠡点头道:“以臣之见……”

勾践抬手示意:“我说过了,不要再这么称呼。”

范蠡:“主公能临机而变,率先自乱,主动示破绽于敌,这一步虽然冒险,却是出其不意,在下恭贺主公。”

勾践:“这也值得恭贺?”

范蠡:“当然。”

勾践摇头:“我这番用心既然你能看出来,吴王就看不出来吗?”

范蠡:“吴王或许能瞒得过,可能不能瞒过伍子胥,就不好说了。”

勾践沉思颔首:“这个奴隶真是不好做啊。哦,灵玉怎么会进了相府,听说还让她服侍你?”

范蠡:“这事情看起来像巧合,可巧合之中似乎又别有深机,只是相国大人此番的用意,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来。”

勾践:“相国大人,伍子胥,必欲亡我而后已。你这个座上客也不比我这个马前卒好当啊。”

范蠡:“有主公这句话,也没什么不好当了。”

勾践:“灵玉姑娘看上去文弱寡言,内里却是个刚烈的性情,颇有乃父之风,你要尽可能多给她一些告诫。”

范蠡颔首。

文种草堂偏院,临时改作了西施姑娘的居所。里面琴声悠悠传出,文种轻步来到屋前,站住聆听。

琴声停止,屋内传出西施的声音:“是文大夫吧,请进。”

文种推门而入,施礼道:“西施姑娘清音雅奏,想必得过名师真传。在下不请自来,实在唐突了。”

西施:“文大夫深夜来访,想必不是为听清音而来,有事您就说吧。”

文种:“是吴国方面,又来催了。”

西施:“恐怕是文大夫先把我的消息告诉那边了吧。”

文种:“姑娘见谅,在下这么做也是无奈,原想先送个消息过去,或许又能缓个几天,谁知那边反而催得更急了。”

西施:“我要是再拖下去,文大夫恐怕寝食都不得安宁了。这样吧,你派几个人,跟我回一趟家,回来我们就走。”

文种:“行,行,难为姑娘了。”

西施送文种出来。文种逊谢:“姑娘留步,明天一早我会派人派车,在此恭候姑娘。”

西施:“文大夫请走好,恕不远送。”

文种:“不送不送。”

西施返回屋内,合上房门,吹熄灯烛,正准备就寝时,一条黑影从幔帐后闪了出来。

西施后退一步,问道:“谁?”

郑旦:“姑娘别慌,是我。”

西施亦已听出对方是个年轻女子,又道:“我不认识你。”

郑旦:“我叫郑旦,原是送往吴国的贡女,可是又给他们遣散了。”

西施欲重新点亮灯烛,郑旦上前劝阻:“别。”

西施:“不要紧,这院子只住我一人。”

郑旦:“你,丫环也没有?”

西施:“我又不是富家小姐,要丫环干什么?”

郑旦:“可你,那我能不能做你的丫环?”

西施:“你是想去吴国吧?”

郑旦点头。

西施:“为了复仇?”

郑旦:“我一家人都让吴兵杀了。”

西施默然不语。

郑旦:“你去吴国不也是为了帮越国复仇吗?”

西施:“我虽然也恨吴人的残暴,但我去吴国,却不是为了复仇。”

郑旦:“那你是为什么?”

西施未答,踱到琴旁,拨出一串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