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四月，深夜的风依然凛冽。熬了几夜，看完了四十一集电视连续剧《越王勾践》，抬眼窗外，夜空中的星星闪着寒光。两千多年了，其实只是一瞬间！今天我们还在以各种方式演绎着吴越春秋的故事。或许总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几千年来绵延流传？它是什么？

去年四月的一个深夜，和黄健中导演等人喝酒聊天，谈到了电视剧《越王勾践》的拍摄情况。黄叔酒喝的多，满面红光，精神亢奋，极力赞赏《越王勾践》的编剧张敬先生，说剧本写得很好，有莎剧风范，又说这是他十年来读到的最好的剧本。当时孙皓晖先生也在场，大家纵谈胆剑精神，气氛热烈。酒罢人散，在北京深夜的街头，我说：“黄叔，我想出《越王勾践》这本书，请帮我联系张敬先生吧！”黄叔当时就拿出手机，刚要拨，又笑了，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吧。”第二天，接到黄叔的短信，说已经给张敬先生说了，并写了张敬先生的电话。

在北京世纪城的一个茶馆第一次见到张敬先生，是他请客喝茶。我说我是河南文艺出版社的许华伟，他愣了一下，问：“你不是长江文艺的吗？”我明白了，他是看到了新版的《大秦帝国》，我是责编，但书是河南文艺和长江文艺一起出版的，他误会了。我介绍了河南文艺出版历史小说的传统，接着就是聊天，聊了几个小时，很谈得来。最后才谈出版的事。因为《越王勾践》计划在央视一套播出，当时估计图书的销量应该是可观的。张先生说，《乔家大院》销了几十万册，你准备给我签多少？我说：“一万。”这当然出乎他的意料，一般的编辑也不敢用一万的起印数来拿《越王勾践》这样的稿子。我说，合同和起印数这些都是个基础，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书做好发行好，请相信我！让我很感动的是，张敬先生同意了，他说：“其实北京有几家出版社也在谈，现在书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听张先生这样说，其实我心里的压力更大。但是张敬先生还是有一个要求，他鉴于以前出的书，把剧本改小说改的很不成功，这次要求就按剧本出书，我同意了。

拿着剧本，我回到了单位，请郑雄看二审、单总看三审。他们都肯定了剧本的质量，也谈了对剧本出书的担心。我犹豫了！毕竟剧本的形式是有局限性的，即使《越王勾践》可以当作剧本中的典范，但读者群还是有限的，要做大众出版还是要符合大众的阅读习惯。思来想去，决定和张敬先生再沟通。张先生不愿意再对剧本大动干戈，但也同意我做些修改和调整。“五一”长假，我全在捣鼓着如何既保持剧本的质量，又符合大众的阅读习惯这件麻烦事。我把《越王勾践》第一章做范本来修改，改好后通过电子邮件发给张敬先生，他提出不要增加太多的描述性语言，我提出自己的修改思路，反复几次，终于把第一章改好了，双方满意了，我也长出一口气，接下来就很快了，六十万字的稿子大约十几天修改完。天天在家里编辑稿子，我夫人也帮了不少忙，最后张敬先生看完编辑后的稿子，同意了！

由于稿件质量好，三校很快。也由于电视剧有剧照，封面设计和折页设计也顺利。考虑到人物对话多，采用了20开的开本，修长漂亮又节约纸张。封面用了UV和磨沙的工艺，封底是出土的越王勾践的宝剑，勒口处是一道锐利的吴钩，整体风格是黑色的，凝重大气。封面上的图片是我挑的，勾践的一双不屈的眼睛很抓人，透出身处逆境，坚韧不屈的狠劲。忍辱负重的男人也是有血性的，只不过着血性在骨子里，是内在的！我喜欢这一点！。

四月底，黄健中导演来河南，随行的还有《大秦帝国》电视剧的制片主任刘湘江先生，陈杰副总和我陪他们考察焦作、孟县等外景地。我请黄叔给《越王勾践》写序言，他连说不敢不敢，但经不住我的“纠缠”，同时他也的确有话要说，就承诺了。五月中旬，黄叔写好了，给我写了信。我读黄叔的序言，感受很深的是“真”，没有客套和虚情，实话实说，谈了《越王勾践》的特点和他的感受，特别是勾践世子琪瑛惨烈的死以及勾践人性的扭曲，这些情节让人一下子很难接受，我初读书时也是同样的感受。作为导演，黄叔曾想改变这个情节；作为编辑我也曾想改编这个情节，但是最终还是都服从了剧本本来的设置。后来仔细琢磨，张敬先生是对的，勾践这个人物是复杂的，《越王勾践》不是一味的赞美勾践，也有批判。张敬对勾践的定位是：大英雄、大阴谋家！这样更符合人物的逻辑，也可以理解勾践复国后的作派了！黄叔把握住了这个特点，主演陈宝国也把握了这一点。听说陈宝国为了演好勾践，看了很长时间的剧本，下了很大的工夫，在拍摄现场坚持不用替身，在一次拍摄时差点出了事故。每次拍摄陈宝国都很投入，进入角色很快，现场的人经常看到陈宝国双手微颤，情绪饱满，整个剧组都在他的带动下全力以赴的工作。我注意到这个情况，觉得也应该请陈宝国写个序言，他从演员的角度来谈剧本也会吸引人的关注。八月，我在新疆参加全国书市时，张敬先生发来短信，说：宝国的序言写好了！我看后很兴奋，这是陈宝国第一次为一本书写序，而且写得出乎我意料的好。九月《越王勾践》（上下册）出版了。

做编辑最痛苦的不是编辑本身的问题，而是图书的发行；这正如做发行的发愁手里没有好书是一样的道理。编辑和发行必须配合默契，相互帮衬，才可能真正实现“双效”。道理都懂，但具体的措施却各不相同。我和发行部的同仁一起做了个《图书发行项目人实施方案（草案）》，由鲍锐负责协调《越王勾践》的发行工作。为了有利于营销，我起草了《越王勾践》的企化书，有28页，详细的列出该书的特点、卖点、读者定位、宣传用语，具体的宣传步骤和媒体选择，并撰写了通稿。媒体有杨秋意具体联系落实，我和秋意还到新浪、腾讯等媒体拜访，他们很感兴趣，表示大力支持。平面媒体有30多家以不同的方式在宣传《越王勾践》，《大河报》、《辽沈晚报》做了《越王勾践》连载，效果是很好的。前期的铺垫工作做好了，发行就会顺利推进，一万套图书很快发行完毕，又加印五千套。我说：稳住！看看市场的销售情况。

发行部把《越王勾践》发出去时，对书店方面有话，说电视剧很快将在央视播出。当然，这话是我对发行部的同事说的，他们自然要问我：究竟何时播出？我也不清楚，央视是出了名的不靠谱。十一月，我在杭州见到嘉艺影视传媒的许总和张敬先生，大家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是对《越王勾践》质量的自信。《越王勾践》在海外版权卖得非常好，报纸上说是卖了天价了，日本的主流媒体高价购买播出权、美国、韩国等地对《越王勾践》评价很高，所以当时我们的估计在国内的播出也会同样的好。不过也有担心，那时有消息说，《贞观长歌》也在争取上一黄，如果它上了，《越王勾践》就会下来，央视的档期决定了这个情况。十一月中旬，我在江苏宝应出差，在宾馆看到央视在预告《贞观长歌》，感觉《越王勾践》上不了一黄了。十一月底，我陪河南出版集团的领导到焦作，看《大秦帝国》的拍摄情况，见到了黄健中导演。黄叔还是很有信心的，当时估计《越王勾践》会在央视八黄播出。十二月，看到了八黄预告2007年大片，《越王勾践》是第一位推荐的。

当前的文化产业，电视是强势媒体，央视是王中王。图书的传播力度远远不如电视，这是不争的现实。二月河先生的作品《康熙大帝》最早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当时名称是黄河文艺出版社），刚出版的前些年，销量并不好，电视剧播出后，图书的销量非常可观。现在易中天老师的图书也是如此，同样一本书，由于电视的推动，作者的知名度极大的提升，他以前的作品大大的畅销。我们不能不重视这个现象。文化的母体是相通的，各个载体是可以相互转化，相互促进的。我们期望着《越王勾践》在央视播出，当然是希望促进图书的发行。但是事与愿违，事情的结果却是另外的情况。

2007年1月10日，央视八黄播出的是《卧薪尝胆》。搜狐娱乐等媒体的标题就是〈《卧薪尝胆》力挫《越王勾践》今晚登央视八套〉。我只有苦笑，这两个勾践在央视的PK好像是《越王勾践》败了，尽管很不服气，但事实就是如此。和发行部的同事讨论，大家意见不一，有的说：不管哪个勾践上央视，对同类题材的书总会有帮助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

经过开卷调查报告，在《卧薪尝胆》开播前，《越王勾践》销售是比较好的，而且是上升的；《卧薪尝胆》开播后，《越王勾践》的销售是下滑的。我们只是看到了电视对图书销售的拉动力，却没有发现电视对图书销售的杀伤力。如果电视剧的质量不高，观众不认可，图书反而会更难销售。2007年1月26日的华西都市报等媒体发布：《卧薪尝胆》遭遇“双败”。1月24日《卧薪尝胆》落幕后，批评的声音依然不绝；央视影视部主任汪国辉也对记者说，《卧薪尝胆》播的很不理想。有记者说，央视八黄对《卧薪尝胆》下达的收视率指标是3.0，实际上它的收视率只有0.8，按照规定，有关负责人是要受到“经济制裁”的。我又只能苦笑了，做图书编辑的要考核图书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做电视的也一样，大家都不容易。

网上有很多人为《越王勾践》叫屈！

《越王勾践》注定要向历史上的勾践一样，在逆境中反败为胜了。它要在先各地方台播映了。2007年4月初，我和单位的领导和部分同事参加了剧组在杭州、宁波、舟山等地的推广活动。活动的名字叫“王者归来”。历史上的宁波（当时叫句甬）就是勾践卧薪尝胆，成就复国大业的地方。大家希望《越王勾践》也能从这里走向胜利！

在宁波，单总、我、秋意对张敬先生做了一次采访，谈的比较多，双方都有大的收获。话题又回到了《越王勾践》的创作本源。张敬先生创作的《越王勾践》，不是一个复仇的故事。这部剧的着力点不在复仇，甚至复国也不是重点。它讲述的是一个人，特别是有地位有能力有血性的人，突然遭遇失败，面对着屈辱和欺凌，他如何在心里接受失败，如何应变，而接受能力和应变能力的锤炼过程又是何等的痛苦。勾践刚出场时，是宁愿杀死妻儿，拔剑自刎，也不愿意低头的人；明明失败了，还不愿承认失败的人；面对着范蠡的规劝，勾践的表现是烦躁和愤怒，甚至要杀了范蠡。经过在吴国的磨难，舔尝失败的苦果，反思自己的过错，勾践渐渐的成熟和坚强。后来，他回到越国时，能放下君主的架子，食不加肉，衣不重彩，对臣下提出的好的建议常说“善”。《越王勾践》展现的就是这个过程，它是在说勾践，其实也是在说当今的一些人，我们该怎样面对失败！。

在剧本的28章，勾践在祖庙扪心自问，忏悔自己的过错，告诫大臣要和他一起救助越国的灾民，教育越国的百姓，要明白复国的艰辛。勾践说：不管战胜吴国的目标多么艰难，多么长远，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即使勾践这一代不能完成，我的后代和你们的后代也要不懈地把它继续下去，直到我们战胜吴国的那一天的到来。张敬先生说：写到这里，其实全剧就可以结束了。勾践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就不可能被打败了！

是呀，《越王勾践》的现实意义就在这里！

从宁波回来后，我看了电视剧《越王勾践》，又看了电视剧《卧薪尝胆》。深夜徘徊，沉思良久。什么东西是最值得我们激动的呢？是图书的销量吗？《越王勾践》电视剧从2007年4月在地方台播出，然后在省级台播出，11月在国内主要卫视台轮播，这样的力度，我不会担心图书的销售了。那是要搞几个“勾践撞车”的新闻炒作？还是谁比谁优秀的口水仗？好像不必要，观众看完电视剧后会有自己的评价，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对我而言，最大的收获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越王勾践》蕴涵的道理是：一个人总会有失败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勇于承认失败；如果你的心灵真正的坚强，你就会敢于承担失败的后果；如果你想走出失败的困境，就要善于从失败中汲取教训。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了，但是真正的从内心里接受，是这几天的事，是《越王勾践》的图书和电视剧给于我的。我感谢张敬先。

2007,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