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书商

李啸鸣却似乎沉醉在电视剧中不能自拔,再也不说什么了。寒冰的心跳又失去节拍,胸闷感膨胀起来,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唾液都灼干了。他无话可说,却又不能一走了之,不管是愚弄,还是惩罚,他只能忍耐。

电视剧中,贪官的人头落地了。李啸鸣才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句:“胜利最近的情绪有些不大稳定,模拟考试的成绩不理想,对他的自信心打击挺大。”

这句话的潜台词非常明晰,你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话题的切换虽然突兀,但内在的联系却丝丝入扣。逼迫着寒冰不得不说:“我可以和他谈谈,但你的话对他的影响力更大些。”

李啸鸣说:“你不要推卸责任。四十多岁的人了,应该有一个清醒的头脑。”

寒冰说:“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我的头脑这会儿还算清醒。”

李啸鸣笑了,脸上的疤痕露出了狰狞,把本该美丽的笑蹂躏得不堪入目。“你真的想听吗?”她的嗓门陡然拔高了,刺入寒冰的耳膜,惊得他的心忽悠了一下。她哈哈大笑,像是京剧中老旦的那种笑,笑得荡气回肠。

寒冰敛声收气地说:“别这样,有话慢慢说。”

李啸鸣字字血声声泪地说:“寒冰,你太辜负我了。我把情感、信赖,把我的一切一切都给了你。你却把它们当成垃圾,无情地蔑视、践踏。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年轻、漂亮,就是你追逐的终极目标?你也太浅薄了,太没有品味了,还自诩是个什么诗人,连凡夫俗子们都看重的情义二字,在你的眼里一文不值。你看着我的眼睛,通过这扇窗口,应该能看到我的心灵。这是你在报告文学中曾经说过的。你用世上最美的语言描绘过它,我非常感动,我发誓,要一生珍爱它,不能让它受到丝毫的玷污。二十年过去了,现在,你重新看看,看看上面有没有污渍。美好的心灵是最值得珍惜的。这也是你的话。你珍惜过它吗?”

寒冰沉默着,他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他仰慕她的精神世界,但肉体的结合往往与精神是分离的,那种原始的力量更富有活力,更让人痴迷。他与她之间缺乏的正是这种肉欲酿制的激情。数千年来,先结婚后恋爱的模式大概不仅仅滋生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欲望才是爱的母体。寒冰被这些杂乱的思想缠绕着,身体失去了质感,轻盈地漂浮着,直到耳朵首先恢复了功能,他才感到自己的存在。

李啸鸣的声音趋于平缓,理智又轻车熟路地回到轨道上。她说:“你坐下。我们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你的沉默是金,我很欣赏。假如你也像别的男人那样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表白自己,否认实情,甚至跺足捶胸地对天明誓,我会蔑视你。”她关掉了电视和顶灯,只留下昏暗的地灯朦胧地亮着,营造出一种可以坦然剖露内心世界的氛围,她继续说了下去,“她很钟情于你,从她看你的眼神中可以一览无余。你既没钱也没权,我不知道她迷恋你什么,诗人的气质?成熟男人的魅力?看得出,她也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孩子,你们能走到一起,的确也难能可贵。但你想没想过,你要对她承担责任。也许你已经做出过承诺了,但是,这种承诺能够兑现吗?”她站了起来,拉开窗帘,明亮柔和的月光包融了她,她说,“你也说说心里话吧,大概还不至于我们之间连话都没的说了。”

寒冰不得不开口了,继续保持沉默会变质成敌对,他没有任何理由把李啸鸣视为仇敌。面对她的坦率,虽未让他感到愧疚,但毕竟还有良心的歉疚在纠缠着他。他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托词,也是实情。

李啸鸣说:“既然你无话可说,我也不想难为你。但你必须明白,你的儿子需要父亲,特别是,他今年面临着高考;而我也不希望因为婚姻影响工作。”她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