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心情在别处

又隔了两天,上午11点来永给玉儿打来个电话,说不回家吃午饭了,要宴请天河市建筑设计院来的客人。

中午玉儿回到家,点上液化气炉子,煮上一小把面条,又摘了几棵鲜嫩的油菜,在水龙头上洗着,准备简单地做点儿饭吃。这时,忽听有人敲门,她问了一声:“谁呀?”门外却无人答应。玉儿扯下铁丝上的毛巾擦擦手,到外屋去开了门。一个魁梧的汉子一步迈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你怎么上这儿来了。”玉儿浑身发抖,脸都变了色。

“我,我想死你了!”韩立冬不由分说,利索地卡上门锁,回身抱住玉儿就亲。玉儿想跟他说几句什么,可嘴被一张大嘴紧紧地裹着,只能呜呜地从鼻孔中出声。韩立冬边狂吻着她,边把她横抱起来,进了卧室,放在了床沿上。

一时,玉儿也有些迷醉,就任他所为。但只过了几分钟,玉儿猛地惊醒过来,吓得灵魂都出了窍,推开他,把裙子放下去:“行了!行了!在这儿可不行!坚决不行!万一他回来了……”韩立冬还要搂她抱他,玉儿已跑到了外屋:“我求求你了!你快走吧!快走!”

韩立冬狠狠地踹了那椅子一脚,出了里屋,又抱住了玉儿,深深地吻着。玉儿也踮起了脚尖儿攀着他的脖子去回吻他。一时觉得天要塌了,地要陷了。浑身出汗,双腿打颤。可就在这时,门锁“咔嚓”一声脆响,房门豁然洞开,一个矮嘟嘟的汉子一步冲了进来。玉儿和韩立冬一惊,慌忙分开,可是已经晚了。

来永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抓住玉儿的胳膊拖过来,伸出巴掌,“啪”地就是一个耳光。玉儿只觉满眼直冒金星,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来永又扑上去,揪住玉儿胸前的衣服把她拎了起来,口里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这个……”抡起巴掌又要打,却被韩立冬一把拉住了。

韩立冬说:“来永,你别激动!咱,咱有话好好说!”

来永恶狠狠地咬着牙:“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个流氓,勾引人家的老婆,还当他妈的局长,当你妈拉个×呀!”他抡起拳头,“咚”地给了韩立冬当胸一拳。韩立冬捂着胸膛,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撞到了衣架上,衣架倒了。来永上去又是一脚,踢在韩立冬腿上。韩立冬仍不还手,也不退让。

玉儿扑过来,抱住了来永的腿,哭道:“来永,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不好!是我,是我叫他来的,是我叫他来的!”

来永一把揪住玉儿的长发,使她仰起脸来。她的嘴边已流出了一道鲜血,在白皙的下巴上如一道红色的蚯蚓。来永“啪”地又是一个耳光,打得她嘴里的鲜血“噗”地喷了出来,溅了他脸上胸前一片。他嚎道:“你!你!你还护着他!你这个浪娘们儿!你这个骚货!你给我滚!老子要跟你离婚!你这个不下崽子的狗×!”

韩立冬上前,抓住了来永要再打玉儿的手,仍低三下四:“来永,你别激动!这事儿确实不怨玉儿,是我,全是我的责任!”

来永扔下玉儿,又一把揪住韩立冬:“你!你!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我要宰了你!”他冲进厨房里拿来了一把菜刀,就冲韩立冬扑了过去,吓得玉儿尖声大叫。

韩立冬这次不能忽视了。乘来永扑过来时,灵活地闪过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反手一把抓住来永的手腕,连玉儿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菜刀已到了韩立冬的手里。

来永这回怯了,瞥了那菜刀一眼,后退了一步,说:“你,你想干啥?”

韩立冬拎着菜刀盯了来永几秒钟,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想干啥。来永,我告诉你,你们俩的事,我全都知道了。她才19岁,你就借她哥招工,强占了她。这七年,你对她不是打就是骂,还逼着她喝兽药,你简直不是个人!是个畜生!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我告诉你,你离婚也好,不离婚也好,我都爱她!我现在就回去离婚,就要跟玉儿结婚!玉儿有什么错,让法院怎么处置都行。可是你不能打她,你要再打她,我饶不了你!”

来永瞅着韩立冬手里闪着寒光的菜刀,心虚嘴硬,道:“韩立冬,你这个王八蛋!你占了我老婆,你还想要她?没门儿!我就要折腾死她,我就不跟她离婚!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玉儿这时掠掠头发,擦擦嘴边的血,对韩立冬说:“你走吧!他杀不了我。他杀了我,也得偿命!”

韩立冬也觉得这儿不是个久留之地,就找了张报纸,把菜刀包了起来,说:“我豁出去了,我就要玉儿!”然后对玉儿说,“你注意着点儿,别让他伤了你。我马上去找人!”

韩立冬拿着菜刀刚一出院门,来永“砰”地把门一关,门锁“咔嚓”一声卡上。来永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扑了过去,冲玉儿当胸就是一拳。玉儿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胸口栽倒在地上。来永上前又踢了她肚子几脚,痛得她直打滚儿。来永骑到她身上,抡起手掌,左右开弓,啪啪啪啪,一口气打了几十个耳光。一边打,一边骂:“我叫你不要脸!我叫你不要脸!今天我非把你这张脸扇烂!叫你再找野狗!”玉儿的脸腮上,立刻显出了重重叠叠的紫红色手印子,鲜血不住地从鼻孔和嘴角往下流。

来永揪起她的头发,厉声喝道:“你跟他多长时间了?说!”

玉儿虽眼前金花乱冒,仍咬紧牙关,不告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来永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在水泥地上“咚咚咚咚”撞了十几下,声嘶力竭地喊道:“说!你说不说!”

玉儿只觉得头快被撞烂了,却仍不吭声。

来永恶狠狠地盯了玉儿十几秒钟,那模样儿几乎能一口把她吞下去。玉儿这时反倒平静了,从地下吃力地坐了起来,用手理理乱发,又整整衬衣和裙子。

沉默了一两分钟,来永猛地问了她一声:“我不打你,不骂你了,你老实说,跟他多长时间了?”

玉儿的嘴肿得都张不开了,却不知怎的反问了一句:“你跟她多长时间了?”

“你!”来永一时被玉儿憋得没倒上气来,“你!你凭什么质问我?”

玉儿抹了一下嘴边的血,斜了来永一眼:“你心里明白!”

来永心里顿时发了虚,莫非,莫非有什么证据让她拿到了?他第一就想到了那个女子六儿送他的头发和裸照。但嘴上仍很强硬:“我明白啥?”

玉儿轻蔑地“哼”了一声:“兴你,就不兴我?”

来永吼道:“就兴我,不兴你!你这块木头,你这个死猪!你让我当的什么男人!”

玉儿仍是轻蔑地冷笑。

来永见她这个样子,料定她拿到了那张六儿的裸体照片,如果玉儿把那张照片交给县委组织部、纪委的人,他来永不但会威风扫地,就连乌纱帽也保不住了。来永在卧室里把玉儿的衣物翻箱倒柜地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那张照片,却翻出了那根平时绑玉儿的红绳子。来永上前反绑了玉儿的双手,把她拖过去绑在了那把古梨木椅子上。又从梳妆台上摸过一把水果刀,狞笑道:“你不是浪吗?今儿个我就让你浪个够!你他妈拉个×的跟了我七年,不给我生个孩子不说,连点儿笑模样儿也没有!你这颗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我今儿个倒要看看!”

玉儿仍一言不发,索性紧闭了双眼。

来永抓过一根绳头,套在玉儿的脖子上,厉声嚎叫:“说!不说我勒死你!”双手一勒,玉儿立刻伸了舌头翻了白眼。来永也怕真勒死了她,忙松了绳子,仍大叫:“说!说!”玉儿突然睁开了双眼,射出如母狼死亡之前凶狠的目光:“杀吧!杀吧!杀了我我也不说!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活够了!杀吧!剐吧!”

“想死?没那么便宜!老子今天就给你缝起来!叫你再去找野男人!”来永去外间拿来一把钳子,一把锥子,一团细铁丝,“叭”地往梳妆台上一摔。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咚咚地敲门,来永一惊,却没去开门,抓起刀子在屋里转了一圈:“我先杀了你!我先宰了你!”

门外是一个女人和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来永,开门!开门!快开门!”

来永仰面朝天,哈哈哈哈狂笑起来:“哈,哈,我来永也能当个杀人犯了!我杀了你,再去投案,量他公安局也崩不了我!淫妇!破鞋!阎婆惜!潘金莲!哈哈哈哈!”

这时,外边的人用力撞门,一下、两下,随着门锁“叭啦”一声掉下来,门被撞开,冲进来一女一男。女子是秀娟,男子是司机老四。

老四忙从来永手里夺下了刀子。秀娟赶紧去解玉儿,却解不开,就叫老四:“快点儿!”老四上前解绳子也解不开,就用水果刀割断,又割开反绑玉儿双手的绳子。秀娟忙找衣服让玉儿换上。看玉儿满脸、满脖子都是血,脸肿得像只发了酵的大面包,秀娟出了里间,大骂来永:“你这个混蛋!看把人打成啥样子了!你这个黑心肝的!你还当不当你这个局长!还不赶快送人上医院!”

来永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下,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老四对秀娟说:“咱先送玉儿上医院去吧。”又对来永说,“来局长你可不能再打玉儿了!打老婆也是犯法的!”

来永眼睁睁地看着秀娟扶玉儿出了房门,突然发了疯似的抓起一把暖壶,“咣啷”一声摔在地上,接着又摔脸盆、花瓶。但电视机、录放机都没有摔。

吉普车驶出了小巷,秀娟猛地想起了什么,对老四说:“哎,哎,别上县医院,那里人多嘴杂,舌头底下压死人。嗯,上湾岔乡卫生院!那里背静。”

当天下午,韩立冬就被于美华闹了个焦头烂额。开始,他生怕于美华知道这件事,从玉儿家里出来,找到个僻静处,急忙用手机给秀娟家打电话。秀娟正在炒菜,接了电话,说:“你甭管了!”关了炉火就给老四打传呼。韩立冬没敢回家,直接去了办公室。在办公室呆了一阵子觉得不妥。如果于美华知道了此事,到办公室里来闹,自己在商业局就会臭名昭著,就骑上车子回了家。于美华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吃了。就找几张报纸看,却看不见报上的字。不一会儿,儿子上学走了,于美华也上班去了。家里一时很静,静得连手表铮铮铮铮的走动声都听得异常清晰,静得他有些心惊肉跳。他听老家本村的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志愿军战士说过,每次大战爆发前夕,双方阵地上都是非常安静的。果然,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听得院门外传来推自行车和高跟鞋的脚步声,随着自行车停在屋门口,于美华踢开门冲了进来,冲他大吵大骂。原来是来永打电话告诉了她,让她看好自己的男人,别上了吊跳了楼撞了汽车喝了老鼠药。韩立冬任她吵骂,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儿,一声不吭。于美华骂了一阵子,说:“你甭当个熊局长烧包得了不得!我上县纪委、组织部告你去!看你还当不当这个狗屁局长!”转身气势汹汹地推车子走了。

韩立冬冷静地想了想,不能这样在家里束手待毙,就给陈正良打了个电话,说:“正良,我家里出了点儿事。美华上组织部和县纪委闹我去了。你带两个人去劝劝她,把她劝到家里来。我先出去一下。局办公室里,你安排江主任照应一下,别让美华去局里闹。我个人的威信是小事,把局里闹乱了,咱就不好收拾了。”

陈正良说:“韩局长,你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又问,“局长,还有别的事吗?”

韩立冬迟疑了一下,说:“你告诉商场的孙经理,让她派几个人去找找城西工商所的秀娟,秀娟可能把玉儿接走了。一定要保护好玉儿。”

平时,陈正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韩立冬跟玉儿的关系不大一般。这时就证实韩立冬很可能是跟玉儿出了事。陈正良为人正直,从不干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勾当。就说:“不用找孙经理了。这事儿尽量缩小范围。我让我老婆去找秀娟,她跟秀娟很熟。”

韩立冬料定于美华回来还得闹,就找了几件替换衣服,骑自行车到局里去了。办公室江主任悄悄告诉他:“美华嫂子刚才来了,让我劝走了,还派了打字员小晶送她回家。”

于美华在家里骂韩立冬的工夫,来永已经向县委组织部秦部长和县纪委孙副书记把韩立冬的问题反映了。他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对秦部长和孙副书记说,是韩立冬到他家里强行搂抱玉儿,强行跟玉儿接吻。

秦部长、孙副书记听了很是愕然。前几天县委开常委会,研究几个副县长的人选,排名排了五个,排第一名的就是韩立冬。平时韩立冬的名声相当好,从来与花花事儿不沾边。今天跟玉儿是怎么了?况且,好多人都知道来永的背景为人,谁敢跟玉儿拉扯?再说玉儿也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呀!

韩立冬正惶惶不可终日,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县纪委党风廉政室的陶主任打来的,要他马上去县纪委。

韩立冬定定神儿,没坐轿车,骑上自行车到了县纪委。

孙副书记仍像往常一样,站起来跟他握手,请他坐下。陶主任送上一杯清茶。但表情语气却跟以往大不相同了。以前韩立冬跟他俩比较熟悉,见了面还常说几句“该喝不喝也不对”。孙副书记则跟他开玩笑:“大局长,七八两。”

孙副书记是正局级,跟韩立冬是同级。陶主任是副局级,韩立冬平日里很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现在坐到了接受审查的位子上,也不得不把傲气与自负收敛一番了。

孙副书记48岁,长得又黑又瘦,鼻梁上架一副塑料框眼镜。他是个中学教师出身,当过组织部的干事、副科长、科长、副部长,对管理干部很有一套。既城府很深含而不露,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一遇上跟有问题的干部谈话或让对方交待什么问题,和气之中就透出威严来了。

陶主任35岁,个头不高,圆脸,肤色也不白。他是个转业干部,转业前是连级组织干事。

对男女私通的问题,县纪委过去一般是采取民不告官不究的原则。

县纪委这几年很少审理男女关系的案子。韩立冬这事儿虽还够不上立案,却因闹得沸沸扬扬,影响颇大,不得不处理。孙副书记和颜悦色地说:“立冬同志,我们听到了一些反映。苗玉的丈夫来永和你妻子于美华都来找过,要求对你严肃处理。今天叫你来,你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向组织上讲一下。”

韩立冬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了。打他上初中、高中、中专到如今,一直受的都是上级的表扬鼓励。他啜了一口茶,茶放得多了些,很是苦涩。然后,缓缓地说:“好,我向组织上谈谈我跟玉儿的事。今天中午,我到玉儿家去,一时有些激动,就抱了她,亲了她。恰好来永回去碰上了。”

孙副书记问:“你跟她就只抱了亲了吗?有没有别的越轨行为?”纪委书记求证很会使用字词,尤其是处理这类桃色事件,比不得处理贪污受贿的案子。

韩立冬牙咬得很硬,说:“绝对没有。”他想,如果孙副书记找玉儿谈话,她也绝对不会承认实质性的问题。他最担心的是玉儿的安全,来永那个亡命之徒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孙副书记又说:“你能不能详细谈谈,你跟玉儿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韩立冬想,绝对不能细说,即使是编的也不能说。

于是他说:“我和玉儿只是上下级关系,来往很少。今天中午是我去找来永想谈谈建城南百货批发市场的事。他没在家。我见了玉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我承认错误,责任全由我负。跟玉儿没什么关系。另外,请组织上保护一下玉儿,别出什么意外。”

孙副书记对韩立冬的回答很不满意,又问:“你和玉儿只是一般认识,去她家就抱吻人家,这说不大过去吧?”

韩立冬说:“玉儿长得挺漂亮,我对她……”他想说“早就挺喜欢”,一想不妥,想说“垂涎三尺”,更觉得不妥。一时又想不出别的词儿来,就说,“有些不太健康的想法。中午我又喝了酒,就做出了冲动的事。”

“刚12点多,你就喝酒了?在啥地方喝的?”孙副书记很不相信。

“孙书记,你不知道。局里下属三个单位的一些问题,都是上一任上几任遗留下来的,一直没能得到解决。这一段时间,职工们老上局里去找。还说如果不解决,就上县里、地区去上访。我一时解决不了,思想压力很大,心里挺烦,挺苦闷。中午下了班,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喝的。”韩立冬想起来了,办公桌下边的小橱里还有半瓶五粮液。如果孙副书记再追问,他就可以拿这半瓶酒来做挡箭牌。

“你的家庭不是挺幸福吗?怎么还看着人家的妻子好?”

韩立冬想,对了,这不就是人们常开玩笑说的家花没有野花香?但他对孙副书记仍老老实实地说:“这是我脑子里资产阶级思想严重。我已经说了,生活上不够检点,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理。”

他想,这事儿你们咋处理我?只要查不出实质性的问题,你们这个处分决定就没法下。再说县商业局搞得很不错,如果换个局长,能赶上我一半的水平就不错了。

话不好谈下去了,孙副书记让他回去写个情况汇报。韩立冬走后,陶主任说:“老韩两口子平时关系就不怎么样,他那个媳妇太厉害。韩立冬经常在办公室里住不回家。”

孙副书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这事儿呀,还真不好处理哩。”又让陶主任叫来一名女纪检干部许主任,对她说:“你带上个女同志去跟玉儿谈谈,了解一下情况。一定要保好密。一定不要逼玉儿交代什么。她是个一般群众,即使有男女关系婚外恋,我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是批评教育。找她谈,一是稳住她的情绪,别让她想不开,喝药上吊投河什么的。二是问清到底是她主动找的韩立冬,还是韩立冬主动找的她。再是找来永谈谈,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绝对不允许再打老婆了。”又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说,玉儿这孩子,挺可怜的呵!

第二天一早,孙副书记一见许主任就问:“跟玉儿谈的怎么样?”

许主任说:“嗨,还谈的怎么样呢,根本就找不到她。”

孙副书记有些惊异:“她上哪儿去了?不会出事吧?要不就是回了老家梨花寨?”

许主任说:“俺们去了梨花寨,玉儿父母说她没回去,只前几天麦收回去了。又到她哥嫂家去问,也说没去过。她哥态度还不错,可她嫂子厉害得了不得,说只要玉儿敢进她家的门,先打断她的腿再说,让她再去找野男人。”

“嗬,嫂子这么凶呀!”孙副书记又问,“别的线索有没有?”

“据来永说,玉儿和韩立冬的事被他发现之后,城西工商所的秀娟和农机公司的司机老四用213吉普车把玉儿接走了。听说先到了湾岔乡卫生院。我到卫生院查了查,院里的桂枝大夫说,秀娟是陪了个年轻的女子来检查过,说两口子打架给打的。桂枝大夫看了看玉儿的伤势,不是太严重,主要是脸给打肿了,再是背上、腹部踢青了几处。胸部几个地方发青,可能是拳捣的。让玉儿住院,玉儿不住。桂枝就给开了些药。老四又开着车把玉儿和秀娟拉走了。”

“去了啥地方?”

“找秀娟找不到。又找司机老四,农机公司的人说,今早上5点就开车拉着经理到天河去了。”

下午,李长胜开着车,拉上胡泊,悄悄朝东南郊驶去。在车上,胡泊调好相机的光圈和速度,放进一只塑料条子编的篮子里,上边盖上一张报纸,一块枕巾。车子开出去十几里地,在一座柏树苍郁的小山下停住了。李长胜说:“屠建的小别墅就在东边的山坳里。”

胡泊戴上墨镜、太阳帽,拎起装了相机的篮子,说:“我去看看。”就下了车。他故意弯着腰,像个找盆景树根石头的老人,沿着柏树林中的小路上了山。走了大约500米,从山坡上看下去,就见凹地上有一幢装饰着白色瓷砖的二层小楼。

他看清了小楼建在一个小院里,关着两扇大铁门。就坐在一簇荆棵后边,从树林中渐渐接近了那座小楼,观察了一阵子,见院内始终没有一个人影儿。又四下看看,林中无人。只听到几声鸭蓝子鸟的脆叫声和梢马夹飞蝗翅膀扑打的声响。因第一次当“侦察员”,心禁不住怦怦狂跳,就从篮子里取出相机,调了调长焦镜头,小楼就被拉近了许多,先拍了五张。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院内仍没有人出来。心想,要是屠建也在院里就好了。那样,物证、人证就全有了。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会儿。又拿起相机瞄准那座楼。这时,镜头前一根翠绿色的荆棵枝上,却落上了两只土褐色的叠在一起的蚂蚱,上小下大。胡泊微微一笑,太棒了!急忙调整了一下焦距,镜头里的那一对蚂蚱顿时清晰了。他忙按了一下快门,又上了一下胶片,按了一下快门。正要拍第三张时,那一只大蚂蚱却展开薄薄的彩色翅膀,载着小蚂蚱,扑棱棱飞了起来。胡泊忙调转镜头,冲它们又拍了一张。

胡泊从篮子里取出一罐雪碧,拉开盖儿,刚喝了一口,就见从楼前的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子驶近了,在院门口停住,下来了一个矮胖男人像是拿钥匙开门。胡泊忙放下雪碧,拿起相机,迅速调整焦距,咔咔咔,一口气拍了三张。大门开了,矮胖男人又上了车,车子驶进院里,停在小楼门前。矮胖男人下了车,去关上大门。这时,车的右前门开了,下来一个看上去挺年轻的穿黑色短衫短裙的女子,背朝着胡泊所在的方向。胡泊刚咔咔地拍了两张。矮胖男人和年轻女子已进了楼。

胡泊把相机放进篮子里,盖上报纸枕巾,四下看看,林中仍空无一人,就悄悄地下了山。进了轿车,告诉了李长胜刚才的情况。

李长胜说:“太好了!行了。”

车子从山下驶过时,胡泊发现山西侧有一座庙宇,就问:“哎,老兄,这庙是什么时候建的?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李长胜说:“建了两年多了,叫北岱寺。你可真官僚耶!这寺是重建的,过去这儿有个遗址。”胡泊就想过几天去那里看看,拍几张片子。

下午,胡泊给春之梦影楼的经理小三打电话,说晚上影楼下了班,借他的冲扩机扩个卷。小三说:“老师来就是。”晚上9点多,胡泊到了春之梦影楼。小三以为他给哪个少女少妇拍的人体写真,不愿让外人看到,就把钥匙留下,自己回家去了。胡泊去反锁上门,拉上窗帘,把照片扩了出来。照片上,小院小楼都比较清晰,矮胖子开大门关大门的照片也比较清晰。局部放大后,车屁股上的牌子号都显出来了。只是年轻女子背朝着拍摄方向,离得又比较远,只拍下来个背影儿。胡泊把那女子的照片又局部放大了一张,还是不大清楚。

第二天一早,胡泊带上照片去了嫦娥酒家。李长胜看了照片,很是振奋。

胡泊说:“可惜的是那个女人拍得不理想。要是在他们卧室里装个微型录像机就棒了。”

李长胜说:“这就很好啦!老弟辛苦了。咱们以后再寻找机会吧!”

这时,玉儿正躲在城西羊角村秀娟的三姨家的西屋里。

三姨仝千金为了生计,常年在门口摆个摊儿卖梨花蜜。再就是给儿子儿媳看那个两岁的女孩芽芽。秀娟给她的儿子小树办成了调动,三姨很是高兴。说了好几次,让秀娟和大松带女儿玲玲来家玩,还要炖自己喂的小笨鸡给她全家吃。秀娟一直没去。

三姨见外甥女送来了个年轻女子给她做伴,很是高兴。秀娟又说了是玉儿给表弟办成的调动,三姨就更加重视,忙着下面条,煮荷包蛋,又去街上买来羊肚鸡胗,招待秀娟和玉儿。秀娟跟三姨只说:“玉儿是两口子打架打的。”

三姨说:“没事儿没事儿。勺子还碰锅沿,吃元宵还咬舌头腮帮子哩!何况是小两口呢。年轻,火气盛。不打不恩爱,越打恩越深。对吧?”

玉儿看三姨虽头发里已有了银丝,脸上有了皱纹,但肤色白皙,一双细细的凤眼挺有神,腮心还有酒窝的痕迹。想她年轻时绝对是一枝水灵灵的香梨花哩!看她现在这个平平静静、稳稳重重的样子,她受过那么多的罪,吃过那么多的苦吗?又看三姨家三间北屋,两间小西屋,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凳擦得铮亮。院里栽着月季,开着粉红色橘黄色的花朵。屋门口的棚架上爬着丝瓜、南瓜、扁豆的藤蔓儿,开着黄色、紫色的花儿,很是喜人。

三姨见秀娟给玉儿的脸腮胸部用棉花棒上药,杀得玉儿咝咝哟哟直吸冷气,说:“娟儿,别使那些洋药了!弄不好脸上还落下些花斑。身上留下花斑也不好。我去煮点儿薄荷藿香水洗洗,保证管用。”

秀娟端了三姨烧好、晾得微温的薄荷藿香水,让玉儿洗脸,搽身上红肿青紫的地方,果然凉凉爽爽,还有一股子清香味儿。洗了几次,明显见效。

三姨的儿子小树和儿媳每天下午下了班,赶回家来,儿子看芽芽,儿媳帮婆婆做饭洗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小两口吃了饭就去上班。他俩从不到小西屋里来。可能是三姨有了交代。听着他们一家人的说笑声,芽芽像小猫一样叫着妈妈、爸爸、奶奶,玉儿的心里就一阵阵地发酸。

在三姨家住了两天,玉儿的心像阴天一般闷郁郁、沉甸甸的。吃了晚饭,见天已黑下来了,就跟三姨说出去走走。沿着村西高高的白杨树掩映的公路边,茫无目标地一直往前溜达。天阴得黑沉沉的,但没有下雨。风吹得白杨树的叶子哗哗啦啦响。路上的行人很少。不知不觉走出去了四五里,来到了苦水河西大桥上。只听河两岸一片青蛙的叫声,如一支永不停歇的大合唱。望着墨汁般闪烁着星光的宽阔的河面,玉儿的心不由得猛地一颤。似乎凤子的身影儿从河中缓缓浮了出来,微笑着朝她招手。

一时,玉儿泪流满面,都想从桥上跳下去,追凤子去了。她扶着桥栏杆,任泪水一颗颗往桥下掉,又想起了爹和娘,自己要是先走了,爹和娘怎么办?

当她步子沉重地回到三姨家门口时,秀娟和三姨正在门楼下焦急地东看西望。见了她,秀娟恨恨地骂道:“这个死妮子!上哪儿去了?把我和三姨都快急死了,还以为你跳河跳井去了呢!”

玉儿叹了一口气,说:“差一点儿!”

秀娟白了她一眼,说:“哎哎,犯不着!你为谁死?你死了谁可怜你?”

三姨也说:“闺女,遇到再大的事儿,也不能想不开。人哪,没有啥河蹚不过去的。”

羊角村离县城不过四五里路,秀娟每天傍晚下了班,避开人们的耳目悄悄来看玉儿。为防止有人跟踪,还故意多绕几个弯。

这天晚上,秀娟和玉儿同睡一床。秀娟问起她跟韩立冬的交往,玉儿就把去给韩立冬送手表,韩立冬赠她玉镯的事讲了。又捋下腕上的玉镯子给秀娟看,说:“挨了一场打,镯子倒没摔了,来永也没发现。”唯独没讲八天之前在苦水河边上的那个暴风雨之夜,还有后来在河边果园里的两个夜晚。她担心讲了,秀娟万一说漏了嘴,这事儿就越传越离奇了。

其实,秀娟已猜到了个七八分,却不说破。只说:“你这丫头就是太漂亮了,要是个丑八怪,能引得韩立冬那小子神魂颠倒,冒天下之大不……哎,大知识分子,那个字念啥来?”

玉儿道:“韪。”

秀娟笑笑,又说:“你呀!就是没心计!怎么的一只脚刚踩着船边就翻了?办这事儿,既要大胆,又要谨慎。咱上贼船快一年了,硬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玉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恨恨地骂道:“这个笨蛋!傻蛋!谁让他上家里找我去来!”撑起身子,刚要坐起来,手无意中碰着了胸脯,不觉痛得“哟”了一声。

秀娟问她:“怎么了?还痛?”

玉儿说:“这个姓来的,手太狠了。右边的这个还肿哩!奶头差点儿让他给捏烂了。将来真要生个孩子,别没法喂奶了。”

秀娟想逗得她高兴一点儿,笑笑:“你还得感谢来永哩!没有他,你这俩葫芦能发得这么大,这么好看?”

玉儿哭笑不得:“人家都这个样儿,姐你还拿俺开心!”

秀娟叹了口气,说:“玉儿,你白长了这么个美人儿身子美人儿脸,却没享受过女人应该享受的东西。你没尝过,那……那种闹腾,才叫人过的日子哩!”

玉儿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苦水河畔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可那天她陷于无比的惊恐之中,只是一种痛苦的宣泄,根本没有真正体味到什么快乐与兴奋。

秀娟说:“哎,告诉我韩立冬的电话号码,我回去找他。”

第二天上午11点多,秀娟在城西工商所等别人都下班走了,就去掩上门,拨电话。

很巧,韩立冬出了事有家难回,正好在办公室里。

秀娟问:“你是韩局长吗?”

韩立冬诧异地问:“哎,哎,是我。你是谁?”

秀娟没好气地说:“我是玉儿的姐儿们。”

韩立冬“哦”了一声,急切地问道:“哎,你是不是秀娟?哎,玉儿情况怎么样?她在哪儿?”

秀娟吓唬他说:“玉儿的头,让来永摔成了脑溢血,快咽气了,说临去阎王老爷那里报到之前,要见你一面。”

韩立冬一听急了:“她,她现在哪儿?”

秀娟问:“哎,局长大人敢去不?”

韩立冬吞吞吐吐地说:“这个……这个时候……”

秀娟冷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你没这胆子。又想人家的好事儿,又不负责任,什么男人耶!”

韩立冬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实在是抱歉,实在是对不起玉儿,你先转告……”

秀娟说:“转告领导的问候?你这个人呀,真是偷鸡不成白蚀米!你干吗上人家家里去呢?真是个大傻……哎哎,电话你给我打过来行不?我们这儿打电话有限制,要查号码的。”

韩立冬忙说:“行,行!我打。”

秀娟说了号码,放下话筒,过了几秒钟,电话铃响了。秀娟觉得该讲点儿正事了,就说:“玉儿没大事儿,受了点儿伤,脸还肿。前胸、肚子上、腿上有几块青。没伤着要害。她让我问问,你对她到底是个啥态度。”

韩立冬支支吾吾起来:“这个……这个……”

秀娟不耐烦了:“你这人,啥时候了,还这个那个的打官腔。上人家家里去,倒挺勇敢的。出了事,却成了只缩头乌龟。哎,你说句痛快话,离不离婚?玉儿那边还等着呢。玉儿是坚决不跟来永过了。”

韩立冬更加支支吾吾:“我这个……离婚,看来是不好办……”

秀娟问:“为啥?”

韩立冬长叹了一声:“秀娟,我确实很喜欢玉儿,玉儿是我这辈子碰上的最好的女子。可我……唉,开始于美华冲我大吵大闹,又抓又撕,要跟我离婚,还上县纪委、组织部去告去闹,强烈要求处分我这个陈世美大流氓,说要是不撤了我,不开除我的党籍,她就死在县委大楼里。我想反正身败名裂了,离就离,孩子我要,我雇个人带着他。等县里处理完了我这事儿之后,再考虑干别的。在县里呆不下去,就上别处去。或者下深圳,下海南,那边我有几个朋友。玉儿要是能离下来,我就带了她走。可昨天下午5点多钟,于美华突然变了卦,到办公室来找我,既不吵也不闹,说两个人夫妻一场十几年,孩子又这么大了,坚决不能离婚。她还做自我批评,说她素质差,脾气坏,这些年跟农民吵架,跟我闹,都不对,全是她的不好。又说我跟玉儿这事儿不能怪我,我没责任。说我去玉儿家不是找她,而是为了公事找来永研究工作。说到跟玉儿拥抱,是玉儿那个狐狸精主动勾引了我……嗨呀,这都是些啥话呀!她又说,如果我敢离了婚去跟玉儿那个白骨精结婚,她就到我和玉儿的婚礼上去喝敌敌畏,让儿子也喝。秀娟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

秀娟“哼”了一声,说:“你干的好事,还问我怎么办。”又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还得怪我。要不是我这人花为媒,也不至于……”

韩立冬说:“现在说啥都晚了。玉儿就拜托你了。需要花钱什么的,你先替我垫上,随后我替玉儿还你。”又说,“有人敲门,以后再谈吧!”

也就在这天,于美华一大早就到县纪委去找孙副书记,说韩立冬跟玉儿的事韩立冬一点儿责任也没有,绝对的是玉儿勾引了韩立冬,玉儿是个浪娘儿们下三烂狐狸精。又说书记大哥呀,玉儿那个浪娘儿们长得那个骚样儿,不是白骨精托生的才怪哩!孙副书记被她闹得哭笑不得,问:“你说韩立冬没责任,怎么是韩立冬跑到玉儿家里去了?不是玉儿跑到你家去的?”于美华怔了一怔,眼瞪得像一对没长熟的巨峰葡萄,说:“韩立冬是去找来永有事的,有工作。”孙副书记笑笑说:“我问来永了,他说他跟韩立冬根本就没有业务关系。”于美华咬牙切齿地瞪着孙副书记说:“就是玉儿勾引了俺家老韩!女人要是想男人了,比男人想女人了厉害得多!跟老母猪发情一样!”又斩钉截铁地说,“反正你不能处分韩立冬!你要处分韩立冬,我就上你家闹去!”孙副书记吓了一跳,说:“这事儿闹得影响这么大,韩立冬怎么好再当那个商业局长?他再说话还有人听吗?他还有威信有权威吗?你也得替他想想嘛!你要是逼急了他,他寻了短见,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何况孩子又小。”

下午,于美华就去找韩立冬,还叫他回家去住。连韩立冬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但维持这个早已不存在恩爱的家又有什么意思呢?于美华是贪图当个局长夫人体面风光?还是怕离了婚自己半老徐娘找不上男人了?还是怕给儿子找个后爹将来不好过日子?

晚上,两人虽同睡一张大床,可谁也不碰谁。刚结婚时,韩立冬在县烟酒糖茶公司当个小办事员,常跟经理们出差,一出去就是三五天,有时七八天十几天,临行之夜,小两口非要折腾个一醉方休。出差回来,更是久别胜新婚,如饥似渴。韩立冬想,十几年前那个痴情如火的农家姑娘怎的变成了现在的这么个泼妇?他又自我反省了一番,自己不是也变了吗?自己身上那些纯朴、勤奋、真诚的农家孤儿的优秀品质,还保存了多少呢?

秀娟回到三姨家,把韩立冬的话告诉了玉儿,玉儿的心顿时凉了,又问:“他还说什么?”

秀娟说:“他对你还是挺关心的,说谢谢你对他的感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还让我好好照顾你。说日后一定重谢我。”

玉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姐,我现在想死。”

秀娟说:“可不行!”又警告道,“你千万不能胡思乱想。”

玉儿的泪流下来了:“姐,我没退路了呀!”

秀娟说:“怎么没退路了?有啥了不起的?养好了伤,照样去上班。他来永再敢打你,你回老家找表叔、表哥、表舅来,先砸他个半死再说!”

玉儿苦笑道:“姐,我能办出这种事来吗?再说,我那些个表叔、表哥,净些老实榆木疙瘩头,别说让去打人,就是到了城里,连话都不敢说呢。可是去上班吧,这脸皮又太厚了。驴脸吗?”

秀娟又重复道:“玉儿,甭管怎么的,你听我一句话,坚决不能寻短见。不值得。你寻短见,为了谁?为了韩立冬那个胆小鬼负心的贼?不值。为自己,更不值。这点儿事儿算个啥!玉儿,甭看你这几年命不济,说不准坏事能变好事,转了运呢。这个家反正不能呆了,等脸消了肿,干脆走人。”

玉儿想了想,说:“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以前,我也多次想过离开来永。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韩立冬,也从没想过去找别的男人,我只是想离开他,安安稳稳地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后来认识了韩立冬,我也不知自己怎么……谁料到他是个软骨头呢!”

秀娟说:“那小子肯定是个花花公子,根本就没想跟你结婚。他只不过想玩玩你就是了。谁知他外边还有谁呢。”

玉儿摇摇头,说:“我觉得不全是。他的家庭这些年很不幸福。他妻子跟他的矛盾比较深。他也想寻找自己的幸福,自己的自由。可这种追求,只不过限于一种跟我……交朋友就是了。他也想离婚,可又不敢。他老婆实在是太厉害了。”

秀娟说:“我看,你就先出去躲一躲吧。”

玉儿点点头,叹了口气:“家是不能呆了,班也不能上了。上了班,光那几个婆娘的大白眼我也受不了。在她们眼里,我已经成了一个大破鞋。有几个女人本来就对我妒忌得要命。我没出事儿的工夫,她们还老无中生有,散布流言飞语。我这有事儿了,她们不糟践死我才怪哩!舌头底下压死人哪!就连小香瓜,别看她见了我妹妹长妹妹短的,可背地里也阴阳怪气地说了我不少不好听的。我要回家,来永不天天打我?打不死我他是不会罢休的。还有,要是于美华隔三差五地去骂我一顿,撕我一场,我咋过?”又叹了一口气,“可我身无分文,上哪儿去呢?我存了3000块钱,可存折在家里呢。”

“你和来永的存款不在一块儿?”

“他的钱多,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以前我没敢对你说。哪个单位申批建筑工程项目不都得找他?哪个单位不给他请客送礼?光我替他收的钱也有四五十次,少的1000块,多的3000块。只这些加起来也有四五万。还有收的烟、酒、蜂王浆,在东边那间屋里堆得满满的。”

“这个大老鼠,也真该挨枪子了。”秀娟咬牙切齿,“咱县里有十几个工厂连工资都开不出来呢。”

“平时我发了工资,来永一概不管。每个月他还扔给我二三百块钱。我除了买粮买菜买衣服,再给爹娘捎点儿,剩下的都存起来了。”

“可存折拿不出来呀。”秀娟用小手指掠一下鬓边的散发,说,“这样吧玉儿,我回家给你拿1000块钱。你再琢磨琢磨先上哪里去。”又问,“要不,回梨花寨?”

玉儿摇摇头:“村里的人肯定也知道了。我回去,爹妈倒不一定打我骂我,可他们的脸往哪儿搁?再说,我回去了,干啥呢?”

秀娟又安慰了玉儿几句,让她想想去向,说明天就回家取钱。

玉儿说:“秀娟姐,谢谢你。这钱全当是我借你的,以后一定还。”

秀娟扶住她的肩头,嘻嘻一笑:“等你当了贵妇人,还给我个十万八万的吧。嘻嘻!”又正色道,“你今天落到这地步,跟我关系也挺大。要是我不找你去给表弟办调动,不让你去给韩立冬送表……唉,好了,不说这些了。”

在三姨家养伤的第四天,玉儿望着门口豆棚瓜架上黄灿灿的丝瓜花出神。心想,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成了人妻的女人,首先要在精神上自己解放自己,要有独立的人格,绝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逆来顺受。不然,人一辈子这么短,好不容易到世上来走了一趟,不是白过了?自己的命运,跟三姨七姑还有五嫂比起来,真是算不了什么。过去,自己怎么那么老实,那么窝囊呵!

秀娟拿了钱和几件衣服一个小包回来时,玉儿对她说:“我想起来一个人。你猜是谁?”

秀娟笑道:“保准不是草根儿,人家都有孩子了。”

玉儿道:“你别老想我去找别的男人。那我成了啥了?这人是个女的。”

秀娟一拍脑袋,又一拍手,叫道:“想起来了,是亚苹!”

玉儿说:“对了!以往,她每年回来,都去看我。今年3月里还来过信,让我有空去玩。我连封信也没回。太不对了。”

秀娟说:“你去找她,她保准会好好待你。去了再商量怎么办。哎,可千万别说是跟韩立冬的事,就只说跟来永闹翻了,出来躲躲的。”

玉儿脸一红,说:“那当然。”

秀娟又说:“玉儿,你这一去,就别打算再回这个县城了。这里封闭、贫困、落后、保守,没啥可留恋的。你出去以后,凭着自己的本事,干一番大事业,也给咱姐妹们争口气,给那些居心不良的人一个回答。出去闯荡,遇到再大的难处,也要挺过去。绝对不能灰心丧气,更不能去跳黄河跳高楼大厦。你记住了吗?你先走人,过一段时间再回来跟来永办离婚手续。”

玉儿点点头,说:“哎,秀娟姐,我的公职还不想就这么扔了。另外,我的账也得交代一下。幸亏钥匙还在腰带上拴着。”

晚上,秀娟陪司机老四开了车来,拉上玉儿悄悄到了百货商场财务室。孙经理和主任老刘早已在那里等候。玉儿把一清二楚的账目交给了老刘,又把抽屉里自己的东西包括韩立冬送给她的计算器装进包里,然后把办公室和抽屉上的钥匙交给了老刘。又向孙经理请了假,说要出去躲躲。孙经理答应了。回到三姨家,玉儿取出来永的那张裸体女子照片和那一绺微黄的头发给秀娟看。秀娟瞅了那照片一阵子,也说对这女子没印象,可能是外地的。又恨恨地说:“我要是你,偏偏就不走。就凭这张光腚照片,也叫来永那小子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