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银狐之劫

他没想到,在隔离病房接到的第一个电话不是老板的,也不是妻子的,竟然是服饰管理局局长白文龙的。当时他非常地感动。感动得说话声都有点哽咽了。

白局长是通过手机向他表示慰问的。

那声音亲切极了:“喂,是殷国鹏同志吗,我是白文龙呀,我现在就在传染病医院隔离病区警戒线外面,你现在情况好吗?”

“是我,是我,白局长太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他听到了白局长那十分亲切的话音,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感谢你的关心,我现在情况很好,体温已降了下来。”

“降了下来好呵。小殷,你一定要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非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心理障碍,你一定要配合治疗,我们服饰系统全体同志都关心着你呢,盼望你早点康复。”

“谢谢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我其实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非典’,我怀疑是肺结核,或者胸膜炎一类,现在人家说我是‘非典’疑似,我也没有办法,我看是有点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

“小殷,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专家根据你的情况下的诊断只是疑似嘛,你一定要从大局出发,服从专家组的安排,其他事不要多想,安心养病要紧,专家组对你采取措施也是为你好,你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想问题一切要从人民的利益出发,从党的利益出发,现在全民抗非典,就要从我做起。你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帮助的,尽可和我说,现在因你这事,需要被隔离的,不止你一人。我们服饰系统从省到市不下一千多人。A、B、C、D、E、F、G、H市服饰公司的总经理和其他一些职工都被隔离了,门市和工作场所也暂时关闭了。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你,组织上相信你,决不是有意传播‘非典’,而是一时疏忽大意麻痹了,这一点我会做工作的。”白文龙善解人意地说。

听了白文龙这番自说自话地代表服饰系统的牛皮大话,要是放在过去,他未得病前,是绝对不会同意白文龙这种以服饰系统老大自居,擅自代表服饰系统组织向他表示慰问的言行。他想以老板的心态来讲也不会同意白文龙这种自作多情的举动。因为他知道老板自认为只有她才能真正代表服饰系统,她才是服饰系统的“大姐大”。在局和公司尚未分离时,老板甚至不回避任何人地多次当着众人的面表示:“恐怕服饰局和公司分家后将是省级机关最穷的局。”其实这就是她的真实心态。当年像哄孩子似的许下许多美好的愿望,我们这是分开,不是分家,我们还是一家人嘛,我绝不会忘记局里的同志,我们集团如果吃肉,绝不会连肉汤都不让你们喝的。”真可谓好话说尽。

白文龙傻就傻在非常轻易地相信了老板的诺言。这人实在是一头憨态可掬的龙。当然“龙”是图腾的产物,是人虚构出来的,龙其实是帝王们虚构的,谁说那龙的嘴不像猪的嘴呢。西游记的猪八戒实在是头好猪,真猪。所以猪八戒不懂法王路易十一的名言:“不懂得说谎的人,就不懂得如何统治”。而老板虽不懂得历史,她却在官场的历练中深知权术的奥妙,谎言张口就来,这嘴脸就有点伪善。伪装的善意背后就是冷漠和无情。待到白文龙签署了分家协议书后,在娄副秘书长的一手操纵下,财政厅发了红头文件,几乎局和公司没分开时所有财产资金全部被老板挟裹一空,只留下一纸空文,许诺每年补贴局一百万元行政经费,补贴老干部二十二万元,另划拨三千万元专项资金作为扶植服饰业发展用。老板掌管的计财处未经审计竟私自窃取走了局和公司全部账册,而这些账册本来应当按规定在领导干部离任时必须进行审计的。这样,“猪头三”似的白文龙不得不带着笑脸去求老板。在他殷国鹏看来,老板眼中的白文龙就是叫花子一个,尽管这个“叫花子”满口理论,满腹经纶,有着某种秀才不怕衣衫破,只怕肚里没有货似的士大夫气节,而这些气节失去了政治和经济的依托又有多少价值呢?当然人在危难之机,能够得到一丝关爱,仍使他感到十分温暖。�接了白文龙的电话,他的心情仿佛得到了安慰,开始平静了下来。他利用医生护士尚未来查房的间隙,打开了自己手提电脑。网上绘声绘色地记载了白文龙参加抗非典领导小组会议的情形。网上这种记载据他的经验观察,多半带点夸张的。不知是哪位小子参加了这次会议后就将这消息贴在了网上。网上标题为《省服饰系统出非典疑似,服饰局领导难辞其咎》:��

昨夜里24点,省服饰局局长白文龙是在睡梦中被叫到省委去的。当他相当自信地挟着公文包走进会议室时,全场目光像剑一样射向他,仿佛他是被传讯来等待审判的“疑似罪人”,穿着白龙牌西服,显得器宇轩昂的白文龙浑身就有点不自在。他尚未落座,省委书记就问道:“白局长,你服饰系统的人去北京出差,隐瞒去疫区的情况,还到处乱窜,到省委、省政府大院去送茶叶,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此事要追究领导责任,凡与殷国鹏接触过的人,一律自我隔离。而且这个干部一人有好几套住房,还带着情妇去出差,纪委的同志要查查有没有腐败方面的问题。”看来省委书记对局和公司已分家的情况并不知情,陡出此言白文龙哭笑不得,刚想解释,就被省委书记大声喝断:“白文龙,你不要解释,对殷国鹏去疫区出差,回来后隐瞒情况的问题你服饰局要写个报告来。”而一手导演局和公司分家的省政府分管领导吴仕昌副省长和娄副秘书长竟然一言不发,并不向省委书记说明真相。这两人头上虚汗直冒,据现场的目击者称娄副秘书长手捻着下巴上那根长长的细毛,脸色惨白,悄悄对坐在一边的吴仕昌说:“我没有接受殷国鹏送的茶叶,是他送给我老婆的。”吴副省长冷冷地说:“送给你和送给你老婆还不一样,你明天自我隔离吧!”“哎,殷国鹏这小子害人哪,送给我的茶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交给我秘书于凡的。”吴副省长斜了一眼他身后胖胖的于秘书。于秘书想解释什么,被吴副省长用眼神制止了。

看了这段网络小道消息,使心情刚刚平静的殷国鹏头脑中又掀起了波澜。他想这种稿子没准不是狼心搞的就是狗肺搞的,他头脑中出现的是老狼和老狗的狰狞面目,回过头冷静地想,这篇署名“狼狗”的网上文章标题做得也不对头,狼狗之辈是了解局公司分家内幕的,不会把老板的事张冠李戴到白局长头上去的。这狼狗是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果然,当天省府八个和殷国鹏接触过的人就居家自我隔离了。他在电视上再也没有看到

吴副省长和他的秘书于凡同志,以及相貌堂堂和吴副省长形影不离的娄副秘书长。他又浏览了一下跟着这篇文章的帖子,这些跟进的帖子更是一批小屁漏似的“网虫”语言,粗言秽语一片叫骂声。有的骂道,殷国鹏应当枪毙。有的说,这种人应当追究刑事责任。有的说这位副经理素质太差,殷国鹏应当向全市人民谢罪。殷国鹏带着情妇去疫区鬼混,罪该万死等等,不一而足,使他看得心惊肉跳,冷汗淋漓。他想这事一定要解释清楚,否则我殷国鹏就成了传播“非典”的罪魁祸首了。于是他频频地拨着吴副省长、娄副秘书长、于秘书家的电话。他想他此刻真的成了自圆其说的萨哈夫了。他反复地重复着:“我没有隐瞒去疫区的情况,我得的根本不是非典……”唠唠叨叨,��嗦嗦,像是一个被冤枉的罪犯,反复上书叙述不平。这些过去见了他非常热情的省领导此刻对他的解释根本不相信,态度很冷漠。吴副省长说:“小殷你先治好病再说,总之,这事后果是严重的。该承担的责任你当然要承担的。”说完挂断了电话。他心中感到一阵发凉,像是热脸贴到冷屁股上,额头上虚汗又不断地冒出来,汗水湿透了后背。

拨到娄副秘书长家时,海螺接的电话,当他刚张口称“海螺大姐”时,海螺迫不及待地说:“殷国鹏,你小子害人不浅呀,我和老娄都被隔离了。”

“海大姐,你一定要和娄副秘书长帮我解释解释……”

“他不想听你解释。”电话被挂断了。

挂到于凡秘书那儿时,平时和他称兄道弟的小胖子,这回却打起了官腔:“殷国鹏哎,你知道你这事后果有多严重吗?听说你一个人有好几套住房,还带着情人到北京去幽会,没想到你平常一本正经的,还挺风流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书记说这些腐败的问题要查查清楚。”

听到这儿,他愣在了那儿,心想完了完了,彻底地完了。他近乎哀求地说:“于凡老弟,别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吗?我确是奉老板之命去出差的,和情人幽会那是根本没有的事。我没有隐瞒去疫区的事,那是二十多天前的事,医生只是问我最近去了哪里,我如实回答去了省里的几个市……”

“好了,你不要解释了,你小子还到处害人,竟跑到我省政府来,收了你几斤破茶叶,完全是出于盛情难却,你瞧我也被隔离了,现在送茶叶的事闹得省级机关都知道了,你等着处分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时穿着隔离服,戴着眼罩的护士小姐走进了他的病房,一手捧着一束淡紫色的香水百合,一手拎着两只滴溜滚圆的大西瓜说:“这是你们白局长送给你的。”

护士换掉了昨晚的花,插上了百合花,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病房,使病房显得有几分温馨,还带着淡淡的芬芳。而他的心却像沉入不见阳光的地狱。他感叹着人情的冷漠,世态的炎凉,人心的势利,热泪夺眶而出。

护士给他量了体温,他的体温仍然偏高,但比昨晚有所下降。他暂时关闭了电脑和电视。浑身软绵绵地躺在病床上。

专家组一行四人,又出现在病床前。“殷国鹏,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体温有所下降。”

“这是药物的作用。要继续巩固昨晚治疗的成果,另外今天对肺部要彻底检查一下。”

“我看这不像是非典。”他想解释一下。

矮矮胖胖的专家组组长说:“小殷,你要相信科学,‘非典’不是你看像不像的问题,‘非典’的病原我们在医学上还未搞清楚呢,我们只是根据卫生部颁布的疑似标准定你为疑似病人,这样有利于你的治疗,也有利社会的安全,你不要想得太多,要相信我们会对你负责,也会对社会负责。”

听了这话,他无话可说。医生下完医嘱,就在老专家的带领下,转身离开了病房。护士推来了简易X光机让他前前后后又检查了一通肺部。

护士告诉他:“你的肺部云絮状阴影仍很明显,你不可太乐观,要以积极的态度配合治疗。“

他点点头。护士们走后,病房安静了下来。他又想到他肺部的阴影,就感觉到肺部还是有点隐隐作痛,由肺部又联想到咳嗽,也许是心理作用,喉头总有点发痒,于是就抑止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这一阵猛烈的干咳,咳得他昏天黑地,眼泪鼻涕口水直流。咳过之后,他又斜躺在高高的枕头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护士小姐轻轻地帮他拍着胸口,像是抱怨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责备他:“我说殷总,你不能讳疾忌医呀,你是有病的人,有病治病,是不能搞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自欺欺人的结果,害了你自己。”

听了护士这话他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大声吼叫道:“谁他妈讳疾忌医了,谁他妈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也没说我没病,我只是说我得的不是‘非典’,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懂个屁。你知道政治上的影响吗?我们干什么都要讲政治呀,你们看到了网上如何骂我吗?你们现在成了白衣天使,我他妈成了地狱放出来的魔鬼了,呜呜……呜呜,不就是因为工作去了一趟北京吗?北京是首都,国家政治的中心懂吗?呜呜……呜呜……”他竟当着小姑娘的面,号啕大哭,哭过后又一阵大咳,差点没把肝咳出来。

护士小姐并不生他的气,反而对他宽容地笑笑:“殷副总,你别发火,到目前为止谁也没有说你就得了‘非典’,只是疑似嘛,至于社会舆论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干吗要介意呢,网上消息往往半真半假你也不必太当真,至于你说的讲政治,当前最大的政治就是抗击非典。作为一个负责任的领导干部,你就要有大局意识,不能从个人得失出发了。”护士小姐又做开了政治思想工作,随手替他倒了一杯开水,一口一口地喂到他嘴里,把小塑料杯里的两种药片送进他的嘴里。

护士小姐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举止,反而使他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说:“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我是给气糊涂了。”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嘛,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噢,作为领导不要小肚鸡肠,干大事业的人要有处变不惊的气度和恢宏的心胸,您说对不?”小护士这口吻倒像是一个谆谆善诱的长者了。

他默默地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殷副总,你应当给你夫人去一个电话问候问候?”

“我是给气糊涂了,谢谢你的提醒。”他深情地看着穿着隔离服,带着大眼罩的小护士,感觉到她那美丽的眸子里送出的温馨的光,这光像是黑暗中的一丝光亮温暖着他那颗冰凉的心。他乖乖地躺在床上拨通了妻的手机。

对方的手机通了:“我是蝈蝈,你好吗?”

妻的声音有点冷:“我听出声音了。你问我们好不好,我告诉你很不好,我和爸爸妈妈全部被隔离了,我们不是在家隔离,而是被隔离出了家,来到了这家宾馆,三个人隔离在一间客房内。”

“实在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向爸爸妈妈解释。我决不是有意的,这事连累了你们全家,我很难受。”

“现在说什么对不起呀,都无济于事了。我们只能接受这可悲的事实,即来之,则安之。你也不必内疚呀,难受的,好好养病要紧,我们最对不起的是表姐,他们医院和你接触过的十多个医护人员全被隔离,爱民医院被市委领导点名,院长被撤职,党委书记受警告处分。表姐昨晚被公安局和防治非典办的人带去问话。说是问话,那气氛和审讯没什么两样,她被审到后半夜。她说她精神都要崩溃了。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她要受党内和行政处分。我说蝈蝈,你这是作的什么孽,怎么对得起人家呢?”妻在电话那头哭起来。

“别哭,别哭,都怪我太浑。你这一哭我更难过,我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好不好。”说完他真的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地道:“我该死,我该死。”

“谁叫你扇自己耳光了。你耳光扇肿了脸也没用,这叫命该如此,在劫难逃,跟着你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但有些事也由不得我了,你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说完妻子又在电话里抽泣起来。不好,妻一定听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他解释道:“你要相信我,我是那种人吗?你相信我好吗?我们只有同心同德才能共渡难关,否则我们这个家庭只能给流言和飞沫扼杀了。我是太爱你了。”

妻抽泣着说:“蝈蝈,我相信你,可你知道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吗,爹妈他们住的南山禅院30号大院二单元的住户全部隔离了,我们一家被带离大楼时,邻居那眼神像刀子似的,叫人受不了。”说到这儿又要哭了。

“莫哭,莫哭,你一哭我心就酸,都是非典闹的呀,我怎么就得了这非典疑似了呢。我绝不会是非典,不会是非典,你相信吗?”

“都什么时候,蝈蝈,你不相信科学,爱民医院的领导也不相信你真的会得非典,专门从北京SARS防治中心调了血清,做了血清检测你的血清确有问题呢,不过是弱阳性,听表姐说,传染性不会太强。”

“那就好,那就好。”

“你到北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怎么会弄个非典疑似回来?”

“我也说不清楚,我这会儿心情很乱,好了不多说了,护士催我挂水了,你劝爸妈要保重,我们每天通个电话。”

“好,蝈蝈你也要多保重。”

“拜拜,拜拜!”他挂断了电话。

不幸的消息太多,他干脆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摊开自己的手腕,护士准确地将针管插进自己的脉管,一股清凉的液体输入他的脉管,经历了太多的刺激后,他的心情反而有点麻木了。管他娘的B的,顺其自然算了。操他妈的混蛋非典,我怎么会得非典呢?还他妈呈弱阳性。这弱阳性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呢?他又回忆起他的北京之行,特别是外界到处流传他是带着小情妇到北京去的流言,那无疑指的就是潘晓虹,这可爱又可怕的小尤物。想到她,他有点难言之隐,那是在巡视A、B、C、D、E、F、G、H市的最后一站,在H市下榻的宾馆里,他记得那晚在卡拉OK歌舞厅的包厢里他是和崔铁牛、潘晓虹、华天奴在一起的。

散发出一股霉味的卡拉OK包间内,迷离的灯光下,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别别扭扭地坐在他的身边,听那口音就是那难于听明白的H市乡下话,听说这H市的口音很特别,外地来的人根本听不明白那里的人说些什么,那发音很像是日本话,怪怪的。听说在元代这里是流放犯人的处所,H市的祖先都是蒙古人,所以就创造了一种蒙古话和汉话相融合的语种。这柴禾妞八成是出道不久的乡下人,缺少那种风情万种的风尘女子的气质。不知是对他这种风度翩翩的老板免费消费不满,还是因为服饰城那位副总给的小费太低,没有她在别的大款那里挣得多,总之她的态度有点冷冷的,使他感到有点别扭。他天生没有打情骂俏的本事。所以只能正襟危坐,小妞倒也不主动地投怀送抱,只是默默地用吸管吸着杯中的橙汁。

伴着低靡的音乐,崔铁牛和潘晓虹已经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动着很夸张地扭腰摆臀。潘晓虹双手吊着崔铁牛的脖子,崔铁牛卡着潘晓虹的小蛮腰,崔铁牛长着大胡子的脸用侧面紧贴着潘晓虹的脸,两人在耳语,不时发出嘻嘻的笑声,这笑声很刺激他,他想他应该和潘晓虹的,怎么这服饰城老总把这么个乡下柴禾妞摊给他,倒让崔铁牛抢了个便宜。那位副总还诡不谲谲地和他说:“殷总,这女孩的小费我已支付了,你不用给了,玩的时候,可以放开些,放开些,摸摸弄弄没关系的。”说完竟很下流地笑了。那笑的含意不言自明。他想,要

是皮小林安排就不会这样低俗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好意。他只是半推半就地说:“没有必要这样。”

他觉得在情场的应付方面他不如华天奴。情场的厚颜无耻有时是非常必要的,否则你就只能是有贼心无贼胆了。大部分自以为是正人君子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但是,叫他摆出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他确实摆不出来。华天奴那一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的样子,使人感觉低贱,怪叫人瞧不起的。他端起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茶,慢慢品味着把目光投向了正和小姐在玩掷骰子游戏的华天奴。那位胸脯丰满、皮肤白皙、牛高马大的小姐,穿着性感的鹅黄色露肩紧身吊带裙,已一屁股坐在华天奴的大腿上。小姐一手抱着他那半秃的小脑袋,一手抱着啤酒杯嬉笑着说:“你输了,不许赖皮,这杯啤酒你一定要喝下去,否则我要灌下去的。”小姐说话嗲声嗲气的。能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姐一定是开放型的风月场中高手。华天奴一手揽着小姐的蛮腰,一手隔着小姐的薄裙捉住她那耸起的乳房,“我就喝你的奶算了。”“不行不行,你�坏……”�“你瞧你的奶多美,比我老婆强多了。”“你吃人家豆腐,要喝奶,回家喝你老婆的去。”“我老婆是搓衣板,没有那种感觉的。”“你们这些男人真坏,养着家里的,勾着单位的,玩着外面的,你先把这杯啤酒喝下去再说。”“怎么再说啦,小宝贝。”华天奴伸手就在小姐胸脯上掐了一把。“啊约,痛死了!”小姐揪住华天奴脑壳上硕果仅存几缕头发,把一杯啤酒往华天奴大嘴里倒。华天奴咕嘟咕嘟地喝着啤酒。啤酒溢出喉咙口顺着瘦皮寡肉的腮帮子流下来,把他的天奴夹克衫洇湿了一大块。“你瞧,你瞧,把我的名牌西服搞湿了,该罚,该罚。”说完顺势搂过小姐的脑袋就亲了起来,那边莺声燕语,娇喘吁吁,在沙发上搂成一团。这边毫无动静。

他有点看不下去,也有点耐不住寂寞,他点了张国荣的《风再起时》,命令小姐去点歌器把这首歌点出来。小姐不情愿地放下手中正在剥的一颗葡萄,用手巾擦了擦手,起身去点歌。屏幕上出现哥哥略带女人气的男人脸,哥哥在观众如醉如痴的掌声中手持话筒唱起这首充满乡愁的歌。他关掉了哥哥的声音,只剩下伴奏的音响,然后缓缓地旁若无人地手持话筒唱了起来,他很投入地用他那低沉而浑厚的中音唱道:

…………

默默地这心�不再计较与奔驰�我纵要依依带泪�归去也愿意�珍贵岁月里�寻觅我心中的诗�风再起时�寂静夜语中�想到你对我支持�再听见欢呼里�在倾诉我谢意�虽已告别了�仍有一丝暖意

…………��

他脑海中迭现的是家乡灵山纱帽峰青青竹海,阵阵风涛,父亲逝去已久的身影,母亲慈祥的面容,最后定格在蓝枫那美丽的倩影上。蓝枫正伫立在槐树下对他深情地微笑,消失已久的亲人、恋人在瞬间浮出脑海。这几年奔波官场忙多闲少,亲人的印象淡漠了,在寂寞的时候,想起亲人、恋人无私的关爱,他感动了流泪了……

崔铁牛、潘晓虹仍在翩翩起舞,他们在跳那种很慢很慢的慢四,有点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动作又有点像是太空人在云中漫步,总之很有情调,动作很娴熟,配合很默契。连天奴和大洋马小姐也停止了亲密接触,听着他的歌,欣赏着他们俩人的表演。曲终舞止,观众热烈鼓掌,大声叫好。他不知道天奴和洋马是为自己唱得真切动人喝彩,还是在为铁牛、晓虹舞姿优雅妙曼叫好。也许唱跳默契两者皆好,引发了这对狗男女的兴致,只是柴禾妞仍然不动声色地贪婪地吃着西瓜,那样子倒像是几天没吃饭似的。他觉得这柴禾妞太没有档次,人家蓝枫也是乡下姑娘,却充满着人文气质,他不禁怀念起自己的初恋来。他又点了一支舞曲《卡门》,这是一支高难度的探戈舞曲。他喜欢探戈这种动着刚劲,节奏明快的国标舞。

他礼节性地邀请柴禾妞伴舞,柴禾妞很茫然地看着他说:“我不会跳这种洋舞,我只会走那种两步舞。”

他不悦地想,这种鸟人还来当“三陪”。但是他不动声色地邀请洋马跳,天奴倒是很主动地拍着洋马磨盘似的肥臀说:“陪我们殷总跳一个。”

洋马扭捏地说:“不会跳这种复杂的国标舞。”他又不动声色地邀请潘晓虹起舞。

晓虹却大方地款款起立说:“我怕跳不好这种探戈。”她竟懂得这舞曲叫探戈。他说:“不要紧,我带你,女同志跳舞很简单,只要感觉到男士的几个暗示动作,就成。”

她说:“那就试试。”

他们摆开了国标的架势昂首挺胸,抬臂,挽腰,他简单地示意了几个他的暗示动作,她点点头,表示理解了,然后他们伴着音乐开始跳舞。开始他的手指在她背部发出暗示,口中还“进”、“退”、“转身”地发出指令,后来发现潘晓虹其实感觉极好,简直是舞林高手。

他想起来了,潘晓虹在大红门伴老首长,二少爷,其实是经过舞蹈专业培训的。

她说:“蝈蝈,你帮我一个忙,行吗?”

他问:“帮什么忙?”

“你瞧那个崔铁牛,崔导,简直是个色狼,和我跳舞时就动手动脚的,我怕他。”

“他不是你的铁哥们吗?来转身。”

“他是林浩的狐朋狗党,与我无关的。”

“那你说怎么办?甩头。”他们一边跳着一边耳语着。

“呆会儿,我们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好,我先走,你借口上洗手间,叫柴禾妞侍候老崔,转圈。”

“那小妞,好像性冷淡,你拉不开脸,让老脸皮厚的老崔对付她准成。”

“成。来,后退,对,好。”他们手拉手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他一手捂着胸口,很绅士地鞠躬。最后,她微微屈膝很淑女式地颔首致意。他们配合默契地跳完这支高难度的探戈,感觉很好地退出舞场。他大汗淋漓地去洗手间。她娇喘吁吁也去了洗手间,临走不忘关照柴禾妞临时照顾一下崔大哥,崔大哥猴急巴巴地把柴禾妞娇小的身躯挽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和潘晓虹一前一后走出了宾馆。这是一个春风习习的夜晚,可以引得人们许许多多的遐想,尤其是一男一女在这月色清朗,树影摇曳的春夜。H市的市区华灯闪烁,前方二十米处就是横贯全市的月亮河,河滨路绿树成荫,路灯的光芒闪闪烁烁地投影在河上,来往的游船在河里游弋。沿河林阴中点缀着的简易餐厅,环境幽静,情调十足。微风吹来,使人心畅神怡。他感到沿河漫步确比在浊气弥漫的歌舞厅包间内要自由自在、轻松自如得多。当领导也不自由,白天人模狗样地前呼后拥,说些场面上的话,就是脱离了公务的应酬也显得虚假和做作,没有花前月下树影摇曳中的漫步来得略脱行迹,无拘无束。他突然想到天如过去在省政府办公厅当秘书时所跟随的前任副省长,为了追寻这种略脱行迹的自由,摆脱官场束缚,带着省电视台一个漂亮的女主持,以步代车,双双去了春风沉醉的紫霞湖公园,在明代的古城墙下副省长向情人倾诉自己婚姻的不幸。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家庭的不幸,情感的烦恼,也需要倾吐,需要有人理解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理解。结果事不凑巧,给一群手持水火棍的联防队员当成男女流氓双双捉住。副省长亮出身份,却被当成骗子,扇了两个耳光,带到派出所。所长和政府办公厅核对了身份,天如才气急败坏地趋车去了派出所,接出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副省长。这事第二天就在全市传开,被视作丑闻。一个很有前程很能干的副省级干部一不留神就毁在风花雪月的桃色新闻之中。副省长受到纪律处分,平调到中央某领导小组当副组长。终因此事的阴影而忧郁成疾,在不到六十岁就得了肝癌去世。不久天奴也就以正科的身份带帽下到服饰局当了办公室副主任。现在分管副省长吴仕昌的秘书于凡小子,96年还是大学生,不到两年入了党提了正科,过了两年又提了副处,去年又提了正处。过去见了我执礼甚恭,一口一个“殷副总”的,现在竟老三老四地直呼殷国鹏了。人呀,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吴副省长本人虽不是党员,却是学者、教授、民主人士,至今还带着研究生,听说工资关系还保留在环保大学,吴副省长原来就是这个大学的校长。大学校长兼知名学者、博士生导师工资加职务津贴,年收入超过二十万,这比副省长的工资要多得多,关系不转,万一从政不行还可返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月色清朗的夏夜怎么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官场之事,这还是一种仕途情结啊,看来有仕途情结的人是很难略脱行迹,放浪江湖去享受人间春色的。在男女关系上还是自我约束为好。

肚子有点饿了。他建议到河滨的小饭店去吃消夜。她抬腕看看表已是夜间23点10分。河滨大道是H市对游人开放的公园,依然人来人往。他们一前一后步入了一家小餐厅。在那种临河靠窗的鸳鸯座,他点了两个冷盘,要了两个热炒,点了两瓶啤酒。他们相对而坐。他偷眼看了一下她,他们对视了一下,会心而笑。月光、灯光洒在河面上,被粼粼波浪剪成无数的碎片,泛着迷人的光斑。

“H市的春夜真是迷人,在这儿临波赏月,相对而酌,充满诗情画意。”他情不自禁地说。他没有说出的潜台词是,在这春风沉醉的夜晚与美人把酒临风相对而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潘晓虹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脸上微微泛红注视着他。她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杯啤酒。

他豪爽地说:“晓虹,为我们成功的合作干杯。”因为在H市他们成功地谈妥了五一在服饰城举办中外名牌服饰展销的协议。H市服饰公司是准备在规模和声势上和H市服饰店一争高低,他们是竞争对手,无疑浩虹公司的加盟使H市公司增加了实力,至少形式上是这样的,所以今夜他们的心情与这清朗的夜空一样明净。刚才他遇到柴禾妞的不快一扫而净,他觉得潘小姐今晚在灯光映照下的脸特别美,那是一种令人心醉的朦朦胧胧的美。

他们在湖畔的鸳鸯座,像情人一样地喝着啤酒,吃着具有H市风味的小炒。殷国鹏很愉快,因为今天他的体温已正常,也不怎么咳嗽,所有可怕的症状因心情的愉快而消失。只是她不怎么多话,仿佛有什么心事。他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她说,没什么。她那略带忧愁的脸,显得更加俊俏。他喝光了一大杯啤酒,问她为什么不干了,然后笑嘻嘻地打量着她。发现她有着某种使人神魂颠倒的魅力,那是种成熟女人的魅力。他想,今晚他们之间应该发生点什么故事,这是天赐的良机。

“我看你面带忧伤,不过这更显出某种成熟的美。”

“我能有什么忧伤,只是想到一些事。”

“有什么心事,能和我说说吗?”

“可我们只是生意伙伴,有些事没法说清楚。”

“你是说林浩,大鳄?”

“不仅仅是这些。”

“还是崔铁牛,崔导?”

“你感觉他像中央电视台的导演吗?”

“你说呢?”

“我问你呢?”

“我是什么人,我什么事看不透,你们在石狮骗大鳄的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当时不知道是你们这帮人罢了。现在知道,事情已过去了,陈芝麻烂谷子的翻弄它干啥,对我们,我讲的我们包括老板在内。对你们,我讲的你们是指林浩和你。我们和你们之间有些事还是不点穿的好。点穿了就没意思了,你懂吗?”

“我懂,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

“对了,你明白就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我们的合作就不成,权当我酒后吐真言吧,现在很多事,包括官场上的,商场上的,情场上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比揣着糊涂当明白强,真理是最平常的,也是最不能说破的,你太神圣了,就没有朋友了,所有你想说的话我明白,我感谢你的好意,来敬你一杯。”他兴致很高。

“看来你头脑很清楚,干杯。”她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的啤酒。

“我头脑当然清楚,我只是不愿意像某些人那样买弄聪明罢了,这年头有时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好当坏时坏也好了,世风如此,我焉能免俗?你当我不知道崔铁牛他们是拉大旗作虎皮,那是假借中央电视台名义挂靠的草台班子。从我接触他的第一天起就有预感。但他有本事,能满足一些人的名利欲,有办法在台里播出,有名有利的事何乐不为,你以为我们老板是傻瓜,她不傻,只是顺水推舟而已。老板不说我干吗自作聪明呢,高明之处在于心照不宣。演戏就要演得像,穿帮了就不像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你这是酒后吐真言,来我敬你一杯。”

他们互相这么敬来敬去,很快两瓶啤酒见了底,又上了两瓶。

潘晓虹将两只啤酒杯再次斟满。将一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他一仰脖子喝了杯中的酒,用手腕擦了一下嘴角的泡沫道,“我今晚是不是喝多了,话多了。”

“没有,还好,不过你今晚很可爱。”

“我可爱吗?”

“可爱。”

“你爱我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

“我告诉你,你年轻成熟,富有朝气,有才华,人又长得俊靓,像张国荣,哪个女人见了都会爱的。”

“是吗?”

“是的,你看不出来?”

他沉默了,他当然是看出来的。他又颤着手举起了满满一杯啤酒要和她干,她也颤着手举杯,两个杯碰得很响。酒洒在各自的手腕上,喝完又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显然他们都有点醉了。他顺手抓起饭桌上的纸巾,拉起她雪白丰腴的手腕帮她擦拭,她没有拒绝。他想有点意思了。他忍不住把那小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她轻轻地抽回了手。她说醉了,醉了,今天喝啤酒喝醉了。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顺势把她拉在怀里,手不经意就触到了她的乳胸,看她星眸半闭,粉面含春的娇羞模样,他嘴上喊着:“我们都醉了。”手臂却一把从后面抱住她丰满的胸脯,她也就半推半就,半依半靠地由着他搀扶着向餐厅外走去。他的鼻子嗅着她秀发的芳香,手里感觉着她乳胸的性感,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刺激。他在脑海中勾勒出她脱光衣服的形象,那会是一具什么样的胴体……他们相搀相扶着步出餐厅。河滨大道一阵凉风吹来,他感到十分快意,于是抬手招呼来一辆出租车,去了他们下榻的宾馆。

他把她搀扶进了她所住的房间。他把她仰面放倒在床上,脱去了她脚上的高跟鞋,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并将房门反锁上了,顺手将房间的灯熄灭了。在黑暗里,他想其实他并没有醉,只是小酒微醺而已,她显然也没有醉,只是在故作酒醉,惺惺作态而已。这只能理解为相互有意地诱惑,也就是两厢情愿。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打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漫幻在房间。偌大的客房,立即出现了某种神秘而温馨的气氛。他脱去了自己的外衣,脱得只剩下裤衩时,她竟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睛脉脉含情,然后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他们双唇相接热烈地相吻,他手忙脚乱地脱光了她的衣服,一具皮肤白嫩细腻,丰满成熟的女性胴体出现在他的眼底,他颤抖着贪婪地吻着这具充满活力的肉体。一种女性特有的体香攫住了他的心头,他颤抖着抚摸着这具胴体。直到她喘息着也跟着颤抖起来,双方才动作默契地完成了最后的契合。他们相互都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

经过刚才的肉搏,他们的头脑都分外清醒。

他笑着问她:“我们之间发生些什么?”

她笑着说:“没什么,一切都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结果。”

“是这样吗?”

“是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喜欢你,感谢你,你帮了我们的忙。”

“是交易吗?”

“不是,是回报,也有感情的因素。”

“可我是有家室的人。”

“我不在乎,我愿意。”她又伸出赤裸而光滑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他又顺势和她热烈地相吻,相拥相抱……只到双方都感觉疲倦了,他们才相拥相抱着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他抬腕看看表是凌晨五点,天还未亮,打开窗帘,大街上昏黄的街灯还睁着睡意蒙�的眼。他想,他应当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潘晓虹还在熟睡,那睡姿很优美。他想这女人真是天生尤物。想想昨晚的荒唐,他笑了。他匆匆穿好衣服,悄悄打开房门,穿过静悄悄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去盥洗间美美地洗了一个澡,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复又摊开被子,钻了进去。直到早晨八点,H市公司那位主持工作的副总捺响了他客房的门铃,他才草草地刷牙洗漱……

在自助餐厅,他遇到了崔导。崔铁牛笑嘻嘻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又看看低头在不锈钢餐盘里默默夹菜的潘晓虹。问候道:“殷总,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你呢?”

“我一夜失眠。”

华天奴见了他,什么也没说,看那眼神,天如一定知道他和潘晓虹昨晚发生了些什么,当然他也能猜到天奴和洋马之间也一定有故事,只是彼此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现在许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凡大声宣传的东西,心里一定是不以为然的东西。他默默地想。想到这儿,他笑着摇了摇头,夹起一个五香鸡蛋放在自己的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