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银狐之劫

林浩总经理热情地接过他手中拖着的皮箱,并用奇怪目光打量着这只硕大的箱子。他并不在乎这胖子的目光,只是对胖子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就如同他并不确切地知道胖子的真实身份一样,胖子也并不完全了解他此行到北京的目的。他们像隔箱猜枚那样互相打量,揣摸着对方的心理。然后,心照不宣地相互微笑。这微笑像是四月的春风荡漾在脸上,化解着心中的隔膜,于是亲热得像一家人那样并肩走出首都机场。

胖子将他领到机场的停车场。停车场停的汽车不多,甚至有点冷清。林总那辆擦得锃亮的黑色奔驰车十分醒目,在幽暗空阔的停车场显示着主人高贵的身份。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腕看了看表,早晨八点四十五分,很好。航班是正点到达的,正在他的准确预计之中,一点也不耽误办事。

“殷总,你一定饿了吧,咱们是否先吃早点,再上宾馆?”

“不用了,飞机上安排了早餐。”

“飞机上那点东西只能垫垫底,如果不饿的话,我们到宾馆再用?”他点了点头。他怕林浩在小事上纠缠。看林浩那殷勤劲,八成是要回报他在省城为他帮的大忙,那神态是十分巴结的。胖子甩过一根香烟,他接过后,立即叼在嘴上,胖子用镀金打火机为他点上。

“我想在宾馆住下后,先到总公司办点事。”

“我安排的宾馆离总公司很近,我这部车今天给你用。”

“那怎么好意思。”

“咱们已是一家人啦,你说对不,那就不用说两家话了嘛。”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以后麻烦你的事还有很多。到北京来,我只是尽地主之谊而已,小潘打电话给我,说殷哥你要来,我就作了安排。”

他听林浩对他的称呼都改了有点不习惯,什么时候殷总又改成了殷哥。我这个堂堂的国营集团公司副总和这个皮包公司的老总称兄道弟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他笑笑摇了摇头,不过别人要这么称呼他也只好由着别人去了。

“殷哥,请上车。”潘小姐抢先拉开车门,他跨进了香喷喷的车里,在后座坐了下来,紧跟着林浩也钻进了奔驰车,坐在他的身旁。潘小姐坐在驾驶员的身旁,车子平稳地滑出停车场向市区驶去。

机场高速公路两旁的白杨树,绿叶婆娑,在春天的阳光里摇曳。首都四月的气候给人的感觉美好而爽朗。

出机场高速沿三环进二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他感到很亲切,首都是美丽的,尤其是在四月的阳光下,丝毫也感觉不到非典侵入的不安。

奔驰车穿过长安大街,大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多,有不少人都戴了口罩,连值勤的交警也带上了口罩。公交车显得空空荡荡的,马路上的自行车反而显得比过去多了起来。飞机上发给他的纸口罩,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拉下地折腾,已经被撕破了一个口子,离开飞机前被他丢在了飞机座位上。看来广播和电视中说的不错,北京确实有着某种临战的气氛,“非典”的恐惧正悄悄地由南向北袭来,他不禁有点害怕。不过中国这么多人口,怎么可能就感染到我呢。

林浩看他和潘晓虹都未戴口罩,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和大无畏也早已甩掉了口罩,这样更有了某种宽松的气氛。只有驾驶员戴着口罩。默默地开着自己的车。打开车上的收音机,座车中响起轻松愉快的曲调《让我们荡起双浆》,使车内气氛轻松融洽。奔驰车拐进南小街进入新拓宽的平安大道,在和平宾馆门口停下。林总抢先一步跨出车子拉开车门迎他下车。潘晓虹已先去服务台领了他的房间钥匙,他们为他安排了一个八层楼上的小套间。

客房外间摆放着一圈沙发,地上铺着粉绿色的地毯,垂着流苏的落地窗帘也是粉绿色的,显得很温馨。洁白的墙上挂着油画,是仿俄罗斯风格的。像是克拉姆斯珂依的名画《月夜》。那片月色朦胧的湖畔笼罩着银灰色的月光,恬静的夏夜,风轻花香,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独自坐在湖畔的长椅上。水中漂浮着洁白的睡莲和墨绿色的菖蒲。迷蒙的月光洒满园林,恍若仙境。此情此景使他想到自己的故乡和留在家乡的姑娘。这画有点意思,他若有所思地走进小小的卧室。一张席梦思床,干净而简洁。他很满意地把大拖箱塞进了大壁橱。

他洗漱完毕,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潘小姐催他到二楼餐厅用早餐。他无奈地笑笑,心想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再简单地用一点吧。他心中这么想,就跨出了房门,穿过静静的走廊进入了电梯。

下到二楼,来到了西餐厅。西餐厅的客人不多,显得有点冷清,也许是已过了早餐时间,也许是“非典”的威胁,使客流量明显减少,总之站立的服务员比用餐的客人要多。透过餐厅的玻璃,他们可以看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行色匆匆的自行车流和空车驰过马路的出租车。还好这餐厅是自助餐,他也只是胡乱地吃了两片面包,喝了点牛奶,就推说要办事,把林浩和潘晓虹打发走了。

临别之前林浩说:“殷哥,下午五点三十分我叫陈师傅来接你,我们给你接风,中午你招待客人就在餐厅签你的房号,我来结账。”交待完毕这一切,他带着潘小姐告辞了。

潘晓虹和他挥挥手,甩给了他一个媚眼,意味深长地笑着。她随着林浩高大壮硕的身躯离开了宾馆,钻进了停在宾馆门前的奔驰车。他看到林浩用手在她钻进小车的一刹那拍了拍她那丰腴的臂部,他意味深长地也笑了,仿佛领悟到了什么。

回到客房,他给常经理挂了个电话。常经理告诉他,现在总部气氛有点紧张,大餐厅已经不开伙了,每天把饭送到了各个楼层,凡有感冒发烧的一律先休息。凡在总部办事的一律在楼下会客室接待。

常经理在电话里笑着说:“简直是草木皆兵。这样吧,待会儿我到宾馆来看你。”

服务小姐来送茶水。他泡上一杯茶,换上拖鞋,脱下外套,斜倚在席梦思床的被褥上,想着心思。不一会儿,又进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说是来消毒。喷了一阵消毒水,整个客房就有点像是病房了。他想,看来这北京确非久待之地,明天就得离开,于是他用电话订了次日上午十点五十分的返程机票。这样他才静静地捧着茶杯等常经理的到来。

倚在被褥上,就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但也不能真睡,因为马上那个姓常的女人就要来。想到这个常经理也是个人物。十八年前,常经理是北京郊区一社办服装厂的团干部,担任着工厂业余舞蹈队队长。总公司组建时装队,她来应聘,她那颀长惹火的身材,东方美女般的脸型,特别当她训练有素地迈着猫步,就有点职业模特的风韵。再加上她在走台步时不断地用自己的美目和坐在台下的赵副部长兼赵副总经理交流,一下子就吸引了赵副部长的目光。赵指着她说,这人我要了。她就被带进了城,进了总部的白天鹅时装表演队。常小姐在厂里当过团干部,有点组织才能,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天生丽质,聪明伶俐,一经点拨,就心领神会,不久就当上时装表演队的队长。她带领的十几个小姐妹,经名师指点,从走台步,练身段开始,渐渐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她还自修了大学课程,拿到了大学文凭,前几年带职攻读服饰管理硕士课程,拿到了硕士文凭。时装队草创时期,姑娘们个个浑身不脱土气,五年以后从外形到气质、技巧已和专业水平不相上下,也算是和国际接上了轨。白天鹅可以到广阔的空间展翅翱翔了。由赵副部长率队到维也纳参加了国际时装模特大赛,一举夺得团体金奖。常杜鹃个人还拿了一个单项奖,成了大赛的时装皇后。几年后,她也成了副部长秘书,找了一位局级高干当自己的如意郎君,在北京买了房,买了车,安了家,以后生了孩子,身子慢慢发了福,她也就安心从政。由科级秘书提拔为副局级展览销售部副经理,前几年部和总公司政企分开又提了正局级的经理,仕途可谓一路顺风。

殷国鹏调到省城名牌服饰集团公司常听老板提到过这位京城总部名女人。老板那神态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常杜鹃这人哪,原来整一个土得掉渣的农民,傍上了赵总现在发迹了,这是个会来事的女人。你和她接触,心中有数就得了。”当然见着常经理老板显得特别热情,常经理有着北方女性的豪爽热情,特别是对哥们儿的事特义气。他知道每年老板在她和赵总身上的花销是不少的,哪次到省城来不是大包小包的带回京城。最近又传出常杜鹃很快要提总部副总了,总部来人谈到她和赵总的关系时总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只是偶尔在酒后才会有一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常杜鹃那官呀,是脱裤子换来的,这个女人为了当官向上爬不择手段,丧心病狂。”他在云南会议上仔细观察过常经理和赵总,感觉那关系确实是非同寻常的。比如开会吧,赵总大报告做得好好的,常经理突然会打断赵总话头插上几句,像是补充,又像是指点。几个主席台坐着的副总经理,那神色就有点鄙夷的样子。赵总也只好手拿着老花镜,笑嘻嘻地看着她没脾气。再比如临别宴请招待吧。各省集团公司的老总都争着给赵总敬酒,赵总乐呵呵地来者不拒,她要出来挡架,说是赵总有这病那病的不能喝酒,有几次竟然还当着从多部下的面训斥赵总:“你以为你是小年轻呀,这把年纪的人自己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再这样下去,我不管你了,你有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你懂吗?”赵总只是红着脸,像小孩子那样说,懂、懂、懂,我的小姑奶奶。再比如在云南石林爬上爬下,是她像闺女一样扶着身材发福的赵总一步一步登高,在向上爬坡时,气喘吁吁的赵总,乘人不注意时,在她丰腴的大腿上掐上一把,她狠狠地打掉了赵总的手。她和赵总那眼神那动作,使他这个过来人看得很清楚。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用他这样的眼神观察他和老板。当然总部传出的事很多很多,说是有一次常杜鹃的老公还闹到了总部,当众摔了赵总一只心爱的清代乾隆年间的粉彩花瓶,扇了常杜鹃两大耳光,骂她“不要脸”。气急败坏的赵总打电话找来总部的保安,把发了疯似的老公架出了门。这位局长的告状信一直诉到纪律检查委员会。杜鹃却针锋相对地将老公告到了北京市妇联。局长老公的告状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男女之间的床第之事哪里说得清楚呢,纪委也是很官样地劝了劝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而局长本人当众发横,殴打妇女,大闹总公司却是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下的明目张胆行为,人证物证俱在。局长老公被妇联干部请去训斥了一顿,以后就有了收敛。而杜鹃与赵总的关系反而由偷偷摸摸演变为半公开化了,但杜鹃和局长老公这个家就有点名存实亡了。他们夫妇俩各行其是,互不干预,倒也乐得自在。所以总部下属背后悄悄称“常经理是莱温斯基,赵总就是总部的克林顿”。克林顿在下台前是一定会把莱温斯基升成副总经理的。

剖析常经理的发迹史,使他感到内心有着某种平衡,他有着某种无独有偶的感觉,要融进这个城市,要进入这个城市的高层,有时就要不择手段的。我们有什么,有的只是才干。没有家庭的背景做依托,自然是清高不起来,也发达不起来的。你坚守知识分子的清高你只能在山沟里孤芳自赏,最终被风雨湮没在茫茫山野。你要清高必须成为人上人,你才能对芸芸众生不屑一顾。有了金钱才能视金钱如粪土,有了地位才能笑傲王侯,展我长才。而这一切对某些人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事,他们可以装着对名利地位不在乎的架势,摆出一副公子哥

儿们玩世不恭的样儿,因为他们以势力和金钱为依托,要经商可下海如鱼得水,要当官可上山如履平地。因为他们身世显赫,家庭硬朗。我们一无所有,一穷二白,有的是聪明才智,有的是靓丽容貌,要仰仗聪明才智才能出人头地,要依靠靓丽容颜才能换取功名利禄,这是我们的悲哀,这也是时代的悲哀呢?他在心中长叹一声,为自己可怜,也为常杜鹃可怜呀。因此他从内心极其蔑视集团公司那些凭权势混上来的干部子弟。如副总肥肥那样的女人,再如局机关的一批处长,他们有什么优越的,简直他妈的一批纨绔子弟,狼狗之辈。

门铃响了,一定是“莱温斯基”来了,想到这儿他笑了。他下床去开门。他打开房门,一阵香风扑鼻迎面而来。门外闪进一位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女子。这个女子戴着一只硕大的口罩,只留两只滴溜溜乌圆的杏眼,待她解下口罩,再打量这女子,不施粉黛,唇红齿白,面如满月,波浪披肩,身材婀娜,脚步轻盈。她身着薄呢长裙,裙下露出高腰高跟小皮靴。上套米色西服,西服上配戴着一枚胸饰晶晶亮亮,细细的脖颈由洁白的衬衫衬托,锁骨盈现,格外迷人,那白皙的颈项圈着白金项链,项链顶端悬挂着一黄豆粒大小的缅甸翡翠,翡翠周围镶嵌着十颗南非小钻石。那翠碧绿如水,那钻剔透晶莹,配上姣好的面容,使眼前的这个女人显得华丽而高贵,这就是常杜鹃经理了。

他走上前道:“常经理你好。”于是双手相握住她的小手,这小手软玉温香柔若无骨。而她进屋迫不及待地就冲进了卫生间。他以为她要方便,谁知她“哗哗”地放开水龙头,反复用香皂涂抹着双手,放水冲洗。一边洗一边说:“蝈蝈哎,你来的不是时候呢,北京正在闹非典呢。”

“是呀,我是上了飞机才知道的。前阵子给美英打伊拉克闹的,没工夫管其他事了,只听说广州闹过一阵现在好了,怎么又闹到北京来了?”

她一边双手甩着水,一边用手绢擦着小手朗声笑道:“小傻瓜,大姐告诉你,我这也是听说的。这病早在去年年底就在广东流行了,开始大家搞不清什么病,好多人都感染上了,连医生护士都难免呢。听说第一个得这个病的是一酒楼厨师。广东人爱吃野味,这病菌是隐藏在动物身上的衣原体,其他病毒呀,人本身有免疫力,打打抗生素,白血球抵抗抵抗也就被灭杀了,人也就康复了。偏偏这病毒呀和白血球一拍即合,也就是白血球欢迎它,想和它结婚,这样内外勾结,内部的腐败分子和外部的坏分子相勾结,也就是贪官污吏和奸商投机商勾结起来,国家还不从根本上垮了。就这么个道理嘛。这厨师去医院治疗了,先当重感冒后当重症肺炎治疗的,厨师治好了,医务人员感染了一片。后来这病毒就由南到北向北京扩散开了,我听一个在部队医院工作的铁姐们说,他们医院收治了一个山西来的人就是到广东出差时感染上的病。在山西治不好,转到北京来治。护送她来京的父母亲都感染发病,后来死了。啊!太可怕了。“

她停顿了一下,喝了口他递上来的茶水,润了润了嗓门,继续大声说:“我这些消息也是从网上看到的。最近网上又发布了消息,五天前官方披露的SARS确诊病例只有37例,而301医院的一个老军医马上署名上网反驳仅309一家医院就收治了60例SARS病人,到了四月初已死亡6人。老军医指斥有人‘说了假话’。其实北京的非典病例远远超过公布的数字。蝈蝈啊!你这次到北京来得真不是时候呢。这儿非久留之地!明儿赶紧回去吧,不是大姐我不留你。”

这席话听得他浑身毛骨悚然,冷汗直冒。没想到,真的没想到“非典”这么厉害,他真的有点后悔这趟北京之行了,不过他还心存侥幸的心理,北京城几千万人口,怎的偏偏就会传染上我,不太可能吧。在这种不太可能的心理支配下,他的心中略感平静了些。

“小伙子,怎么样?害怕了吧,不是大姐吓你,瞧你额头上都冒汗了。”她递上了她的小手帕。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小方帕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笑着说:“我到北京来见到大姐你就是死而无憾了。平生能认识大姐这般有水平、有能力、有气质、有风度的女性,此生足也,死而无憾。“

她笑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壳道:“小蝈蝈,你丫别给老娘我灌迷魂汤,你是哪座笼子里的鸟,我还能不知道。说,老板打发你在这个非常时期到北京来又有什么事?别给我净讲好听的。”常杜鹃笑着说。

“大姐你真是神人,料事如神嘛,既如此说,我就不客气了。我这次来老板托我向大姐汇报一下关于服饰集团公司系统办公软件开发的情况。这套软件我们开发了两年多,集中了一批中青年专家,为了适应当前集约化经营的需要,使集团人力、物力、财务形成优势向外出击,把过去分散经营,各自为政的作法,用行政、财务、业务的统一领导方式管起来,形成拳头向外打出去,形成集团化优势。可以避免过去分散经营各自为政的弊端,现在人权、事权、财权、物权四者均已实现了集中统一领导,但由于分散在各市的子公司,过去都是独立的法人,形式上的统一并不意味着实质上的统一,所以我们设计这套系统软件,准备在面上推开使用……”

他边滔滔不绝边汇报,边打开电脑演示。电脑屏幕上出现《服饰集团公司自动化系统办公软件示意图》,从集团公司到各分公司乃至到各分销点,在图中展示得清清楚楚,鼠标只要点击出一点,就能打开了一个片,这对于计划集权经营全局绝对是好玩意儿,那底下子公司要玩点小猫腻也就玩不成了。底下分公司的自主权就全部丧失,这女老板加这个殷国鹏是真的厉害啊,这个省的集团公司,比我这个国家的总公司要厉害得多呢。她才听了一半汇报,就知道这女老板和她忠实的殷副总经理的主意。就像一个棋艺娴熟的棋手那样,对方刚刚走动了几步,就能预感到对手的下几步动作。

她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如今国家都在搞市场化,你再搞这种翻牌公司,还设计出这么个玩意儿能束缚住下面的手脚?更况且束缚住了手脚,又如何和民营服饰业去竞争呢?当然你们集团公司的老板权大无边,利大无边,无人制约。国有资产在你们老板手中盘来盘去,很是自由,难怪你们财大气粗,我们总公司就今非昔比�,过去部里改制成立了企业化公司,对各省公司早就失去了统御大权了。你们如今再搞集权不是逆历史潮流而动吗?能推得动?”看来具有硕士头衔的常杜鹃脑子好使得很,不是弄些新名词七花八花花得住的。总部的领导总是站得高看得远的,不是京剧舞台上的花旦、青衣,弄几路花拳绣脚就能糊弄得过去的,在他们看来商场就是战场,有时竞争是你死我活的。

“大姐你这话讲得外了,我们主要是想把伸出的手指收拢来捏成拳头,改变过去小作坊,小农式的经营方式,逐步形成现代化的大企业。你们总部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不是有进口服饰的配额分配权吗?有市场布局的宏观调控权吗?而各省的国营公司有不少都是我们这种模式,我们是希望你们发一个文推广我们这套软件系统,再给我们授一个什么科技进步奖,算是对典型的奖励嘛,这奖励不需要钱,只是精神的,发一个铜牌和证书就行了。我们向省政府立了项的,只要形式上有个名分,今年我们公司就能被评为现代企业管理先进典型,到时我不会忘记大姐的。”

“哈哈,小蝈蝈,你们的算盘打得太精,想拉大旗做虎皮,用我们的红头文件来推广你们的软件,还要发一个奖,有名有利。好,大姐我佩服。那你们按程序向总经理办公室报,我去和赵总说说。”

“大姐,要按程序我们找你干吗,谁不知道你是赵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你和赵总说说。我这报告和软盘都带来了。”

“你怎么感谢大姐?”

他从拖箱里拿出茶叶:“这些上好的特级碧螺春,一千元一斤,你和赵总各两斤。”他笑了笑。显然他懂得有时暗底下的沟通,比做表面文章更起作用。表面文章总是很神圣很原则的。暗中的沟通就是要松动这种表面神圣的原则。因此,手段是必须的,小手段达到小目的,大手段达到大目的,这就是潜在的规则。潜在的规则比明示的程序更容易达到目的。

“你这是打发要饭的,这茶叶,我多得很,我送你和老板一人五斤如何?”

常杜鹃快人快语,直来直去。

他笑了笑,又不动声色地从拖箱里拿出一个锦盘,这锦盘四四方方,锦缎花绫覆盖,打开盒盖里面是杏黄绸缎衬底,一只雕琢得玲珑剔透通体汪着碧绿的翡翠玉香炉装在其中,那是整块翠料缕空雕琢的。这玩意使得常杜鹃眼前抖然一亮,她凑近锦盒看了又看,那颈脖上豆粒大小的翡翠落在炉盖上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那玩意是赵总在缅甸买了送给她的,还花了三千元呢。这小香炉高十厘米,宽足有二十厘米,要值多少钱?她仔细打量着这希罕的玩意儿,心里暗暗估着价。黄绸盖里斜插着一个证书,印着这炉的小彩图,图下标明,清乾隆翠玉活环凤耳三足盖炉。高十厘米,成交价:三十一点五万港元,证书上赫然盖有“香港嘉士德拍卖会”的椭圆形中英文红色印章。细观那炉,通体精雕着西周鼎彝上的夔龙图案,双耳是展翅飞起的凤,内有两个活环。真正是精美绝伦呀。如果说她脖子上的那粒小玩意儿只是壮丽黄山中的一颗挺拔的小松树,那么这只玉香炉则是满目风光,美不胜收的黄山莲花峰。她在心中赞叹道。

“这玉香炉是你们老板在香港拍得的?”

“是的,是她专程派我去香港拍来的,准备送给赵总的。”

“你什么时候去香港的?”

“上个星期。”

“听说香港也是疫区。”

“是呀,当时有点那个意思。张国荣跳楼自杀时,给他送行的不少歌迷都戴着口罩,我们还纳闷呢。”

“不说张国荣我还没想到,我说老弟呀,你长得真他妈像张国荣,难怪人见人爱,你们老板有眼力,慧眼识人材呀,以后我不叫你蝈蝈啦,我叫你哥哥吧。”常杜鹃像小姑娘那样拍着手叫道。

“哥哥不敢当,我就当你弟弟吧。”听了常杜鹃的夸奖,他心里很高兴,脸上却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那模样真像个腼腆害羞的小弟弟了。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谢谢姐姐夸奖。”

“拍得这宝物,嘉士德拍卖行还专门雇了两个保镖把我和同去的一位科长送到了香港国际机场。

“看你小子长得女里女气的还他妈真的有种,非典期间两闯疫区,老姐我服了你了。”她用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姐要听听这香炉的来历吗?这可是一个传承有序的故事呢,收藏讲的就是传承有序,如同出身贵族家庭的子弟,讲究谱系,来历不明的人很难是混充贵族的,来历不明的文物就难免是赝品。”

“说说,说说听听。”常杜鹃似乎很感兴趣。

他像是说评书那样介绍这香炉的来历:“乾隆皇帝喜爱翡翠,搜集、鉴赏、珍藏之多,历代无人可比。当年云贵总督晋献翡翠石料,由清廷造办处能工巧匠设计制作,使之成为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你瞧那香炉底部就篆有‘大清乾降年制’的戳记。后来这件宝物由慈禧太后赏给了肃亲王善耆。善耆将此物转十四女金壁辉,壁辉过继给日本人川岛浪速做养女后改名川岛芳子。此物算是过继女儿的赠品,就归了芳子。川岛芳子在日本侵华期间作恶多端。抗战胜利后,被国民党政府北平行营督察处逮捕。芳子的所有的财产作为敌产被没收。1948年被河北省高等法院判处死刑,此物落入河北高等法院院长邓清熙手中,北平解放前,邓逃往台湾。今年3月出现在香港嘉士德春季拍卖会上。老板亲自命我前去竞拍,起拍价二十五万港币。拍卖师喊到三十万无人加价,我集团公司以三十一万拍得。”他得意洋洋地讲完了这尊翠玉活环凤耳三足盖炉的故事。随手递上《香港嘉士德春季拍卖会图录》翻到五十一页指给常杜鹃看:“这件宝物请大姐转交赵总,软件系统的鉴定、推广、使用就烦请大姐在赵总面前多美言。”说完他忙不迭地又从大拖箱中捧出一长条锦盒,打开锦盒是一轴画。

“这又是什么希罕物件,准备送给谁的?让你姐开开眼。”

“这画是我专门买了送给您的,是我省已故名画家张伯仲先生的墨宝。”

“打开瞧瞧。”

他让常杜鹃轻轻握住画幅红木轴的一端,缓缓拉开全绫精裱的画。是四尺整张的横披山水画:地处皖南的黄山,山势峻隘,奇峰陡峭,作者匠心独运,采取全仰视构图,造就了全图磅礴的气势。广袤的松林与山势相接,其间缀于黄山宾馆、亭阁。大处见气魄,小处见精巧,背景一红日冉冉上升,山峰沐浴在曙色之中。

他看着常杜鹃痴迷的目光道:“大姐,不瞒你说,这是张伯仲先生第五次上黄山,专为黄山迎宾馆画的,成画于文革即将开始之季。张老的画风从五十年代后期,日渐由萧疏洒脱向老辣苍茫过渡。你看此图,丛丛松林,层层山峦,浑莽苍郁,红日喷薄,群峰沐晖,正是伯仲先生晚年的画风呀。”

常杜鹃圆睁着杏眼果然见得画幅左上角有“黄山云海”四个小篆,并题有“一九六六年七月,张伯仲写於黄山宾馆”钤有白文小印“伯仲之印”,左边下角有朱文大印“江山如此多娇”。她连声道:“好,好,好!赵总一定喜欢,他雅爱字画,对翡翠他一窍不通,不过这画不会是仿的吧,现在国内字画市场乱得很,假画很多的。”听那口气这小女子是想独吞翡翠玉香炉了。

“大姐,这画绝真无疑,我这儿有鉴定证书。”他抽出了一个暗红色封面的证书,广东岭南艺术品拍卖公司鉴定证书。上面附有此画彩色照片,有家属鉴定亲笔签名盖印的说明。鉴定证书写道:“此画经鉴定确为家父张伯仲之作品。鉴定人:张仲子。”这下常杜鹃相信了。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两件东西都是珍品,老板委托我转交你和赵总经理,至于你怎么处理,我不管了,但是话我要带到,事必须办成。”看到常杜鹃眼中贪婪的目光,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知道老板的大手段已攫住了这条美人鱼,后面的大鲨鱼难免不落网。如此,他就可以用渔翁对鱼儿的语气发布命令和指示。利益、金钱能使人的灵魂、身份错位,这是一点不假的。小官场对大官场,下级对上级的行贿,只要有正当的名目就显得很正常。因为大家都是家里人,这种财物的转移更像是儿子对老子的孝敬,就觉得很理所当然,他也就很坦然。

“你姐答应你的事,你还不放心?”

“放心,放心,知道姐你是手眼通天,赵总也要听你的。”

“那还差不多。”

常杜鹃抬腕看看表,见已近午时,就要告辞。他一再挽留她共进中餐,她再三推辞,说是非典时期,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这两件礼品很珍贵,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敬谢不敏了。他送她走出客房,一直下到宾馆廊沿下,帮她把两个锦盒装到她那辆红色的雪铁龙小卧车上。她钻进小车,在驾驶座上向他挥手,仿佛又想起什么事来似的对他嘱咐道:“晚上林浩这小猪崽为你接风,你一定要去,上次姐托你的事办得不错,林浩会感谢你和你的老板的。另外,晚上我把赵总也带来陪你,这香炉的事你就别说了,画我一定转交赵老爷子,老爷子问多少钱,你就随口说七八十万吧。“好,拜拜!”她熟练地发动了雪铁龙,绝尘而去。�他心中暗暗想,这小女子胃口很大嘛,林浩那儿还不知道塞她多少钱呢。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哪来的什么张伯仲的画,张仲子的鉴定书。这画是请省画院张伯仲的徒弟仿的,只花了一千元就买下了,这证书不假,是他出面请张伯仲的二公子张仲子鉴定的,那小子是个败家子,认钱不认画,鉴定费反而花了两万元,张公子就给填了这张鉴定书。这女人好厉害,反正事能办成就行,她骗她的老板我也就管不了了。男人的厉害一般说来是在表面上,女人的厉害在骨子里,他想到了他的老板就比她的老板要厉害得多。他兴奋地用口哨吹着张国荣歌曲《偷心》的曲调,上二楼去了餐厅。

午餐后,他冲进了盥洗间美美地洗了一个热水澡,仿佛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任务完成了,他浑身松软了下来。他北京的朋友很多,有工作上的关系,有分配在北京工作的学生,另外还有一批谈得来的哥们儿姐们儿。在这个非常时期,他无心再和他们聚会,下午他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当他披着宾馆为客人准备的浴衣趿着拖鞋走出盥洗间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林浩的电话。

他接通了来电:“殷哥吗,就你一个人。”

“不,我一个还有几个?”他有点不快,他很想骂一句,他妈的,林胖子,我操你妈。但他没骂出声。

“大姐走了吗?”

“走了。”

“晚上,我请你吃饭,在皇宫大酒楼,五点半车子来接你,你别走远了。”

“这时期能走到哪儿,哪儿也不去。”他挂断了手机,鼻子里哼了一句“他妈的”,他从林浩那语气里感觉到这小子话中有话,什么一个人两个人的,把我看成什么人啦。他为了安安静静地午睡,关了机,这样没人再来打扰他了。

他拉上窗帘,顺手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上。

他躺在松软的席梦思床上,摊开四肢感到十分舒适,点一支烟,刚抽了几口,困倦袭来,他就掐了烟。使自己彻底陷在枕头里,一会儿他模模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月色清朗的夜,大地像是披上了一层黛色的轻纱。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寂静的山村,一畦畦插着稻秧的水田,黑黝黝的树林,起伏连绵的灵山纱帽峰的剪影。

他身轻如燕地升上了天空,像是一个俯看人间的天使,在天上飞翔,他知道他是在梦中。他在梦中祈祷,让他的梦魂飞升,飞升,这样的感觉太好太美妙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但是人生何尝又不是一场梦呢,人永远生活在梦里多好。天空中繁星闪烁,月色如水,缥缈无际,使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轻风吹起薄如蝉羽的衬衫,他在天空飞翔。他看到了山坳里的那幢黑瓦白墙围着篱笆的小屋,竹篱上爬满了青藤,盛开着喇叭花,这分明是他童年的梦呀。用竹篾编织得十分精美的笼子内,关着的那些长着绿色羽翅的小虫不知是痛苦还是欢快地叫着,他常常是在那小虫的鸣叫声中安然睡去。妈妈嘴中哼唱着那动听的催眠小曲,手中就不停地编着那一只一只小笼子。此刻他仿佛又听到那一声声鸣叫着的“蝈蝈”声,是那样的亲切。他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那背影佝偻的老人,老人戴着老花镜贴着报纸,在给全家读报,爹为全家订了一份《人民日报》,那是全村除了村长用公款订的那份外,惟一的一份报纸。尽管送到地处偏僻的乡村已迟了好几天,但爸爸每晚都要读。他终于看到了那张日渐衰老的脸,那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蜡黄蜡黄,那是在自家床头。五年前爸爸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爹患的是癌症,那癌是操劳过度,长期营养不良落下的病根。爹的胃已切去了三分之一,最后的几天里,爹坚持要死在自己的屋里。娘让人把爹从县医院抬回家,家里弥漫着刺鼻的中药味。爹知道自己儿子太忙,不让家里人告诉他爹病重的消息。等到他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时,他连夜驱车赶到了老屋,爹只有一口气。在弥留之际,爹伸出浮肿的手拉着他白皙的手,嘴角嚅动着,说不出声,那张着的嘴仿佛在说:“蝈娃,你好,你出息了,爹要谢你呀。”他知道爹要谢他什么,他没说出来。他只是大声对爹说:“爹,全是你教育的好,娃儿们都出息了,你安息吧。”爹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挂着浊黄的泪。他伏在爹的身上放声痛哭,他仿佛看到爹横在床头的那辆旧自行车和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人民日报》,报上放着老花眼镜。爹是乡村的小学教师,可爹懂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懂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劳其心志,行弗乱其所为”的理。爹骑着这辆旧自行车载着这个家庭走过岁月的风风雨雨,载着两个孩子走出了这个贫困的乡村。当然爹把功劳全部放在他这个儿子的头上。但是他知道这应当归功于爹。是爹下了最大功夫,花了大代价调教出了他。爹第一个送他走出农门,随后他又带出了姐。爹只不过是一个车夫,乐呵呵地用旧自行车载着他们的行李一个一个送他们搭乘去城里的班车。如今孩子长大了像鸟儿一样飞走了,爹也老了,像熬干了灯油的灯,生命之光将要慢慢熄灭。那晚他是夜里十点钟赶到家的。十一时爹去世。第二天午夜零点,他向姐姐交待了爹的丧事,又回首看了看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他突然跪在母亲脚下说:“娘,爹死后,你到城里来跟我过吧,也不要起早贪黑地编那些蝈蝈笼子、拖鞋什么的了,你老要歇歇了。”“蝈蝈,你起来,娘不习惯城里那日子,娘的手艺不能丢,我已习惯了,再说娘要守着你爹,要不他冷清呀,娘知道你事多,你就走吧,这儿有你姐照顾着,你去干大事,不要记挂家里。”娘用那骨节突出的双手擦去他满脸泪痕,要扶他起来。他长跪不起,娘止住泪喝斥道:“蝈娃子,办大事者何拘儿女情长,起来!”娘这句深明大义的话,使他想到娘也曾是一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就像一株桃树上鲜艳的桃花被一阵罡风将花瓣吹落在穷乡僻壤了。他磕了一个响头后,站了起来,他上唇咬着下唇,牙印深深地刻在下嘴唇上,里面渗出血来。他给了娘一万元钱,头也不回地向停在村口大樟树下的奥迪车走去。不是他心硬,是他怕见到娘那既悲伤又充满期待的眼睛。他怕他控制不了感情,因为第二天早上他还要参加集团公司办公自动化系统设计招标大会,他要发言。娘说得对,他不能因为家事耽搁了工作,他不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地那样哭哭啼啼地伤了元气。这不是他的作风。他听到他身后一片哭声。爹去世那年他三十三岁。爹只有六十岁,村里人甚至都不知道他连夜回过村。都传说,殷家那小子心硬呀,他爹死之前他都不回来看看,官迷心窍连爹都不认了。今天他的魂魄又回到了家乡,不过他是在天上俯视着地下的小屋,他不能落地。天与地中间隔着好几层呢,到天上就落不到地上了呀,他怕站那片贫困的土地上,在天空中真的很自由,很舒适,难怪曹植、阮籍、李白、李商隐要写那么多的仙游诗呢,他想到曹植的《游仙诗》:“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意欲奋天翮,排雾冷紫虚……”。他在家乡的土地徘徊蝗ィ��固乇鹣肴ヒ桓龅胤剑�抢镉兴��甑囊桓雒巍M�甑拿握婷溃�饷我恢弊龅剿�肟�遄印D敲慰�嫉牡胤绞谴宥�罚�强橄蜓羝碌厣闲≈窳稚畲Γ�谴本�碌亩�阈÷ィ�デ笆且黄�迩宓南�鳎�窍��蓖ê祈档牧樯胶�Bズ笫怯粲舸写械纳疵狈澹�逋返男÷ナ谴謇镒畋鹬碌囊淮甭ァ0浊胶谕呗硗非剑��的鞘敲鞔�蠡�依剁�墓示樱�衷诖宄ぜ婷窦涫�褚帐跫依妒�囊患胰宰≡谀歉龃�ㄔ暗男≡耗凇@妒�氖谴謇锏墓傺剑�宄さ呐��湫3さ亩�右菜闶敲诺倍曰Ф阅亍D抢镒叱隽艘桓銎�恋墓媚铩T谡飧黾啪驳暮谝梗��路鹩治诺搅嘶被ǖ南阄抖��庀阄抖�婧梦叛剑��白拍窍阄抖�呷ァK��浪�谧约叶�酵返睦匣笔飨碌人�D抢锸饔鞍卟担�簿驳卣玖⒆乓桓龉媚铩5�撬�挥邢穸��迥昵澳茄�吹剿�K�址傻搅颂焐希�谏疵狈宓亩ザ擞芜���肼湎吕淳褪锹洳幌吕矗�恢χρ狙镜乃墒髦�易×耍��也坏侥强盟�某趿盗粝掠〖5睦匣笔髁恕T诨笔饕跤跋拢��亲潘�啻旱姆⒈瑁�切亩�诳裉�K��侄哙伦派旖��ケ〉拇荷乐校���浪�诙哙拢�彼�ッ�剿�乔啻旱募》羰彼��读恕K�艚舻匾性谒�幕忱锉兆叛劬Γ���厮担骸膀弪甯纾�悴荒苷庋��乙��四悖�憧刹荒芏圆黄鹞已健!彼�担骸跋嘈鸥绨桑�也换岬模�阌涝妒俏业模�矣涝妒悄愕模�拖裾饴デ暗那逑��涝栋樽耪饴ィ�拖裾饴ズ蟮纳椒澹�涝痘ぷ耪饴ァ!钡诙�斓�谱抛孕谐荡�潘�男欣钏退�チ讼爻牵��吹剿�诶匣笔飨孪蛩�邮郑�墒撬�吡耍��涝兑裁换赝罚�拖袷峭盗肆橐┑逆隙穑��搅颂炜铡K�僖不夭坏秸馇迩宓那逑��希�ノ拍前樽拍嗤脸湟缱派倥�馓宸荚蟮幕被ㄏ阄抖�K�丫�肮吡四切┩夤�闼�奈抖�6裕�褪欠ü�隳味�⒂⒐�南耐蕖K�僖步德洳幌吕醋呓��怯纳畹墓敕俊K�皇窍腠�⒃诶匣笔髂敲�艿闹σ都洌�蜃┣嚼锏男÷ツ歉龃翱谇那牡匾欢盟�姆既荩�詈盟��诳硪陆獯��严滤�钦��男匾拢�冻鏊�啻旱娜樾兀��阢逶K�衷谝咽呛⒆拥哪锪耍���谒�哪恐杏涝妒?6岁。16岁的少女,豆蔻年华呀,像是熟透的浆果,馋涎欲滴,熟透了就是要给人采摘,给人啃吃的。不好,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在这令人心醉的月夜,在这枝叶纷呈的槐花丛中,这幽香就像她肌肤的香味儿呢,他渴望看到他的裸体,啊,他醉了,醉倒在这槐花丛中,他高涨的激情,像是要冲破堤坝,喷涌而出,他高涨的激情在疯狂中挣扎,那里涌动着幸福的快感,那是一柱遏制不住的原始欲望呀,他只有释放了它,才是一种解脱。他大脑十分清醒,这是在梦中,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呀。

他醒了,他知道他做梦了,他并不为刚才的梦而感到遗憾,他甚至感到刚才的梦做得太美,那种快感和心灵悸动甚至是现实生活中所没有的,他看了看表,英纳格全自动表的时针指在十七点十五分上。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浑身的疲劳,因为这一从未遇到的美梦而消失,他知道自己是精力充沛的男人,而且很有魅力。至于那个梦中的女人已化成了巫山云雨,早已被时间的风雨荡涤一尽。他甩掉了身上的有点黏答答湿漉漉的裤衩,赤条条地走进盥洗间,躺在浴缸里,任凭热水“哗哗”地流淌,浑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舒适。他把两只长腿搭在浴缸的两侧,头仰在缸沿上,再一次回顾刚才的梦境。直到浴室的电话惊忧了他的美梦。

他知道这是林浩的车子来接他去赴宴的,他放下听筒,在心中咒骂了声:“我操,这种非常时期还吃什么鸟饭。”他懒洋洋地从温水中爬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珠。对着镜子用吹风机再次理好吹干头发。吹成了香港影星张国荣式的发型,心里再次为哥哥的死而宛惜。他解开遮在下身的毛巾,很满意地注视着那根茁壮的玩意儿,这家伙充满着活力,不知是哪位哲人说过,人的性欲是和智慧成正比的,他感觉他确实是很聪明的,尤其在充满变数的官场。

他换上干净的衬衣内裤,打好领带,穿上西服,精神焕发地跨进了电梯,信心十足地看了一下表十七时四十五分,时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