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四川人,太精明!太狡猾啦!”朱光辉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边脱西服解领带一边喝饮料一边抱怨。�
“怎么?生意没谈成?”我小心翼翼地问。�
“把我算得没利可图啦,只要我的资金不要我的劳力!我又不开银行,手下还有几十人要吃饭。”他气咻咻地说,“我们的利润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就是廉价的劳力,要不是这点优势,那些外资合资都得滚蛋!”�
“那怎么办呢?”艾之琳问。�
“就当白跑一趟啦。浩仔呢?”他问。�
“浩仔在里边听录音机,戴着耳机不知道你回来了。”我赶紧到卧室去叫了浩仔出来。�
“爹地!”浩仔几乎是冲到了朱光辉的怀抱,朱光辉搂起他,亲热得不得了。�
“给我买的东西呢?”浩仔一边问一边翻他的箱子。�
“噢,小祖宗!我一急忘了,下次吧。”朱光辉一拍脑门,“这几天跑得晕了头,忘了这事。”�
“你骗人!”浩仔被激怒似的左右开弓啪啪地两耳光打到朱光辉的脸上,又跑到里屋去了,朱光辉却嘿嘿地笑个不停,“好嘛,儿子打老子,有胆量,有出息!”�
“这是妈咪给我买的。”浩仔从里边抱来一堆东西,统统放在茶几上。�
“你妈咪?她来过?”朱光辉吃惊地问。�
“上礼拜五来过。”艾之琳有些不自在地说。�
“她来干什么呀?”朱光辉问。�
“鬼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反正不是和你离婚。”艾之琳冷冷地说。�
“爹地,艾姨打妈咪了,按在地下……”浩仔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朱光辉脸色一下拉下来,嚯地站起来喝斥艾姐:“你怎么可以打她?你有什么资格打她?你有莫搞错呀你?”�
“我哪敢打她呀?她是你老婆,明媒正娶的,我是什么呀?我敢打她?”艾之琳申辩。�
“她打妈咪了她打妈咪了,我看见了!”浩仔叫道。�
“到底打没打?”朱光辉咆哮起来。�
“她先动手,我才还手。”艾之琳说。�
“是艾姨把妈咪按在地下,又踢又打,妈咪哭就把我吵醒了,妈咪脸上有血,嘴里也流血了。”浩仔抢着表白。�
“你他妈的你把她到底怎么了,快说呀三八!”朱光辉更加气势汹汹了。�
“她先动手,不信你问非叔好啦,他亲眼看到嘛。”该死的小东西把我给掺和进去了。�
我大吃一惊,一下子愣住了。我没有料到这种突发局面。�
“阿非,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光辉转身问我。�
“朱哥……”我嗫嚅着。�
“快说呀?你怕什么呀!”朱光辉转身问我。�
“我……”我的脑子里,各种念头疯狂地旋转着冲突着,最后我结结巴巴地说,“刚开始他们只是吵,然后是对骂,就扭在一起了。”�
“我问的是谁先动手?”朱光辉不耐烦地问。�
“我……我当时没看清楚。”我颤颤巍巍地说,“她们扭在一起,看不清楚,好象……好象是浩仔的妈咪先抓了艾姐的头发——”�
“非叔胡说!”浩仔在一旁尖叫,还冷丁冲过来踢了我一脚。�
朱光辉一把抓住艾之琳,伸出那只建筑工人的右手左右开弓啪啪地打在艾之琳的脸上,脸上顿时红肿起来,艾之琳一下捂住双脸,眼泪簌簌地流出来,但她没有叫也没有哭出来,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他妈的臭三八敢打我老婆!我都不敢呢!离婚?等着吧。想老子的钱没那么容易!”朱光辉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又要抡起手打艾之琳。我一下子蹿到他们中间,带着央求的语气说,“朱哥,算了吧。她们当时都很冲动,后来她们还谈了一会,都合好啦。”�
“你是谁呀?这里没你的事,你过去!”朱光辉吼道,眼中充满血丝。我悻悻地回到卧室,听到朱光辉的打骂声,“离不离婚老子决定,你想在这里呆就呆,不呆就他妈滚!……”�
过了一会儿听见梆的一声关门声,我到门口一看,只剩下艾之琳一人在客厅里,我赶紧走过去,她头发零乱,脸上更加红肿,眼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他们呢?”我问。�
“走了,可能是出去吃晚饭了。”她毫无表情地说。�
“这都怪浩仔。”我说,“朱哥生意没谈成心情烦躁,可能过几天就没事了。”�
“怪谁都没有用,要怪只怪我自己。”她喃喃自语。�
“你后悔了?艾姐。”我用手轻抚她的脸。�
“是的。可惜后悔来不及了。你没看见五年前朱光辉在我面前那个样子,简直就象只狗。”她说,目光里尽是哀怨,“哎,只怪我没听父母一句话,自作自受!”�
“艾姐,我觉得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还这么年轻漂亮,这就是资本。”她伸手拿了支烟,我赶紧给她点燃。�
“我现在才明白,年轻漂亮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个灾难。”她缓缓地吸了一口说,“以前,年轻漂亮就自以为是资本,找个有钱的人就行了。但有钱的男人要的是永远的年轻和新鲜,人不可能永远不变老。唉,我当初怎么那么幼稚?”�
“艾姐,你还可以一切重来嘛。”我安慰她。�
“重来?没那么容易。我到深圳来可以说是抛弃了一切。工作、家庭,还有我的青春。我辞了职,和家里几乎断了关系,我父母一直反对我和朱光辉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我本来和一个军官订了婚,我们是中学同学,谈了整整五年,说断就断。我现在回去,不被骂死才怪呢。”她黯然神伤,泪水在眼眶中闪烁。�
“你为朱光辉牺牲了这么多,他却这样对你,这太不公平了!他那么有钱,你至少应该让他赔偿你的青春损失费,既然他不爱他的老婆就应该和她离婚。”我愤然地说,“从法律上说,他犯了事实上的重婚罪,你可以去法院告他。”�
“你不知道,他老婆娘家比他还有钱,他是不会轻易和她离婚的,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俗话说,老婆是人家的好,儿子还是自己的亲。他们潮州人的家族观念太强了!潮州人爱儿子是出了名的。再说,这件事情总该有个结果,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认命吧。”�
“艾姐恕我直言,你应该想办法弄点他的钱,然后一走了之,否则你太吃亏了,对于你而言,这里不过是一个金漆的鸟笼。现在这些暴发户一有钱就翘尾巴,哼,饱暖思淫欲!”我骂道,“万恶淫为首,万恶的资本家!”�
她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坐着。半晌她对我说:“阿非,麻烦你给我弄张湿毛巾来。”她拿过湿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然后取出一块小圆镜对着整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最后对我说,“谢谢你阿非!我们吃饭吧。”�
吃饭时杨排长来了个电话,说有我的两封信,我以前给朋友们留的地址是阿超的酒楼,我回话说明天中午去拿。看电视时,朱光辉和浩仔回来了,带了个陌生的女人,二十上下,浓妆艳抹似鸡非鸡分外妖娆,我忙起身给他们让座。朱光辉满嘴酒气,看也不看艾之琳一眼,指着洗手间对那个女人说:“你到浴室去冲个凉好啦。”�
那女人一扭一扭地向洗手间走去,还回头对朱光辉和艾之琳抛一个媚笑。朱光辉冷冷地对艾玲说了句:“今晚上你睡沙发。”�
我大吃一惊。我发现艾之琳没有说话,嘴角痉挛着,不停地颤抖,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她在极力压抑愤怒忍受侮辱。我拉过浩仔到卧室去,路过哗哗作响的洗手间,那娘们把水开得很大,一边唱着那首粤语歌《我是个容易受伤的女人》。�
睡觉时,我问浩仔那个女人是谁?他却理也不理我就扭过头睡去。我胡思乱想一通感到不妙,趁浩仔睡着了就蹑手蹑脚地摸到床头,从门缝中窥去。朱光辉和艾之琳的卧室的门关着。艾玲睡在长沙发上,黑暗中有一个小火星,忽上忽下,忽明忽暗,原来她在闷着吸烟!我愣在门口有些难受。忽然对面卧室的灯亮了,门又打开,朱光辉穿着裤衩走了出来,我心头一惊。我看见他走到客厅中来,路过艾之琳身旁时在她脸上猛抓了两把,又做了两个夸张的政流的床上动作。他抱起放在小组合柜上的影碟机,转身进了卧室。那陌生女子用一块布胡乱地捂着身子过来关了门,灯马上就灭了。那客厅里的小火星却更亮了……�
我躺下来,心里非常烦躁,觉得这一切只可能发生在书上,电影电视上或街头小报上,怎么就发生在我的几米之内的空间?想起白天朱光辉对我的那副凶像,感到一阵恐惧,一阵忿懑,同时伴着一种叛逆的冲动。我操,不过一暴发户嘛!我抓过放音机,戴上耳机听见撕肝裂肺的呐喊:“一颗流弹打中我胸膛,刹那间往事浮现在我心上,噢,最后一枪!……噢!最后一枪!!……噢!最后一枪!!!……”�
一夜无眠!只有混乱!我想到了离开。�
早上是艾之琳在门口叫醒我的。我起床后发现朱光辉和那陌生女人已经走了,艾之琳眼睛有些红肿,神色疲倦。她从厨房里端来早点,我们闷着吃,没有说一句话。�
中午我要到杨排长那里去取信,浩仔要跟我去,我让他去睡觉他不去,我心里烦透了不经意地说了声“讨厌!”他竟骂我,朝昨天踢我的部位又猛踢一脚,我干瘦的裸露的小腿骨上顿时火辣辣地疼,我撩起裤筒发现伤口处浸出血来,我一气之下将他推了几步远,他哇地哭了起来。我顾不上管他,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怎么样?童子哥,干得满意吗?”杨排长一见到我就问。他正赤裸着上身擦洗地板。�
“我不想干了。”我有气无力地说。�
“不想干了?你有莫有搞错你?还不到一个月,那家那么有钱。”他惊讶地问。�
“光有钱有什么用?何况那钱又不是我的,我每月不过五百元,整天就守着个小猪头,还得低三下四地。”我满腹委屈地抱怨。�
“你可要考虑好了,换工作不容易,我这里你睡觉暂时是可以保障的,有必要的话你就过来吧。”说完他从酒楼吧台里取出几封信件。�
一共有我的三封信。家里的信里没有过多地责备我的不辞而别,除了告诫我出门在外须事事小心,收敛平时的自大鲁莽之外,还提醒我,若深圳坚持不下去便立刻打道回府,切不可逞强好胜甚至铤而走险,惹出祸端来。王文革除了谈到他艰苦支撑的花店生意,还告诉我说,舒怡已和白成富订了婚,她已经调到一个肥水四溢的机关去了。另外还附带了几首贾卫东和赵卫彪的近期诗作,特别要求我在世态炎凉、物欲横流、人兽莫辨的深圳作几首以谢他意。叶冬江的信更令我心灰意冷——他问我是不是象那个可爱的人当年流落于维也纳的街头,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蜷缩着身子吸着别人扔下的烟头,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这个该死的世界。�
我心乱如麻地告别了杨排长。我走在烈日当空的空旷街道,任凭烈火炙烤我的身体,任凭汗水从下颌处不间隙地滴落,心中是一片迷乱。在路过那个露天人才市场时,居然还有许多我似曾相识的面孔,他们面黄肌瘦,愈加疲惫愈加无奈,最引人注目的仍是那个河南的小伙子,他仍在高声叫卖他尚未卖完的盒饭。�
我回去时,浩仔还在那里咋咋哇哇哭哭啼啼,我奈着性子哄了他好久,他才勉勉强强地停下来让我给补了两个小时算术课,其间我忍受了他若干次无理的打骂。我腿上的踢伤尖锐地发作。我这时发现我以前对他的“喜爱”早已荡然无存了。�
下午朱光辉回来时,艾之琳拿着张毛巾主动地迎上去,又给他从冰箱里拿了个水蜜桃,再为他提了拖鞋出来,朱光辉沉着脸,一言不发,爱理不理地接了。�
“爹地,非叔今天中午打我。”浩仔突然对朱光辉告状。我猝不及防大吃一惊,艾之琳也变了脸色。�
“打你?是不是你不听非叔的话呀?老师打学生,该打啦!”朱光辉一边把没穿袜子的双脚从皮鞋里拿出来换上拖鞋一边不在意地说。�
“我写好了作业他还打我!把我摔在地上!”浩仔眼泪汪汪地说,“爹地,我不要他!”�
“这是怎么回事?”朱光辉转身问我,语气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噢,是这样的朱先生。”我有些紧张了,“我昨天接到朋友的电话说有我两封信,今天中午我去拿,浩仔非要跟我去,外面太热,我让他去睡觉,他不去……”�
“所以你就打他了?”朱光辉愠怒地打断我的话。�
“没……没有,只是,只是摔……摔了一下。”我嗫嚅着说,“不小心摔了一下。”�
他一把搂过浩仔,问他:“打你什么地方了儿子?让爹地看一下。”�
浩仔顿时嚎啕大哭,胡乱地指了身体若干个部位,哭得悲恸欲绝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剧痛难忍令人发指的样子。�
“阿非,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打他,他又没做错什么事。”他责怪我。�
“朱哥,你听我解释。”我噤若寒蝉地伫立一旁。�
“你是我花钱请来教书的,不是请你来打人的,打他也轮不上你呀,你有莫搞错呀你!”朱光辉大声喝斥我,青筋都暴突出来。�
“朱光辉,我……我说算啦,小事嘛。”艾之琳在旁边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
“住嘴,三八!他妈的!你这个臭三八打我老婆,你这个臭老九又打我儿子!”朱光辉疾速转过来吼叫,“阿非你还干不干?要干就干,不干就走人啦!”�
“去你妈的!老子不干了!”我忍无可忍,猛喝一声。他们一下子都被镇住了,浩仔愣在那里傻乎乎地看着我。�
“你……你那么凶干嘛,难道还想吃了我不成?”朱光辉恼羞成怒地、怔怔地问。�
“吃你?我才不吃你呢——我是穆斯林!”我回敬道。�
我转身走进卧室收拾我的东西,整个房间寂静得可怕。我提着行李包出来后对朱先生说:“朱老板,我的工钱。”�
他涨红了脸,尴尬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给我数了五张四人头。艾之琳站在一个角落不知所措,脸上是难以言传混淆不清的神色。�
我接过钱说:“朱老板,我一共干了二十六天,本来四百三拾元就够了,但没想到浩仔那么笨,我就收五百元不找了。”�
路过艾之琳身边时我盯了她一眼,说了声:“再见艾姐。”扭头就拉开门走了。我突然想起该给杨排长打个电话就立即折返回去。�
“你,你还想干什么?”朱光辉冷冷地问。�
“打个电话可以吧,市内电话。”我盯着他,他朝电话摆了一下头。我就给杨排长拨通了,告诉他二十分钟以后到“大拇指餐厅”见面。�
我挂了电话,出门时摸着浩仔的猪头就象摸一只皮球,尽乎猥亵地说:“你这脑袋里装的尽是豆腐碴子,真不愧是朱光辉的儿子呀!你真以为你聪明呀?还是省了家教费回老家去做干部吧。——竖子不可教也!”�
我打了“的士”直接赶到“大拇指快餐店”,远远地看见杨排长站在橱窗前东张西望。他接过我的行李,吃惊地问:“你他妈的真的说不干就不干了?你脾气还挺大的嘛!”�
“我到这里是为了受剥削的,可也不是为了受那种人的剥削的。”我骂道,“走走,进去喝酒!我请客。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不醉不散。”�
“是不是因为那个娘们?”他问。�
“不是,艾之琳是一个畸型社会畸型城市畸型家庭的畸型份子她是一只幽禁在金漆鸟笼中的孤独小鸟,她是个悲剧人物,是个牺牲品。我离开那里主要是朱光辉和浩仔的原因。”我们坐在通体玻璃窗前。�
“那你以后怎么办?”他关切地问。�
“在深圳不能考虑三天以后的事情,因为饥饿总是在几个小时以内发作,能撑就撑,不能撑就滚蛋。计划没有变化快!一路走一路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无所谓,不行就撤退,大不了来个新长征嘛,什么计划呀方案呀统统扔得远远的。”我神色黯然地说,一边点了酒菜。�
“哎,我说你小子何苦呀?在内地坐办公室多清闲的差事,却跑过来遭这份洋罪。”他替我叹息,“钱没捞到反而落双香港脚。”�
我苦笑之下喟然叹息:“我现在终于发现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三大优越性了。”�
“什么优越性?”他用少许啤酒漱洗了杯子然后将其泼洒到地下。�
“一是稳定的收入,二是廉价的住房,三是昂贵的医疗保证,这三大优越性是不可比拟的。”�
“管他妈的什么制,这个世界上就得讲两个字,权和钱!这两样你有一样就是大爷,没有你到那里都只有装孙子!”杨排长破口大骂。�
“杨排长,我最多在你那里住上五六天,找到工作了就再混混,不行就撤退,深圳这个地方,我已经领教了。”我说。�
“五六天?那家给了你多少报酬?”他问。�
“五百块,加上原来的三百块,现在身上一共只有八百块了,除了回家必需的路费三百块,只有五百块了,最多支撑七八天时间。”我说。�
“我们的寝室都住满了,现在你只好和我挤一下了。”他为难地说。�
“没关系,你别对任何人说。我晚上十二点以后回来睡,早上七点就走。”我说。�
“随便你,反正一般我不乱跑。”�
“他妈的,我想给艾之琳打个电话。”�
“童子哥,你有莫搞错?给她打?”他吃惊了。�
“别老是童子哥童子哥的,从现在起不准叫我童子哥了,我已经不是了。”我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你和那娘们那个了?难怪我那次发现她在注意你,炒你鱿鱼一点不冤枉!”他揶揄道。�
“她又不是朱光辉老婆!我问心无愧!她真不幸!”我叹息。�
“来来来,管他妈那么多,为了中国最后一个童子军的灭亡,干杯!”他举起酒杯嚷道。�
杨排长要赶回酒楼上晚班,我就只好告辞了,我让他带走了我的行李后独自踯躅于街头。我如孤魂野鬼如丧家之犬如行尸走肉,游荡了一转,辗转来到一处芳草萋萋的草坪,我坐了下来,望着高楼、车流、行人和霓虹灯发呆。我口干我目涩我头晕我四肢无力我心事重重。我无力地躺下来,弃儿般的感觉又直逼上来。我看见座座峻峭的高楼大厦如巨大的断剑冲刺天空,黑黢的夜空中,断剑剑刃透射出缕缕寒光,我感到它们随时有可能倾覆下来,将我剁成肉泥。出我木然地从兜里取出几封信,细细品味着来自遥远的关切。贾卫东和赵卫彪合写的那几首诗让我心潮起伏,感喟万分,不禁惊叹他那“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一般的气势。我无边无际的悲哀,在我脑海中堆积、萌动、膨胀、旋转、流泻、奔腾、咆哮,渐渐地,我的悲哀化作了难以抑制的迷惘。人一旦迷惘就会伤心,一旦伤心就会绝望,绝望最终会化为愤怒,愤怒就会出诗人:�〖JZ(Z〗
多少次梦中见到你�醒来后却茫然面对四壁�我失去的不只是过去�我得到的却一直是空虚�看他们一个个活得可以�我的头却埋得很低很低��我上不了天堂我下不了地狱�我抓不住权力我抢不到商品�我游不到岸边我沉不下海底�我坚锐不起来我阳萎不下去�我咬牙切齿我忧郁难离�我的心被判了无期徒刑�我的呼吸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