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妙楹联“王八”成笑柄-孽生缘

第十五章妙楹联“王八”成笑柄

痴情的李玉莲不错眼珠地盯着小白脸儿说:

“我不要你补偿,我只要……”欲言又止。

“要啥?跟哥哥说嘛!”

“我要你……要你……”

“要我干啥?”

“要你一辈子不再离开我!”

“哥哥答应你!”小白脸儿的话题一转说,“可你能跟哥哥吃苦吗?”

“吃苦?”

“嗯。哥哥在天津做生意赔了本,好不容易才把欠下的阎王债还清。如今,哥哥在关外做生意。这次,我是特意进关来接你的。”

“不管到哪儿,只要能跟你在一块儿,我就乐意!”

单纯幼稚的李玉莲,当天晚上就跟小白脸儿上了去关外的火车。两天后,她随小白脸儿在哈尔滨车站下了火车,住进小店,她又成了小白脸儿的泄欲工具。半个月后,小白脸儿对李玉莲产生了厌倦感,便把她带到四喜堂妓院卖了死契,然后一走了之。

这家四喜堂妓院,是小白脸儿的生母玉婷当年卖身的地方,也是小白脸儿降生和幼年、童年成长的地方。这次,小白脸儿得了一万块大洋。他拿着银票,到小巴黎舞厅,想找老相好安娜重叙旧情。可是,当他见到安娜时,发现这个当年体态苗条的舞女已经胖得像一只水缸,他一点儿兴致也没有了,扭头便走,跑到火车站,买张车票回天津了。

当李玉莲得知再次被小白脸儿卖了时,她欲哭无泪,想死不能,只好强做欢笑,替领家老鸨接客挣钱。一直到这会儿,李玉莲才看清了小白脸儿的嘴脸,不再对他存在幻想。她想起了前年她被典到天津南市福贵楼妓院时,同院姐妹秀芬跟她说的一席话:“……多留点儿心眼,遇见个有钱又心眼儿好的,兴许把你赎出去,你就有出头之日了……”她暗自思忖:自己如今被卖到这离家几千里的地方,又被卖了死契,看来只有被嫖客赎出去从良,是惟一的出路了。从此,她对嫖客的观察更仔细认真了,想找个能依靠终身的男人。两个月后,她选中了一个叫刘大义的嫖客。

这个刘大义,家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是个殷实的小康人家,他又是家里的独苗苗,自幼娇生惯养,大了不爱读书,让家里给他拴一辆大马车,他上街赶车,又能赚钱又能兜风。

那年头哈尔滨汽车不多,四轮马车是主要交通工具,这种车正面坐两个人,背面坐两个人,赶车的坐在前边高台上,用皮条牵着大马,挥动鞭子啪、啪响,一踩铜铃,也叮当作响,很神气。

刘大义赶车挣了钱就去逛窑子。自从他认识李玉莲后,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二人很快发展到如胶似漆的地步,一天不见都互相想念。一天晚上,刘大义又到四喜堂妓院与李玉莲相会,他掏出五卷洋钱给李玉莲看。

“这么多钱,哪儿来的?”李玉莲不无担心地问道。

“我把马车卖了。”刘大义说,“我想凑钱把你赎出去。”

“你真要赎我?”李玉莲惊喜地问。

“咱俩这会儿的感情呀,是抽刀断水,难以两断啦!”刘大义认真地说,“我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碰你。”

“可你这几百块大洋,赎不了我呀!”

“你的身价银子是多少?”

“听老鸨说,他们花了一万块才买下我的死期,我在这儿才待几个月,你想,他们能轻易放我吗?”

“咱俩跑吧。”

“怎么跑?”

“咱这么办……”刘大义搂着李玉莲耳语,李玉莲一个劲儿点头。

四喜堂妓院的老板和领家老鸨都抽大烟,每天起得很晚。

刘大义就选老板和领家老鸨起床前这段时间为逃跑时机。

第二天,刘大义和李玉莲都起得很早,暗暗做好逃跑的准备。刘大义将茶壶涮干净,他捧着茶壶到四喜堂大门口,对守门的伙计老王头说:

“王大爷,我买油条打浆子去,玉莲饿了。”

“去吧。”老王头笑道,“我看你倒是真疼玉莲。”

过了一会儿,李玉莲又到大门口对老王头说:

“王大爷,您受累看看大义去,他买油条打浆子去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我没空。”老王头说,“你自己看看去吧。”

李玉莲答应一声,出了四喜堂妓院的门,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刘大义。二人叫了辆马车,跑了两条街后又换一辆马车一直跑到火车站,买了两张到大连的车票,上了火车。但是他们并没到大连,到长春就下了车,住进了一家小客店。

“这些都给你吧!”李玉莲从衣袋里掏出一堆手镯、戒指、项链等,推给刘大义。

“干嘛给我?”刘大义将细软又推给李玉莲说,“我啥也不要,就要你!”

李玉莲被深深感动,一下子扑到刘大义怀里。

二人如胶似漆地过了两个月,由于是坐吃山空,积蓄很快用完了。为了生活,李玉莲说:

“大义,我出去做生意吧。”

“做啥生意?”

“重操旧业呗。”

“还当妓女去?”

“做别的生意,咱有本钱吗?”李玉莲说,“如今我有了自由之身,找家班子,当自混的。你隔几天上我那儿住一宿官局。”

“官局?啥叫官局?”

“我在哈尔滨四喜堂妓院,就有两个姐妹在那儿当自混妓女,是家里没辙才去卖身的。这俩姐妹的男人和领家妈妈四六劈账,她们的男人一个礼拜上四喜堂住一次官局,和老婆团聚一宿。”

“这可委屈你了。再说,我也舍不得你。隔一天住一宿官局,行不行?”

“那可不行。老旋儿不能老去住官局。劈不了多少钱不说,领家妈妈也不干,那样她们就不好做生意了。”

“老旋儿?”刘大义好奇地问,“啥叫老旋儿?”

“就是自混妓女的男人,行话叫老旋儿,还叫……”李玉莲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忙止住话头。

“还叫啥?”刘大义刨根问底儿。

“别打听了,怪难听的。”

“我偏打听。还叫啥?”

“叫……叫……”李玉莲低下头小声说,“叫王八。”

为了吃饭,刘大义只好甘愿当王八了。他拿着李玉莲的相片,到欢乐地窑子街转了三天,和喜迎门妓院老板敲定:让“妻子”李玉莲到喜迎门妓院当自混妓女,收入与妓院对半劈账,由妓院为李玉莲准备被褥和一些必备的用品。每月“老旋儿”住四次官局。

可是,李玉莲在喜迎门妓院只干了半个月就被老板辞了,原因是刘大义不守规矩,隔一天就去李大莲房里住一次“官局”,影响了妓院的生意。二人没有办法,又到了旅顺口,李玉莲到饭馆做陪酒女郎,能挣几个钱,维持她和刘大义的生活。

到了秋凉时,李玉莲为了多挣几个钱,好做过冬的棉衣她便到海边船上开的饭馆做陪酒女郎。这种饭馆生意好,因为客人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观赏海上风光。

有一天晚上,李玉莲陪着几个外国海员在甲板边上的一张餐桌旁喝啤酒,忽然跑过来一个老头子,从李玉莲身后将她推到大海里。她不会水,多亏她穿了一件呢料外衣,呢子不吃水,把她浮起来,她两手拍水,用力高喊:

“救命啊——救命啊——”

几个外国海员被闹得莫名其妙,见李玉莲呼救,一个海员跳下船,把她救上来。

两个水上警察把老头抓住,问他为什么把李玉莲推下海。

老头子倒是直言不讳,他一指像个落汤鸡似的李玉莲说:

“我与她无仇无恨,就是太喜欢她了。她太漂亮了!我又没钱,不能叫她陪我喝酒吃饭。见她陪外国人喝酒,有说有笑的,我生气!我得不到她,就想把她弄死,不叫她陪有钱人喝酒,不叫她陪外国人喝酒。就是这么回事。”

众人愕然。

水上警察要把老头带走。

李玉莲忙给警察鞠躬道:

“求求你们,放了他吧!他也怪可怜的。再说,我也没出事……”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又同时向李玉莲点点头。

第二天,刘大义也来到海边,李玉莲在船上饭馆陪客人喝酒吃饭,刘大义远远地在岸边看着,他怕“妻子”再遭人暗算。

就在刘大义转来转去为“妻子”放哨时,忽然,有人拍他肩膀一下,他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原来,拍刘大义肩膀的是他的亲爹。

“畜生!跟我回去!”刘大义的亲爹不由分说,拽住儿子的衣袖就走。

刘大义不敢违抗父命,只好跟老子走。他几次回头向正在陪客人喝酒的“妻子”张望。

而在饭桌旁陪酒的李玉莲却丝毫不知道岸上发生的事,直到晚上她回到小客店,等到半夜仍不见刘大义的踪影,才紧张起来。

走投无路的李玉莲为了生活,又改行去当野妓。因为,天渐渐凉了,海边船上饭馆的客人少了,她的“陪酒女郎”生意不好做了。她用做“陪酒女郎”挣的钱买了几件新衣服,打扮起来。由于漂亮,一出去就有人找,一天接七八个嫖客,还有外国嫖客。俗语说,“三精变一毒”,她一天到晚接客,还接外国海员,到入冬时,她染上了花柳病。可她患病还不闲着,继续接客。

一是她十分想念刘大义,因为她很清楚,刘大义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刘大义突然不辞而别,一定有原因;二是她打算到哈尔滨去治疗花柳病。于是,她又坐火车回到了哈尔滨。她在街上转了三天,也没找到刘大义,只好死了心,到四春院妓院当了自混妓女。

一天晚上,李玉莲接待几个打茶围的客人,陪客人嗑黑瓜子,喝茶水。其中一个客人直盯着玉莲,与这个客人一起来的伙伴以为他看上了玉莲,晚上要拉铺住局,便与他开玩笑说:

“老哥,想住下就说话,我们走。”

那个客人还是瞅着玉莲,忽然问李玉莲:

“你在天津福贵楼待过吧?”

“你怎么知道?”李玉莲惊奇地问。

“我在那儿见过你。”客人说。

“我是被坏……”外边的吵闹声打断了李玉莲的话,她隔着窗玻璃往外一看,不由得“啊——”了一声。

院内,两个伙计和管账先生正与一个衣衫褴楼的老头吵架,老头要进院,可伙计和管账先生非要将老头撵出去。

李玉莲从她接客的屋子跑出来,向老头冲过去,喊道:

“爸爸——”

“玉莲——”老头是李玉莲的亲爹李老头,他一见到自己的女儿,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父女俩抱头痛哭。

“玉莲……你让我找得好苦啊!”李老头泪如雨下,泪水滴在女儿的头发上。

“爸爸……您啦怎么找到这儿来啦?”玉莲激动得全身发抖,扎在父亲怀里痛痛快快地哭着。

“爸爸找你婆婆去了。头两趟,你婆婆说你上娘娘宫上香拴娃娃去了。第三趟还是没见着你,我急了,找她要人,她才说了实话……”

李老头是上了刘寡妇的当。刘寡妇与小白脸儿合谋,把李玉莲典给南市福贵楼妓院,这是很缺德的。可是,刘寡妇在李老头面前,不但不感到亏心,反而给李老头加了一条罪责:你女儿过了门不生养,这不是,我让她上娘娘宫给子孙娘娘烧香,求子孙娘娘恩赐子嗣。

“她胡说!”李玉莲告诉父亲,“她把我典到南市福贵楼妓院去了!”

“妓院?这黑心的老婆子,我跟她没完!”李老头把他来哈尔滨寻找女儿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李老头十分疼爱女儿。他早年丧妻,妻子临死时,拉着他的手说:

“玉莲她爸,你要答应我,把咱闺女拉扯大,别让孩子受委屈。”

“放心吧!我决不让咱闺女受委屈。”李老头对妻子说,他见妻子听见他的话,微笑着点点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为了不让闺女受委屈,他没给女儿裹脚;为了不让闺女受委屈,他这么多年一直没续弦。这回,他以为给闺女找了个好婆家。因为,他看得出来:女儿也瞅上了相片上的那个小伙子。

可是,女儿出嫁半年多,一直没回娘家。到过年时,他买了礼物到亲家去拜年,没想到一见到亲家母,他听到的是埋怨之词:

“玉莲哪儿都好,就是不怀孩子。”刘寡妇对李老头说,“这不是,我让她上娘娘宫上香许愿拴娃娃去了。”

旧时民俗有拴娃娃的讲究,即到庙里向神佛焚香跪拜,祈求恩赐子嗣,天津娘娘宫供有子孙娘娘,善男信女进香者甚多。子孙娘娘神像前有许多小型娃娃偶像,一些不育的妇女前去焚香跪拜后,用一绺五彩线拴在选中的娃娃脖颈处,祈求子孙娘娘将其转化为自己的身孕。如果日后果然生育,还要到庙里还愿。

李老头告别亲家,心里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亲家。本来嘛,人家养儿娶媳妇,当然是想快点儿抱孙子,而自己的女儿却不能给人家生孩子,这能怪人家埋怨吗?这么一想,女儿长期不回娘家,李老头也不好说什么了。

转过年来,又该过大年了,李老头又买了礼物去看亲家,还是没见到女儿。亲家母的埋怨之词更多了,又说女儿上娘娘宫上香拴娃娃去了。

一晃,李老头有两年半没见到女儿了。这回没等过大年,过中秋节时,他就买了两包月饼,第三趟拜访亲家,这回又没见到女儿。

李老头主动问道:

“玉莲又上娘娘宫上香去啦?”

亲家母吞吞吐吐:

“啊……可不嘛……”

李老头起了疑心,说:

“我上娘娘宫找她去!”

侯家后离娘娘宫不远。当李老头到娘娘宫扑空又回到侯家后街要找亲家母询问女儿时,他走到侯家后亲家住的胡同口见亲家母正与一个长得很俊的男人吵架。那个俊俏的男人很面熟,李老头忽然想起来,那个男人正是亲家母提亲时给他看的相片上的小伙子,他不由得上前一把拉住长得很俊的男人说:

“姑爷!你不该跟长辈胡骂溜丢的……”

“谁是你姑爷呀!”男人是小白脸儿,他推了李老头一下,又冲刘寡妇喊道,“找我要人?要得着吗?你儿媳妇跟野男人私奔上关外哈尔滨了!有本事你找她去呀!”

“姑爷!你怎么不听劝呢?”李老头急了,一把攥住小白脸儿的一只胳膊。

“你是谁?”小白脸儿这才认真打量李老头。

“我是你老丈人呀!”李老头说。

“老丈人?”小白脸儿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寡妇一见李老头称小白脸儿“姑爷”,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无法向李老头交代,她趁李老头和小白脸儿打糊涂架时,扭头便跑,钻了小胡同。一直到大天黑,她才回家,可是一到家门口,她傻了。

李老头坐在亲家小院门口等着呐。

“亲家母,玉莲到底在哪儿呢?”李老头一见刘寡妇,劈头问道。

“亲家爹……我对不起你!”刘寡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故作悲痛状说,“其实,都是让一个‘穷’字闹的,我个寡妇失业的,养不起这个家……”

“跟你吵架的那个小伙子不是你儿子?”李老头打断刘寡妇的话茬儿问。

刘寡妇一指坐在院内地上直流哈喇子的傻儿子对李老头说:

“这才是您啦姑爷呐。”

“你说嘛?”李老头噌地站起来,看着傻子说,“他是我姑爷?”

刘寡妇见瞒不住了,干脆揭开窗户纸说:

“我提亲去给您啦看的那张相片儿不是我儿子,是我们街坊小白脸儿。这回您啦明白了吧?我这个家穷得叮当响,玉莲不忍心在家受穷,给人家当老妈子去了。”一指傻儿子说,“玉莲不待见她男人,跟人家私奔了。”

“私奔?上哪儿了?”

“听说是上关外哈尔滨了。”

李老头一狠心,卖了二亩地,上哈尔滨寻找女儿,一找三个多月,这回总算找到亲生骨肉了。

李老头和女儿回到天津时,都快过大年了。父女俩下了火车没回家,径直到了侯家后刘寡妇家。

刘寡妇自知理亏,她把责任都推给小白脸儿,并带着李老头和玉莲来到迎春院找小白脸儿论理。没想到一进迎春院,正赶上梁君霞教训小白脸儿,把小白脸儿踢得撞在账房山墙上,头破血流。

当李老头和李玉莲父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后,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你好狠心!”李玉莲又抓住小白脸儿的衣领,怒斥道,“你把我卖到哈尔滨四喜堂妓院,得了一万块钱。回来你跟我婆婆说我私奔了,你还是人吗……”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卖我儿媳妇得的黑心钱呢?”刘寡妇也拽住小白脸儿的头发不依不饶。

“走!咱们见官去!”李老头踹了小白脸儿一脚,喝道,“我卖了二亩地才把我闺女救回来。我要告你拐卖人口……”

小白脸儿成了过街老鼠。他知道,要是真跟李玉莲、李老头和刘寡妇去见官,他是得不了便宜的。他突然跪在李玉莲和李老头面前,磕了两个头,大声说:

“玉莲,你听我说,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带你去哈尔滨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可我上了坏人的当,让坏人拉进赌场,赌输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两肋的账,我是没法子才……”说着抓起李玉莲的手打自己嘴巴,“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冤家呀……”李玉莲一见小白脸儿的厥样儿,又动了恻隐之心,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你这是干嘛呀……”

李珠和黛玉、陈大海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主意。还是陈大海护主心切,他硬着头皮对李老头说:

“大爷,您啦别生这么大气,留神身子骨。有嘛话咱上屋里说去。”

一直站在一边冷眼观看的李豪森冷笑道:

“我今儿个算是看透了!”一指小白脸儿和李珠,大声说,“你们俩呀,是一狼一狈!当初你们俩插圈儿弄套儿算计我,把我从长春算计到天津。这回你们又插圈儿弄套儿,算计人家父女,把个大闺女从天津算计到哈尔滨去!你们早晚得遭报应!”

“有我啥事呀?”李珠不干了,一指小白脸儿说,“他干的缺德事,把我拉扯上干啥呀?”

还是请董状元出面说和,一场风波才平息下来。李玉莲随父回乡改嫁,小白脸儿赔偿李老头两千块大洋,并给李老头磕头赔罪。刘寡妇也向李老头、李玉莲父女赔了不是。

小白脸儿以为这场灾难过去了,可是,一件令他更加难堪的事发生了。

大年初一,在迎春院大门口的红对联上面,有人又附了一副白纸对联,联文是:

孝悌忠信礼义廉

一二三四五六七

横批是:

无父野种

这副对联所指的当然是小白脸儿。

一时间,几条街都传遍了,特别是南市的那些小报,争着登载,让读者解释这副对联的含意。解释来解释去,都不太贴切。最后,《南市艳闻》报记者写了篇《董状元解名联》的专访文章,还是董状元的学问高,他说:

……迎春院门首的对联含有深意。上联“孝悌忠信礼义廉”缺个“耻”字,意是“无耻”;下联“一二三四五六七”下边是个“八”字,意是“忘八”,也就是“王八”。上下联合起来是“无耻王八”。横批不言自明。这副对联所骂者是个没有父亲或不知道生身父亲是谁的私生子。说白了就是野种。……

这篇专访一登,侯家后迎春院成了天津一景,一些好奇者都跑来看新鲜。当然,人们已经看不到那副奇联了,而是想看看小白脸儿其人。小白脸儿连惊带吓溜之乎也。

可是,小白脸儿并没有丝毫收敛,他在天津栽了跟头,又跑到南方去干他那拐骗贩卖妇女的勾当。

他先跑到苏州,吃喝玩乐地待了几个月。到春暖花开时,他又技痒,以他的一副好面孔为本钱,将从家里逃婚的阿巧姑娘和不甘心给七旬老翁做小妾的少妇占红拐骗到手,将这两个难得的尤物带到北京海淀招美牙行。经牙行老板张罗天的手转卖给八大胡同云香阁妓院、天香阁妓院老板蒋祥禄和郭丽梅。

年轻幼稚的阿巧和占红误将蒋祥禄和郭丽梅当做慈善机关的人了,将自己被小白脸儿拐骗的经过和盘托出。

在暗处偷听的小白脸儿发现自己“封口”不严,大为吃惊,再加上因为李玉莲的事自己被人用奇联痛骂的事,使他感到十分后怕。他开始瞻前顾后,晚上睡觉做噩梦:梦见被他所拐卖的妇女家属追杀他,常从噩梦中惊醒。

于是,他决定急流勇退,金盆洗手,溜到北京,摇身一变,成了百顺胡同后河土地庙的一个“和尚”。后来,他又拜前门门洞西边关帝庙的住持僧惠圆和尚为师,正式剃度成了和尚。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由于他好色,惠圆和尚又让他回到百顺胡同后河土地庙“修行”。没想到,这倒成全了他。

他在土地庙办起了慈善机关“南善堂”,广做善事,收买人心,竟然当上了南善堂——慈善机关——的董事长。由于他善于拍京师警察厅厅长金宝的马屁,又一跃成了南城屠宰场场长,这可是个日进斗金的肥差。

与此同时,与小白脸儿做了十几年露水夫妻的李珠在天津也将南市的福贵楼买下来,改名为富贵楼。李珠凭她的容貌和一张巧嘴,与奉系军阀头领张作霖、张宗昌等人拉上了关系,平步青云,大发横财。

当了南善堂董事长和南城屠宰场场长的小白脸儿——白善人——又巧妙地将南城济良所所长的肥缺弄到手。他还从天津侯家后迎春院妓院将十分美丽的孪生姐妹凤姐、凤妹带到北京,将凤姐送给京师警察厅厅长金宝,而把凤妹留下自己享用。

白善人踌躇满志,他又为自己的儿子俊哥儿——白俊戈在新世界游艺场弄到了襄理的职位。另外还在东大森里建起一座三层楼,开起了迎春楼妓院,把李珠也接到北京。他终于和李珠、白俊戈一家三口团圆了。

没想到,乐极生悲,就在白善人、白俊戈和李珠一家三口一帆风顺时,出了上海垂柳丝画社经理杜宗魏为爱妾翠玉殉情跳楼自杀的事件。一下子舆论大哗,白善人这位慈善家一夜之间变成了过街老鼠。

当杜宗魏的家叔、黄金荣府上的大管家程希春携黄金荣的亲笔信北上为侄儿料理后事的消息登于报端时,被北伐军吓破了胆的奉系军阀头领下令京津警察厅严办霸占杜宗魏爱妾翠玉的罪魁天津警察厅督察员金梁及有关人员。

金梁被正法。

白善人和李珠锒铛入狱。

京师警察厅厅长金宝得知他弟弟在天津被正法后,感到自身难保,命令外五区警察署高席珍署长连夜提审白善人和李珠。《实言报》主笔鹿家白与夜审白善人、李珠的书记官是好友。当鹿家白从书记官那里拿到誊写好的审判笔录后,便写出京味言情小说《青楼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