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嫖客鼓噪倾囊买笑
迎春院前院大厅内是一片猜拳行令闹酒声,而后院东屋内却是一片啜泣声。
本来,这屋里只有周玲和香玉两个人。自从离开上海张婆子台基后,她俩一直处在小白脸儿的监视之下,就是有再多的苦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甚至在小白脸儿蹂躏她俩中的一个时,另一个也不许离开。当小白脸儿发泄了兽欲睡去后,她俩也只能四目相顾,连话都不敢说。因为小白脸儿十分机警,有一点儿动静他都会立刻睁大眼睛,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猎物”,那犀利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似的。
此时此刻,偌大的客厅内只有她们两姐妹,这对她俩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好机会。
开始,她俩各想各的心事。当两个人想起被卖多年,也不知道家乡的亲人还在不在人世时,二人泪如雨下,相对饮泣。这时,屋门开了,进来两个长得很苗条的姑娘,一个姑娘大声说:
“翠姐,文玉姐不是出条子去了吗?我怎么觉得这屋里有人似的呀!”
“我看你是气迷心!”另一个姑娘说,“有人还能不点灯?摸黑儿怎么待呀?”
“刚才咱从前院大厅门口过,我听见小白脸儿说话了。翠姐,这个挨千刀的不知道又拐来几个姑娘……”
“我也听见了。兰子,你说他怎么不见老呢?长得人模狗样儿的,他得骗多少姑娘才罢手呀?”
“唉——咱姐儿俩被他骗到这儿快两年了,他说到三年头上就放了咱姐儿俩,你说他的话靠谱儿吗?”
“我看悬!狼能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那就不叫狼了!翠姐,快点灯呀!”
“哎。洋火呢?我忘了搁哪儿了……有了,有了!”被称做“翠姐”的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当她“哧——”的一下划着洋火时,她的娇媚面容显得十分俏丽,只是额头皱着个疙瘩,显然,她在为自己的不幸命运而发愁。
当翠姐把煤油灯点亮后,那个叫“兰子”的姑娘突然惊叫起来:
“妈呀——翠姐!”一指坐在沙发上的周玲和香玉说,“你们是人是鬼?”
“嚷嚷什么?”翠姐虽然也被周玲和香玉吓了一跳,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走到周玲和香玉面前问道,“你们是被小白脸儿拐来的吧?”
“小白脸儿?”香玉忽闪着大眼睛。
“就是那个长得挺俊的男人,还特别少相……”
“我们是被他从闹灾的老家买走的。”香玉说。
“我猜他买你们时,准是说带你们到能吃饱饭的地方去。”
兰子看着香玉说。
“你怎么知道?”香玉惊奇地问道。
“当初他拐骗我们姐儿俩,也是这样说。”兰子一指翠姐说,“我叫孙兰,她叫孙翠,都是小白脸儿给取的花名……”
“花名?”香玉的大眼睛闪着问号。
“你们兴许知道了吧?这里是妓院,是不许说出自己真名实姓的,连身世也不许说。”
“他准给你们姐儿俩讲李珠的身世了!对不对?”孙兰问道。
“嗯。”香玉说,“你们怎么全知道?”
“前年他把我们姐儿俩拐到这里,也给我们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李珠的身世。他拐来别的姑娘,一带到这儿也给她们讲。”孙兰又拉着香玉的手说,“我估摸着待会儿他准带你们姐儿俩上鲇鱼窝!到那儿他说什么你们都得依着他,千万别让他把你们留在那儿……”
不论是北京的八大胡同还是天津的侯家后、针市街,在这些一等妓院聚集区内,妓院老板和领家老鸨对待妓女,都是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法,渐渐地使妓女成为他们赚钱的工具。只有在那些下等妓院,老板和老鸨才对妓女施以各种刑罚。有人总结说:北方下等妓院对妓女施行的是硬性虐待;而天津的坐排班和北京的清吟小班,对妓女施行的是软性虐待。
玉婷是多年从妓的过来人,不论是硬性虐待还是软性虐待,她均受过,总结过去的经验和体会,她为李珠出谋划策:多给妓女们“开窍”,让她们“心服口服”才行。李珠和小白脸儿觉得这是好主意,于是,玉婷便时常对姑娘们说:“妓院这碗饭不好吃,一定要趁着自个儿年轻,好好做生意,好好接客,找一个阔人儿嫁出去,不光自己一辈子享受不尽,还能和家人团聚……”她还编一些“故事”讲给姑娘们听:什么某姑娘生意做得好,嫁给一位总长,把亲娘也接到总长公馆享福……什么某姑娘刚红一点儿就胡闹,姘戏子、抽白面,拉了一屁股亏空,死无葬身之地……因为她一天到晚老是这一套,姑娘们笑她是“寿星唱曲子,总是那一套老调”!总之,她是以攻心为上,像今天她宁可自己承受混混儿们的蹂躏也要保护黛玉,便是她的攻心战术。
而李大莲正好相反,对姑娘们动不动非打即骂,也难怪,当年她为了调教亲生女儿,硬是把李珠肩头的一块肉咬下来,可见她的心术之狠毒了。为此,李珠和小白脸儿不让她直接管理妓女,而只让她管厨房和夜间打更等杂事。
小白脸儿很赞赏母亲的“攻心为上”战术,他也抓机会向姑娘们说教,而他说教的内容之一是把李珠的身世及从妓经过讲给新来的姑娘们听,再让姑娘们看李珠眼下过的是什么日子,从而受到启发。
当周玲和香玉听孙兰说小白脸儿可能带她们姐儿俩去鲇鱼窝时,刚想问个究竟,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全不言声儿了。
屋门一响,进来三个人:酒气熏天的李豪森、哼哼着窑调儿的小白脸儿和一步三摇的李珠。
李珠扫了几个姑娘每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们姐儿几个都认识啦?省得我给你们介绍了。”
小白脸儿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对周玲说:“你的花名叫孙丽。”又一指香玉说,“你的花名叫孙苹。”
“你们俩可记住了!”李珠声色俱厉地瞪着周玲和香玉说,“从今儿个起,你们要忘了原来的名字,只能叫花名!听见没有?”又一指孙翠和孙兰喝道,“快回你们西屋去,往后不许串门子!”
“行了!行了!”李豪森打个哈欠说,“有话回来再说,我们走了。”
“那个董寡妇真把你的魂儿勾走啦?”李珠一指李豪森说。
“珠姐,你就高抬贵手吧!”小白脸儿一脸淫笑地看着李珠说,“姐夫是积德做好事,你就别不依不饶的啦!”
“让他做好事去吧!”李珠横眉立目,“他要是染上脏病可不许上我的床!”
“人家可比你干净!”李豪森冷笑道,“她老爷们儿死后她就跟我上床。你呢?就说今儿个白天吧,你跟几个男人上床啦?”
“好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是谁让我跟董状元上床呀?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呀?”
“除了董大哥,你今儿个白天没让别的男人上过床?”李豪森故意看了小白脸儿一眼问道。
“你甭又找斜碴儿!你说要钱,我也给你了,你还找寻我呀?”李珠自知理亏,忙转话题。因为,她与小白脸儿的关系已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老弟,咱快走吧。”李豪森用带歉意的语气对小白脸儿说,“你不是还要带这两个姑娘上鲇鱼窝开眼去吗?”
“哎。”小白脸儿冲李豪森点点头,突然大喝一声:“孙丽!孙苹!”
对小白脸儿的怒喝,屋内的人都没有反应。
“你是死人呀?”小白脸儿啪地抽香玉一个耳光说,“我再说一遍,你的花名叫孙苹!”又一指周玲问道:“你花名叫啥?”
“叫……叫……”周玲紧张地说,“叫孙丽。”
“你们俩给我记住了!周玲和香玉已经死了!你们叫孙苹、孙丽。跟我走!”
“天都黑了,上哪儿呀?”周玲问道。
“带你们开开眼去!省得你们老不知足!”小白脸儿冷笑道,“快跟我走!”又对李豪森说:“大哥请便,我先带她们上北开看看去。”
“那好,我在南市宝庆里等着你们。”李豪森匆忙离去。
直到听不见李豪森的脚步声,李珠才对小白脸儿说:
“你可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刚才你没听见我姐夫说闲话呀?”小白脸儿故意作态说,“咱俩还是少黏糊为好……”
“甭废话!”李珠一瞪眼说,“当初要不是你的主意,我嫁给他!咱俩生的儿子都长成大小伙子啦!你敢说俊哥儿不是你儿子?都老夫老妻了,你想甩我呀?没门儿!”
“你要是不嫁给他,能上天津卫来?你得吃一辈子苞米餷子!”
“苞米餷子咋啦?新苞米面儿蒸发糕就猪肉炖粉条子,不比贴饽饽熬小鱼儿香呀?”
“好,好,好!你不怕我姐夫吃醋,我情愿奉陪还不行吗?”一瞪周玲和香玉说:“走!”
“你是上北开吧?”李珠问道。
“我打算带她俩先上北开,再上鲇鱼窝和地道外转转去。”
小白脸儿说。
“你上北开,别忘了问问矬子王:孙玲说软话了没有。”李珠说,“前几天,孙玲不想接客,我让陈大海把她送到矬子王那儿去,让她吃点儿苦头,煞煞她的性子。”
在小白脸儿的监视下,周玲——孙丽、香玉——孙苹刚迈出东厢房的门槛儿,立刻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孙苹姑娘、孙丽姑娘,跟我走。”说话的是大茶壶陈大海,他手提燃煤油、玻璃罩的灯笼。
“嘿!你怎么知道她们姐儿俩的花名叫孙丽、孙苹呀?”紧跟着走出东屋门的小白脸儿一指陈大海,颇感惊奇地问道。
“哟,二掌柜。”陈大海一指另一个提灯笼的大茶壶说,“我和周江一进后院门,就听见您在屋里喊她们姐儿俩的花名呐。就您那一嗓子,在前院儿都能听见。”
“先带她俩上北开土窑子开开眼去。”小白脸儿吩咐道。
“哎。”陈大海说,“我和周江在前边照着道儿。”
一出大门口,大茶壶周江忙跳到下边两级台阶上,习惯地将身子一蹲,做好背姑娘的准备。
“不用背。”陈大海大声对周江说,“这两位姑娘能走。”
“嗯。”小白脸儿点点头,对周江说,“她们姐儿俩能走。街上没车,咱走慢点儿。”
侯家后街上的行人车辆比白天少了许多。两个大茶壶在前边开路,孙丽——周玲、孙苹——香玉走在中间,小白脸儿紧跟在最后。一行人出了侯家后街东口,向北拐,过了北大关运河上的大石桥,来到一片旷场,这里便是北开马湖。旷场内有许多赌场、酒馆、土窑子,而游客几乎全是光着膀子的船工及码头上的搬运工人。他们吵着,闹着,喝着酒,掷着骰子,和土娼们调着情。旷场上成了蛤蟆坑。
“找矬子王去。”小白脸儿大声说。
“好咧。”陈大海说,“跟我走,咱抄条近道儿。”
孙丽和孙苹被旷场内的吵闹声吓得脚下直拌蒜,二人不由得回头看了小白脸儿一眼。
“没见过吧?”小白脸儿一指旷场说,“那些人全是拉纤儿的和扛大个儿的,待会儿让你们看看他们的本事。”
陈大海在前边带路,绕过旷场,来到一处紧靠河堤的坡地上。坡下边是一拉溜儿小房子,整个土坡一直到小房子前,全是五大三粗、赤膊光脚的汉子,有的酒气熏天,有的打着饱嗝,有的相互斗嘴儿说着脏话……足有二三百人,二三百双眼睛全盯着坡下那一溜儿小房子的屋门。
当孙丽、孙苹跟随陈大海、周江来到小房子前时,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喝!这俩姐儿可真俊!”
“不像窑姐儿,像是大宅门儿的千金。”
“嘿!老子今儿个活该走桃花运!遇见仙女儿啦!”
“别做梦啦你!这俩窑姐儿的花费准少不了!你玩得起吗?”
在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中,从靠北边的一间小屋里出来一个像武大郎似的人,只见他大脑袋,大肚子,大嘴岔子,大蒜头鼻子,眯缝眼,短脖子、短粗腿,走道像鸭子,拽儿拽儿的。
他一见陈大海和周江,忙喊道:
“二位爷!我正要打发人找您啦去哪!”
“有嘛事呀?”陈大海回头一指小白脸儿说,“我们二掌柜来啦。”
“哟!二掌柜!”汉子一见小白脸儿,忙向前紧践几步,一拉小白脸儿的手说,“您啦多担待,不知道您啦大驾光临。”
“王老板,又给您添麻烦来啦!”小白脸儿说。
“添嘛麻烦呀!您啦和内掌柜一年到头没少照顾我的生意,我这儿谢还谢不过来呐!”说话的汉子是这一拉溜儿土窑子的老板,人称“矬子王”。他一抬头看见孙丽和孙苹了,忙问道,“二掌柜,您啦又带这俩姐儿开眼来啦?”
“领她们姐儿俩来转一圈儿。”小白脸儿说,“我打算让她俩上气累脖儿张那儿待两天去。”
“咳!您啦甭跑冤枉道儿啦!”矬子王用眼角扫了孙丽、孙苹一眼,向小白脸儿一抱拳说,“您啦要是信得过我,把这俩姐儿留在我这儿,多省事……”
“那可不行。”小白脸儿一指土坡上下的人群说,“别说那边个个赛活驴似的,就您一位,也够她们姐儿俩受的。我可不想赔老本儿。”
“您啦可真会逗哏!谁不知道我矬子王最怜香惜玉呀!”矬子王又贪婪地看了孙丽、孙苹一眼,央求道,“要不您啦给我留一天,行不行?”
“穷对付嘛呀!”陈大海瞪了矬子王一眼说,“我们二掌相向来是说一不二,你又不是不知道!”
“得,得,得!算我没说还不行嘛!”矬子王一指靠北边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屋门说,“陈爷,您啦前儿个送来的那个叫孙玲的姑娘,今儿个可说软话啦,您啦看是不是把她弄回去呀……”
“成。”小白脸儿说,“你领我们看看她去。我猜她准走不了道儿了吧?”
“让我怎么跟您啦说呢?”矬子王一指坡上坡下的人群说,“都是拉纤儿扛大个儿的主儿,您啦送来的又都是一等班子的姐儿,哪搁得住他们玩儿呀……”
孙苹和孙丽没注意听小白脸儿和矬子王说话,她俩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在每间小屋门口都聚集着一群男人。在紧靠每间小屋的屋门处还各蹲着一个胡子拉碴上岁数的老头。有的小屋内传出男女调笑的声音。
“瞅见没有?这就是土窑子。”陈大海指着一间小屋门口对孙丽、孙苹说,“那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是蹲门貂,嘴可损了……”
没容陈大海的话说完,他指的那间小屋门口的蹲门貂站起身来,朝小屋门大喊道:
“不大离儿过把瘾就出来吧!一见娘们儿就没够呀?要想整宿搂着娘们儿睡,上侯家后逛坐排班去!”
“坐排班”是天津人对一等妓院的叫法,相当于北京的清吟小班。
聚在小屋门口的男人们也冲小屋门扯着嗓子喊道:
“老哥!出来透透气儿吧!”
“可别把娘们儿压成饼啊!”
“功夫可不小啦!该换换人啦!”
在一片吵嚷声中,小屋门“吱——”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的男人。
“该我啦!”一个光脊梁的大汉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下土坡,进了小屋,啪的一声,关上屋门,过了片刻后,从小屋内传出男女调笑声。
小屋门口的蹲门貂又冲屋门喊道:
“我说,快干真事吧!想跟姑娘斗嘴儿说话儿,上侯家后逛一等的去!”
众嫖客也喊道:
“就是嘛!在外边知道催别人,一进屋就不着急啦!你!快点儿干吧!”
“老哥!这外头还有好几十位老少爷们儿等着哪!”
“这些土窑子的姐儿每天日夜不闲着。”陈大海一指小屋门对孙丽、孙苹说,“她们连裤子都提不上。你们姐儿俩要是不愿意在迎春院接客,就送你们上这儿来。”
“孙苹、孙丽,走,开开眼去。”小白脸儿喊道。
孙苹、孙丽听到小白脸儿的喊声,忙机械地跟在小白脸儿身后,向靠北边的那间小屋门走去。
“请进!”走在最前边的矬子王拉开一间小屋门,对小白脸儿说,“天忒热,屋里有点儿味。”
“进去!”小白脸儿回头对孙苹和孙丽喝道。
孙苹、孙丽的个头不算高,还得低着头才进了小屋门。小白脸儿和矬子王也进了小屋。而陈大海和周江挤不进去,只能留在门外。
四个人均被大炕上的情景惊呆了。
炕上有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正在残酷地蹂躏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瘦男人根本没注意他身下的女人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她的小腿和两只三寸金莲还本能地动一下,证明还活着。而她的一双大眼睛紧紧地闭着,像两枚银洋的影子似的,长而弯的睫毛好像结了一层霜,眉毛蹙着,暴露出她怨艾悲愤的心情,嘴角两边的酒窝儿在已经下陷的两腮上不那么明显了。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猛地看上去,她已经不是女人的躯体,而是一具死尸了。
“你想要她的命啊!”小白脸儿猛地伸手从后边薅住正在蹂躏女人的瘦男人衣领,用力一拽,只听扑通一声,瘦男人被拽到床下,摔在地上。
“哎呀——”瘦男人怪叫一声,疼得龇牙咧嘴。
瞬息间,瘦男人突然从地上噌地跳起来,又扑到床上女人的身上。
“妈的!”小白脸儿又薅住瘦男人的头发,吼道,“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呀?”
“干嘛呀!”瘦男人呼哧带喘地说,“我……我还没……没完事儿呐……”
“去你妈的!”小白脸儿气急了,照瘦男人后心就是一拳。
“妈啊——”瘦男人被打出几尺远,趴在大炕里边,像条死狗似的不动了。
“二掌柜!别下狠手呀!”矬子王喊道,“您啦这是干嘛呀?”
“他要毁我的摇钱树!”小白脸儿一指炕上的女人说,“孙玲都这样了,你还让野男人折腾她!”
“嘛野男人呀!”矬子王看着炕上还在装死的瘦男人说,“他是我儿子。他一听说我要把孙玲送回去,有点儿舍不得,才又找她来……”
“刚才,我见你是从这屋里出去的,你也是折腾孙玲来着,对不对?”小白脸儿质问道。
“我不是看她长得俊,喜欢她吗?”矬子王淫笑着说,“再说,前天、昨天,我拢共才让她接三十个客人。我这儿的姐儿,哪个一天不接四五十个客人呀!”
“你折腾她几回?”小白脸儿指着炕上的瘦男人,冲矬子王吼道,“还有他!你们爷儿俩比十个嫖客都厉害!”
“其实她没事。”矬子王凑近小白脸儿,故作神秘的样子说,“不把姐儿练成钢筋铁骨,怎么给你挣钱呀!让您啦说,是这么个理儿不是?”
“啊……啊……”炕上的女人发出呻吟声,头开始摇动,身子也蠕动着。
“孙玲!你醒醒!孙玲!你醒醒!”小白脸儿弯下腰,脸对脸地呼唤炕上的女人。
“怎么啦?二掌柜。”屋门外的陈大海大声问道。
“孙玲快死啦!”小白脸儿没好气地回头朝屋门喊道。
“您啦说嘛?孙玲快死啦?”陈大海边说边挤进小屋,一看炕上的女人,惊讶地说,“这不是害人吗!”又一指还趴在炕里边的瘦男人说,“这小子玩娘们儿,比他爹还狠!”冲矬子王喝道,“你真不怕绝户呀?你儿子吃喝嫖赌抽大烟,占全了!早晚非死在女人身子上不可!”
“您啦嘴上留点儿德吧!”矬子王瞪了陈大海一眼说,“哪个男人见漂亮姐儿不想过把瘾呀?就说前儿个您啦把孙玲领来吧,我刚把她安置在这间屋里,您啦就进来了,足足玩了她一个钟点儿,您啦才走……”
“啊……”炕上的女人终于睁开眼睛,当她那无神的目光落到小白脸儿脸上时,不由得“啊——”了一声,又吃力地说,“哥……哥……哥……哥……救……我……我……接……接客……”
“你呀,也是欠受这份儿罪!”小白脸儿看着炕上的女人,同情地说,“你要是听话,好好地接客,何至于受这份儿罪呢?”
“我……听……话……我……接客……”女人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小白脸儿。“
“回头我让陈大海和周江把你抬回去。”小白脸儿说。
忽然,炕里边的那个瘦男人嗖的一下跳到地上,扑通一声跪在小白脸儿脚下说:
“我求求您啦!”一指炕上的女人说,“我跟她还没完事儿呐!等我完了事儿,您啦再抬她走。行不行?”
“不行!”小白脸儿斩钉截铁地回答,厌恶地瞪了瘦男人一眼说,“你想嫖孙玲也行,上侯家后迎春院住孙玲的局去。”
“真没出息!”矬子王拽起瘦男人说,“爸爸给你五十块大洋,你今儿个就上迎春院住孙玲的局去!不就是个窑姐儿吗?还端起架子啦!”
“你呀,少给我念山音!”小白脸儿一指矬子王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呀!”
“二掌柜,您啦甭跟他们生气。”陈大海安慰小白脸儿说,“他们是开下等窑子的,本来就下贱……”
“陈爷,您啦这是怎么说话呢?”矬子王又跟陈大海干上了,“我看您啦也不怎么高贵,甭管是头等还是下等,不都是开窑子吗?不都是靠卖女人的身子赚钱吗?”
“王掌柜,您啦别介意,刚才是我说走了嘴,我给您啦赔不是,还不行吗?”陈大海说。
“这还差不离儿。”矬子王的语气缓和下来,“咱办事得讲点儿良心,你们迎春院隔三岔五地把不听话的姑娘往我这儿送,让我帮你们调理姑娘,我哪回驳你们面子啦?你们把姑娘留在我这儿,还不许我们爷儿俩碰呀?”
“王掌柜,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陈大海说。
“咱谁跟谁呀?有话您啦尽管说。”
“他要真是您啦亲儿子,您啦就得管着他点儿。”陈大海一指瘦男人说,“都刀螂似的了,还一天到晚粘娘们儿,您啦这不是害他吗?”
“唉——”矬子王犹豫了一下才说,“不瞒您啦说,我就只有他这个儿子。可你不让他玩女人,他就抽大烟,让您啦说,我有嘛辙呀?”
“大海,你和周江先把孙玲抬回去吧。”小白脸儿吩咐道。
“早给您啦准备好门板儿啦!”矬子王说,“要不我找俩人帮您啦把人抬回去?”
“也好。”小白脸儿对陈大海说,“既然王老板帮忙把孙玲送回去,就让周江留下吧,你跟我一道儿,咱领孙丽、孙苹上地道外。”
“我听您啦的。”陈大海点点头说。
小白脸儿哪里知道,矬子王帮忙是有代价的。当小白脸儿、陈大海领着孙丽、孙苹离开北开后,矬子王非要拉周江去喝酒。
“谢谢您啦的好意。”周江推辞说,“可我们二掌柜再三嘱咐我,让我立马把孙玲接回去。”
“您啦怎么死心眼儿呢?”矬子王在周江身边耳语道,“前儿个陈爷把孙玲送到我这儿,头一个玩孙玲的就是陈爷,还足玩了一个钟点儿。”一指炕上的女人说,“您啦真不想过把瘾?”
“她都这样了,就别……”
“她呀,屁事儿也没有。”矬子王说,“别说她还能说话呐,就是快死了正捯气儿的窑姐儿,还能接十几个嫖客呐,女人可不轻易死。不瞒您啦说,我比您啦可有经验。听我的没错。”
周江在这排土窑子屋里屋外待了半天,听着嫖客的怪叫声和妓女的呻吟声,他春心已动,再听矬子王这一席话,身不由己地随矬子王出了小屋门儿。他明白,必须让矬子王的儿子在孙玲身上得到满足后,才能轮到他。
小白脸儿、陈大海领着孙丽、孙苹,刚到北大关石桥上正好有一辆马拉轿车停在路边,车夫坐在车辕上打盹儿呢。
“咳!快醒醒!”小白脸儿走到轿车旁,一拨拉车夫说,“拉我们上谦德庄小河沿儿。”
“谦德庄小河沿儿?”车夫睁开眼,懵懵懂懂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问道,“干嘛去呀?您啦。”
“管得着吗?你!”陈大海没好气地说,“又不是不给你车钱!”
“我们上宝兴后。”小白脸儿对车夫说,“你把我们送到宝兴后,你在门口等会儿我们,回头再送我们上南市宝庆里。两块钱,去不去?”
“去,去,去!”车夫一听主顾要给他两块大洋,不由得大喜,“您啦快上车,回头我要不把车赶得稳稳当当的,您啦就踹我屁股!”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两块大洋,把车夫哄得别提多卖力气了。工夫不大,轿车就到了谦德庄小河沿。
“下车吧!”小白脸儿朝孙丽、孙苹喝道。
“我先下。”陈大海腿脚利索,提着灯笼先跳下车说,“我得扶她们姐儿俩一把。”
小白脸儿最后跳下车,对车夫说:
“等我们一会儿。”
“哎。您啦请便。”车夫很客气,“慢走,您啦。”
这是一条很窄的街道,沿街全是低级妓院。家家门前挂着灯笼,把门额上的堂名照得十分醒目:
“欢乐堂”、“喜临门”、“遇仙堂”、“欢喜屋”……最大的一家堂名是“宝兴后”,门前有十几个身穿工装的男人在转来转去,他们不时地朝宝兴后妓院门内张望着。其他妓院门口,均有几个穿工装的男人转悠。显然,这些男人均是嫖客。
奇怪的是,在这些低级妓院的门前,均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八毛随便”、“六毛随便”、“四毛随便”……宝兴后妓院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一元随便”。
“这儿的生意还不错!”小白脸儿指着宝兴后妓院门儿说。
“您啦是不知道。”陈大海说,“从民国七年起,谦德庄建了北洋纱厂、裕元纱厂、宝成纱厂和裕大纱厂,这些纱厂女工多,可男工也不少,这不是,上这儿逛窑子的都是这几家大沙厂的男工友。”
“咱进去看看。”小白脸儿边说边向宝兴后妓院大门口走去。
一进宝兴后妓院,只见大厅周围有十几间小屋,每间小屋门口有一条长板凳,在靠每间小屋门口处均坐着一个老妇,老妇旁边的凳子上坐几个汉子。显然,这些汉子均是嫖客。从每间小屋内传出男女调笑声和吵闹声,还有一间小屋内传出妓女哀求声和呻吟声:
“大爷……您啦饶了我吧……我实在……受不了啦……”
“受不了你也得受!”这是嫖客的大嗓门儿,“老子花一块钱就能随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西南角的小屋门开了,从屋内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他迈出门槛儿,又回头说道:
“彩莲,回见!”
“付大爷,赶明儿我还等着您啦!”屋内的妓女探出头来对络腮胡子说,“今儿个您啦玩得痛快吗?”
“不错,不错!”络腮胡子连连点头说,“你会的花样儿不少,不错!”
当络腮胡子出了大门后,一个汉子进了西南角小屋,从小屋内立刻传出那个叫彩莲的妓女的叫声:
“胡大爷——轻一点——让我喘口气……”
“你又不是黄花闺女!”刚进去的嫖客喊道,“装哪门子洋蒜呀!再叫唤我弄死你!”
“孙丽、孙苹,你们看见了吧?”小白脸儿瞪着孙丽、孙苹说,“这儿是四等。回头我再带你们上南市宝庆里看看黏鱼窝去……”
靠大门的账房门一响,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头子,他一见小白脸儿,立刻喊道:
“哟!这不是迎春院的二掌柜嘛!快上账房坐会儿。”一指孙丽和孙苹说,“准是原封货!我这俩眼可独!”
“刘掌柜,生意不错呀!”小白脸儿岔开话题说,“我看这条街,数您这儿客人多。”
“这还得念您啦的好处呐!”老头子说,“上月您啦给我送来那位姐儿,可招人啦!”老头子一指西南角小屋门口长凳上的嫖客说,“您啦瞅瞅,彩莲姑娘屋门口,一天到晚老排着客人……”
“彩莲?”
“就是您啦给我送来的孙风姑娘,我给她改花名叫彩莲了。”
“我说怎么见她有点儿眼熟呢。”
“您啦上她屋去了?”
“没有。她刚才送客人,我看见她了。”
“她呀,刚来那几天,有点儿受不了,哭了好几回。我给她做点儿好的吃,还让她歇两天,这些日子练出来了,一个挨一个地接客,也不喊疼了。我这儿是四等,姑娘们得练成钢筋铁骨才行哪,比不了您啦!这……”
忽然,从西南角小屋里传出女人的哭叫声:
“哎呀——胡大爷!您啦咬死我啦……哎呀……救命啊……”
和小白脸儿说话的老头子是宝兴后妓院老板刘宝兴,他一听西南角小屋内妓女的哭叫声,忙大声问这间小屋门口的老妇:
“崔妈,谁在彩莲屋里呐?”
“还有谁,裕元纱厂那个工头胡大棒子呗!”老妇站起身来,一指小屋门说,“这姓胡的是条色狼!他在厂里就变着法子欺负女工,谁要是不从他,就使大棒子打。这小子逛窑子也变着法子欺负姑娘,把姑娘咬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把他叫出来!”刘宝兴喝道,“往后别让他登咱的门儿!”
“哎。我叫他去!”老妇横眉立目,推门进了西南角小屋,片刻后又出来了,对刘宝兴说,“他不出来,您啦快进去看看吧,他把彩莲咬得血丝忽啦的,要出人命啦!”
刘宝兴怒目圆睁,脸憋得像猪肝,几大步冲到西南角小屋门口吼道:
“姓胡的!你给我出来!”
“谁在外头瞎咋呼呐?”从西南角小屋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屋门一响,男人出来了,不屑地对刘宝兴说,“你喊嘛呀?又不是没给你钱……”
这是一个酒鬼,面孔通红,太阳穴和脖子上的青筋凸动着,两只带血丝的眼睛发出凶光,从他嘴角流下滴滴鲜血。他正是裕元纱厂工头胡大棒子。
“你这是嫖女人吗?你这是吃人!”刘宝兴急了眼。
“大爷我嫖女人就是这么个嫖法!”胡大棒子蛮不讲理,他一指大门口说,“你们大门外头的牌子上不是写着一元随便吗?大爷我掏一块钱啦,想怎么嫖就怎么嫖……”
“你给我滚!”刘宝兴一指大门口喝道,“往后不许你登我的门!”
“让我走也行。”胡大棒子张开手掌冲老妇说,“退钱!”
“你把彩莲姑娘咬成血人啦!还想退钱?”老妇气得直跳脚,“彩莲要是有个好歹儿,你小子得偿命……”
“不退钱呀,大爷接着嫖。”胡大棒子转身要进西南角小屋,嘴里阴阳怪气地说,“老子还没跟彩莲干真事儿呐……”
“你给我站住!”刘宝兴蹿到西南角小屋门口,挡住胡大棒子,又对老妇说:“崔妈,把钱退给他,让他滚蛋!”
“今儿个便宜了你!”崔妈将一块银元塞到胡大棒子手里说,“缺德吧!你!让你不得好死!”
“这还差不离儿。”胡大棒子接过银元,边往大门口走边说,“彩莲昏过去了!这窑姐儿还挺娇气……”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当小白脸儿领着孙苹和孙丽出了宝兴后妓院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走时,他故意在两个姑娘已经缩紧的心上又捅了一刀:
“这回你们姐儿俩开眼了吧?四等窑子的嫖客吃人!顺嘴角儿流人血!你们知道吗?那个被姓胡的工头咬昏过去的姑娘就是我给刘掌柜送来的,她早先在迎春院接客,不听话,犯了院规,内掌柜一生气,把她……”
“没错。”陈大海拦住小白脸儿的话茬儿说,“孙风犯了院规第三条,甩客。有个出手挺大方的爷要住她的局,她嫌这位爷是臭胳肢窝,对人家待答不理儿的。得罪了财神爷。这不是,降到了四等,连吃人肉喝人血的色狼,她也得接……”
当马拉轿车把小白脸儿、陈大海和两位姑娘送到南市宝庆里胡同口时,从不远处一个院内传来女人的哭嚎声,十分刺耳。
“这位爷,到地方了。”车夫殷勤地对小白脸儿说,“您啦待会儿还用车吗?”
“不用了。你走吧。”小白脸儿塞给车夫两块钱说,“让你受累了。”
“二掌柜,咱不回家啦?”陈大海提醒小白脸儿说,“这儿离侯家后,可不近……”
“今儿个不回去了。”小白脸儿说,“大掌柜给那个董寡妇她婆婆办丧事,咱也搭把手帮着干点儿事。明儿个再回去……”
“大掌柜给谁办丧事?”陈大海颇感惊奇。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小白脸儿对孙苹和孙丽说,“这儿就是鲇鱼窝。跟我走。”
一进宝庆里,两边是一间挨一间的小房子,几乎每间小房子门口都站着一个等客的妓女。她们中间有不少是良家妇女,由于生活所迫,被迫无奈才卖淫的。她们最怕被亲人或熟人认出来,就摸黑接客。嫖客来这里像摸鲇鱼似的,故这里被称为“鲇鱼窝”。
走过十几间小房子后有个大门,女人的哭嚎声是从这个院儿传出来的。
“大掌柜准是在这院儿里。”小白脸儿推开院门就进,孙苹、孙丽不声不响地跟在小白脸儿身后,陈大海提着灯笼走在最后。
一进院门,见北屋门开着,窗台上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将院内几个人的影子照得老长老长。有个穿孝女人正跪在一口棺材前嚎啕痛哭。在穿孝女人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还有四个男人在一边有蹲有站,都不说话,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
“大掌柜!您真在这儿呀?”陈大海几大步走到抱孩子的男人面前说,“二掌柜也来了。”
“唉——”抱孩子的男人正是李豪森,他一指棺材和在棺材前痛哭的穿孝女人说,“寡妇失业的,她婆婆死了,没钱发送。还带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看她们娘儿俩可怜,帮着……”
“大哥真是菩萨心肠啊!”小白脸儿抢着说,“我们是来帮忙的,有啥事大哥只管吩咐。”
“没什么事了。”李豪森一指抽旱烟袋的几个男人说,“这几位杠房的师傅帮大忙了。回头他们几位还得受累把寿材抬到坟地去。”
“夜里就出殡呀?”小白脸儿故作关心状说,“黑灯下火的,等明儿个天亮再……”
“她怕人家笑话。”李豪森一指还在痛哭的穿孝女人说,“连个打幡儿的都没有。她男人抽大烟中烟毒死了。”
“哭几声就得了,怎么哭人也活不了啦。”一个杠房师傅走到穿孝女人身后说,“我们可要起杠啦!”
“妈啊……苦命的婆婆啊……你就这么走啦……媳妇送你上路吧……”穿孝女人终于止住哭声,她抹了把眼泪,擤了把鼻涕,站起身来,一见小白脸儿、陈大海和孙苹、孙丽等人,不由得愣住了。
“他们是来帮忙的。”李豪森对穿孝女人说,“是不早了,让师傅们起杠吧。”
“嗯。”穿孝女人点点头,用哀求的语气对李豪森说,“我送孩子她奶奶上路,求您啦帮忙,给我照顾孩子……”
“你放心吧。”小白脸儿一指孙苹、孙丽对穿孝女人说,“我让她们姐儿俩给你看孩子。”
“谢谢二位妹子!”穿孝女人客气地对孙苹和孙丽说。
“哥儿几个,都卖点儿力气。”一位领头的杠房师傅大声说,“哪位跟我先抬?”
“我来吧。”另一个师傅将一根很长的拇指粗的绳子扔到棺材上,又去拿靠在窗台上的那根木杠。三下五除二,几位师傅拴好了绳子扣,穿上杠,领头的师傅喊道:
“起!”
两个师傅将棺材抬起来,向院门口走去。
“娘——您啦上路吧!”穿孝女人啜泣着冲棺材喊道,“媳妇送您啦上路!”
“奶奶——娘——”在李豪森怀里的小女孩儿咧开小嘴几哭起来。
“让孩子哭她奶奶几声吧!”李豪森说着自己的眼泪也下来了。
站在一旁的孙苹、孙丽早就忍不住了,不约而同地哭出声来,二人都伸手要抱小女孩儿。
哭声渐渐远了,小院内的人都不说话,只听见小女孩儿的抽泣声。
“大哥今儿个不回去了吧?”小白脸儿打破沉寂问李豪森。
“回哪儿呀?”李豪森一愣,他还没从悲痛中恢复过来。
“回家呀。”
“我得等小琴回来。”
“小琴?”
“这孩子她娘叫董小琴。”李豪森指着孙苹怀里的小女孩儿说。
“大哥在这儿待好几天了吧?”
“可不。从老太太病重,我就没离开她们娘儿仨。如今,只剩她们母女俩了……”李豪森又伤感起来。
“大哥,你已经为她们尽心了。”小白脸儿说,“我想请大哥上神户馆儿散散心去,不知……”
“我向来不逛日本窑子。”李豪森说,“要不咱上蓝扇子玩玩去。”
“好!我做东!”小白脸儿喜出望外,对陈大海说:“你在这儿等我们哥儿俩吧。反正有孙苹、孙丽陪着你,你随便吧。”
“二位掌柜请便。”陈大海对小白脸儿的暗示心领神会,他早就为孙丽、孙苹的美貌而倾倒了。
当李豪森和小白脸儿出了院门后,陈大海迫不及待地拽着孙苹向北屋走去,临进屋门时回头对抱着小女孩儿的孙丽说:
“你在院里看孩子吧。外头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