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蓄心机幼女遭肆虐-孽生缘

第八章蓄心机幼女遭肆虐

郝森一觉醒来,觉得嘴唇火烧火燎的疼。他摸摸上嘴唇,不由得一惊,原来他的上嘴唇在靠近人中处有一块很大的伤疤。他坐起身来,见屋内空无一人,而在床边地上,是一大摊污物,顿时,一股恶臭直冲他的脑门儿。他想起来了,那一摊污物是他昨晚酒醉后吐的。他记得,当时文玉还用自己的衣襟在他嘴边接他吐出的污物呢。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此时他感到口干舌燥,但是,他没喊人,而是在尽力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

从三天前他迷恋上文玉后,那个又老又丑的市商会会长齐林一直跟他过不去。令他大惑不解的是,貌似天仙的文玉怎么一点儿真情实意都没有,光认识钱!就说昨天吧,他头晌午带文玉上街买了几样首饰,把她哄得喜笑颜开。回到夜兰香妓院后,他向她求欢,她虽然没立刻与他上床,也与他海誓山盟,答应晚上与他共度良宵。可是,当他晚上从兵营取了银票赶回夜兰香妓院时,却见文玉的房中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干生闷气。

“哟,军爷,您怎么不进屋呀?”玉婷像个幽灵似的出现在郝森面前,故作惊讶道。

“你这个当妈的也不管管文玉!”郝森把一肚子气撒在面前这个徐娘半老的老鸨身上了,“今儿个我刚给文玉买了好几样首饰,她又跟别人有说有笑地亲热去了,这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呀?”玉婷一指文玉接客的屋子说,“您忘了那句话啦?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会儿在文玉屋里的可是个小白脸儿。”

“小白脸儿?”郝森醋意大发,“我看看去!”

“您先别急。”玉婷拦住郝森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呐,在文玉屋里的可是齐大公子。”

“齐大公子?”

“就是市商会齐会长的大公子齐卓如,这位公子是裕泰当铺掌柜,出手可大方啦!”

“是齐林的儿子?”郝森惊道,“哪有父子俩人同嫖一个姑娘的呀?这不是乱伦吗?”

“瞧您!咋说得那么牙碜呀?齐大公子是来打牌的,又不是住局。”玉婷话锋一转说,“就是齐大公子在文玉屋里住局,又有啥大惊小怪的?杨玉环在没当唐明皇的贵妃以前,不也是唐明皇的儿媳妇吗?我的闺女文玉虽说没有杨贵妃那么大造化,可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女。您又没把她包下,还能不让她接别的客人?您何必较真儿呢?”

“你知道的还不少呐!”郝森讥讽道,“还知道杨玉环的事儿!”

“我哪知道这些古人的事呀,是我儿媳妇告诉我的。”玉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说,“对了,军爷,您可不能脚踩两只船呀!我那可怜的珠儿还等着跟您拜堂成亲呐!您可不能把她扔到脖子后头去!”

“咦,李珠不是和你儿子订了娃娃亲吗?还是你跟我说的呐。”郝森认真地说。

“是啊。”玉婷用埋怨的口气说,“本来,珠儿她妈和我,给俩孩子订了娃娃亲。俩孩子也盼成亲盼得眼蓝。可没想到出了斜岔儿啦,您抽冷子给珠儿点了大蜡烛。我儿子哪敢跟你争竞呀,只好认头。珠儿真是两头为难,要上吊!”

“这……”郝森急得挠了几下头皮,当他听到从文玉屋里传来的说笑声和出牌声时,一横心说,“李珠的事以后再说,你去跟那个齐卓如说,让他换个地方打牌去!”

“成,我给您说说去。”玉婷腿脚麻利,片刻,她又从文玉接客的屋子出来了,对郝森说:“军爷,齐大公子说了,他要打二十场,每场四圈儿,打完了他才走。”

“一圈牌的抽头是多少?”郝森问道。

“五十块。”玉婷笑道,“齐大公子够大方的吧?一场四圈儿,就是二百块。他要打二十场可就是四千块银洋呀!”

“你再跟他说去!”郝森手一挥说,“我也打二十场,一场四圈儿,每圈儿的抽头是一百块!他要是拿不出这个数儿来,就让他走人!”

“是喽!”玉婷又一溜儿小跑,进了文玉接客的屋子,片刻后,又一溜儿小跑回来了,“军爷,齐大公子说了,他也是连打二十场,每场打四圈儿,一圈儿抽头也是一百块。可他说打完牌再摆两台花酒,照这个样儿,他要连着来十天。您要想在文玉屋里打牌呀,得十天以后再说喽!”

“我每天打完牌摆四桌花酒!”郝森气得脸红得像猪肝,“我连着来二十天!”

“军爷,可您的牌友呢!”玉婷一指文玉接客的屋子说,“人家齐大公子是带着朋友来的,您……”

“你甭管我有没有牌友,反正一场牌四圈儿,一天二十场,该抽多少钱我掏多少。一桌花酒四百块,四桌我掏一千六,连牌带酒,一天是九千六百块。凑个整儿我一天掏一万,二十天我给二十万块银洋,对不对?”郝森一口气说出一串儿数目字。

“对,对,对!”玉婷伸出拇指在郝森面前晃了晃说,“军爷算得一分都不差!一分都不差!军爷真是痛快人!”

当玉婷再次从文玉接客的屋子出来时,她身后跟着几个红头涨脸的公子哥儿。显然,这几个人正是刚被郝森用二十万银洋打败的齐大公子和他的牌友们。

当郝森以“胜利者”的身份仰首挺胸走进文玉屋里时,冷不防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定睛一看,扑到他怀里的是文玉。

“你怎么说话像放屁?”文玉两手勾着郝森的脖子,一边打坠儿一边骂道,“你说出去办点事儿就回来,怎么一走一整天,还让那群坏小子来占我的便宜!你坏!你坏!你忒坏了!”说着,照郝森的腮帮狠狠咬了一口。

“哎——呀——”郝森一手捂着被咬出两排牙印的腮帮一手紧紧抱住文玉说,“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咬人呀?痛死我啦!”

“哟!真咬疼啦?”文玉又稚气十足地用纤纤玉手抚摸着郝森被咬得通红的腮帮,并将樱桃小嘴靠近郝森的腮帮轻轻吹气,带着哭音说:“都赖我!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又用力吹几口,问道,“还疼吗?还疼吗?”

“哈哈哈哈……”郝森被文玉一咬又一哄,心里别提多美了,他伸手拍拍文玉的头说,“不疼了,不疼了。”又将两手伸到文玉腋下一举,就像举一个婴儿似的把文玉高高举了起来。

“你耍赖!你耍赖!”被举到空中的文玉撒起娇来,伸手揪郝森脑后的辫子,格格地笑着。

就在文玉和郝森打闹说笑时,几个厨师像变戏法似的在屋子中间的红木大漆八仙桌上摆了一桌酒席,有四个干果、四个鲜果、四个冷盘、四个热炒,还有十道大菜,燕菜、银耳、鱼翅、紫鲍等,清一色的银制餐具,连酒壶、酒盅都是银制的。

当厨师们退出去后,郝森抱着文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说:

“小心尖!咱们吃饭吧!”

“你还没吃饭?”文玉忽闪着大眼睛问。

“没有你陪着,我怎么吃呀?”

“那你走了好几个时辰,干嘛去啦?”文玉用标准的京城口音与郝森说话,因为郝森总爱炫耀他在京师御林军营里当过差,是皇上身边的人,说话也摹仿旗人,总是京腔京调。文玉和郝森攀上了乡亲,说话自然要学他的腔调了。

“瞧你这刨根儿问底儿的!”郝森笑吟吟地说,“我回兵营拿钱去了……”

“嫌我刨根儿问底儿啦?”文玉撅起小嘴说,“我不该问你是不是?我该死!我不该问人家!”边说边抡起小手打自己耳光。

“该问!该问!”郝森忙轻轻拽住文玉打她自己耳光的手,就势把她揽在怀里说,“谁说你不该问啦?”

“你拿回钱了吗?”

“拿回来了。”

“这回该给我买金镯子了吧?”

“啊……可钱又……”郝森见文玉的脸又沉下来,忙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今天回兵营拿了三万块钱的银票,可没想到一回到夜兰香妓院就发现文玉的屋子被齐卓如占了。为了把齐卓如赶走,他不得不和齐卓如斗富——看谁在文玉屋里打牌的场数多,摆的花酒多,他取得了最后“胜利”,把齐卓如赶走了,可他却失去二十万块银洋,刚从兵营拿来的三万块银洋还不够这笔开销的。这件事是不能告诉文玉的。

“我就知道你小气!”文玉见郝森说话吞吞吐吐,又不高兴了,以为郝森拿回钱舍不得给她花,赌气说,“你舍不得给我买镯子,齐大哥答应给我买……”

“齐大哥?”郝森像触了电似的问,“哪个齐大哥?”

“就是刚才走的那个齐大哥呀。”文玉故作天真地说,“他比你年轻多了!你都长胡子了。”顺手揪住郝森下巴颏儿上的一绺胡子用力拽着。

“快……松……手!”郝森的头随着文玉的小手摆动着,吃力地喊道,“我给你买镯子!明天就买!还不行吗?”

“我要金镯子!”

“行,行,行!”

“让你一毛不拔!让你一毛不拔!”文玉攥着郝森的胡子,拽一下喊一声,“让你一毛不拔……”

“哎……哟……”郝森伸着脖子咧着嘴,疼得直皱眉头,但是,他却舍不得掰开文玉的手。本来,凭他一员武将的手劲,要掰开文玉的纤纤玉手简直是易如反掌。

忽然,屋门开了,蹿进一个人来,冲文玉喊道:

“这是干啥呀?文玉!撒手!快撒手!快撒手呀!”进来的是玉婷,她见文玉把个堂堂游击营官当猴儿耍,心里十分赞赏,但是表面上却是对郝森一脸同情的样子,朝郝森喊道:“军爷,您掰她的手!快掰她的手呀!”

“有你什么事呀?”郝森吃力地扭头冲玉婷喊道,“我愿意让她揪胡子!狗拿耗子多管……”

“不许你说我妈!”文玉猛地一用力,把郝森的脑袋拽到自己胸前,冲他莞尔一笑,又“咂——”的一下,亲了他一个响嘴儿,甜甜地说道,“这回不疼了吧?”

“不疼了!不疼了!”郝森笑得眼角的鱼尾纹乱动。

“文玉,跟客人闹着玩儿得有个分寸……”玉婷看着文玉娇憨淘气的样子,假意劝道。

“他不是我的客人!”文玉一指郝森说,“他是我老乡!他是我哥哥!”

“老乡、哥哥也不能揪胡子呀!”玉婷故意用同情的目光看了郝森一眼。

“你这个婆婆嘴呀,真是讨人嫌!”郝森瞪了玉婷一眼说,“我们兄妹闹着玩儿,你瞎操什么心呀?”

“我不在这儿讨人嫌啦!”玉婷边往屋门口走边对文玉说,“快陪军爷喝酒吧,菜要是凉了就喊厨房的大师傅给热热。”

“行了,行了!快忙你的去吧!”郝森冲玉婷挥挥手说。

行伍出身的郝森有个怪癖——酷爱女人的三寸小金莲。当玉婷出门后,郝森的两眼不离文玉的两只小脚。

“甭跟个搀猫儿似的!”,文玉大大方方地在郝森旁边坐下,一手拿酒壶,一手撩起裤脚说,“我让你看个够!可有一样儿,你得先喝三盅!”

“我喝!我喝!”郝森说着,可是头却没抬起来,还在贪婪地看文玉的一双小脚。

这或许是中国封建社会独有的一个怪现象:在封建时代的中国男人眼里,女人最性感的地方是一双三寸金莲。所以,在中国的一些旧风流小说中,男女主人公调情搭讪时,往往是从脚开始。如明人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第四回中,西门庆在王婆家勾搭武大的老婆潘金莲时,便是从脚开始的。书中描写道:“这西门庆故意把袖子在桌上一拂,将那双筷子拂落到地下来。一来也是缘法凑巧,那双筷子正落在妇人(潘金莲)的脚边。这西门庆连忙将身下去拾筷子,只见妇人尖尖俏俏刚三寸恰半权一对小小金莲,正放在筷子边。西门庆且不拾筷子,便去她绣花鞋头上只一捏……”

这在现代人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在封建社会的中国,这却为一种时尚。

据说中国妇女缠足是从五代时南唐亡国之君李煜的嫔妃窅娘开始的。李煜命工匠做了个六尺高的金莲台,饰以珍宝及网带璎珞,台中作五色瑞莲,令窅娘缠足,屈上作新月状,穿白袜在莲中跳舞,裙带回旋有凌云之态。李煜大喜。尔后一千多年,中国妇女便有了缠足恶习,缠足成了女性优雅高贵的象征。除旗人及少数需干粗活的劳动妇女外,中国女孩儿无一能幸免于缠足的灾难。

“哥——光喝酒该醉了。”文玉用筷子夹起一块海参递到郝森嘴边说,“吃口菜吧!”

“哎……好……”郝森光答应却不张嘴,两眼还盯着文玉的一双小脚。

“哥——等你吃饱了喝足了,妹子脱了鞋,再脱了袜子,让你看个够。”文玉嗲声嗲气地说,“你先喝酒,吃菜,你倒是吃啊……”

“妹妹,你给哥哥唱段儿《金莲曲》吧!”郝森以酒盖脸儿,放肆地捏了文玉脸蛋儿一下。

“成。”文玉大方地后退一步,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哥哥爱听,妹妹给你唱。”

一段《金莲曲》唱完,文玉又跑到郝森身边,一手端起子盅酒,一手捏着郝森的鼻子说:

“哥哥!你不能让我白唱。你得喝三盅!”

“我喝!我喝!”郝森乐不可支,连连饮洒。

文玉又揪郝森的胡子,又捏郝森的鼻子,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不过分,这些全是玉婷教她做的,这在妓院里是很正常的,也是很常见的。当然,这些过激行为只能是雏妓接待嫖客时才能干的。

妓院老鸨均把雏妓看成是摇钱树,利用她们的天真烂漫、娇憨可爱迷惑嫖客。

但是,老鸨最怕嫖客利用雏妓的年幼无知占她们的便宜,便教她们如何对付嫖客的猥亵下流动作:要是嫖客动手动脚,便撒娇,掐、拧、打、咬嫖客。

当然,不是所有嫖客都好对付的,遇见军爷、官吏、捕快等嫖客,他们不怕雏妓捶、打、掐、咬等手法,雏妓便用哭、闹、寻死上吊相威胁。

这些吃皇粮的嫖客最怕闹出人命官司,自然不敢对雏妓太放肆了。

老鸨还嘱咐雏妓不能对军爷、官吏、捕快和地痞流氓太近乎,吓唬雏妓说:“这些官面儿上的人和地头蛇都是拐子,把你们拐走卖钱去!”

实际上老鸨是怕雏妓交上官面儿上的人要是真有了感情提出从良时,不能要大价钱,闹不好还会鸡飞蛋打。

而当雏妓遇到年轻有钱的嫖客时,老鸨又会教雏妓佯装要与嫖客从良,约定嫖客同走天涯。等年轻嫖客从家中偷出银钱、细软赴约时,雏妓将对方的银钱、细软骗到手又不走了。

原来,雏妓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年轻嫖客吃了亏还不敢声张。因为,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会成为亲友的笑柄。

许多嫖客觉得雏妓年幼无知,不会骗人。殊不知,在雏妓背后指挥的是老奸巨猾的掌班老鸨。所以,一旦被雏妓盯上了,嫖客又没有防备而被坑被骗,后果会更惨。

而此时此刻,郝森便被文玉盯上了,在文玉背后指挥的玉婷。

当郝森又喝得烂醉如泥时,原形毕露,抱着文玉求欢,还非要文玉脱鞋脱袜子看她的三寸金莲。

文玉成竹在胸,装作和郝森亲热的样子,看准了他的上嘴唇,狠咬一口。

当她咬紧牙关要将他的上嘴唇撕成三瓣嘴时,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又听到他喉咙内发出“咯咯”的声音,她忙撒嘴想闪身躲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哇——”的一声,从郝森喇喷出的污秽之物已经沾满她的衣襟。

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刚要抡拳捶他,却听身后有人喊道:

“快脱衣服接着!”

她回头一看,见站在屋门内的玉婷正向她扬脸做脱上衣的动作。

她心头一闪:“对!反正我的褂子已经脏了,何不再做个人情。”她立刻脱下花褂子,去接郝森不住地吐出的污物。

“你……你……”郝森边吐边推文玉的手,含糊不清地说,“脏……脏……”

“哥——”文玉灵机一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立刻将郝森的上身揽在自己怀里说,“你吐吧!妹妹不嫌你脏!”

“好……妹……妹……”郝森的头一耷拉,在文玉的怀睡着了。

当文玉强忍恶心皱着眉头用尽全力抱着郝森的上身让他躺在枕头上后,回身到屋角拿笤帚要扫郝森吐出的污物时,又听到门边的玉婷喊道:

“别扫!你把他吐的脏东西扫走了,他明天醒了就啥也想不起来了!”

“噢,知道了。”文玉顺从地又把笤帚放回屋角,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玉婷,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还傻站着干啥?”玉婷走到大床边,将文玉为郝森接污物的花褂子拿起来说,“这褂子忒脏,妈给你洗吧。你快上后院儿歇着去吧。明儿个还有一出大戏等你上场呐。回头妈好好教教你。”

文玉又看了鼾声如雷的郝森一眼,才推门出去。在经过李珠接客的屋子门口时,文玉听到李珠与小白脸儿说笑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快步向后院跑去。

后院东屋是老鸨玉婷住的屋子,也是她给文玉上课的“教室”。自从文玉被迫以青倌身份接客后,每天晚上她都要到这里来接受玉婷的“培训”。当文玉来到后院东屋门口时,觉得有点儿反常,她定住脚跟愣了一下,猛然醒悟:这里漆黑一片,我妈怎么没点灯呢?没灯油啦?拿灯上前边添油去呀,前边有得是灯油呀……

文玉一边嘀咕着一边推屋门,咦,门怎么自动开啦?没等她反应过来,从屋门内蹿出一个黑影,将她拦腰抱住,进了东屋。

“放开我!”文玉挣扎着,“你是谁?”

“我是你男人,我给你点大蜡烛来了。”

半个时辰后,饱受摧残的文玉正躺在后院东屋大床上伤心饮泣时,屋内忽然大放光明,文玉噌地一下本能地坐起来,一看屋内地上站着好几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盏马灯,红大漆八仙桌上还点起一对大红蜡烛,迎面墙上贴着大红“喜”字。

“闺女,你成大人啦!妈给你道喜!”第一个开口的是满脸堆笑的玉婷,她朝大床边走来,抄起一个被角说,“闺女,你咋不给他盖上点儿呀?按咱这行的规矩,他就是你的男人。”

文玉这才注意到,玉婷是在给躺在她身边的一个男人盖被子。当她仔细看那个男人时,原来是齐卓如。这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当铺掌柜,刚才像一只凶猛的野兽似的蹂躏她,啃噬她,使她的身心被伤害得涔涔浸血。

“好妹妹,别哭,哥哥知道你的心。”小白脸儿一脸惋惜的样子走到大床边,拉过文玉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说,“哥哥知道你心里一直喜欢我。可按咱这一行的规矩,哥哥不能给你点大蜡烛。你忘啦,哥哥把你从关内带回来,在路上辗转走了三个多月,每回住店,咱兄妹俩都住一间屋子。哥哥不想跟你好吗?想,太想了!可想归想,哥哥不能破了规矩。如今你成大人啦,哥哥就能跟你好了……”

“哥哥——”文玉扑到小白脸儿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一直到此时此刻,她的感情才得以充分发泄。从她见到小白脸儿那天起,她便喜欢上这个相貌英俊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来到长春夜兰香妓院后,她发现小白脸儿与李珠关系暧昧,心里很不好受。

当小白脸儿和李珠带她到哈尔滨去“开窍”后,情窦初开的她对男女之事的神秘感消失了,从而使她对小白脸儿的思念和企盼更殷切了。只要在小白脸儿身边,她便会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她夜里做梦也总是梦见小白脸儿。

可是,小白脸儿对她却冷若冰霜,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为此,她多次伤心地哭过。此时此刻,她终于听到小白脸儿柔声细气地向她倾诉衷情。她怎能不感动呢?

“妹妹,别哭了。”站在小白脸儿身后的李珠见文玉扑到小白脸儿怀里真情流露地哭着,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当李珠的目光落到躺在床上的齐卓如身亡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见齐卓如瞪着小白脸儿的两眼射出两道利剑似的目光,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咱们还是先走吧。”李珠一拽小白脸儿说,“齐掌柜刚给文玉点了大蜡烛,这洞房花烛夜可是一刻千金啊……”

“你们都走!”小白脸儿猛地一拨拉李珠拽他的手说,“我要陪我小妹妹!”

“你说啥?”齐卓如噌地一下坐起来,一指文玉对小白脸儿吼道,“让我走?没门!我给这小丫头点大蜡烛花了三万块银洋!让我走也行,拿钱来!”

“你收他钱啦?”小白脸儿盯着李珠问道。

“嗯。”李珠掏出几张银票说,“是三万块。”

“退给他!”小白脸儿斩钉截铁地说,“让他走!”

“我不要钱!”齐卓如又躺下了,阴阳怪气地说,“按妓院的规矩,我出钱给这丫头点大蜡烛,我就能跟她像夫妻似地过三天。”

“得了!得了!齐大公子,看我的薄面,你就挪挪窝儿吧!”李珠已经明白小白脸儿的用意——为了彻底征服游击营官郝森,就要先彻底征服文玉的心。而只有小白脸儿亲自出马,文玉才能就范。

为了帮助小白脸儿征服文玉,李珠只好拿出她的看家本事,只见她像一条蛇似的扑到齐卓如身上说:

“你们男人啊!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

玉婷拽了小白脸儿一下,并递过去一个眼色。

小白脸儿会意,两手一抄,抱起文玉向屋门口走去。

事情的起因是:刚才郝森与齐卓如为争夺占文玉屋子的权力而斗富,结果是齐卓如失败。当齐卓如带着他的朋友离开文玉的屋子走出夜兰香妓院大门时,忽听背后有人喊他:

“齐掌柜,请留步!”

齐卓如回头一看,喊他的是李珠,不由得喜出望外,答应道:

“珠儿姑娘!找我有事?”

“齐大公子,到我屋里坐会儿去。”李珠笑吟吟地说。

“方便吗?”齐卓如对他的朋友说,“各位请便!我上珠儿姑娘屋里坐坐再走。”

一进李珠接客的屋子,齐卓如色迷迷地看着李珠说:

“听说你在迎春楼妓院下海后,跟你妈闹翻了,你妈咬下你一块肉来……”

“不光我妈咬下我一块肉来,你爸爸还咬过我呐!”李珠用挑逗的口吻对齐卓如说,“你爸爸没跟你说过?”

“我听我爸爸说,你在迎春楼妓院挂牌下海,给你点大蜡烛的常兴旺是个废物。后来你到了双花堂妓院,刘小个子打你的主意也没得手,到头来他还把双花堂妓院盘给你了。为了让游击营官郝森给夜兰香妓院当插杆儿,你让郝森给你点了大蜡烛……”

“你们这些男人啊,忒没出息,就爱打听我们姑娘的臊事儿!齐会长没告诉你?他还在我身上……”

“我爸爸说了,他说你挺仗义的,郝森给你点大蜡烛的那天后半夜,你上我爸爸屋去了……”

“再胡吣我可恼了!”李珠冲齐卓如飞了一个媚眼说,“堂堂的齐大公子,硬是让郝大人赶走啦!心里舒坦吗?”

“还说呐!这位郝大人不过是个游击营官,一个月的饷银才八十块银洋,可他愣敢跟我这个当铺掌柜斗富!真邪行!”

“大公子,你开的那个裕泰当铺日进斗金,还斗不过一个穷带兵的?”

“不瞒你说,我带着朋友来的,哪能丢这个面子呀?我是真豁出去了!最后我应的是每天打二十场牌,每场四圈儿,一圈儿抽头一百块银洋,外带两桌花酒,还一连来十天……”

“妈呀!这可是十来万块银洋呀!”李珠惊呼道。

其实,在齐卓如与郝森斗富,玉婷来回替郝森、齐卓如传话时,李珠在她接客的屋子里早听了个一清二楚了。当时在她屋里的小白脸儿也听见了。正是这十来万块银洋的诱惑力,使李珠跑到大门口把齐卓如追回来;还是这十来万块银洋的诱惑力,使小白脸儿悄悄地离开李珠接客的屋子,让李珠和齐卓如在这儿做一笔交易。

“可郝大人更大方!他不光每天比我多摆两桌花酒,还一连来二十天!”齐卓如气急败坏地说,“除非把我的当铺盘出去!可我不能砸自个儿的饭碗呀!”

“大公子真喜欢文玉?”

“嗯,我喜欢她。”

“可她是个青倌呀,中看,解不了馋。”

“我想给她点大蜡烛。”

“成!”

“多了我也拿不出来,我出三万块银洋。”

“一言为定!”

“哪天?”

“今天。”

“可郝大人在她屋里呐……”

“我先陪你。”李珠吹灭了煤油灯。

当郝森在文玉屋里喝得酩酊大醉吐得一塌糊涂时,李珠闻声忙把呼呼大睡的齐卓如叫起来,在他耳边说:

“起来!快当你的新郎官去!”

“新郎官?”还没睡醒懵懵懂懂的齐卓如又把李珠搂住说,“是啊,有你陪我,我又能当新郎官了!”

“你不给文玉点大蜡烛啦?”李珠提醒道,“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啦!你可别后悔!”

“在哪儿呀?”齐卓如惊喜地问。

“后院东屋。”李珠一边帮齐卓如穿衣服一边抱怨道,“你也不刮刮胡子,刚才你扎得我生疼!文玉可是个黄花闺女,你可得温存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