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孽生女情系孽生男
与李珠在一起缱绻了三天,被这个“黄花闺女”毅然献出贞操而感动得流下眼泪的郝森又出现在夜兰香妓院。
当然,他要先与李珠亲热一番。令郝森大惑不解的是李珠对他用情不专。她只是像接待一般嫖客那样敷衍他,当他搂着她求欢时,她的脸沉了下来,小嘴儿也撅起来。
“你不乐意?”郝森大感意外。
“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留呀!”李珠说,“我们这一行有规矩,白天不许吃狗食!”
“你说啥?”郝森的心一下子凉了,他原以为李珠与他分别数日,见了他会立刻滚到他怀里,他又可以大享艳福呐,他定了定神问道,“啥叫吃狗食?”
“我们这是一等班子。大白天的,客人来了只能打茶围,哪有大白天就上炕的呀。”
“你把我也当成他们啦?”郝森一指客厅门外三三两两来打茶围的客人说,“让我说呀,你就不该接待他们,乱乱哄哄的,多余!”
“不做生意,我吃什么呀?”
“我既然给你点了大蜡烛,我就养得起你。上回我临走,给你留下三千块钱,都花完啦?”
“你当哥哥的财大气粗,哪知道我的难处呀?三千块钱是不少,可我这夜兰香是新班子,又是新开张,哪儿不得用钱呀?还了两千五百块的亏空。再说,我不能一个人唱独角戏呀!上关内买了个姑娘,又花了两千块钱。请了个掌班老鸨,还请了一位管账先生,再加上十来口人的吃喝嚼裹儿,这不是,又拉下一大笔亏空……”
“不是跟你说了吗?有啥难处,跟哥哥说一声。”郝森扳过李珠的肩膀,安慰道,“当哥哥的能看你有难处不管吗?”
“别这样!”李珠变颜变色地说,“让人家看见,我这脸往哪儿搁呀?我不陪你了,找我打茶围的客人挤满了楼下的屋子……”
“把他们都轰走!”郝森说,“你一天能接多少打茶围的嫖客?收入多少?我全包了!”
“那可不行!”李珠扭头向卧室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今天你包了,明天你包了,你能包我一辈子?再说,吃人家嘴短,花人家手软,我还是自个儿赚钱,花着舒坦!”
望着李珠摔门而去的背影,郝森直发呆。而李珠在相邻的屋子里与嫖客说笑调情的声音又不时地传过来。郝森听着周围乱哄哄的声音,如坐针毡。
就在郝森百无聊赖时,屋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不由得心头一动,以为是李珠回来了。
屋门开处,进来一位丽人。只见她明眸皓齿,杏脸桃腮,乌黑的头发,额前覆盖着齐眉的刘海,脑后梳着一条又长又粗的辫子,辫梢扎着红绒绳,耳朵上戴着微微晃动的翡翠耳坠,身穿一身玫瑰紫的衫裤,光彩照人。她进门来的那几步走,犹如弱柳临风,芙蓉出水。
郝森瞪大眼睛看着,心中暗暗称奇。
“咦!姐姐没在屋?”丽人跑进卧室,与郝森四目相顾,又羞涩地一扭腰肢,向门外走去。
“姑娘,你找谁?”郝森追到卧室门口大声问。
“我找姐姐呀。”丽人低声说,不敢抬头。
“你姐姐是……”
郝森的话没说完,外边客厅的门又吱的一声,闪进一位妇人,她来到里间卧室门口探探头,也不理睬郝森,只对丽人说:
“文玉,别满世界瞎串呀!快跟妈回屋去!”
“妈——”打扮得光彩照人的丽人是文玉,她瞟了郝森一眼,对妇人撒娇说,“您就让我玩会儿吧!老在屋里呆着怪闷的……”
“你哪知道呀!傻丫头!”妇人是玉婷,她故作神秘地说,“干咱这一行的,有一句话最重要,就是‘客人的腰,姑娘的苞’。你还是清倌,苞还没开。可得留神!上咱这儿来的男人三教九流啥人都有,万一碰见个嘎杂子毁了你的苞,那咱可就亏大发啦……”
“妈,我会留神的,不让野男人占我的便宜。”文玉故意刨根儿问底儿,“妈,客人的腰怎么啦?客人的腰也像我们小闺女的苞似的娇贵呀?”
“这不是明摆着吗?”玉婷装作刚看见坐在床边儿上的郝森,欲言又止道,“别瞎说八道啦!快跟妈回屋去!”
“我不嘛!您不告诉我客人的腰是怎么回事,我就不跟您回屋。”文玉一脸娇憨相。
“不是跟你说了吗,来咱这儿的客人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可不能随便摸客人的腰,这是规矩,听见没有?省得惹麻烦。”
玉婷又向郝森笑道:“这位爷,您别多心。我这丫头就是爱凿死铆子。”
“咦!听你的口音是关外人。”郝森一指文玉说,“她可是关内直隶京东口音。你们……”
“这位爷说的一点儿也不错。”玉婷大声说,“这丫头是我刚……刚收养的。我没闺女。”
“大叔,听您口音,咱俩是老乡吧?”文玉大大方方地看着郝森问道。
“我是京东三河县大厂镇人。”郝森认真地说,“吃粮当差,才到了关外……”
“我家在平谷县,跟三河县紧挨着。”文玉说。
“看来咱还真是老乡!”郝森被文玉纯真的孩子气感染,也被她的美丽倾倒,情不自禁地要拉她的纤纤玉手。
“哎呀——”玉婷突然蹿到文玉面前,把郝森要拉文玉的那只大手挡开,又故作焦急状说,“咱屋没锁门!今儿个客人忒多,快跟妈回屋瞧瞧去!”
转眼间,玉婷拉着文玉出了卧室,跑出客厅,无影无踪了,把郝森一个人晾了起来。
其实,刚才文玉在李珠屋里与郝森见面及李珠故意对郝森表示冷淡,都是小白脸儿导演的。这两场戏不过是小白脸儿谋划中的整出大戏中的两个小折子,目的都是激郝森:先让他对李珠的冷淡感到恼火和失望,再让他对天真美丽的小老乡文玉产生好感,还特别让他知道文玉是个没开苞的处女。
终于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位厨师来到李珠接客套房的客厅,支起一张活腿红大漆的八仙桌,用抹布把桌面擦了又擦,都能照出人影儿了,这才朝屋门大声喊道:
“上菜喽——”
顿时,两位大师傅和两个大茶壶端着冷菜热炒、大盘儿小碗儿,摆满了一桌子菜,香气扑鼻。一个大茶壶还将一只铜酒壶和两个瓷酒盅放在桌上,这才推门出去。
面对客厅的一桌子酒菜,郝森心里嘀咕着:这回妹妹该来陪我了,哪有让哥哥一个人喝闷酒的呀?他想到这里,忽听客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客厅门响,进来一位亭亭玉立、花枝招展的美女,她,正是郝森盼得眼蓝的李珠。
李珠一脸惊慌的样子,回头看了看,又跑进卧室。
“妹妹——”郝森抢上一步,伸出双手,要搂抱李珠。
“啊!”李珠急闪身,躲过郝森搂抱,像见到凶神恶煞似的浑身发抖,眼都磁固了。
“你这是怎么啦?”郝森被李珠闪在一边,直眉瞪眼地问道,“我是你哥……”
没容郝森的话说完,客厅门“哗啦”一声大开,从外边蹿进一个人来,跑进卧室内,不问青红皂白,抓住李珠的衣服,左右开弓打了她两耳光,又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整个身子都抡了起来,嘴里还不住声地骂道:
“你个臭婊子!破鞋!烂货……”
郝森见李珠被人毒打,几乎气炸了肺,大喝道:
“住手!”
“我让你靠人养汉!”毒打李珠的是小白脸儿,他好像根本没听见郝森的怒喝,就像郝森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继续对李珠拳打脚踢,嘴里还不住地骂着脏话。
“好大的狗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手伤人!”郝森被小白脸儿如此藐视他激怒了,冲到小白脸儿面前,举拳就打。
“住手!”李珠一拧身子,闪到小白脸儿和郝森中间。说时迟那时快,郝森击出的那一拳有千钧之力,只听啪的一声,瓷瓷实实地打在李珠后心上。
李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又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刹那间,有两个身影如离弦的箭似的扑向李珠。
“妹妹——”第一个扑向李珠的是郝森,他发现自己失手把李珠打得吐了血,心如刀割,扑上去要抱起李珠。
“放开她!”另一个扑向李珠的人是小白脸儿,他见郝森的两手要去抱李珠,猛地向郝森扑去,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去你的!”郝森是行伍出身,只身能与四五个土匪搏斗,不会武功的小白脸儿哪是他的对手,只见他的右臂一挡,右手一抄,便将扑向他的小白脸儿提起来。
“你……”被提到半空中的小白脸儿四肢乱蹬,脸憋得通红,喘不出气来。
“放开他!”李珠扑到小白脸儿脚下,两臂抱住小白脸儿的身子哭道,“都是我害了你啊……”
“有本事……你……你……”小白脸儿在李珠用力托起他时,被郝森薅住的领口松动了一些,他伸出右手指着郝森,吃力地说,“你……掐死我……吧!反正……我……也没脸……活啦!”
“快松手啊!”李珠泪眼模糊地朝郝森喊道,“要打你先打死我吧!你把他害得够惨了!还不饶他呀……”
客厅门大开,拥进十几个人来,进了卧室。
“儿啊——”挤在人们前头的玉婷扑向小白脸儿,嚎啕大哭起来,“谁叫你不听妈的话呀……”
“我跟你拼啦!”李珠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猛地往上一蹿,两手吊在郝森那如铁棒似的臂膀上,张嘴照郝森的胳膊肘儿就是一口,连皮带肉咬下一块来。
“哎——呀——”郝森疼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一松手,“扑通”一声,小白脸儿掉在地上,李珠也摔下来,而仰头抱着小白脸儿的玉婷也摔了个屁股墩儿。
“儿啊——”玉婷从地上爬起来,又抱住小白脸儿哭起来,“妈不让你……跟军爷较……真儿!你就是……不听……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啊!”
“你好狠心!”满嘴是血的李珠噗的一下,将她从郝森胳膊肘上咬下来的那块肉连血带唾沫向郝森脸上喷去。
“啊——”郝森毫无思想准备,被喷了个满脸花,再用手一抹,又成了个大花脸,他以为李珠疯了,大喊道:“妹妹——我是替你出气啊!”
“你为啥下黑手打我丈夫?”李珠跳着脚儿质问郝森,“你毁了我还不甘心,还想害我丈夫!我跟你拼了!”又一头向郝森撞去,“我不活啦!”
“你丈夫?”郝森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是你丈夫?”
“天啊——是我害了你啊!”李珠扫视了众人一眼,见投向她的都是同情的目光,便扑到躺在地上的小白脸儿身上哭诉起来,“为妻是没法子呀……你出门在外不着家……一大群窑皮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要当众扒我衣掌呀……多亏郝大哥拔刀相助,为我做主啊……市商会齐会长说郝大哥要点我的大蜡烛……他们一个是会长,一个是营官咽……为妻是没路可走才失的身啊……”
“去!”仰面躺在地上的小白脸儿吃力地推李珠说,“是你见人家有钱有势,变了心!赖我当初没看透你这狐狸精!你……”一翻白眼儿,又晕了过去。
“你快醒醒啊……”李珠又干嚎起来,“为妻冤枉啊……”
“珠儿,先把人抬到床上去。”玉婷拽了李珠一把,又对众人说,“大伙儿都搭把手,帮个忙!”
“我来吧!”郝森已经有点儿清醒了,知道今天这场风波是由他引起。可是,他对李珠和地上躺着的小伙子是夫妻还是有点怀疑。因为,那天晚上他烂醉如泥,他酒醒后听市商会会长齐林告诉他,头天晚上他以酒盖脸,非缠着李珠要给她点大蜡烛。李珠是想请他当插杆儿,才顺从了他。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头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了,只好承认自己酒后无德。现在看来,确实是自己办了错事。他是个粗人,在每次进山剿匪时,他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此时此刻,他明白自己做了错事,心中十分懊悔,忙弯腰要把小白脸儿抱起来。
“你还要下黑手啊!”李珠又闪身横在小白脸儿与郝森之间,怒视着郝森说,“刚才你差点儿掐死他!去!一边儿去!”
“妹子,哥哥是要把他抱到床上去。”郝森一指地上的小白脸儿对李珠说。
“收起你的好心吧!要不是你非缠着我,非要给我点大蜡烛,霸占了我的身子,我丈夫能跟我致气吗?这会儿你充好人来啦?”
“妹子,那天是哥哥酒后无德!哥哥错了!哥哥给妹妹赔不是,哥哥给妹夫赔不是,行不行?”
“赔不是管什么用啊!你夺了我的贞操!我丈夫这辈子也饶不了我!”李珠越哭越伤心,一下子晕倒在地,躺在小白脸儿身边。
地上的一对年轻男女十分可怜,一个面如死灰,一个泪流满面。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大伙儿搭把手啊!”一个来打茶围的嫖客大声说,“先把人抬到床上去吧,地上忒凉!”
众人弯腰抬地上的一对年轻人,每个人都对郝森怒目而视。
“军爷!您千万别介意!”玉婷看了众人一眼,似乎对人们怒视郝森不以为然,她诚惶诚恐地给郝森请了个安说,“都赖我儿子忒死心眼儿,忒较真儿!不瞒您说,小两口儿闹了好几天别扭啦!没想到今儿个让您赶上了。您瞧这多不合适呀!”
“啊……”郝森感到很尴尬,他见看热闹的人已经陆续出了屋门,才指着床上的李珠问道,“她真是你儿媳妇?”
“还没过门儿呐!”玉婷故作为难状说,“这丫头她妈是我的干姐妹,叫李大莲。我和大莲早先都在迎春楼接客,我们姐儿俩是一年里怀的孕。干我们这一行的您还不知道?一怀孕就造了孽!怕孩子生下来长大了问他爸爸是谁。我带着身孕上哈尔滨四喜堂搭班子去了。转过年来,我生了个儿子,大莲生了个丫头,我们姐儿俩就给俩孩子定了娃娃亲……”
“娃娃亲?”郝森脱口而出,一脸疑惑的样子。
“不怕您笑话,军爷。”玉婷说,“您是不知道,像我们班子里的姐妹生的孩子长大成人让人看不起,男孩子娶不了亲,闺女嫁不出去。”一指床上的小白脸儿和李珠说,“我和大莲怕这俩孩子长大了也为婚姻大事犯愁,一合计,干脆给俩孩子定娃娃亲。这些年,我和大莲苦熬苦掖,总算把俩孩子拉扯大了,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攒下俩钱儿准备给俩孩子办喜事,八字合了,喜日子定了,可没想到又节外生枝,这……这……”说着泣不成声。
“别说了,都赖我!”郝森十分愧疚地说,“是我酒后无德,做下了荒唐事……”
“军爷,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吧。”
“您……您……您真跟珠儿……”玉婷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
“唉!”郝森用力捶着自己的头说,“那天晚半晌儿我多喝了点儿猫尿,我又打心眼儿里喜欢李珠,就糊里糊涂地跟她……入了……洞房……”
“啊!”玉婷瞪大两眼,张着嘴,一副彻底失望的样子,下意识地自语道,“不用找……老娘婆啦!”
“找老娘婆?”郝森茫然。
“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玉婷的身子直抖,像是支持不住的样子。
“有话你尽管说!”郝森一把搀住玉婷的胳膊,大声说,“你先别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欠下的孽账我来还!”
“啊……”玉婷装作如梦方醒的样子,故意强装笑容说,“军爷,您别介意,我是一时急火攻心,我没说走板儿的话吧?”
“你说请老娘婆。请老娘婆干什么呀?”郝森想解开心中的疑团。
“哟!没啥,没啥!我是说走了嘴……”
“有话你就说。”郝森正色说,“把事情说明白了,我心里好有个底。”
“我看就别说了吧,又不是啥露脸的事。”
“说!甭管什么事,你得说明白了。”
“唉——这是我们班子里的一个法子。买来小闺女,不知道开苞没开苞,就请个老娘婆,把小闺女带到没人的屋子里……”玉婷忽然盯着郝森说,“我寻思军爷兴许是跟珠儿闹着玩,哪能真毁了她的贞操呢?珠儿又什么都不懂,张口闭口地说军爷给她点了大蜡烛,弄得小两口儿要死要活的,这才……”
“甭找老娘婆了。”郝森打断玉婷的话茬儿说,“我是跟李珠入洞房了。她的贞操……给我了……”
“咳!我咋这么糊涂呀!”玉婷故作强压悲痛状说,“其实,我儿子是想不开,军爷给珠儿开苞,是瞧得起我们!得!这档子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了。军爷,我伺候您吃饭!”
又冲屋门外喊道,“人哪?快来人!把这桌酒席挪到账房去!”
屋门开处,进来两个大茶壶,在外间客厅忙开了。
“你先别忙活我。”郝森一指床上的小白脸儿和李珠说,“我看得请个大夫……”
“哪至于呀!”玉婷高声大嗓地说,“军爷,您放心,我儿子、媳妇没大病,要不咱这么办,让文玉陪您吃饭,您可得多包涵!文玉这孩子还小不懂事,眉眼儿又没个高低……”
“不用陪,你先忙正经事吧。”郝森摆摆手说。
“那可不行!”玉婷大声喊道,“文玉——这死丫头!又跑哪儿疯去啦?”
“妈——”文玉推开客厅门,跑进卧室说,“您叫我?”
“丫头,你陪军爷上账房吃饭去。”玉婷说。
“军爷?哪位军爷啊?”文玉忽闪着大眼睛。
“这孩子!玩心太盛!”玉婷一指郝森说,“刚才还跟军爷攀老乡呢。”
“这不是大叔吗?”文玉稚气十足地说,“我跟大叔真是老乡嘛,虽说不是一个县,才相隔十多里地。”忽然发现床上躺着的小白脸儿、李珠,她故作惊讶地问道,“珠姐、我姐夫怎么啦?”
“没咋。”玉婷一推文玉说,“听妈的话,快陪军爷上账房吃饭去!啊……对啦,文玉,你管军爷叫啥?”
“叫大叔啊。”文玉认真地说。
“傻丫头!”玉婷一杵文玉脑门儿说,“文玉,记住了,往后不许管客人叫叔叔、大爷,不管客人多大年纪,你都得叫哥哥。听见没有?”又有意地看了郝森一眼,弦外有音地说,“文玉,客人上咱这儿来是找相好的妹妹说知心话儿的,是跟投缘的妹妹说悄悄话儿的。你呀,可得好好服侍你的军爷哥哥,做你军爷哥哥的好妹妹,乖妹妹,听见没有?像军爷这么年轻的哥哥才跟你相配呐!”
“妈……”文玉故作胆怯状说,“我可不陪……军爷……哥哥吃饭,我又不会喝酒……”
“这孩子又说傻话!”玉婷似乎在犹豫,片刻后又像拿定主意似的左手牵着文玉右手一拽郝森衣袖说,“军爷,您准饿了,走,咱一块儿吃饭去!”扭头对文玉说,“丫头,你可得乖乖地服侍你的军爷哥哥!听见没有?你要是把你军爷哥哥服侍高兴了,你军爷哥哥要是成了你的热客,可是你的造化。”
“这……”郝森看看床上的两个年轻人,不由自主地随玉婷和文玉出了卧室门,向客厅门走去。
当卧室内安静下来时,躺在床上的小白脸儿睁开眼睛,轻轻抬起头来望望外边客厅,又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当他确认四周什么动静也没有时,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扑到躺在旁边的李珠身上,紧紧地搂住她,狂吻起来。
“没……”李珠边挣扎边说,“没……拉……窗帘。”
“啊!”小白脸儿被提醒,噌地跳到地上,迅速跑到外边客厅,将客厅门的插销插好,拉上窗帘,再回到卧室把门关上,拉上窗帘。卧室内立刻暗了下来……
一阵情潮过去了,李珠对小白脸儿正色说:
“你说得对,把咱妈接来太对了!”
“咱妈?”小白脸儿一脸茫然。
“你缺心眼儿啊!”李珠直视着小白脸儿说,“你妈是我婆婆!我也得管她叫妈……”
“她永远成不了你婆婆!”
“为啥?”
“她不配!”小白脸儿两眼瞪得老大,激动地说,“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的身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她为啥走上卖身这条路。可她越是不说,我越嘀咕,心里的疑心越大。她是在哈尔滨四喜堂妓院接客时怀上我的,她不该把我生下来!她生了我,也害了我,她害了我一辈子啊!她害得我一辈子都是个没有爹也不知道自己姓氏的野种!”
“我也是野种!”
“你妈跟我妈不一样。你妈是因为你姥姥、你姥爷有病,为给二老治病,为养活二老,你妈才不得不去卖身的。你姥姥、姥爷归天后,你妈要领着你从良嫁人,可惜没人娶你妈了……”
“你咋知道这些事?”
“安娜告诉我的。你妈带你上哈尔滨小巴黎舞厅给你开窍时,你妈把你和她的身世,你们娘儿俩的经历都跟安娜说了,你妈是一边哭一边说的……”
“开窍?给我开啥窍?”
“你妈当初供你念书,就是想让你长大成人别走她的道儿。可你虽说念了好几年书,人家还是看不起你的身世。在你毕业前,你妈有个热客倒是打算娶你,你妈一狠心也答应了。可后来你妈又改主意了……”
“为啥?”
“你妈的那个热客是个老头子,比你大三十岁,家里有大小老婆一大群。你妈为了给你找个归宿,答应让你做他最后一个小老婆。可这个老东西要跟你妈立字据,字据上要写明你跟你妈脱离母女关系,永世不得相见。有个知道那老东西底细的人告诉你妈:老东西想以娶亲的名义把你弄到手,等他玩够了再把你卖了……”
“天啊!这老东西是个人贩子吧?”
“谁知道他是干啥的!反正从那以后,你妈就打消了让你嫁人的念头。想让你也走她的路,也是赶巧了,你刚一毕业,就让有钱有势的常兴旺看上了。你妈想让你快点儿红,想让姓常的给你开苞点大蜡烛,可你说啥也不干。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挂牌接客,你妈才领你上哈尔滨,想让你不知不觉地当上裸体舞女,再让你看到别的姑娘是咋样跳裸体舞挣钱的,就是让你开窍。”
“其实那回我并没开窍,可我遇见了你……”
“你不该遇见我。虽说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可我是个野种,我不能娶你……”
“我求你别再埋汰自己了!”李珠突然跪在小白脸儿面前说,“我把我的贞操给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了。这一阵子你两次上关内是为了啥?咱眼下在郝森身上下功夫又是为了啥?”
“快起来!”小白脸儿把李珠扶起来,揽在怀里动情地说,“其实,我何尝不想跟你……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连我妈的话都不听,可你让我上关内买姑娘,我就去;你让我买了小姑娘再送她们到南方学艺,我也听;这回我又按你的意思进关买来文玉……”
“我不也是吗?”李珠扎在小白脸儿怀里说,“你说把咱妈接来帮我调教姑娘,我答应;你说带文玉上哈尔滨开窍去,我答应;你说在郝森身上下功夫,为以后咱进关做大生意垫个底儿,我又答应了……”
“那你还得答应我两件事!”
“说吧!”
“头一件事,你我明着做兄妹,暗着做夫妻。兄妹关系公开,夫妻关系保密。”
“为什么?”
“难道你想让咱的孩子也成野种?”
“让孩子随你姓氏……”
“我姓啥?”
李珠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第二件是你得找个靠得住的插杆儿。”
“找谁?”
“郝森。”
“他?”
“对。是他。你还得嫁给他。”
“嫁给他?”
“对。可不是眼下,是咱俩把他那笔外财弄到手后,你再嫁给他。”
“为啥?”
“这个人是个行侠仗义的汉子,靠得住;他有一身功夫,能镇得住坏人;他是东北将军赵尔巽封的游击营官,还给赵大帅当过保镖,往后咱再花银子帮他运动个督办头衔。让他给咱孩子当爹,咱孩子跟他姓郝,脸上有光。”
“你都想到啦?”
“以后的事就说到这儿,咱先说眼下的正事吧。”小白脸儿话锋一转说,“看得出来,我妈已经把文玉调教好了,下几步棋咋走法,你得听我的。”
“净说傻话!”李珠已对小白脸儿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她趴在他耳边说,“我不听你的听谁的呀?”
“天黑以前,你打发人把市商会会长齐林请来。”
账房内,玉婷正按她儿子的吩咐,用尽心机帮文玉给郝森灌米汤。
玉婷如今完全听从她儿子的,这是因为她多年来一直觉得对不起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