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小娇娘卖身夜兰香
李珠让小白脸儿先上关内买姑娘,然后再去哈尔滨接他母亲,是有用意的,她是想开一回“独身店”。
那年头,妓院老板和领养姑娘的掌班老鸨是两回事。老板只有一个,掌班老鸨可有若干。每个掌班老鸨带着几个姑娘在妓院里“做生意”,收入与老板分账。当然,有不少在妓院里干了多年的大茶壶——妓院伙计,因为他们一天到晚为嫖客沏茶倒水,故人称大茶壶——攒下钱,又有经验,也开妓院当起老板来。
还有掌班老鸨也攒钱自己开妓院,自己当老板。
有的妓院老板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妓女,到他开的妓院去接客,这种妓女被称为“小掌班”,她既是妓女又是掌班,在妓院内是比较特殊的人物,也是众妓女羡慕的人物。小掌班接客的收入,除了必要的开支外均归她自己。
李珠在迎春楼挂牌接客后,是她母亲当她的领家,收入由她母亲控制。
李珠也很羡慕那些妓院老板的女儿在自己父亲眼皮底下接客,收入全归自己,她们连向官府上捐的花费都由父亲代垫。
李珠很有心术,当常兴旺为她点大蜡烛后,给了她五千块银洋,她一块钱也没给她妈,自己带着五千块银洋上哈尔滨找小白脸儿去了。为此,母女俩闹翻了。
如今,自己开了妓院,她想圆了自己又当老板又当妓女的梦,她要大张旗鼓地干出个样子来给她母亲看看,她不但要自由自在地做生意,还要凭自己的意愿挑选嫖客,风光一回。
她说干就干,请人写了块匾便开张,字号是:
夜兰香
为了招揽客人,李珠还把自己的放大彩色相片挂在门口。
这一下可热闹了,一连三天,来打茶围的嫖客一拨接一拨,生意十分红火。开始她只请了两个大茶壶,忙不过来,又请了两个。她把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分别让到一楼的各个房间,坐满了再往二楼让,由她一个人穿梭似的到各个屋子与客人周旋,与客人说笑。
每天可接二十多拨打茶围的客人,收入不少,每拨客人都留下四五十块钱。
可是,到了第四天晚上却出事了:在正上客人时来了两拨窑皮赖着不走,还当着众客人对李珠动手动脚,李珠一反抗,窑皮们便又摔又砸。
所谓窑皮,就是一些经常不花钱逛妓院的地痞流氓。而到夜兰香妓院捣乱的这两拨窑皮,是刘小个子花钱雇来的,成心要跟李珠过不去。
四个大茶壶对窑皮们又说好话又作揖,可是窑皮们就是不走,后来干脆把李珠推到床上,要扒她的衣裳。
“住手!”客人中有个十分魁梧的汉子见窑皮们无理取闹,大喝一声,左右开弓,将正在用力撕扯李珠衣裳的几个窑皮打翻在地,又把带头起哄的两个窑皮踢出门外几丈远,骂道,“老子是专门收拾土匪的!你们这几个小毛贼,看打!”边骂边抡起铁拳,把窑皮们打得鬼哭狼嚎。
“好汉饶命!下次不敢了!”一个窑皮磕头如捣蒜地央求道,“大爷!饶了我们吧!”
“滚!”汉子大喝一声。
窑皮们全“滚”出去了,有的瘸着腿往外跑。
“谢谢大哥!”衣衫不整的李珠扑通一声跪在汉子脚下说,“多亏大哥相救!”
“快起来!”汉子一把拽起李珠说,“你开窑子,有插杆儿吗?”
“插杆儿?”李珠虽然是从小在妓院里长大的,但是,她对妓院内幕并不完全知道。
“你连这个都不懂,还开什么妓院!”汉子问道,“窑皮来捣乱,你的掌班儿老鸨子怎么不管管?”
“这位爷,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姑娘就是掌班儿的。”一个大茶壶一指李珠对汉子说。
“什么?她就是掌班儿的?”汉子惊奇地说,“新鲜!又当姐儿又当掌班儿。新鲜!”
“这位爷,一看您就是个行侠仗义的人。”大茶壶说,“您就给我们姑娘撑着点儿吧!”
“什么?你是让我给你们当插杆儿?”汉子笑道,“你倒是会抓差!”
“请大哥成全!”李珠没容汉子反应过来,又跪在地上给汉子磕了三个头。
“起来!快起来!”汉子又要拽李珠。
“大哥要是不答应,我宁愿跪死在大哥面前!”李珠又磕下头去。
“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大哥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大哥要是不嫌弃,就收下我这个可怜的妹妹吧!”
“什么?要拜把子?可你是女人啊!”
站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大茶壶忙帮腔说:
“这位爷,我们姑娘孤苦伶仃混口饭吃不容易。您就可怜可怜她吧!”
“营官大人!是您在这儿行侠仗义啊!”一个留山羊胡子的老嫖客盯着汉子看了半天,忽然走到汉子面前深深一揖说,“郝大人,给您请安!”又对大茶壶说,“这位大人是盛京将军赵大人的爱将!要是有郝大人给你们支撑门面,谁还敢欺负你们呀!”
“郝大哥!请受小妹一拜!”跪在地上的李珠一听老嫖客的话,又给汉子磕了三个头。
“好,好,好!我就收了你这个妹妹!”汉子拽起李珠自我介绍说,“哥哥我姓郝名森,在赵大帅手下当差。这回是受赵大帅派遣,到长春驻防,得待个一年半载的。哥哥常上你这儿跑几趟就是了……”
原来,这个汉子是盛京将军赵尔巽手下的一个营官,有一身好武艺,曾给赵尔巽当过保镖,眼下是清朝驻守长春部队的一个头目。
“大哥是刚来长春上任吗?”李珠的一双大眼睛盯着郝森,摆出一副小妹妹的娇憨样子。
“哥哥到任有十几天了。”郝森一指留山羊胡子的老嫖客说,“这位老先生姓齐,是长春城的商会会长。我到任那天,老先生给我摆酒接风,没想到只见一面,老先生就记住我了……”
“郝大人今儿个没穿官衣,老朽还真一时没认出来。”商会会长齐林说。
“我也要摆酒给哥哥接风!”李珠一挽郝森的胳膊说,“请齐会长作陪。”
“应该,应该!”齐林忙凑趣说,“再说你们拜了兄妹,也该道贺,还是由老朽做东……”
“不行!我要先给哥哥接风!”李珠不放过攀亲的机会,固执地说。
“也好。”齐林说,“姑娘先给郝大人接风,老朽再摆酒为你们兄妹结拜道贺。”
李珠把一个大茶壶叫到一边小声吩咐了一番。大茶壶出去片刻,便从迎春饭庄叫来一桌丰盛的酒席。鸡、鸭、鱼、肉,香气扑鼻。
李珠亲自把郝森让到上座。
齐林留下几个有身份的嫖客作陪。其他嫖客均知趣地走了。
李珠坐在郝森身边,亲热地叫了声“哥哥”,为郝森斟上酒。然后又为众人斟酒。
“请哥哥先喝三盅!”李珠笑吟吟地说,“小妹再陪哥哥喝三盅!”
“好,好,好!”齐林忙端起酒盅起身说,“当哥哥的是该先喝三盅!我们作陪!我们作陪!”
“我喝!”郝森一仰脖喝下一盅酒说,“人和人都讲个缘分!没想到我到了四十岁又认了个妹妹……”
“哥哥!喝酒!”李珠又为郝森斟满一盅酒。
“喝!”郝森端着酒盅对众人说,“大伙儿请!别湮浸了我妹妹的一片心意!”
“喝!大伙儿别客气!”齐会长帮李珠为其他客人斟酒布菜。
这桌酒席一直喝到天大黑,人人都有八分醉时才结束。而郝森是行伍出身,他见新结拜的妹妹李珠娇憨可爱,小妹妹对他又十分殷勤,便放开酒量,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席散人散,陪客们纷纷告辞。当齐会长戴上帽盔儿,又拿起拐杖时,李珠忙上前拦住说:
“齐会长请留步!”
“还有事?”齐会长不错眼珠地盯着李珠,他此时内心是十分矛盾的。今天,他是听说“双花堂”改字号叫“夜兰香”了,有个十六岁的女学生在夜兰香接客,他知道这个女学生是李珠,才兴冲冲地跑来的。当他见到美若天仙的李珠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刚要和李珠亲近亲近,两拨窑皮来捣乱。接着,李珠又拜郝森为兄长,这一乱,他根本没机会和李珠接近,更不要说与她亲热了。可是,他又不甘心一无所获地离去。此时,李珠请他“留步”,他不由得心头一动。
“齐会长,我不瞒您。”李珠见众陪客已经出了院门,几个大茶壶也将桌上的剩菜和瓶中的剩酒拿到厨房猜拳行令去了。
此时此刻,偌大的客厅内,除了烂醉如泥的郝森外,就剩下她和齐林了。她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齐林,故作羞涩状说,“我们做女人的,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您就别走了。”
“你说啥?”齐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色眯眯地盯着李珠问道,“你还没开苞?”
“人家还是个大闺女……”李珠故作扭捏状。
“你在迎春楼挂牌,常大人不是给你点过大蜡烛了吗?”齐林早就盯上李珠了,他一直为常兴旺抢先给李珠点大蜡烛而他自己却失去了这次难得享受艳福的机会而后悔。
“姓常的是个废物。”李珠故作伤心状,挤出几滴眼泪说,“我命苦!从小不知道亲爹是谁,长大了沦落到当妓女这一步,老天爷还不饶我,让一个废物给我点大蜡烛!我怕传出去丢人现眼,跑到哈尔滨躲了几天……”
“是这么回事呀!”齐林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在常兴旺给李珠点大蜡烛后,他也迫不及待地兴冲冲跑到迎春楼去嫖李珠,却扑了空,害得他心里一直痒痒的。此时听李珠一解释,他不由得大喜过望。但是,他老奸巨猾,盯着李珠又问了一句,“前几天,我听人们说刘小个子上你的炕啦?”
“那是姑奶奶的一条妙计!”李珠哧哧地笑道,“他倒是上炕了,姑奶奶早提防着他呐!他还没沾姑奶奶的身子,姑奶奶就把他那玩艺儿攥住了,咔嚓就是一剪子……”
“他没把你……”
“他没把我怎么样!”李珠拦住齐林的话茬儿说,“可我把他变成了太监!”
“真的呀?”齐林心里立刻燃起一团欲望的火焰。
“不相信?你问问迎春楼的齐杨氏,她全看见了。”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计!”
“那回我要是真吃了刘小个子的亏,今儿个我就对不起我哥哥了!”李珠正色说,“老天有眼,成全了我跟我哥哥这段好姻缘。齐会长,您就当一回月下老人吧!”
“你说什么?”齐林一愣,“你打算……”
“我打算让我哥哥给我点大蜡烛。”李珠平静地说。
“什么?他可是你哥哥啊!”齐林心里的火焰一下子被凉水泼灭了,大声说,“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齐会长,我猜您也没少认妓院的姐儿做干闺女吧?”李珠瞪着齐林质问道,“您跟您的干闺女真那么正经?”
“这……”齐林被问住了,因为李珠揭了他的老底。这些年,他曾多次与妓院的掌班老鸨相勾结,设下圈套,以认青倌——年幼的雏妓——为义女的手法,骗取她们的信任,然后再残忍地蹂躏这些身体尚未发育成熟的女孩儿。在李珠于迎春楼挂牌接客后,他又想用同样的手段占有她。没想到却被常兴旺抢了先。刚才,李珠主动请他留下,又很腼腆地表白她还是个女儿身,他兴奋得几乎跳起来,以为对方要将自己的贞操献给他呐。此时一听李珠说让他做“月下老”,这无疑是对他的嘲弄。但是,他虽然不愿意却不敢拒绝,因为将得到李珠贞操的人是手握兵权的郝森。权衡利弊,他只能委曲求全,强装笑颜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姑娘这么看得起我,老朽愿意成人之美。”
“谢谢会长!”李珠给齐林鞠了一躬说,“我再替我哥哥谢谢会长!”
几个大茶壶一听李珠说明情由,都为有了郝森这个握有兵权的插杆儿而高兴。片刻后,便将李珠接客的房间布置得如同洞房一般,由齐林亲自将桌上的一对大红蜡烛点燃。当众人搀扶着郝森进入洞房时,李珠对齐林正色说:
“就请齐会长委屈一宿,在这里安歇吧。等我哥哥酒醒了,请齐会长给我们办一桌喜酒。”
“好说!好说!”齐林只好人情做到底,故意摆出“长辈”身份说,“再说,你对你哥哥这片情意,怎么好自己说出来呢?还是老朽代劳吧!”
李珠是个很有心术的人,她先稳住齐林,再与郝森入“洞房”,和新结拜的哥哥在洞房内享受一刻千金的人生乐事。直哄得郝森飘飘欲仙。
当郝森带着满足的微笑睡着鼾声如雷时,李珠又乘夜深人静之时溜到齐林住的屋门前,她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从黑影中蹿过一个人来,把李珠一下子抱起来,向屋内大床走去。
“齐会长,我求你一件事。”李珠搂住对方的脖子说。
“小心肝儿,你说什么我都听!”齐林像驾了云似的。
“明天你跟我哥哥说,就说他死缠着我,他非要给我点大蜡烛。”
郝森毕竟是行伍之人,次日一大早便醒了,他睁眼一看,身边躺着一个貌似天仙的少女,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心中暗想:哪有如此美事!就连皇帝的正宫娘娘也未必有这位仙女貌美!不知是哪路神仙和我这个粗人开玩笑,想让我空欢喜一场……
“哥哥,你醒啦?”李珠像个娇羞的新娘子初见新郎似的脸色通红,又用手蒙住脸。
“啊!”郝森听到身边的“仙女”说话了,又吃了一惊,噌地坐起身来问道,“你是谁?”
“哥哥——”李珠的胸部由于被子被郝森撩起来而暴露无遣,她装作惊慌的样子,大声叫道,“哥——”
“是你?”郝森这才认出身边的“仙女”是他刚结拜的妹妹,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李珠身上时,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媒人齐林从饭馆叫来一桌酒席,为郝森和李珠贺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林又为郝森斟上一盅酒笑道:
“郝大人真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啊!昨儿个晚上大人非要给新结拜的妹妹点大蜡烛不可,还……”
“我还怎么啦?”郝森有些尴尬,目光不敢落在李珠脸上,“准是我酒后失德,得罪妹妹了……”
“齐会长,您别说了。”李珠故作很大方的样子说,“我哥哥喜欢我,我哥哥给我点大蜡烛,我高兴。”
郝森大喜过望,心安理得地在夜兰香妓院当了三天“新郎官”。当齐林把李珠还是个没破身的“黄花闺女”及李珠的一片情意对郝森“和盘托出”时,这位行伍出身的汉子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哥哥一定要对得起你!”郝森一下子拿出两千块银洋,给李珠买首饰,连四个大茶壶、三个厨师也都得了“喜钱”。
夜深人静时,李珠和郝森说悄悄话。
“哥,你们每月发多少饷呀?”
“八十块银洋。”
“哟!那你这回给我点大蜡烛,得借多少债呀?”
“我没借债呀。”
“你那两千块银洋……”
“那可不是饷银。”郝森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既对我有情有意,我也不瞒你……”
“哥,不是正道儿上来的钱,咱可不能花!”李珠的口吻像贤妻劝夫君,“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好妹妹,你放心,哥的钱不是抢来的,是老天有眼,赐给我的。”郝森趴在李珠耳边说,“那年外蒙古活佛造反,我随尕王爷的队伍去剿灭反贼,等我们的队伍到了,还没布阵,反贼就投降了。活佛跑了,我骑马去追,到了一座喇嘛庙里,活佛让我堵住了。我觉得把活佛抓回来,朝廷准得杀了他。可他是活佛啊!我不忍心,就放了他。他跑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给我一个木箱子。等他带着部下走远了,我打开箱子一看,箱子里装的是三十个小金佛。箱子太沉,我拿不动,把二十个小金佛存在外蒙巨商赛力乌府内。为了堵住赛力乌的嘴,给了他五个小金佛。我把十个小金佛带回京城,托人转手,转了好几个圈子才把这十个小金佛出手,没想到这些小金佛还是难得的古玩,特别值钱,出手十个,就得了三十万两银子。在北京买了几处房产,剩下的到现在还没花完。我这个营官,也是花钱运动来的。我给赵大帅的副将送了一万两银子,他就把我调到赵大帅的身边当保镖,没几年又把我调到这儿当一支驻军的营官。”
“哥哥的心眼儿好,当然得好报了!”李珠一头扎进郝森的怀里。
三天后,郝森临离开夜兰香妓院时,又拍给李珠一张银票说:
“好妹妹,如今不花银子了,我把卖小金佛剩下的银子都兑换成银洋。这是三千块钱,你先花着。往后有啥难处,跟哥哥说一声!”
“哥哥,我不要钱,我要你,我不让你走!”李珠向郝森撒起娇来,“妹妹舍不得哥哥嘛!你别走……”
“军营里还有事,我哪能不回去呀?”郝森虽然舍不得“妹妹”,可他还是轻轻推开了李珠说,“过几天,哥哥再来看你。”
当李珠送走郝森,回到自己房里时,有人敲门。
“谁呀?”李珠与郝森周旋了三天,虽然得了不少银洋,还找到一个有势力的插杆儿,但是她的身心却被折腾得够呛,想好好歇一会儿,所以,她很不耐烦地朝屋门口喊道,“别烦我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连我也不让进屋吗?”屋门外传来小白脸儿的声音。
“你回来啦?”李珠一听是心上人的声音,忙下地跑到门口拉开门闩。门开处,当她与站在门外的小白脸儿四目相顾时,立刻拉住小白脸儿的手说,“又让你跑了一趟!”
“你怎么不按规矩办?”小白脸儿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李珠问道。
“什么规矩?”
“披麻戴孝烧纸钱呀!”
“你是说……”李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不是刚开苞吗?”小白脸儿用讥讽的口吻说,“按规矩,给你点大蜡烛的男人走后,你应该像死了丈夫一样,披麻戴孝哭亲夫,还要烧纸钱,送你的亲夫上路……”
“你闭嘴!”李珠把小白脸儿拽进屋,又插上门闩说,“给我开苞的是你!我的亲夫是你!”
“可我没给你点大蜡烛啊!”小白脸儿也动了感情,把李珠揽在怀里说,“你把我支到关内买姑娘,你在这儿跟……”
“你生气啦?”李珠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她从小白脸儿吃醋这件事上体会到,他心里是有她的,这使她感到十分欣慰。
“生气,我敢吗?”小白脸儿轻轻推了李珠一下。
“冤家!你知道什么呀?那天晚上来了两拨窑皮,成心跟我过不去,要不是郝大哥,我早让那群坏蛋欺负死啦……”李珠把那天来了两拨窑皮捣乱,要当众扒她衣裳,郝森打抱不平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将郝森临走时给她的三千块银洋的银票塞给小白脸儿说,“这个郝大哥,往后就是咱们的插杆儿。你可不许吃他的醋……”
“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小白脸儿又看了银票一眼说,“我活这么大,还没跟哪个女人动过真情呐。可从打认识你,我也吃起醋来了……”
“别说了!”李珠流下两行眼泪,哽咽着说,“有朝一日,我让你给我点大蜡烛,我跟你真正入洞房,到那时候我就是你的人了……”
“真有那一天?”
“有!”
“先别说那么远了。”小白脸儿一脸正经地说,“还是先说眼前吧!这回我从关内就买回一个姑娘。你先看一眼……”
“这会儿啥也别说。”李珠捂住小白脸儿的嘴,就势倒在他怀里……
小白脸儿从关内灾区买来的这位姑娘才十四岁,长得很有姿色,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像会说话似的,个头也高,就是见人就脸红,脸皮儿薄。
“你叫什么呀?”李珠问新买来的姑娘。
“我叫文玉。”姑娘的脸像红布似的,低下头去。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姑娘看了坐在一边的小白脸儿一眼说,“那位兄弟说带我到能吃饱饭的地方去……”
“这儿就能让你吃饱饭。”小白脸儿冷笑道,“可你不能白吃。”
“我会做针线活儿,会做饭,什么都能干。”姑娘说。
“我们不让你干这些活,让你接客。”李珠大声说。
“接客?”姑娘茫然,忽闪着大眼睛。
“我看得带她去看看野戏,给她开开窍。”小白脸儿扭头对李珠说。
“野戏?什么野戏?”李珠问道。
“就是你在哈尔滨小巴黎舞厅隔着小窗户看的那种戏。”小白脸儿一脸淫笑,“你不是还演过吗?那儿还有一种野戏,连你也没看过,是一男一女,来真的。看一个钟头的门票要一块银洋呐!”
“对了!”李珠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地说,“你不是得回哈尔滨接你妈去吗?顺便带文玉去看野戏,不就行啦?”
“我也带你去。”小白脸儿郑重地说。
“可咱这‘夜兰香’的匾刚挂出去,就关门呀?”
“谁说关门啦?”小白脸儿盯着李珠说,“对外就说你新结拜的哥哥把你接走了,出条子,名正言顺……”
“行,我听你的。”
当小白脸儿带着李珠和文玉来到哈尔滨四喜堂妓院见到一位中年妇人时,小白脸儿忙叫道:
“妈!我把李珠给您领来啦!”
“是啊?”中年妇人就是小白脸儿的生母玉婷,她一把拉住李珠的手说,“闺女!可见着你啦!”
“大婶!”李珠心里热乎乎的,她为小白脸儿母子这样亲近她而感动,心中暗想:他们娘儿俩准没少念叨我!小白脸儿心里还是有我!他喜欢我!
“银泉早告诉我了。”玉婷看了儿子一眼说,“他说你长得俊,还真是,你……”
“银泉?”李珠脱口而出,眼里闪着问号。
“为了让我上学堂,我妈给我取了个化名,叫王银泉。”小白脸儿解释说,“其实我没名没姓。”
“大婶,我们是来接您的。”李珠恳切地说。
“接我?上哪儿?”玉婷问道。
“她在长春开了个夜兰香妓院,接您过去帮她撑着点儿。”
小白脸儿对母亲说。
“这……”玉婷有点儿犹豫,“像我这种身份,我……”
“大婶!帮帮我吧!”李珠扑通一声跪在玉婷面前。
“快起来!闺女!”玉婷忙伸手拽李珠说,“婶子跟你们走!”
当天晚上,小白脸儿带李珠和文玉又来到了小巴黎舞厅。
在那间大屋子里,小白脸儿和李珠很有兴趣地看小窗口下边的小舞台上裸体少女翩翩起舞,而站在他俩身后的文玉瞪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周围又叫、又跳、还有的发出怪笑的人们。
小窗口下边跳裸体舞的少女退下去了,接着又出来一男一女,全是裸体,进行性交表演。上边的观众大声喝彩起来。
“文玉!快看!”小白脸儿回身拽过文玉,一指小窗口说:“可好看了!”
正对观众疯狂叫好感到莫名其妙的文玉好奇地趴下身去,当她的目光落到小窗口下面被灯光照得一清二楚的那对男女身上时,不由得大叫一声,用手捂住眼睛,向大屋子门口跑去,没跑几步,便被绊倒了。
由于所有的观众都在大声怪叫,所以文玉的举动并没引起人们的注意。
“真是个乡下佬!”小白脸儿几大步走到摔倒在地的文玉跟前,一薅她的脖领子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让你再看点儿新鲜的!走!”
当李珠追出大屋子时,小白脸儿拽着文玉到了舞场门口,推门进去了。
舞场内灯光很暗,文玉的眼睛有点儿不适应,直往屋角处躲。当她的眼睛渐渐适应时,那舞池中一对对搂腰贴面的男女立刻映入她的眼帘。她忙闭上眼睛,当她扭身要离去时,一个人在她身后怒喝道:
“站住!”
文玉回头一看,站在她身后的是李珠。
“大姐,让我出去等你吧,行不行?”
“不行!带你上这儿来,就是让你开开眼,见见世面。”李珠两眼瞪得滴溜儿圆,说,“这有什么呀?你接客时也得跟男人亲热,也得让男人搂让男人抱……”
“小姐,给你。”一个绅士模样的男人走过来将一张折叠的白纸塞到李珠手中,然后用殷切的目光盯着她。
“什么东西?”李珠一愣,犹豫了一下,将那个绅士塞到她手里的白纸打开一看,纸里包着一张银票,票面是一百银洋;再看白纸,上面写着一行曲曲弯弯的外文,她一时愣了,不知道该对绅士说些什么。
“对不起!先生!”小白脸儿在李珠不知所措时,及时跑过来,一指李珠对绅士说,“她是我太太,请不要误会。”
“啊……对不起!对不起!”绅士显得很尴尬,给小白脸儿鞠一个躬,大步离去。
“他要干什么?”李珠望着绅士的背影,好奇地问。
“他要你跟他睡觉。”小白脸儿从李珠手里拿起那张纸和银票说,“出手够大方的!一百块银洋!”
“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字?”李珠指着那张白纸说,“是外国字吧?”
“是俄文。”小白脸儿笑道,“意思是:小姐,请陪我玩一会儿。这个舞厅的舞女都是暗娼,甭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在一张纸上用俄文写上‘小姐,请陪我玩一会儿’,或者写上‘请到我家做客’,再用这张纸包一张银票,塞到舞女手里就行了。上舞女的屋子去也行,让舞女跟你回家也行。不会写俄文的嫖客用一张白纸包上银票塞给舞女也照样管用。”
“我又不是俄国舞女,他咋找我呢?”李珠说。
“也有中国女人在这儿卖身,都是长得漂亮的。刚才那个男人准是看你长得俊,才想勾搭你。”
“去你的!”李珠对小白脸儿当众夸她,心里感到美滋滋的。
忽然,一个金发女郎出现在小白脸儿和李珠面前,满脸微笑地看着小白脸儿。
“安娜。”小白脸儿和李珠同时叫道。
“有了新朋友就把老朋友忘啦?”安娜的中国话说得很流利,一双碧眼火辣辣地看着小白脸儿。
“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小白脸儿笑着对安娜说,“我进关出了趟远门儿,在关内我天天想你。”
“真的?”安娜笑得很甜。
“真的。这不是,我刚从关内回来,就找你来啦。”小白脸儿很认真地说。
“你不怕她吃醋?”安娜一指李珠说。
“她跟你是同行,吃什么醋呀?”小白脸儿不屑地瞥了李珠一眼说,“上回她为救我,不是还跟你们俄国领事睡了三天吗?我不是也没吃醋吗?”
“你……”李珠见安娜和小白脸儿这样随便地当她面议论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瞪着小白脸儿说,“你别欺人太甚!”
“别生气呀!你可别忘了咱是干啥来的!”小白脸儿提醒李珠说,“文玉到这会儿还没开窍呐!我看不给她来点儿真格的她是开不了窍啦!”
“你是说……”李珠似乎明白了小白脸儿的意思,微微点点头。
“安娜,想我了吧?”小白脸儿开始与安娜调情。
“我可想你了!”安娜十分露骨地说,“陪我两天,行不行?”
“哈——拉——朔!”小白脸儿用俄语说了个“好”字,又回头对李珠耳语说,“待会儿我跟安娜演一出野戏,让文玉好好看看,你可得盯着她点儿。”
“快走吧!”安娜按捺不住了,拉着小白脸儿出了舞场,向后边的一座三层楼房走去。李珠见文玉像个傻子似的,只好领着她去追小白脸儿和安娜。
几个人前后脚进了楼房的一楼大厅,立刻看到一个奇怪的场面:三个俄国舞女和三个中国男人正在成双成对地调情,又是接吻又是搂抱,就在他们表示亲热的过程中,几个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子的俄国大汉分别走到中国男人面前,脚下啪地打了个立正,彬彬有礼地说:
“先生!请!”
中国男人摘下礼帽交给俄国大汉,并由俄国大汉帮着脱下长衫。做完这些事情后,俄国大汉还笔管条直地站在原地不动,眼里闪着凶光,瞪着中国男人。直到每个中国男人从衣袋内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对方,几个俄国大汉的脸上才有了一点儿笑容,退到一边,将中国男人的衣帽挂好。
“瞧见没有?”小白脸儿指着俄国大汉对李珠小声说,“那几个人是俄国妓院的大茶壶。个个都有一身功夫,嫖客要是拿不出钱来,就会让他们轰出去……”
“看着怪吓人的!”李珠盯着那几个俄国大茶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指着三个搂着中国嫖客亲嘴的俄国妓女说,“她们也太随便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小白脸儿介绍说,“俄国妓院比中国妓院开通,俄国妓女比中国妓女大方。中国妓院的姑娘和嫖客是隔着桌子喝茶、嗑瓜子儿,没话逗话,是隔靴搔痒。人家俄国妓院的姑娘一见嫖客进门,扑过去又搂又抱又亲嘴儿,那才解渴呐……”
“还说呐!”安娜指着小白脸儿对李珠说,“他以前常带一帮坏小子来找我们的便宜!”
“找便宜?”李珠一脸疑惑地看着小白脸儿。
“我有几个弟兄,进不起中国妓院,就跑到这儿来。一进门,俄国妓女搂住他们就亲嘴儿,亲了一溜够,我那些弟兄一个鏰子儿也拿不出来,白占了俄国娘们儿的便宜。”
“你也干过这种事?”李珠瞪着小白脸儿问。
“开头我也干过几回,可后来俄国娘们儿都抢着和我亲热。
再后来,我还找她们要钱呐。“小白脸儿颇为自负地说。
“今天你还要钱吗?”安娜盯着小白脸儿问道。
“不要。”小白脸儿犹豫了一下说,“可你得依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头一条,你得请我喝一顿,不喝点儿酒,我没兴致。”
“行,我请你喝伏特加。二一条呢?”
“让她们俩跟咱们俩在一块儿。”小白脸儿一指李珠和文玉说。
“行!”安娜说,“多少人看我也不怵。”
“那就走吧!”小白脸儿一挥手说。
安娜接客的房间很大,家具摆在四周,屋子中间是一张大得出奇的床。
“请吧!随便坐!”安娜以主人的身份请小白脸儿、李珠、文玉进屋后,一指沙发说。
“快拿酒来!”小白脸儿催促道。
“今天我要让你喝个够!”安娜从一个大酒柜里拿出两瓶伏特加白酒和一盘花生米放到一张桌子上说,“就着瓶子喝吧,痛快!”
“好。”小白脸儿接过一瓶酒,拧开瓶盖,嘴对嘴地抿了一口说,“行,过瘾!有六十度吧?”
“我不客气啦!”安娜看了李珠一眼,举起酒瓶一仰脖,嘴对嘴,咕咚咕咚把一瓶酒喝了个底儿朝天,抹了抹嘴唇,脸色儿一点儿都没变。
“啊!”李珠惊讶得叫出声来。
“快点儿喝!我可等不及了!”安娜说。
“我可没你酒量大。”小白脸儿又抿了一口,把酒瓶放到桌子上说,“先上床,完了事再慢慢喝。”说着扑向安娜。
就在小白脸儿要拥抱安娜的刹那间,他伸出的胳膊被安娜挡住了。
“不!”安娜一下子把小白脸儿抱起来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带那个小姑娘到这里来,好,我帮你给她上课。”
“快放下,你抱不动我。”小白脸儿边挣扎边说。
“别乱动!我可有力气!”安娜面不改色,气不喘,把小白脸儿抱到大床边,轻轻放到床上,开始为他脱衣服。
“想不到你有这么大力气。”小白脸儿说。
“我在家干过农活,伐过树,打过猎。”安娜挑逗着,“没点儿力气,就该受你们男人欺负啦!”
从哈尔滨回到夜兰香妓院后,文玉一直沉默不语,她一闭眼,那天晚上在小巴黎舞厅后面安娜屋内的那一幕不堪入目的情景就出现在她眼前。那天晚上,是她自出娘胎以来最难熬的一晚。她渐渐明白了小白脸儿和李珠带她去哈尔滨的目的,也渐渐地有了思想准备,去迎接可怕的命运。
“姑娘,你脸上可得有点儿笑模样!”辞别哈尔滨四喜堂妓院到长春夜兰香妓院当掌班老鸨的玉婷又开始劝文玉了,“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从古到今,女人有几个是好命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爹妈病在炕上,二老就我这么一个闺女,我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妈饿死在炕上吗?可我一个姑娘家又能干什么呢?没法子,我一咬牙,一跺脚,自己进了窑子,靠卖身卖笑挣钱养活爹妈。没人笑话我。听说你是被你爸爸卖了的……”
“我家本来就穷,租了财主几亩地又被大水淹了。我爹妈为了养活我弟弟,把我卖了。”文玉哽咽着说。
“这能怪你爹妈心狠吗?”玉婷慢条斯理地说,“总不能一家人守在一块儿等死吧?把你卖了,救你弟弟一条命,他是你家的根啊……”
“大婶,您……”
“怎么又忘啦?”玉婷打断文玉的话茬儿训斥道,“你得叫我妈!这儿是妓院!你得记住!”
“是。”文玉鼓了鼓勇气说,“妈,您帮我跟那位兄弟求个情吧,只要不让我接客,让我干什么都行……”
“哪位兄弟呀?”玉婷一愣。
“就是把我买来的……”
“你叫他兄弟?”玉婷不由得大笑起来,“你知道他多大啦?”
文玉摇摇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玉婷。
“他呀,今年二十三,属羊的。”玉婷说,“我十七岁生的他。今年我四十了。”
“婶……妈。”文玉又险些叫错,忙纠正过来说,“他都二十三啦?不像,我看他像十三四……”
“他打从小就长得俊,跟大闺女似的。”玉婷得意地说,“到这会儿他还是显得少相,随我。你看我……”
“妈,您也不像四十岁。”文玉说。
“孩子,听妈的,想开点儿吧!趁年轻多接两年客,遇见个知疼知热的男人,跟他从良,不就熬出头啦?你要是不接客,到哪年才熬到头呀?”
“那位兄弟都二十三啦?”文玉自语道,玉婷的话她没听见,一脸心事的样子,一对大眼睛忽闪着。
玉婷看出了文玉心里的秘密,大声说:
“姑娘,你是看上我儿子了吧?让他给你开苞,你干不干?”
“妈……”文玉臊得脸通红。她的心里确实暗暗恋着小白脸儿。当初她听说爹把她卖了时,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当跑合的中间人陪着小白脸儿到她家领人时,她和小白脸儿一照面儿,心里不由得一动。她永远忘不了小白脸儿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姑娘,跟我走吧。”
小白脸儿见文玉长得文文静静,不但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还显得特别水灵,心中暗喜。
“跟你上哪儿?”文玉看着小白脸儿,小声问道。
“上能吃饱饭的地方去。”小白脸儿细声细气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
就像鬼使神差似的,文玉跟着小白脸儿辗转走了三个月,才到了长春。
一路上,小白脸儿对文玉秋毫无犯,关怀备至。而文玉对他倒有了好感。
进了夜兰香妓院,当李珠像审视一件物品似的仔细端详文玉时,文玉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她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仔细端详她的女人似乎与她心目中的那个“兄弟”有着不寻常的关系,特别是李珠的美貌,使她似乎感到了一种威胁。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那个长得很俊的“兄弟”,她担心年轻貌美的李珠会把她心目中的“兄弟”抢走。
这次去哈尔滨,当小白脸儿让文玉看裸男裸女表演时,她突然对他产生了厌恶。而当她被带进安娜接客的屋里,亲眼看着小白脸儿先和安娜再和李珠干那种事时,她心里开始憎恨他。同时,她心里的那个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和小白脸儿一起生活——也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害怕。
如今,担心的事情果然降临到头上,而在这一刹那,她对小白脸儿的感情又在心中掀起涟漪。她哪里知道,她暗暗爱恋着的那个“兄弟”,此时正与李珠谋划,为她设下了一个陷阱。
在另一间屋子里,李珠把郝森的底告诉了小白脸。
“你说什么?姓郝的手里还有二十个小金佛?”小白脸儿瞪大眼睛看着李珠。
“别嚷啊!”李珠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动作,凑到小白脸儿身边耳语道,“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到外蒙追造反的活佛,他追上了活佛又把活佛放了。活佛感恩戴德给了他三十个小金佛,他卖了十个得了三十万两银子,那二十个小金佛他没拿回来……”
“干嘛不拿回来?”
“忒沉,他把那二十个小金佛存在外蒙的一个商人家里。为了堵住那个商人的嘴,他给商人五个小金佛……”
“好家伙,拿十五万两银子封商人的嘴!”
“十五万两银子?”
“不是你说的吗?他卖了十个小金佛得了三十万两银子,五个小金佛是多少银子呀?”小白脸儿对小金佛的贪欲比李珠更甚一步,他犹豫一下说,“可他剩下的那十五个小金佛能给咱们吗?那可是他拿命换来的呀!”
“拿命换来的?”李珠不理解,忽闪着大眼睛。
“你想呀,他是随尕王爷剿灭造反的活佛,可他又把活佛放了,这不是死罪是什么?”
“没人知道这档子事呀。”
“那是以前。眼下呢?”
“你是说……”李珠的大眼睛闪着问号。
“咱给他来个刚柔相济,先礼后兵!”小白脸儿的大眼睛闪着凶光。
“刚柔相济?先礼后兵?”
“对!咱这么办……”小白脸儿趴在李珠耳边,说出了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