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那样悱恻缠绵、纠缠反复的梦。苏兰气喘吁吁地从梦中惊醒,那令人揪心的叹息与龙昳清晰的面容纠结在一起,夜夜在梦中向她诉说,诉说那些她并不知晓的前尘往事。窗外已经是一片曙色迷朦,她披衣而起,兀自发了会儿呆,推门出屋。迷离的雾笼着远方黛青的山脉,今夕何夕,此生何生,家在何处?崎岖蜿蜒的山路竟都是自己曲折的心肠!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龙族与巫族边境的战火燃起来了,打着替苍族复国的旗号,昊天带着素月御驾亲征,龙族竟是兵败如山倒,接连丢掉了七八个城池,边境上几个附属城帮也相继倒戈,归附了巫之族。龙昳今日便要率大军赶赴前线,与昊天决一死战。自那日撞见自己寄居在青龙家中之后,他便没再来过榴香村。她知道他无法放下自尊,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决绝。她对自己惘然地一笑,幽幽地坐到了路边的青石上,那样忧伤地望向远方不知何处。
“既然无法割舍,却为何还要苦苦折磨自己?”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兀自响起。她的心一阵雀跃,却又疼痛起来,那是她此生此世都无法释怀的想念啊!她站起来,回身向他望去。他瘦些、更瘦些,眉宇间有解不开的结,眸影里的脆弱虽然藏得很深,却逃不过她的眼睛。他凝视着她,竟是有些痴迷。
“你如何会来?今日不是要……”她无法说出这生人作死别的哀痛,轻轻地垂下了头。她会找到素月,与她一起回到苍灵山隐居起来,这样才能结束战争,将他从无谓的杀戮中拯救。而从此,她与他定然无缘再见了。
他动情地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手指温柔地理着她额前的黑发,深深地望向她的眼睛:“你的心中有我,不是吗?”
他素来温暖的手指那样冰冷,衣衫和头发早已被浓雾打湿。她泫然欲泣,柔声问道:“你来了很久了?”
“我等了一夜,就想在出征之前再看看你。”他心中一热,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她身体的温暖和柔软让他无法自拔。
她的泪落在了他的衣襟上,此刻便是一生又有何妨?而她注定是要离开的,又如何能将希望给他,然后再把一切粉碎,眼睁睁看他堕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她狠下心来将他推开,却是不敢再看他无助的眸子:“龙昳,放手吧!命中注定,我们无缘相守啊!”
“什么是命?龙昳的命从来都在自己手中!我们……”他突然收声,她眼中的哀痛逼得他无法将这翻桀骜不驯话说下去。他不安地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知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能消除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情愿一步三叩首,向主宰命运的神灵……”
不等他说完,她急忙掩住他的嘴:“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要听!”只有她的心知道,她是不愿听他说出任何作践自己的话。
他有些急了:“我要说什么你才肯听?你可知晓,那日在苍灵山上,你茫然若失地站在万丈悬崖边,目光柔和,就像春天的落阳一般温软。我还清楚地记得你脸上淡淡的笑意。你就像误堕世间的精灵,给我金戈铁马的生命带来了那样轻灵的牧歌。自那时起,我便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你,想得铭心刻骨,想得成了我生命灵魂的一部分。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你的身影,习惯了听你说话听你弹琴,习惯了你为我沏的茶,习惯了你为我铺的床,习惯了穿有你绣了印记的衣服,习惯了惦记你、担心你、疼爱你!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如此让我疼入骨髓,你可明白啊!”
他的话字字千钧,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心疼得艰于呼吸视听。“那就将我带在身边,我愿意随你一同出征!”她星星般闪亮的眸子热切地望向他。随他去到前线,去到烟凌山,她便有机会找到素月,说服她离开,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此时此刻自己还有心算计于他,她痛恨自己的薄情。
“不行!”他断然拒绝,“我绝不会让你以身涉险!留在榴香村等我回来,皞也会留下,有他守护在你身边,我会更放心。”
这还是他吗,还是那个妒火中烧,不可理喻、不可一世的龙昳吗?她怔住了,为了她,他竟能妥协至此!她转过身去,不敢再面对他的一片痴情,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可心软、不可给予他丝毫的希望:“既是如此,就让我们听天由命吧!我自当去到我该去的地方。”
“也许……”他孩子般无措地拉了拉她的手,似想要挽回。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她急急地将他打断,含泪道,“苏兰愿为殿下祈福,愿殿下早日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