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冒了,鼻子不透气,堵得心里怪难受的。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冒,要是那天我不去孙小姐那儿,我肯定不会感冒的。我要是在孙小姐那儿吃了饭就回来,我也不会感冒的。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拎着水果去孙小姐家里,她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菜,还煲了一锅靓汤。麻城的女人会煲汤的不多,孙小姐说自己之所以会煲汤是因为前夫是南方人。
孙小姐竟然离婚了,我还以为她是一个黄花闺女呢。看她花朵一样的身子怎么像结过婚的女人呢?孙小姐一边为我削苹果一边解释,自己以前在南方上学,结婚早了,所以才恢复得快。看起来像一个女孩子,其实早就是女人了。
孙小姐那天穿了一件露肩膀的毛衣,毛衣是紧身的,里面也没有穿内衣。我隐约可以看到她透明的胸罩带子。它不安分地随着孙小姐的摆动而滑落下来。
我发誓,我之所以到孙小姐这儿来只是想聊聊天,吃吃饭,我并没有往其他方面瞎想。像我这样的一个男人,已经没有权利想任何事情了。对于性生活正如小说里写的一样,一天一次和一百天一次都是一个样子。
我们俩像夫妻那样吃了饭,孙小姐就打开了电视。她说最近有一部非常好看的电视剧,她看一次就流一次泪水。她问我知不知道这部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都是韩国比较红的影星,一般的男人看这部电视剧都是为了看女主角,而女人看这部电视剧就是为了看男主角。
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电视了,以前在周城的时候总是因为应酬,每天的新闻都是秘书转述给我的。我白天忙着谈判,晚上忙着莺歌燕舞,哪有时间和心情去看电视剧呢。
孙小姐家的沙发是布艺的,看起来刚买不久的样子。沙发上还并排放着两只抱枕,那橙色的抱枕在我们俩的中间躺着。我和孙小姐一人坐在沙发的一头。
这情景有点像我的父母,他们俩每次坐在沙发上总是这个样子。我妈耳朵聋,我爸说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当时我觉得挺奇怪,如果我父母坐近一点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费力了。
我妈说她和我爸一辈子都是这样坐的,坐近了有点儿不习惯,她讨厌我爸抽烟,我爸讨厌我妈的唠叨,老太太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点评:看看,这个男人多坏啊?看看,这个女人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孙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近了我,那两个抱枕也转到了地毯上。孙小姐家的地毯是淡蓝色的纯毛地毯,我原来的办公室里就是这样的地毯。那是郑大同从国外让人带回来的,一看色泽与质量就知道这地毯价格不菲。
我坐在那儿,眼睛一点儿也没有往电视上看,我又回到往事之中了,我看着孙小姐家的地毯就想起了我的办公室,想到了与艾晶晶每天中午长长的电话粥。
我不是存心欺骗艾晶晶的,我以为她会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对这件事情无所谓,只要有爱情只要有物质,结婚不结婚的无所谓。我是这样想的,想必所有的男人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妻子老实本分,都希望自己有一个风情万种的情人。
像我们这种年龄的男人已经知道,妻子和情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妻子是一块白布,情人是一个魔方。
孙小姐好像哭了,因为电视中的某一个情节,她哭着哭着就倒在了我的怀里。她的声音如水一样软绵绵地敲打过来:抱我,亲爱的,抱抱我!
不知道谁先吻的谁,我们俩从沙发滚到地毯上,然后又从地毯上转到了床上。孙小姐的身子在我的怀里像一团火,她的衣服一点一点地随着我的手脱落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孙小姐没有穿内裤。
我突然一阵恶心,接着我就感觉到了孙小姐严重的口臭,她的嘴里随着她的呻吟有一种特别难闻的味道直冲我的鼻孔。我偏过头,任凭孙小姐死死地抱着我。她说陈伟,我爱你。真的,我爱你,从第一眼。
我们就那样子裸体躺在床上,我没有力气做任何动作。我只是很想马上离开孙小姐,但人家已经脱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好意思离开。
我只好装出我不行的样子,说今天有点累了,改天好不好?
孙小姐一下子坐起来。她的肉体呈黑色,两只乳房像水牛奶一样挂在胸前,我感觉这哪是乳房啊,分明是两个水袋子。这两只水袋子因为激动大幅度地在胸前起伏着,碰撞着。
孙小姐带着哭音说亲爱的,你怎么了?
我把被子拉过来,给孙小姐盖上,然后自己光着上身坐在她的身边。这时候已经快到七九了,穿着衣服都冻得不行了。我却光着身子坐在孙小姐没有暖气的房子里,一边抽烟一边抚摩着她的身体。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理由,我说我看到孙小姐长得太像我以前邻居家的小女孩子,那个小女孩子把我当成她的哥哥,所以我思想上有负担。
孙小姐把头放到我的怀里,一边哭泣一边说傻啊你,你用眼睛看看,你用手指摸摸,我是一个女人,我哪儿是你邻居家的小女孩子?
我的全身像一块石头,任凭孙小姐如何调动我都热不起来。后来我们就躺在她的床上睡了一会儿,孙小姐像一个小孩子,搂着我脖子,把能贴到我身上的部位全部贴上去了。
这让我想到眯眯,想到艾晶晶,想到我的前妻。我曾经在某一时某一刻也这么搂着她们。当然,除了我的艾晶晶是我主动把她搂在怀里之外,包括我妻子和别的女人一样都是主动把她们的头与身子放到我的怀里。
女人穿不穿内裤有什么关系呢?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我的所有热情为什么看到孙小姐没有穿内裤就冷却下来了。像我的朋友刘小瓜他曾经认真地与我探讨过女人的性感,他说最能挑起男人欲望的就是女人不穿衣服,最好是一丝不挂。
我和刘小瓜是两种人,或者说是因为我的妻子,我的艾晶晶,包括主动送上门的眯眯,她们从来没有在我面前一丝不挂,就算最亲热的时候,她们经常很强烈地提出她们的要求,把灯关掉!把窗帘拉好!
一个女人叫一个男人到自己家里吃饭,却把内裤早早地脱了下来,我觉得恶心外更是愤怒,好像我就是一件物品,一件可以解决孙小姐寂寞的东西一样。
他妈的,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如果我随便的话,我不知道睡过多少女人了。这是真话,以前在周城的时候,多少女孩子想着我啊。她们都把能和我吃饭或者聊天当成一种骄傲。就连我们财务室的老大姐都曾经在别人面前骄傲地说:高总啊,我们很熟呢。
我把头缩到被子里,我不想让自己再想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的原因,我经常神经质地头疼。左脑袋那块经常疼痛,不时地跳几下,好像针扎的一样。
那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孙小姐没有想到我会离开,她扎着围裙进厨房的时候我就起来了。我穿戴整齐后对正在厨房忙碌的孙小姐说我要走了。
孙小姐正在切肉的手抖动了一下子说不要回吧,回去你也吃方便面,我现在给你做饭吃,反正我们俩都是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的。我说不了,我中午吃得太饱,我还是回去吧,有空再来看你。你多保重啊,我伸出手拍了一下孙小姐的肩膀。
孙小姐从后面死死地搂着我。我感觉她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湿透了我的后背。我拨开她的手说行了,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又不是见不着了。谢谢你。
孙小姐也不怕邻居看到,拉拉扯扯地把我送到了楼下,后来她又追着把我送到了车站。我们俩缩着身子站在车站旁,又说了一阵子的话,那话的大体意思就是孙小姐担心我不会来了,她一次一次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然后又画蛇添足地解释,她是第一次这样对一个男人,以前好多男人缠着她她都不理。
孙小姐把头又放到我的肩膀上,就好像我是她的男人一样,她怨怨艾艾地说你一定要保重啊,你一定要多吃点饭,看你瘦的。想我,亲爱的,做梦的时候想我啊。
我坐着的士离开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落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很快就没有了。麻城下雪下得太频繁了,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场雪了。孙小姐站在原来的地方目送我坐的士离开,我心里突然酸了起来。
酒桌上摆了几个小菜,桌子下面有暖和和的火炉。两个扎着辫子红着脸蛋的女孩子在我们周围走来走去。她们操着麻城的本地方言,一个为我们上菜,一个为我们倒酒。
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如果不是欧兰我也找不到这个地方。我们坐了近三个小时的的士,那的士随着欧兰的指挥从这个胡同里出来再拐到那个胡同去,转了几个胡同我也记不清楚了。麻城这破地方就是胡同多,一个连着一个,有点像北京。
我们来的这家酒店是一家奇怪的酒店,这儿的菜千奇百怪,这儿的价格也是千奇百怪,从一千多一根的老黄瓜到一块钱一公斤的九节虾。好像老板是一个疯子,他不按照市场的常规来叫价,而是任着心意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这么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地方,每天只经营三桌,酒店的名字好像就叫三桌饭。无论你是多大的官,无论你有多少的钱,老板从来不破自己的规矩。听欧兰小姐的意思,她给这家的老板做了一期栏目,然后排了一个多星期,老板才为我们腾出一张桌子。
我不是第一次与欧兰吃饭了,我们俩以前没有事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吃饭。我们不仅在一起吃饭,我们还在一起逛街,有时候我们还去打打羽毛球。场子是欧兰家里的小区,那地方有一个专门打羽毛球的场子。欧兰的羽毛球打得比我好多了,每次打球的时候我只有捡球的份儿。
欧兰也感冒了,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还戴着一条厚厚的马海毛围巾。她说一句话就咳嗽一声。我想欧兰不应该来这个地方喝酒的,感冒了应该坐在家里喝点姜汤,然后睡上一觉。
欧兰点了四个菜,那些菜都有着非常奇怪的名字,反正服务小姐给欧兰说的是麻城方言,我也听不懂。我只好喝酒,端起老板特制的免费的米酒,一杯又一杯地与欧兰碰撞。
这米酒虽然是特制的,但后劲特别大,我和欧兰的脸都已经像红透的苹果了。欧兰好像挺能喝的样子,虽然我们俩经常在一起吃饭,但酒却是头一次喝。我拿不准欧兰能喝多少酒,就夺过她的酒杯说,不要喝了,欧兰,我们俩还是说说话吧。
你以为我会喝醉吗?陈伟,你错了,我是我们电台里面最能喝酒的主持人。欧兰得意地向我挤了挤眼睛。
为什么要喝酒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女孩子不要喝这么多酒,当然男人是没有办法。我看着欧兰的眼睛说。
心事?哈哈,我没有,陈伟,你有吗?今天有酒今天醉,来,干一杯。欧兰来夺我的酒杯。
我们的手在争夺中碰到了一起,欧兰的手冰冰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我的手因为碰到了欧兰的手,本能地抖动了一下缩了回来。
感觉有些麻麻的。
欧兰说我不想做了。
为什么?
没有意思。
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个男人?
不是。陈伟,像这种事真的是太多了,刚主持节目那阵不仅有人骂啊,还有人威胁我呢?
不会吧?他们为什么恨你?
因为我的语言击中了他们的弱点。人嘛,都是这个样子,虽然明知道自己是脆弱的,明知道别人的好话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但他们还是愿意听好话。而我说的正是他们不愿意听的,虽然心里承认是对的,但他们却不愿意听,尤其在电波里面,因为我打击了他们的自尊。陈伟,人就这么回事,如果自己钻了牛角尖,一般的人是无法把这个人拉回来的,除非他自己能够回头。
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我真想揍他一顿,我当时都快气疯了,这种男人怎么能这样子呢?你们做主持的也不容易,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难着呢。
你才知道啊?你知道我们新闻部的记者为什么被人绑架吗?原因就是因为他说了实话,得罪了一些人。我办这个栏目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就希望自己做一枚指南针,让那些痛苦的人重新面对自己。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要不你调一个栏目吧?你毕竟在电台待了这么久。
调哪儿去?其实,陈伟,我告诉你吧,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这个栏目从这个周三就停播了。
真的?为什么?
能为什么呢?停了栏目,我也就不会在电台做了。做了好几年,够了,累了,倦了。陈伟,来,我们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啊,难得你能坐下来听我说话,难得我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你听。我做节目做了快三年的时间了吧?我总是听别人的快乐与痛苦,我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你知道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会有自己的快乐与不快乐,但我从来没有说过。
谢谢,有些事给朋友说说也许好受一点。
那你呢?陈伟,你会不会把心里话给别人说呢?欧兰突然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想不会,虽然我心里一百个想说,但我知道不会说出来的。比如欧兰,我不说给她听的原因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她听到后会为我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落魄感叹,然后再涌出无数个的为什么!
如果我要平平静静地活着,我只有埋藏我的过去。
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叫陈伟的男人,因为女友背叛了自己而来到麻城,靠设计维持生活。
那么,我的烦恼呢?既然像欧兰这么一个什么都不肯说的人也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如果我不说那就显得很不够哥儿们义气。人都会有烦恼呢!我不可能没有。我想了想就说有,感情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