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也许爱·B加X

妻子正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电话里的一字一句都会被妻子听到,所以我就甩开妻子,装出公事的样子:有什么事情你慢点说,我会为你们做主的。谁自杀,好好的为什么自杀呢?

那个女人说你他妈的别装了,艾晶晶怀了你的孩子。你要是不管的话我们法院见吧。女人的声音像一把刀子,一下子捅进了我最脆弱的部位。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妻子说,公司出了点事,有一个女员工自杀了,我要去看一看。

这样的谎言绝对不是聪明人撒出来的,我千不该万不该把自杀的女员工说成我们公司里的人。要不妻子也不会对我产生怀疑。当我搂着艾晶晶伤心的时候,我的妻子一脸冷笑地出现在眼前。

我从来没有想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会这么艰难。

在没有来麻城的时候,我的心中被美好的想法鼓动得满满当当的。我想自己到了麻城可以忘记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以任着自己与各种各样的人交朋友。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也不了解我的过去。他们会把我当成普通人,我在他们的面前会活得轻松自在,说不定我还能与一个麻城的女孩子白头偕老。

怀着这种想法,我让自己从周城快速消失。

我像一个收拾后事的老人,沿着生活过的地方不断地游走。我回了一次家,那是我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我的父母已经不年轻了,他们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还在为一点小事吵闹着。他们就这样,在我的记忆里他们没有一天不吵闹的,但吵了快一辈子了他们也没有离婚。

他们不知道我的生活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他们以为我真的要出国。他们已经为我的远行准备了太多的东西,那个我父亲当兵用过的军用背包,被他们塞得鼓鼓囊囊的,里面从内衣到牙刷。他们一个人拎一根背包的带子,跟在我的身后叮嘱我到了国外要怎么样怎么样。

从父母家里走出来,我又拐到我以前上学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在那个幼稚园的滑梯前,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一天是周六,幼稚园里静悄悄的。

我要走了,也许是永远地离开这个城市。我的公文包里放着那张飞往麻城的机票,那是一个月前订的飞机票,这张票在我的包里被揉搓得不行了,像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头脸。

我在学校里转的时候,有一个朋友打我的电话。

这个朋友是我以前朋友中的一个,他的名字我都已经忘记了。

我们俩已经两年多都没有联系了。两年前我这个朋友想把他的弟弟安排在我的公司里做事,我却一点儿也没有给他面子。

我认为工作就是工作,关系和能力我更看重后者。

我开着宝马车经常路过他的书店,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门前的阳光里。我的心里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忘记了以前我们曾经好得像亲兄弟;忘记了我们曾经勾肩搭背地从这条马路走向那条马路。

我们的友情是因为我有了公司之后才开始淡化的,我觉得与他再也没有共同语言,我们在一起我经常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他问我最近好吗?他很想见见我。

我的心里一下子酸了起来,但本能的自尊让我的声音恢复了以前的冷漠,我说自己很好,就是有些忙,请问他有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下说没有事,只是有点儿想你。

我说自己马上要出国了,星期天的飞机,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我想让自己体体面面地离开周城,所以我不会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别人。

自从我出了事后,有一些人曾经忙着打电话,忙着安慰我,忙着窥探我失败的原因。

后来,他们不再来了,因为他们的忙碌和好奇得不到满足。在他们面前,我像一只包裹得极好的箱子,他们不论用什么方法,没有我自己的钥匙,谁也无法看到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我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只箱子,它孤零零地站在客厅的角落里。明天的时候它将随着我飞往麻城。

房子里一片凌乱,客厅里的沙发、电视、地毯,以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被妻子搬走了。我还记得他们来搬家的时候,男男女女来了一大帮人。他们无视我的存在,在妻子的指挥下咣里咣当地搬东西。

我的妻子披着凌乱的长发,一边搬东西一边大声地哭泣。人家每搬动一样东西都能勾起她的美好回忆。当她看到一个小伙子正在搬她的梳妆台的时候,我的妻子一下子扑了上去,像疯子一样叫着别动别动,让我再看一会儿。

我的妻子一直不相信我会离婚,就像我不相信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一样。那些天里我们不住地争吵,我妻子最初因为艾晶晶,她恨不得把艾晶晶一口吞下去;后来她又恨郑大同,她说都是你,非得相信他,现在还信不信?

她好像得了神经病,她在半夜三更不止一次跑到我的面前,冷冰冰地说:老高,你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吗?你一点儿也没有爱过我对吗?那你以前说的话全是假的?你一点不爱我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呢?还要给我留个儿子?

我承认我对不起妻子。如果只是艾晶晶这件事情,我相信自己不会与妻子离婚,因为艾晶晶的事情还不至于把我打倒。我可能会像所有的男人一样,想方设法维护风雨飘摇的家庭,尽可能不会让艾晶晶的事情影响我们正常的生活。

可是我的事业在一夜之间垮掉了,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是请求妻子原谅,说自己多么爱她爱这个家,这一切显得那么的虚伪那么的苍白。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我的亲朋好友因为妻子的诉说而觉得我是一个很差劲的男人,这个男人竟然为了情人抛妻别子,他们无视我事业垮掉的事实,而是把艾晶晶的事情当做最重要的事情来折磨我。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竟然也会变心?看起来他多么的道貌岸然啊,多么的有风度有修养啊,这样的男人其实最不可靠了,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那些日子,天天有人跑到我的家里来,他们一边安慰妻子一边盘问我为什么离婚。他们好像觉得我离婚是做了最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原先在我面前点头哈腰的人都把腰挺起来了,他们说你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

我觉得这些人太可笑了,我懒得与他们解释我为什么离婚。离不离婚是我和妻子的事情,凭什么让他们一二三地盘问我?我有时候觉得妻子的做法太可笑了,本来这件事情我们完全可以在家里解决掉的,可是她却为自己的伤心招来那么多好心人,这些人一边安慰妻子一边用语言来引诱妻子,希望从她的嘴里能听到我更多不可见人的事情。

这是我的妻子吗?这是我希望的结果吗?

不,不是的。既然不是,那么我只有闭嘴。我天天待在书房里,开着很大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