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也许爱·B加X

我还记得那一个夜晚,我和郑大同从周城酒店出来,那时候我们俩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摇摇晃晃在周城的马路上走动。郑大同说这次操作如果成功了我们俩就会稳赚三百万。到时候我们五五分成,你可以给情人买套房子,我可以给二老婆买辆好车。

我打了郑大同一下,说谁有情人?

郑大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翻着死鱼眼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不过,你还算个好男人,不像我这么乱,我他妈的太花心了,我几乎见一个喜欢一个。呵呵,我老婆比你老婆想得开,只要我不休她,无论我怎么搞她都不在意的。男人嘛,就是喜欢征服。呵呵!郑大同一边笑一边推我。

郑大同说的是实话,他这个人在女人方面没有条件,在他的情人里面既有档次比较高的女人,也有街边一晚上四十元钱的劣质货。有一次,那一个长得肥肥的在天桥上摆地摊的女人找到我们公司,说郑大同强奸了她。

一切都像梦一样,那个周三的中午在我的眼前突然展开。

郑大同的老婆像鬼一样打通我的电话说,高伟,郑大同死了!

我以为她开玩笑,她经常打电话找不到郑大同的时候就问郑大同是不是死了,如果真死了她要过来收尸。

电话那边终于有了哭声,她一边哭一边说真的,郑大同真的死了,他自己喝醉酒把车开到山沟里去了。

我一下子傻掉了。

郑大同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如果他早一个星期死掉,我也不会在担保书上签字。当我揣着美好的希望在担保书上签下高伟的名字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这两个曾经很风光的字一下子把我从天堂拉到了地狱。

那个电话没有来的时候,我还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泡着绿茶一边给艾晶晶煲电话粥。艾晶晶中午的空闲时间较长,她睡不着的时候就要拉我煲电话粥。我正兴高采烈地告诉艾晶晶,在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将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一直想给艾晶晶买一套复式的房子,她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她喜欢那套海景复式套房,那儿的房间那么漂亮,天蓝色的栏杆配上白色的墙壁,还有红色带有灰边的房顶。二楼的中间带了一个空中花园,米色的老藤椅上缀满了绿色的植物。

售楼的小姐在艾晶晶闭着眼睛坐在老藤椅上享受的时候就问她:小姐,这房子你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艾晶晶想也没有想地回答。

艾晶晶喜欢交朋友,她说很希望自己将来有这么一套房子,她可以把孩子们和朋友们带进来玩。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在提到这套房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暗示过我,让我帮她搞定这套房子。

她只是说希望自己有了钱,会买一套这样的房子。

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所以敢冒险担保那笔贷款,是因为我太需要钱了,我太想给艾晶晶买那套房子了。

你知道,虽然我是个身价不菲的董事长,但因为我妻子的直接参与,我很难把几百万从公司的账户里挪用出来。我的妻子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女人,她与公司的每个员工的关系都挺好,她经常把自己不穿的衣服收拾收拾带给公司做清洁的女工。

我与艾晶晶在电话里缠绵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响了。

我把手机拿在手里的时候,与艾晶晶的电话也没有挂断,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我本想敷衍两句再继续给艾晶晶煲粥。

艾晶晶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想不通郑大同死了我为什么那么悲伤,我悲伤得把在电话那端等待的她给忘了。

电话就那么扔在桌子上,一直到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来办公室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我才看到电话还扔在桌子上。艾晶晶不听我的任何解释,我打了N次电话她都不接,后来干脆让他们学校里的人告诉我,她走了,她离开周城回家结婚去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开周城,离开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一个人隐姓埋名地来到麻城,过着别人不知道自己也不太明白的生活。

这一切,可能与我的心理素质有极大的关系,虽然我现在也不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子的,如果我的命运坎坷一点,我可能还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从零开始。

在没有这件事之前,我像一个被上帝过分宠爱的孩子,从小到大我都是过着一帆风顺的生活。我出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我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过着富足的生活,我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我也没有过郑大同那种困难的生活。

郑大同光着脚在田里劳动的时候,我正坐在我家宽大的沙发里吃着泡泡糖。那种泡泡糖是父亲的手下送的,周城买不到,人家为了讨好父亲就专买周城没有的东西送给我们。

郑大同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被大学拒之门外。

郑大同喝醉了酒就会给我讲他为什么想挣钱的故事。

他说放弃上大学的那一天,自己躲在河滩上哭了一夜。他把泪水哭干的时候,就发誓自己一定要有钱,自己的将来一定要风风光光。所以郑大同才这么拼命地挣钱,他挣到了一百万还想二百万,或者说一千万。

郑大同和我不一样,我是在不经意的状态下就赚到了钱,而郑大同是拼着命想方设法才赚到了钱。所以郑大同觉得上帝对他太不公平,如果他有我的条件,他早成了亿万富翁了。

可能因为我生活得太顺利了,我才经受不了一无所有的日子。我知道自己离开周城就是为了逃避,我无法做到一个英雄,我也无法在周城从零开始。

公司在一夜之间被拍卖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必然的,就像上帝安排好的一样,我必然经历,必然痛苦,也必然从辉煌走到败落。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坚强的人,这种坚强是因为我的生活过得太顺利了,外面的风光滋长了我的骄傲,也让我那本来很坚韧的信心变得柔软,并且不堪一击。

眯眯一点儿也不像麻城女孩子,她的长相她的思想以及她说话的口气,与所有的麻城人都搭不上边。

眯眯在一家电信公司做秘书。她上网找到我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那个时候我反正无聊,就任着自己在网络中胡说八道。

麻城的女孩子上网的太少了,而且麻城的女孩子不敢在晚上的时候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家里来,她们很害怕会碰到周城女孩子的故事,周城在她们眼里是一个非常神秘非常可怕的地方。她们从电视上报纸上知道周城没有爱情,周城的女孩子对性很开放,她们常常会在寂寞的时候跑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家里,恩恩爱爱地生活一晚上后就如同陌路。

眯眯在那个晚上来敲我的房门的时候,我竟然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就凭着网上的几句话拎着箱子来投奔我了。

我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眯眯就拎着箱子自作主张地在我这儿住了下来。开始的时候我睡沙发,后来眯眯就把我拉进了她的被子里。眯眯一边搂着我一边轻声说,我不是那种女孩子,我也不随便。

眯眯的身子像婴儿一样滑嫩,她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我睡觉。我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都被身边的眯眯吓了一跳,我一直想问问眯眯为什么睡在我的怀里,为什么要与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男人同居。

在麻城这地方,同居的事情很多,但像我们这样的可能不会太多吧。总共在网上我们没有聊过一个小时,在那一个小时里我也没有用文字来美化自己,眯眯为什么就那样子来了,好像她认识了我一百辈子。

我还记得她进屋的时候。她像恋人一样在我把门打开以后,就如一只饥饿的鸟儿扑进了我的怀里,然后用冰凉的嘴唇吻我。我被眯眯吓了一跳,但我却推不开她,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与女孩子亲近了。

我的房子里因为有了眯眯而变得生机盎然了。眯眯像一只小老鼠,把我这儿当成了她储存东西的好地方,每天回来的时候眯眯的手里总是拎着东西,有时候是一盆花,有时候是一只水桶,还有时候是一套几何形的盘子。

她的东西一点一点地从外面搬到了我的家里,我那空空的两室一厅很快被她的这些东西给填满了,我的客厅里有了沙发,那套沙发是眯眯带过来的,还有客厅里的电视柜,那也是眯眯带过来的。

我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是那种很不值钱的弹簧床。眯眯来了之后就带过来了一张高档的席梦思,地板上也铺了那种卡通的泡沫地垫。

眯眯给我的感觉就是要长久地住在这儿了,她好像忘记了这房子是我租来的,而且不知道会租到什么时候。看着她忙忙碌碌拼命打扮这套房子的时候,我的心就莫名地酸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从哪儿来,正如她不知道我从哪儿来一样,我们就像两个受伤的陌生人,为了让彼此的伤口愈合得快一点,就依偎在一起疗伤。

如果眯眯问,我想自己会说的,虽然不是真实的但我肯定不会骗她。可是住了那么久,眯眯从来没有问过我,就算我有了想了解她的念头,眯眯就会搂着我的脖子说,亲爱的,不要说这些无聊的话好吗?我们在一起就是为了开心,只要开心什么都不重要了。

眯眯在的时候,我没有觉得她有多么的重要,那个时候我还很无耻地怀疑过眯眯,我认为她肯定不会那么单纯地与一个男人同居。以至于她离开后,我还无耻地翻看了我所有值钱的东西。

我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少,但我却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以前眯眯在的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样,除了买必需的东西,我会匆匆地出去一次,其他的时间我都是待在屋子里。这两室一厅的屋子像我的坟墓,我待在这儿,睡觉,上网,发呆。

大分部时间我待的地方就是那一间卧室,那是一间带阳台的房子,我在床上隔着窗子能看到阳台上的一些凋谢的花草。那些花草也许是前一任主人的,它们摆在阳台上曾经花枝招展。有一盆是君子兰,以前我家里种过,自己在所有的花花草草里最喜欢的就是君子兰。

我刚搬来的时候,这盆君子兰还是活的,虽然叶子萎缩了一些,但它毕竟活着。现在我再看过去,发现君子兰已经死掉了一半,原来的叶子变成了枯黄色,有几片还被窗外的风撕裂了。

这几天麻城冷得厉害,窗外的雪一片一片地落着。

我这几天睡眠不好,总是在噩梦里挣扎着。说起噩梦以及做噩梦的那种状态,和作家们描写女人做噩梦的状态是一样的,只是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在所有的小说或者说电视中,看不到男人被噩梦折腾得惊叫起来呢。

我的梦是千奇百怪的,就像放电影一样,一集接着一集。有时候我是梦见自己在周城,有时候还梦见郑大同,觉得他没有死,他满脸鲜血地搂抱着我说,高总,我没有死啊,他们是骗你的。有时候我又梦见我父母,觉得自己开着车把他们给撞死了,我看见父母的身体被我的宝马撞成了碎片,我妈的眼睛和我爸的身子在我的车子底下滚动。还有一次我做的梦更吓人,我梦见我的儿子被一条狰狞的蛇给缠着,儿子的脸被蛇一点一点地吞了下去。

周城的梦总是牵扯着我的亲人朋友,而麻城的梦总是涉及陌生人,我觉得自己老是在一片沙漠里奔跑,后面有一个极度恐怖的人在追赶我,有时候我还觉得自己被这个恐怖的人追上了,他压在我的身上,掐着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