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相亲相爱

“你一定得要孩子,有了孩子男人就会有责任心了。我以前没要孩子的时候,你大哥也是夜夜不归,想离婚的心都有了。自从有了儿子,他每天都准时回来。”

说话的女人三十左右,体胖腰圆,脸像一个大馒头。因为刚生过孩子,脸上的蝴蝶斑还没完全褪去。旁边的女人二十七八,身材娇小,长相还算漂亮,只是因为哭了鼻子,眼睛肿成了一条缝。

“你过年都二十九了。如果再不要孩子,就不好要了。女人一过三十岁,有危险不说生出的孩子也不聪明!”

罗晓婷吓了一跳。

这话明明是对别人说的,怎么像说自己的。

罗晓婷马上奔二十九,何棋也马上奔三十了。

前几年,光为生活奔波了,一直没把要孩子的事情提到日程。何棋的父母比较开化,要不要孩子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倒是罗晓婷的父母急得不行,每次来电话都要催。其实,罗晓婷不是不想要,而是现实逼的不能要。他们谁都不愿意把孩子生在出租房里,他们谁都不愿意孩子一出世就要经受经济和物质上的双向折磨。

现在,他们已经有足够的条件有足够的能力迎接一个孩子的到来。

就在罗晓婷准备要孩子的时候,何棋却又出差去了。这次出差时间不长,两个月。不是国内,跑到澳大利亚去了。

出发的当天晚上,罗晓婷有些难受。如果偶然出差也就算了,老这样出差,孩子怎么要?

对于孩子,何棋的态度模棱两可。

从某些方面说,何棋还是一个孩子,何棋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他以前光顾着读书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真正的享受还没开始。要孩子对于他来说有些早。但罗晓婷说要的时候,他也不明确反对。在过夫妻生活的时候,却没有积极地配合。套子虽然不用了,不过他也没把精子留在里面,在事情快结束的时候,他好像忘记一样,没等罗晓婷反应过来,他就抽出来了。

淡粉的床单上,马上白花花的一片。罗晓婷闭上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她“刷”的一下子坐起来,像仇人一样瞪着何棋。

在没想要孩子之前,罗晓婷对精子的态度极为讨厌,生怕这个小东西在自己的体内生根发芽,搞出未婚先孕或者流产刮宫的噩梦。每次何棋还没尽兴,罗晓婷就在身下催,那种急迫,那种慌乱,好像在里面多停留一秒就会怀孕一样。现在好了,罗晓婷想要孩子了,罗晓婷想让精子在体内停留了,不是暂时,而是永远地停留。所以,她充分地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但是,它的主人,却险恶地无情地把它们浪费掉了。

何棋有些抱歉。

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为自己的行动做出解释:“我晚上喝了酒。人家说喝了酒对孩子不好!……再说,我明天就要出差了,如果你要是怀孕了。这两个月怎么办哪?我看,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好了。我们也不差这两个月对不对?”

“喝酒?谁让你喝酒的?”为了孩子她天天在耳边叮嘱,不要喝酒,不要抽烟。现在可好了,他竟然偷偷摸摸地背着她喝酒了。

“不是我要喝,是同事都在喝!我不喝也说不过去。”

“随便!”

罗晓婷大幅度地下了床,大幅度地进了卫生间。淋浴头哗哗地淌下来,罗晓婷忍不住哭了起来。

回到床上,何棋为了弥补似的,再一次让自己重上战场。罗晓婷被他挑逗着,也慢慢进入了状态。可是在关键时刻,罗晓婷腿一下子并紧了,她一边推何棋一边口气坚决地:“不!”

好像一盆凉水浇了下来,何棋瞪着罗晓婷。

罗晓婷翻过身子,也顾不得收拾床上的残局,她冷冷地说:“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是个酒鬼!”

这一夜,罗晓婷第一次没有枕何棋的胳膊睡觉。

何棋也懒得搂她。她不枕胳膊了,何棋又轻松又高兴,好像绑了多年的绳索终于解脱了一样。在睡觉的时候,他的身体呈大字形地躺在床上,一夜无梦。

两个月转眼就过。

何棋从澳大利亚回来的时候,罗晓婷的马尾巴已经烫成了小花卷。这种花了几百元烫成的头发,根本不用梳头,早上起来,用手指抓抓就完事了。

分开了两个月,身体寂寞得不行。没等晚饭结束,两个人就上了床。经过三番二次的折腾,两个人怀着幸福和满足沉沉睡去。何棋怕搂罗晓婷睡觉,就特地在卫生间里磨蹭了一会儿。等他出来时,罗晓婷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把身体靠过来粘他。在睡意朦胧时,何棋慢慢地鼾声如雷。

罗晓婷睡不着了,罗晓婷有些烦了,他怎么打呼噜?还打这么响?罗晓婷捅他一下,何棋的鼾声马上小了。不过没一会儿,他的鼾声又响起来了,而且一声比一声急迫,一声比一声高昂。

第二天早上,罗晓婷一边刷牙一边说:“老公,你现在开始打呼噜了!”

何棋正在刮胡子:“是吗?是男人都打呼噜!”

“你以前没有打!”

“不可能,我从小就打呼噜!”

“那我以前怎么没听到?”

“我哪儿知道!”

“真的,我以前搂着你睡觉没听到你打呼噜,现在不搂你了倒听到你打呼噜了!”

何棋没说话,刺啦啦地刮胡子。刮完胡子,何棋一边擦脸一边反击罗晓婷:“你以为你睡觉老实啊?你睡觉磨牙!磨的咯咯响,吓人!”

罗晓婷的脸马上红了:“胡说八道!我睡觉安静得很!”

两个人洗完脸,吃饭。吃完饭,罗晓婷也不想洗碗了。她把碗往洗碗池里一扔,一边抹口红一边催着何棋:“快点快点,不然就迟到了。”

车子行至西直门,碰上了开着车吃早餐的娃娃。娃娃开的车是一辆都市贝贝,很便宜的那款。何棋本来想偏偏头过去的,谁知红灯亮了,娃娃拉开车窗,微笑着向何棋挥手致意。

罗晓婷看着何棋:“这是谁啊?”

“一个朋友。”

“噢!很漂亮嘛。”

“漂亮?便宜得要死!就几万块,你要是喜欢也给你买一个。”

“我说的不是车子,我说女孩漂亮!”

何棋说:“是很漂亮,但漂亮又怎么样呢?也不能当酒喝,也不能当饭吃。”

“哼!”罗晓婷掰着车子照镜子:“老公,我真的老了。这还没到三十呢,怎么像个黄脸婆。你看,你看看,我这眼角都有皱纹了!”

“你眼睛大,当然有皱纹。像我这样的小眼睛,到了七十岁也不能出皱纹。因为眼小嘛,没有可皱的地方。”

罗晓婷眉开眼笑地:“但我喜欢小眼睛男人。老公其实也不算小眼睛,老公只是单眼皮罢了。我喜欢。”说着,罗晓婷把身子贴过来,搂着何棋的胳膊:“老公,我爱你。”

在月经没来之前,罗晓婷一直沉浸在构造的幸福之中。

何棋出差回来的那场近乎疯狂的性爱,让她坚信一定能把原有的生活颠覆,一定能让一个新的生命诞生。果然,如期而至的月经没来。一个星期后,在单位吃饭的时候,罗晓婷突然有些反胃,饭菜没吃两口就想吐。她趴在洗手间里哼哧了半天,竟然什么也没吐出来。根据对怀孕的常识,罗晓婷觉得自己可能怀孕了。

这个发现让罗晓婷判若两人。

以前逛商店时,罗晓婷的眼睛里除了衣服就是化妆品,要么就是香水。现在逛商店,罗晓婷不由自主地往婴儿用品那儿跑。巴掌大的小衣服,小鞋子,以及婴儿用的尿不湿,奶嘴,还有功能齐全价格不菲的童车等等。罗晓婷一看到这些,就脸色绯红,眼睛发亮。罗晓婷在服务员的指点下,看看这个,拿拿那个。就算走开的时候,罗晓婷还不由自主地再三回头。

这种幸福被突然而来的月经给打破了。

周六这天,罗晓婷约着许婕逛家乐福。逛着逛着下身突然涌出一股热流,罗晓婷一边跑一边想,完了完了,怀了这几天难道就流产了?

许婕有个朋友在人民医院,正好分在妇产科。前几天聚会的时候,朋友还开许婕的玩笑,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她。当时,许婕还挺不舒服的,虽然她和JONES同居了,但对外她仍然是一个未婚老青年。

躺在冰凉的检查床上,罗晓婷一边说一边哭。

给她做检查的是一位慈眉善目满头华发的老医生。老医生行医多年,早已看惯了人间的欢喜悲凉。罗晓婷的哭诉她好像没听到一样,一边操作机器一边在病历上刷刷地写着。完了,她示意罗晓婷起来:“你没有怀孕。”

“怎么可能?”

老医生头也没抬地说:“怎么不可能?”

罗晓婷晃了晃,抓住旁边的椅子:“可是,我的症状多像怀孕啊。先是停经,后是反胃,那几天简直是吃什么吐什么。”

“我是医生。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相信科学。怀不怀孕机器一查就知道了。”

罗晓婷仍然不相信:“那,刚才怎么淌这么多鲜血?”

“月经。”

罗晓婷还想问什么,但老医生已经面无表情地摁铃。马上,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女人幸福地走了进来。

罗晓婷的头大了一圈,又大了一圈。她头重脚轻地晃到门口,看到小李和许婕,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许婕的朋友小李,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她不顾许婕的暗示,对罗晓婷嘁嘁喳喳:“大姐,这事你不用难过,这事要顺其自然。怀孕又不像买东西,说买就买了。你现在的状态是假想象,对于特别想要孩子的女人来说,这种情况是最多了!”

罗晓婷纠正:“我也不是特别想要孩子。我还不到三十岁!”

“噢,你二十几?”

“过年二十九!”

“二十九啊?二十九已经晚了。你应该早要,你最好二十三四岁要孩子。医学上说这个年龄的产妇是最好恢复的。”

“我二十三岁还没结婚呢。”

“所以啊,要是想要孩子就早结婚。晚了就不要孩子。女人一过三十岁,生孩子就属于危险期了。而且身体恢复的也不好。”

许婕敲了一下小李的头:“去你的。依你的意思,我就不能要孩子了?胡说八道。我认识一个女人,三十八还生了一个健康的小宝宝。小孩子今年已经上四年级了,聪明的要死。”

“那是个别。我是医生,我比你有经验。我也认识一对夫妇,男的四十多了,女的也三十七八。两个人盼了十多年,就是没有孩子。女的想孩子想的不行了。见到人家的小孩就像疯了一样,又抱又亲。后来,他们就四处看,中药吃了西药也吃了,据说还跑到美国去了,结果还是没有。两个人一伤心,就不要了,跑到孤儿院要了一个孩子过来。你们猜怎么了?孩子没抱来半年,女的竟然怀孕了。”

“是吗?有这样的事情?”罗晓婷听的一脸认真。

“当然有啊!就发生在我的身边。这种事在以前挺多的,我听我妈说,如果没孩子,抱一个就能怀上孩子。具体原因也搞不清楚,不过可能是小孩能吸引小孩吧。”

“得得,少来忽悠我们了。”许婕有些不耐烦。

小李一瞪眼睛:“什么忽悠?我说的是真的,医学加科学。许婕你如果想要孩子,真的要抓紧。如果不想要就算了。要孩子不要孩子都无所谓,真的,我将来就不要孩子,太麻烦!吃喝玩乐一辈子完事。”

“你这样想,你的朋友要孩子怎么办呢?”罗晓婷问小李。

小李想也没想:“不可能!他要孩子就不结婚。四条腿的动物少两条腿的男人多啦!”

看着小李,罗晓婷不由得想到了未婚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就是小李现在这个样子啊。别说要孩子了,一看到谁家的孩子哭闹,烦的不行了。现在怎么样,人的想法是随着年龄改变的,像她这样的状态没有孩子多可怕啊,年轻还好说,老了怎么办?

对于这个结果,何棋并没有表现的过于伤心。虽然为了安慰何棋,罗晓婷还想了一肚子的案例。

何棋因为长期埋头工作,肩膀疼得要命。每天晚上回来,只要罗晓婷没睡,都要抓她充当按摩师。在罗晓婷没说那话之前,何棋正闭着眼睛一边享受一边指挥:“往下一点,往左一点。”听了罗晓婷的话,何棋还是闭着眼睛:“对,再往上一点儿。哎哟,就是这儿,疼得要死。”等到罗晓婷按完了,何棋才慢悠悠地说:“没关系嘛,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慢慢要。”

“可是我心里难过。”

何棋说:“这有什么难过的?怀了孩子我们高兴,不怀孩子一样高兴。如果有了孩子,你就不能给我按摩了。真的,女人一有孩子就会全心扑到孩子身上,我可受不了。”

罗晓婷扑哧一笑,揪着何棋的耳朵:“老公,你自私!你们男人都自私。”

“为什么自私?如果我自私巴不得你生十个八个的孩子。我也不帮你,忙死你!”

罗晓婷搂着何棋:“笨蛋,电视上不是说了嘛,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最佳方式,就是为他生一个孩子。不,我要为你生两个,一男一女!”

接下来,两个人都在为孩子的到来做着努力。

按照罗晓婷的要求,何棋戒烟戒酒。就算有喝酒的场合,宁可说自己这病那病也坚决不喝酒。能加班的加班,实在晚了就把工作拷到笔记本里,在家里一边陪罗晓婷一边工作。兴奋之时,两个人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地厮杀一番。地板,沙发,书桌,窗台……

一个月过去了,罗晓婷没有动静;两个月也快过去了,罗晓婷还是没有动静。月经像定好的闹钟一样,每个月一到点不管刮风还是下雪,来的正大光明来的理直气壮。罗晓婷挺不住了,找到上次给自己做检查的老医生。老医生看的人太多,早不记得她是哪路神仙。所以对于罗晓婷提的问题,她眼皮也没抬地让罗晓婷去二科,她正要动一个手术。

小李正在手术室。

一个女人难产,孩子生了一晚上还没生下来。女人又坚决不让剖腹产,说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不聪明。罗晓婷站在手术室外,听着里面惊天动地的号叫,吓得脸色苍白。女人都光想着有孩子幸福了,哪想到生孩子还挺吓人的。

等到小李忙完,罗晓婷把刚才检查的事情一说。小李不以为然地:“就那样!更年期到了。别理她,我给你找我学姐去。”

小李的学姐是刚分来的杨医生,虽然没在一起学习,但也是一个学校毕业出来的。带罗晓婷过去的时候,小李唠唠叨叨地向罗晓婷介绍她的学姐:“别看我学姐年轻,其实比那个老太太好多了!老太太是什么学历?我学姐是什么学历?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后来又去加拿大读了博士。到我们院属于高薪聘请,每年发表的文章多了去。哪像我们啊,为了工作拼命地找关系,走门子!天天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拿点塞牙缝的钱。”

杨医生刚从手术台下来,脸上还扣着一次性口罩。

她的眼睛不大,眸子漆黑,二道弯月似的眉,没有任何修饰的痕迹。相对于她的眉,罗晓婷觉得自己的眉太粗了,相对于她的眼,罗晓婷也觉得自己的眼太大了。

小李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对于罗晓婷伸出来的手,杨医生像没有看见一样。一边的小李连忙打圆场:“别握了,她刚手术完了没洗手。”

例行的盘问,笔尖也像老医生一样刷刷的。只是在问的时候,杨医生的眼睛不停地扫过来,让罗晓婷莫名的有些紧张。

这双眼睛是美丽的,但是太冷了。

下床的时候,因为紧张罗晓婷差一点没绊倒。杨医生及时地扶了她一下:“没有问题!是你太紧张了。”

罗晓婷心里一热:“真的没有事吗杨医生?我老担心有什么事情。我已经不小了,心里特别着急。”

“越着急越怀不上。你还年轻嘛,不要着急。”

“可是,我过年都三十了,人家不是说过了三十女人就不好怀孕了吗?”

“谁说的?”

罗晓婷说:“别人说的,她们还说过了三十生孩子比较困难,好像还有生命危险是不是?”

“常规是这样说,不过还要根据各人的体质。”

小李好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插嘴说:“就是,人家国外的老太太七十岁还生孩子呢!”

罗晓婷看着病历,上面龙飞凤舞,她也看不清楚。于是傻傻地问杨医生:“一切正常为什么不怀孕?”

“这个……”

小李抢着说:“怀孕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让你老公也查一下嘛。如果没事就好,有事也能马上治啊。”

走出门来,小李说:“杨医生还没结婚呢。”

“为什么啊?”

“你说能为什么?挑呗。如果她不挑,早就孩子他妈了。”

“她好像不小了吧?”

“三十二了。”

“三十二了?天呀,比我还大呢。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女人太挑不好,挑来挑去自己就挑老了。”

“去,三十二还老呀?人家是事业型女人。我要是有事业,就一辈子不结婚。结婚多麻烦,一辈子谈恋爱多好。”发了一阵儿牢骚,小李又说:“这怀孕也不是女人的事情,要是男人有毛病呢,男人有毛病女人自然怀不上孩子。我可讨厌有些男人了,自己的毛病不承认,反而怪女人肚子不争气。哼,快让你老公过来看看,别是他有什么毛病。”

周三的时候,打听到杨医生值班。罗晓婷早早给何棋下了命令。十点之前到单位接她,这个时间是罗晓婷算好的,十一点赶到医院,检查完正好吃饭。不管怎么说,罗晓婷还是想请杨医生吃饭并成为朋友的。这年头,哪儿有人都好办事。往下的日子,和医院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如果有了孩子,就不光他们看病了,孩子头疼发烧,孩子感冒咳嗽,哪一项都离不开医院啊。

当然,对何棋说的时候,罗晓婷表达的特别婉转。男人对这方面特别敏感,就像明明阳痿的男人死也不肯承认自己阳痿一样。要是怀疑一个男人没有生育能力,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罗晓婷的理由是认识了一个朋友,借此机会免费检查一下。主要陪着她去。当下,何棋满口答应。可是等到十点十分,也没见何棋来接她。

罗晓婷马上给何棋拨电话,何棋的手机没有人接,打办公室电话,一个嗲嗲的声音说,何棋请假了。既然请了假,肯定就是出来了。可是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同学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打来打去最后竟然打到许婕那儿去了。许婕有些惊讶地反问:“你老公在哪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的秘书?”

放下电话,罗晓婷快要哭了。

这时,小李也打来了电话。虽然看不到小李的表情,但声音比表情还要恶劣:“给你们说早来早来,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们为什么还没有来?没有来你们打个电话行不行?现在你让我怎么对杨医生交代?”

罗晓婷脸都红了:“对不起,对不起啊。”

“对不起有屁用!”

“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找不到他。也不知出什么事了,一直没接电话。这样吧,小李,我再打打电话,你让杨医生等等,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一提吃饭小李就更烦了,她好像吵架一样冲着电话喊:“你以为人家杨医生缺饭啊?要请她吃饭的人排了长队去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你们这样办事就是不对!”

放下电话,罗晓婷眼泪鼻涕地哭了一场。刚哭完,何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何棋说他在飞机场接姐姐,何碧从上海来北京开会。

罗晓婷的头又大了一圈。

对于何棋这个姐姐,罗晓婷不是不喜欢,而是人家不喜欢她。从第一眼看到罗晓婷。

在弟弟的婚事上,何碧显得无比热情,不管长相还是出身还是学历,就连未来弟媳妇的家庭都盘算好了。暴发户的女儿不要,严厉呆板的知识分子的女儿不要,没多少钱但喜欢怨天怨地的小市民的女儿也不要,出身高贵却一身蛮横的富家小姐更不要。

何碧帮弟弟找了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儿就是从她那一串的不要中间挑选出来的。女孩儿出身高知,家底厚实,父亲是著名的画家,母亲是音乐老师。女孩儿从英国留学回来后,在外贸公司做进出口。何碧正兴致勃勃地对弟弟的婚事运筹帷幄的时候,没想到弟弟把罗晓婷带回来了。

何碧在一所学校当老师,嫁了一个扶不上墙的老公。两年前离婚带着儿子闯荡上海,攒了些钱,开了一个服装公司,钱多了,脾气更大了。在她的眼里,罗晓婷和何棋结婚,就是罗晓婷拖了何棋的后腿,就是罗晓婷占了何棋的便宜。

好在,他们不在一个城市。各人有各人的工作,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心情好就客套几句,心情不好就挂电话。用何棋的话就是,她是他的老婆,又不是何碧的老婆,何碧怎么想与他无关。

知道何碧来了,罗晓婷有些懒得回家。不过不回家也说不过去,敌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可以不在乎一切一切,但她要在乎何棋,在乎他的面子。

何碧洗完澡,正穿着乳白色的睡衣吹头发。而何棋则围了围裙像个家庭妇男一样在厨房里叮叮当当。见罗晓婷回来,何碧抬了抬眼皮算打了招呼。罗晓婷心中不悦但还是表面欢喜:“哎呀,姐姐来了。”

“别叫我姐姐,都叫老了。叫何碧或者COCO都行。”

何棋在厨房里喊:“还是叫COCO吧,我们都这样叫。”

罗晓婷跑到厨房,何棋正抡着胳膊剁鸡。罗晓婷把何棋的胳膊搂住,一声不哼地往他的怀里挤。何棋抡了一半的刀停在空中,小声安慰妻子:“行了行了,她就这脾气,爸爸妈妈都叫她COCO,你就叫COCO得了。”

罗晓婷委屈地说:“我并没有生她的气,我生你的气。姐姐来了,你接该接,但你应该告诉我一声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恨不得把头伸到电话里看看你在哪儿!”

“我能去哪儿啊?你脑子一天到晚的乱想!你打手机时我在高速路上开车,你说我能接吗?”

“你不告诉我,我还在单位傻等,人家小李都生气了!”

“哪个小李啊?”看来何棋早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罗晓婷睁大眼睛:“你都忘了要去医院了?”

“噢,是忘了。行了行了,这事也不急,有空再约呗。躲一下,我得剁鸡。COCO想吃鸡。”

高压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白沫。灶台上放着从超市里买来的各种东西,青绿的剑兰在塑料袋里露了个头。罗晓婷准备把剑兰拿出来洗洗,一扒拉却发现还买了两只榴莲。罗晓婷爱吃榴莲,只是觉得价格太贵,现在何棋买回来,她的心里还是高兴的,还是幸福的。不过没等她高兴起来,何棋的话就打破了这种幸福:“这是给COCO的,她喜欢吃这个。”

罗晓婷的脸马上阴了下来。

何棋连忙安慰:“反正楼下的超市就有,你什么时候想吃就买呗。”

我们这有,上海没有吗?不过罗晓婷只是想想,她并没有傻到要把这话说出来。

罗晓婷站在厨房里,何棋也没有想让她帮忙的样子。突然地,罗晓婷感觉有些委屈,何碧在客厅,何棋在厨房,好像就她成了局外人。何棋光顾着剁鸡了,没注意到罗晓婷的表情,在罗晓婷又搂住他的胳膊时,他不耐烦地说:“脏,别沾到身上了!你去和COCO说话吧,我一个人做饭就行了。”

何碧已经吹完了头发,她坐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罗晓婷想到还有从烟台带来的鱼干,马上拿出来讨好:“COCO,尝尝这个好吃不?”

何碧接过来看了一眼,一丢:“你自己留着吃吧。”

“小扉还好吗?”

何碧的儿子叫王小扉。目前在母亲和姥姥家游走。何碧工作忙的时候就把儿子送走,等到工作闲下来又把儿子接来。反正何碧自己当老板,时间上有绝对的自由。

“小扉?”何碧头一扭喊:“何棋,我不是告诉你小扉改名了吗?你没和罗晓婷说吗?”

何棋从厨房里伸出脑袋:“哎呀,该死,是我忘了。罗晓婷,小扉改成了何糖糖。”

“何糖糖也挺好听,不过王小扉也不错。”

何碧气呼呼地:“不错个头!自从叫了王小扉他就多病多灾,后来找人一看,说这个扉字不好,非上面有个户,去一点就是尸!我有一个朋友就是叫这个字,结果大年三十被车撞了。这是什么?这就叫死于非命!”

何棋托了榴莲出来:“别瞎迷信了。COCO,你现在吃还是一会儿吃?”

看到榴莲,何碧两眼发光:“啊,当然现在吃。我最爱吃了。”说着何碧拿过榴莲,也不管罗晓婷,埋头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罗晓婷,你吃不吃呀?”

何棋冲罗晓婷挤眼睛:“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何碧说:“好多人都不喜欢了,说臭,我就喜欢这味儿。上次在海南,我一口气儿吃了两个。”

何碧来北京开会,主办方订了房子订了专车。可是何碧抛开免费的房车不用,偏偏要在家里睡,偏偏要弟弟车接车送。她开会的一个周里,何棋就像是她的车夫,罗晓婷就像她的仆人。吃饭何碧有很多讲究,葱不吃,姜不吃,不放葱姜什么菜能有味道?没有味道可不行,水煮白菜的东西她不吃。做好了饭,还不能盛在一个盘子里,何碧要分餐制,中国人学老外的习惯,不用筷子用刀叉。吃完饭还要喝果汁,鲜榨的。家里没有榨汁机,明着数落弟弟其实在数落罗晓婷,一个女人过日子,什么能省什么不能省不知道吗?喝什么都不如喝鲜果汁,卫生又有营养。榨汁机买回来了,又挑别的,比如卫生间不应该用红瓷砖,耐脏不假但看起来像宾馆。浴缸不用也应该刷刷消毒,省得她大冷天的站在淋浴头下面。这地板,头发,食物碎渣,到处可见。人家的地板擦的都可以睡觉,你家的地板脏的下不了脚。

我们家愿意脏,你爱住不住。说急了,何棋怕罗晓婷委屈,就和何碧斗嘴。罗晓婷再烦也不能看着他们吵起来啊,她像润滑油一样,粘一下这个又粘一个那个。晚上躺在床上,罗晓婷暗中生气,自己的家再不好也用不着她指手画脚啊。她当老总舒服久了,哪理解上班族的苦恼啊。两个人天天上班,忙得前脚打后脚,还打扫卫生呢,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不吃。她要是真心疼弟弟弟媳,就出钱请个保姆,要不趁着说话的时间搭下手。一个星期了,坐在家里像一个老祖宗,碗没端过,衣服没洗过。回到家里,任着他们忙断腿。

临走的前一天,罗晓婷去超市帮何碧买果脯。在挑的时候,何棋又打电话叮嘱,让挑最好的果脯,不要省钱,更不要购买便宜货。还要看看出厂日期,尽可能购买最新鲜的等等。

罗晓婷烦了。

罗晓婷觉得不是何棋不信任自己,而是何碧不信任自己。给她买东西,还挑肥拣瘦?没见过这样的大姑姐。人家的大姑姐来北京,都是大包小包地带,她不带也就算了,还一天到晚地瞎搅和。

当晚,罗晓婷跑到许婕那儿诉苦去了。

许婕听了也觉得何碧过分,做姐姐没有这样做的。弟媳再不好也是弟弟的,与她有什么关系?许婕气呼呼地埋怨罗晓婷:“你还是太软弱,这事根本不用讨好她。爱来不来,你越软她就越硬。罗晓婷,你听我的,明天不用送她。爱谁谁,惯的穷毛病!”

何碧走的那天,罗晓婷打算去送她去机场的,假都请好了。让许婕这一说,她觉得也是。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着她?不送。有送的时间玩了去。当天,罗晓婷以工作忙碌为由,没有去机场送何碧,而是跑到西单逛街去了,完了还犒劳自己,跑到饭店大吃了一餐。

晚上回来,罗晓婷的热脸碰到了何棋的冷屁股,罗晓婷装出不知道。爱谁谁。

何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你去哪儿了?”

“在上班啊。”

“胡说八道!我打电话问了,你们单位说你请假了!”

谎言一下子被捅开了,罗晓婷羞得无地自容。因为愤怒,语言变得像两把刀子:“对,我就是没上班,我就是不想送怎么了?我宁愿去西单逛街我宁愿在公园里数蚂蚁我就不想送她!如果是好好的倒罢了,看看她对我的态度!啊,这一周别人没看到,你没看到吗?我对她怎么样她对我怎么样?再看不上我也是她的弟媳!用得着像对乞丐一样吗?”

“乞丐?这话就说的太过分了罗晓婷。COCO就那个脾气!别说对你,就是在家里对我父母也是这样。”

“她对我这样就不行!”

“你存心找碴儿是不是?”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没错。人家许婕都说了,没有像你姐这样的!人家对弟媳比妹妹还好!她不好也就罢了,摆谱给谁看啊!”

“乱七八糟。罗晓婷,我今天没有追究你送不送我姐的意思。我主要嫌你撒谎。你想不想送我姐都行,没有人拿枪逼着你去!可是你为什么说谎?你明明没有去上班非得告诉我上班了?你知道我生来最恨的就是撒谎的人!”

“我撒谎了你能怎么着吧?”罗晓婷被逼到山顶,无路可逃了。

“我讨厌你撒谎!”

“你没有撒过谎?”

“当然,我从来不撒谎!”

“哼!”罗晓婷白了何棋一眼,拉过被子装睡觉。

何棋是不会撒谎,但罗晓婷会。罗晓婷认为适当的撒谎还是有必要的,谁不撒谎?世上有不撒谎的人吗?虽然撒谎不好,但有时候撒谎也是美丽的啊。

在罗晓婷眼里,何棋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正因为他不会撒谎,他才会实话实说,他才会让罗晓婷伤心难过不舒服。比如刚谈恋爱的时候,罗晓婷拼命地瞒着自己的过去史,但何棋却拼命地诉说自己的过去史,他和罗晓婷去公园,马上想到了自己以前和那洋也来过,所以他就在罗晓婷兴致勃勃的时候提到那洋,比如他和罗晓婷做饭的时候,他也会提到那洋,那洋不会做饭,有一次在房间里煮方便面,竟然起火了。

说了几次,见罗晓婷恼了,何棋长了记性,那洋虽然不提了,但还是喜欢说实话。就拿这件事来说,就算何碧有什么意见,他做老公的不该替自己挡一挡吗?现在倒好,他不仅不挡,还转过来声讨自己。

天一亮,罗晓婷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是没有。晚上回来,罗晓婷的热脸再次碰到了何棋的冷屁股。进了门,何棋也不看罗晓婷。罗晓婷做了晚饭,他也不出来吃。罗晓婷守着饭桌,叫了N遍何棋也不答应。

罗晓婷炸了:“我叫你吃饭你没听到吗?”

“我不想吃。”

“不想吃?不想吃也得说句话啊?”

“我不想和你说话。”

“咦?”罗晓婷跑进屋子里:“你什么意思?不想和我说话?我哪儿得罪你了?阴着脸给我看吗?”

何棋闷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我觉得你没去送COCO就是不对。”

“不对就不对,这是多大点的事呀,用得着生气吗?再说了,你姐,说实话,根本不像个姐姐!”

“这事还是小事?你没见COCO走时多伤心。你不送她,她就会猜测哪儿得罪了你。如果好好的,为什么连送都不送?”

得了吧,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就冲何碧对她的态度,还送呢,这送也是何棋替何碧开脱的罢了。由此可以证明,姐弟就是姐弟,夫妻就是夫妻。不记得哪本书里说过,世上能做夫妻的机会很多,能做姐妹或兄弟的机会少之又少。罗晓婷对何棋再好,也经不住何碧的一句好话。整整一周,COCO来COCO去的,知道的是姐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妻呢。

“你姐眼里有我这个人吗?”

“这是什么话?你自己承认你不是人吗?罗晓婷,你看起来很聪明呀,为什么这样糊涂。不管她如何,她也是我姐,是我们的长辈。”说着,何棋拿起电话往罗晓婷手里塞:“看在我的面子上,给COCO打个电话。”

“向她道歉吗?”

“什么啊,问候一下行不行?COCO一个人在上海,又带着一个孩子。容易嘛她,做弟的心粗,你做弟媳的就不关心一下她?”

话说的真漂亮,看何碧那样,还关心呢,接近一点就像刺猬一样。不过看在老公的面子上,这个电话还是要打。电话通了,何碧没有在家。是外甥何糖糖接的。

何糖糖已经五岁了,正在上海某一所学校上幼儿大班。这孩子早就被何碧训练出来了,小小年纪会叫外卖,会泡方便面。幼儿园的班车经过小区门口,上学下学全是他自己。

电话里上海在下雨,狂风暴雨的。

何糖糖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舅舅我害怕,舅舅打雷了。”

何糖糖这一哭,把何棋的心都哭碎了。

何碧没回家的这段时间,何棋就没有放下电话:“糖糖,你不要害怕。糖糖,舅舅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糖糖,你是男子汉,男子汉不怕打雷的。”后来,何碧回到家了,姐弟俩还因为何糖糖的事情争执起来。对于争执的内容罗晓婷不得而知,挂了电话回来,何棋也不管罗晓婷睡没睡觉,像扔麻袋一样把自己扔在床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冲着罗晓婷:“糖糖太可怜了,我得把糖糖接过来。

罗晓婷没把何棋的这句话当回事儿。

在这之前,何棋不知说了多少要把何糖糖接来的话。何糖糖以前住在外婆家的时候,感冒发烧的老太太不找女儿,不管黑天白夜都是找何棋。老太太一打电话,何棋就受不了,一边心疼父母这么大了还被外甥拖累,一边又为老人不能更好地照顾何糖糖而忧心忡忡。

不过话说是这样说,何棋并没有实施行动。一个五岁的孩子,不是玩具儿,要搬哪儿就搬哪儿。只要没逼到份儿上,大家都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罗晓婷那天晚上听到了何棋的话,她之所以没搭腔一是对何棋的话习以为常,二是觉得这事不是他们说了算。毕竟何糖糖是何碧的孩子,接孩子还得问人家同不同意。何碧张牙舞爪的样儿,能把宝贝儿子交给别人带?前夫接走何糖糖一天,她就受不了马上抢回来。

可是,这一次要接何糖糖是真的。为了让罗晓婷相信,何棋还把何碧的话原原本本地搬了出来。此时,罗晓婷才恍然大悟。原来接何糖糖的事早已定局,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见罗晓婷生气,何棋又转过头做罗晓婷的工作,什么何碧不容易啊,什么何碧对他有恩啊,就连他父母感情不和,何碧带着他离家出走都说出来了。最后,看何棋那架势,接不接何糖糖就等她一句话了。如果接了皆大欢喜,如果不接,别人都没有错,全是罗晓婷一个人的错。

可是把何糖糖接过来,谁接送他上学下学?北京不是上海,上哪儿找可以车接车送的幼儿园?就是有,说实话也不放心。

何棋说:“你辞职。”

罗晓婷是想辞职。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抠磨那三千块钱,罗晓婷早就不想上班了。如果没有何糖糖,何棋不让她上班,她从心里感动。可是现在加上一个何糖糖,怎么感觉都不舒服,好像因为何糖糖她才有幸不工作一样。那么她是何糖糖什么人?作为何糖糖的妈妈,何碧都没有做出如此的牺牲,她凭什么要为何糖糖辞职,像他妈妈一样伺候他吃伺候他喝并接来送去?

当下,罗晓婷一口拒绝了。

为了不让何棋为难,罗晓婷提出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全托,周末接回来。第二个办法是何棋每天早上送何糖糖上学,自己可以提前下班接他回来。全托被何棋否定了,只好采取第二个。

何棋对第二个办法还是有些意见,吃饭的时候,他不停地往这方面绕。先是说以前他没工作时,罗晓婷拼命地想着辞职。现在他有工作了,也挣的不少,罗晓婷没必要为那几个小钱奔波。

“笑话!”罗晓婷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想辞职啊?要不是为这个家,我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那就辞嘛!明天就辞!”这下何棋学精明了,没把何糖糖提出来,而是绕到未来的孩子身上。何棋说:“你那么想要孩子,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要个孩子嘛!”

“但我想辞职就辞了的吗?”

“为什么辞不了?”

“公司明文规定,任何员工辞职都要以书面形式在三个月之前申请!就算我明天就申请辞职,也得三个月之后才能自由吧?何棋,我并没有不让何糖糖来,来就来嘛,反正何糖糖也没有上海户口,在哪儿交赞助都一样!我只是担心,如果何糖糖在我们家万事大吉还好,万一有哪方面照顾不到,就你姐那样,我们能承担得起吗?”

“你看你多想了不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事情啊?我小时候也经常在姑妈家住。不信你问我妈,我两岁就在姑妈家住,十五岁才离开的。反正现在我们还没有孩子,有个小孩在家里闹一闹也挺好的。”

“我没说不好!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喜欢孩子。”接何糖糖来,罗晓婷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只是生气,姐弟俩商量好才来告诉她。如果这事摆到桌面上谈,罗晓婷能拒绝吗?别说现在何棋有钱了,就算何棋没钱,如果何碧要把何糖糖送过来谁能拒绝啊?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得办。夫妇俩东奔西跑地为何糖糖的事情奔波了一番。等到何糖糖来北京时,离过年已经不远了。依罗晓婷的意思,让何糖糖在上海陪他妈过了年也行,可是何棋不听,说多了还跟罗晓婷急。罗晓婷终于明白了,钱他妈的就是一个好东西,有了钱脾气都可以长。何棋现在有钱了,说话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

对于何糖糖的到来,罗晓婷从心里还是有所期待。从来没做过母亲的她,对于孩子还停留在幻想状态。她不知道两个人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个小皮球一样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东边的屋子,也就是何碧住过的房间,经过罗晓婷一个下午的改造,已经变成了一个儿童乐园。坐在铺着几何图案的地板上,做母亲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时,门铃响了。罗晓婷马上整理衣服去迎接何糖糖。对于何糖糖罗晓婷在两年前见过一次。那时何碧刚刚离婚,小家伙缩在一个角落里搭积木,谁一喊就哭。现在已经两年了,不知道小家伙长成什么样了。

拉开门,先看到扛着大包小包的何棋。稍后,一个歪戴着帽子胖乎乎的小男孩钻了过来。可能是尿急,鞋也没顾换就往卫生间跑。马桶盖没打开,小鸡鸡的水就像憋不住一样撒了出来。跟在后面的何棋没有躲开,裤子上沾了几滴尿液。

何棋一下子笑了,拍着何糖糖的脑袋说:“让你喝!见了可乐就不要命!让你妈给我买新裤子。”

何糖糖一边提裤子一边顶他:“你不是说飞机上的可乐免费吗?不喝白不喝!”裤子提到一半,何糖糖看到了站在身边的罗晓婷,一时有些发愣。罗晓婷笑笑:“糖糖,不认识了?我是舅妈呀。”说着,就要帮何糖糖提裤子。没等罗晓婷的手靠近,何糖糖忽地一下子转过身,露着二小片屁股跑到何棋面前,也不说话,抱着何棋的腿,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咦,还害羞呀?”何棋说着,帮何糖糖把裤子提上。然后,拉着他来到罗晓婷面前说:“糖糖,这是舅妈!叫舅妈。”何糖糖不叫,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见此罗晓婷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没关系,等熟悉了就好了。”

罗晓婷突然想到买给何糖糖的玩具。她把玩具拿给何糖糖,企图讨得何糖糖的喜欢。何糖糖站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玩具,任凭罗晓婷如何鼓动,就是不叫舅妈。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棋搂着何糖糖睡在东屋,罗晓婷一个人睡在西屋。睡到半夜起来,看见东屋还亮着灯,何棋正模仿卡通的声音逗何糖糖。通过门缝扫了一眼,何糖糖骑在何棋的脖子上,挥着胖乎乎的小手揪何棋的鼻子。

没大没小,开心的不行。

何糖糖的幼儿园就在小区的对面,是罗晓婷托同事找的。这个幼儿园是一家私人幼儿园,交了赞助就可以上学。可是何碧嫌幼儿园不够正规,害怕耽搁了何糖糖的教育。五岁的孩子,正是接受能历特强的时候,进一个好的幼儿园太重要了,怎么样也得找一个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质量上等的幼儿园。公家的进不去,可以找私人的。不过私人的幼儿园要有规模,要有环境,还要有背景。从校长到老师,一样都不能凑合。

后来,终于找到了一家让何碧满意也符合何棋夫妇的幼儿园。这个幼儿园离罗晓婷的单位不远,学校是某集团筹建的,规模大,环境好,老师百分之七十是海归,双语教学。能进这个学校的孩子,全是有门路有权力或者有钱的主儿。

第一天送何糖糖上学,正沉浸在小富之中的何棋震动了一下。幼儿园门口,奥迪和本田就不说了,宝马和奔驰也不稀罕。把自己的捷达停到路边,闭着眼睛也知道是鸡进鹤群。何棋不知道这些好车是都是谁买的?谁能挣这么多钱?光说中国人民不富能行吗?看看这车,哪一个也得三十万以上。

没工作时,心里盼的想的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有房有车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工作之后,当这一切完全按照意愿实现的时候,何棋又觉得微不足道了。十万算啥,一辆车都买不了。一百万算啥,一套三环的房子用光了。

从某些方面说,他目前一年的收入已经是某些人五年,或者十年的收入,可是和上面的人比呢?有的人一个月可以挣他一年的工资,有的人一套房子可以是他一辈子的收入。人与人是不能比的。就是比也不是往下比自欺欺人。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机会谁不想挣钱谁不想买好房好车?

何糖糖这么小的孩子,也喜欢好车。才五岁的孩子,动不动就宝马劳斯来斯。他知道宝马劳斯来斯多少钱吗?他知道人民币是怎么挣的吗?

前面,停了一辆米黄色的保时捷跑车。何糖糖一边看一边在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保时捷!舅舅,你看保时捷!舅舅,你买一辆保时捷多好啊。”

何棋说:“这车是女人开的!舅舅喜欢捷豹!”

“捷豹是什么呀?比宝马还好吗?”

“当然。”

“那你什么时候买捷豹啊?”见何棋没答应,何糖糖又说,“你要是买了捷豹,我就太幸福了。”

何棋敲打了一下何糖糖:“依舅舅现在的收入,得挣上十多年才能买得起捷豹。”

“十年是多久啊?是不是要很久很久?”

“是啊是啊!所以你要好好上学!将来挣很多很多钱,到时候给舅舅买一辆捷豹好不好?”

“没劲,我妈妈天天让我给她买法拉利!现在你又要我给你买捷豹!我变成人民币得了!”

罗晓婷为了接何糖糖,早早从单位出来。

假也没请,能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算了。自从何棋有了工作,罗晓婷的心态和以前的心态完完全全不一样了。由此可以证明,钱就是人的胆子嘛,没有钱没有胆。想想以前,罗晓婷为了挣点钱受了多少委屈和窝囊?

何糖糖因为看不到何棋有些不高兴,磨磨叽叽地不肯走路。罗晓婷本来打算坐的士的,因为何棋不回家吃饭,她觉得这的士费完全可以省略。何糖糖见罗晓婷走向公共汽车站,小脸马上抹耷下来了。也不叫舅妈:“我要打的!我不坐破车!”

罗晓婷有些惊讶:“公共汽车怎么是破车?你在上海不坐公共汽车吗?”

“当然不坐!我妈妈有宝来!我喜欢坐宝来!”

罗晓婷不相信:“你天天坐宝来啊?你妈妈出差了你坐什么车?”

“打的啊!”说着,何糖糖伸手一拦,“就这样,很方便的。”

罗晓婷见何糖糖小小年纪就如此享受,心里难免有些不高兴。如果刚才她还在公共汽车和的士之间徘徊的话,现在因为何糖糖的话她打定了主意,不仅今天坐公车,明天还坐,一定得把他这个享受的毛病改过来。

何糖糖不肯走向公共汽车。

罗晓婷有些生气:“舅妈没钱,也没有宝来,只能坐公共汽车。”

何糖糖嘴一咧:“小气。”

公车上人很多,挤得站不住脚。有人看罗晓婷拉着孩子,就让了一个位置出来。没等罗晓婷坐上去,何糖糖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看他那架势,根本不想让罗晓婷坐。有了位置,何糖糖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见罗晓婷被人挤得撞来撞去,何糖糖还有些高兴。车子开的慢了,何糖糖说:“慢死了,这车太慢了。坐的我头晕!”车子开快了,何糖糖又说:“开这么快啊?开这么快有危险啊!”车子在路面上颠了一下,何糖糖又说:“吓死我了!这破路,上海就没有这样破的路。上海的马路可漂亮啦!”

一路上,罗晓婷恨不得拿胶带捂住何糖糖的嘴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何糖糖完完全全地把何碧身上的缺点继承出来了。一个小孩子哪来这么多话?车子开的慢就慢呗,一车子大人没有吱声,他一个小屁孩滔滔不绝地批判。说一次还不够,还得两遍三遍,生怕别人听不到生怕别人不注意他一样。

回到家,罗晓婷做好了晚饭,何糖糖却不肯吃。托着下巴要找何棋。罗晓婷说:“你舅舅有事回不来,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何糖糖看都不看罗晓婷:“不吃!我要等舅舅回来。”

罗晓婷说:“你舅舅回来的很晚。”

“我现在不想吃饭。”

“你想吃什么?”

“说了也没用,说了你也不会给我买!”

“舅妈怎么会不给你买呢?”

“我想吃肯德基。”

为什么想吃肯德基呢?早不吃晚不吃,偏偏等到做好饭再吃。要是早一点说,就直接去吃得了,现在做好了饭,他却又要吃肯德基。罗晓婷拒绝了何糖糖的要求:“肯德基是垃圾食品,小孩子吃多了不好。”

何糖糖说:“你骗人!你就是不想带我去吃!”

罗晓婷说:“我没骗你,小孩子不能吃太多垃圾食品。不信你问你妈妈。”

何糖糖说:“妈妈也骗人!你们都骗人!心情好的时候就带我吃肯德基,心情不好就说肯德基是垃圾!肯德基是垃圾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小朋友吃?肯德基是垃圾为什么警察叔叔不管?”

罗晓婷被这番话问的哑口无言。早知如此,就应该任着何糖糖去吃肯德基。大人有时候往往不如孩子,说话和做事都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何糖糖抱着电话,告状一样:“我给舅舅打电话!”何棋不在办公室里,电话里吵吵的。一问果然在饭店吃饭,有同事请客。何棋让罗晓婷带何糖糖去吃肯德基。得到舅舅的支持,何糖糖高兴得不得了,他一边穿鞋一边说:“幸亏我不是女的,其实我可不喜欢女的了。”

罗晓婷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喜欢女的?”

“因为女的骗人。我妈妈是女的骗人,你是女的也骗人。舅舅不是女的就不骗人,舅舅没说肯德基是垃圾。”

带何糖糖吃完肯德基,何棋也没有回来。何棋不回来,何糖糖不洗澡不睡觉,抱着电视看动画片。等到何棋披星戴月的回来,何糖糖已经在罗晓婷怀里睡着了。何棋喝了点酒,也不管何糖糖是不是睡着了,拿脸就贴何糖糖的脸。

罗晓婷有些讽刺地说:“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喜欢孩子?”

何棋嘿嘿一笑:“我一直都喜欢孩子啊。”

何糖糖的到来,的确让他们兴奋了一阵子。这种兴奋最先也最多的体现在何棋身上。自从何糖糖来了之后,何棋就像中了五百万一样,动不动就提到何糖糖。去和同事吃饭带着,去和朋友聚会带着,有时候晚上加班回不来,电话打的比他妈都频繁。好像何糖糖是他身上的一个物件,丢到了家里不放心一样。糖糖在做什么?糖糖吃了多少饭?糖糖睡觉了没有?

何糖糖也明显的和舅舅亲近,一边听电话一边笑的咯咯响。等到何棋不加班了,两个人像父子又像两个小朋友。他们黏在一起做游戏,他们黏在一起看动画片。动画片看完了,何糖糖就坐在何棋的怀里,缠着他讲故事。有时候何棋也会从幸福中顾及到罗晓婷,不管他如何动员,何糖糖和罗晓婷的关系都热情不起来。舅妈也会叫了,吃东西时也会问舅妈吃不吃,但却不是他的原意,说出来的话是被何棋调教的客气话。怎么听,罗晓婷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心胸狭窄心怀不轨的后妈。

何糖糖的饭菜,罗晓婷是按着何碧传的食谱做的。鸡蛋,牛奶,奶酪,水果,米饭,面条,上面列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怕罗晓婷不会做或者做得不好,何碧还附纸列了做法。罗晓婷每天走进厨房,都要鼓捣二份饭菜出来。先是何糖糖的,然后再是他们的。做的好吃还好,做的不合胃口,何糖糖就会打电话给何碧。不说罗晓婷做的饭不合胃口,而是说不想吃饭,很想妈妈。何碧在电话那边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儿子的电话刚扣了,电话又打给了何棋或者罗晓婷。因为儿子在这儿,何碧说话的语气明显婉转,婉转的让罗晓婷陌生,婉转的让罗晓婷伤心,好像她真的亏待了何糖糖一样。

比起接送何糖糖来,这些穿衣吃饭磨嘴生气还算是小事。孩子每天七点上学,晚上五点必须去接。接的时候因为坐公车还是打的士罗晓婷都要与何糖糖纠缠一番。罗晓婷较了劲想纠正何糖糖的毛病,孩子倒是妥协了,但在心里却记恨上了罗晓婷。

这天,罗晓婷频繁地早退引起了老总的不满。在她又一次拎着包想跑的时候,罗晓婷被老处女堵在了门口。一个出,一个进。当着很多人的面,老处女训斥罗晓婷:“你又干吗去?肚子疼还是屁股疼?”

罗晓婷也不示弱:“我不胃疼不肚子疼也不屁股疼,就是想回家!”

“回家?好啊,现在你就可以回家。以后你就可以永远地待在家里了!”说着对身后的人说:“给她算工资,请她走人!”

“走就走,谁怕谁啊!这个破公司,我早就想走了!”

罗晓婷怀揣着一肚子气来到幼儿园时,已经是五点半了。

学校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何糖糖的影子。罗晓婷的头轰的一下子大了,找老师找传达室大爷。老师和传达室的大爷都很热情,他们带着罗晓婷到处寻找何糖糖,教室,游乐场,门洞,厕所,就连滑梯下面都扒拉过了。每到一个新地方,他们都渴望看到何糖糖,无论是睡着了的何糖糖,还是哭哭啼啼的何糖糖,只要有何糖糖就行了。

可是没有,根本没有何糖糖的影子。

罗晓婷一边给何棋打电话一边哭。

何棋开着车,手机一直没放下。罗晓婷怕他出事,话刚一说就被何棋硬邦邦地顶回去了:“你都能干什么啊?一个孩子都接不到。”

半个小时之后,校长过来了,何糖糖的班主任也过来了,和何糖糖同桌的小朋友也带过来了。和何糖糖同桌的孩子在大人的诱导下,拼命回忆何糖糖,何糖糖都做了什么,何糖糖说了什么话,何糖糖怎么出的门。

能找的地方全部找了,能想的人全部想到了,就是没有何糖糖的任何信息。

罗晓婷慌了。何棋慌了。学校的人都慌了。一个老师还不适时宜地提到,前几天有个罪犯专门诱骗小孩,造成了三个孩子失踪,两个孩子受伤。提到这儿,所有人的人都悬了起来,还有人提醒他们,是不是得罪了人?如果有得马上报警。

何棋黑着脸,罗晓婷的话根本不听,身体僵硬地给何碧打电话。罗晓婷觉得何糖糖不会跑到上海,现在给何碧打电话只能让她担心。何棋一下子推开了罗晓婷,几乎咬牙切齿地:“如果糖糖没事……”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罗晓婷想跳楼的心都有了。

果然,一听何糖糖不见了,何碧炸了。她在电话里又哭又叫,最后让罗晓婷接电话。罗晓婷以为何碧会说出什么难以接受的话来,没想到何碧软弱的像溺水者,也不叫罗晓婷了,改了称呼:“妹妹,你要帮我找到糖糖!拜托了妹妹,你一定要帮我找到糖糖!”

挂了电话,罗晓婷也恨起了自己,也不顾别人笑话了,恨声恨气地:“找不到糖糖,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此时的何糖糖正坐在家里看动画片。

这个小孩子见罗晓婷不接他,心里高兴得很,反正口袋里有钱,跑到马路上拦的士。夏利还不坐,得招一富康。司机见是小朋友,害怕他没有车钱,何糖糖像大款一样从书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来。

折腾到半夜,也到公安局备了案。在这期间,因为着急罗晓婷晕倒了,警察劝他们回家,如果有消息一定告诉他们。罗晓婷不回去,何棋也不回去。但不回去也没有用啊,警察还劝他们,还是回家吧,回家等着保险,万一那孩子自己摸回家呢?

两个人回家了,回去的路上也没忘记争吵。何棋埋怨罗晓婷,罗晓婷埋怨何棋。说到伤心的时候,罗晓婷不走了,罗晓婷想自杀。何棋也不能让她自杀,又哄又抱地回了家。到家一看,两个人都傻眼了,何糖糖正在客厅里泡方便面呢。小家伙见到罗晓婷,嘴巴一咧:“你们跑到哪儿去了?我快饿死了!”

虽然何糖糖平安无事,何碧还是坐最早的航班赶到了北京。

她来的时候,何糖糖还在睡觉。何棋和罗晓婷一个坐在沙发里,一个坐在书房里,一夜没眠。

开了门,何碧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奔何糖糖的床前。摸头,摸脸,连手脚都从被窝里扒拉出来了。看何碧那表情,好像何糖糖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珍贵无比的宝贝。看到何糖糖哪儿都好好的,何碧一屁股坐在床上,大有劫后余生的幸福。

何糖糖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上掉泪的妈妈,一时恍如梦境。一双眼睛揉了再揉,确认坐在床边的确是妈妈何碧时,小家伙一下子搂着何碧:“妈妈,真的是你吗?妈妈,我想死你啦!”

“妈妈也想你。糖糖,我的宝贝,糖糖我的心肝,你把妈妈急死了!”

“妈妈,我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那你想妈妈吗宝贝?”

“想。晚上做梦都想妈妈!”

一句话说得何碧坚持不住了,抱着何糖糖深深忏悔:“糖糖!妈妈不好,妈妈没有好好照顾你!你打妈妈吧,糖糖,妈妈对不起你!我的宝贝!我的糖糖!”何碧抓着何糖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对,打妈妈!再打一下!”

罗晓婷终于忍不住,二行热泪刷刷地淌了下来。

什么是孩子?什么是母亲?母子就是母子,血肉相连,谁都分不开谁也代替不了。一向依赖着何棋的何糖糖,因为有了何碧,已经完完全全地忘记了舅舅,也忘记了站在一边的舅妈。母子俩生死离别地哭了一场,当下,何碧做出了一个决定,带何糖糖回上海。就算自己放弃工作也得和儿子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