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冷红和冷紫被关在了看守所的六号囚室。这是一个过渡号,这个囚室的人呆的时间都不长。号子里共有十二个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干活。十二个人刚好组成一个“手工流水线”,为药厂加工注射品纸盒。一天要加工一千五百个。任务很重,有时候手脚不停也得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每当干完活儿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冷紫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象散了架,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可是,那一瞬间她又觉得舒服极了,比在洗浴中心的单间泡澡还要舒服。她忽然明白,这种劳动的目的恐怕不仅是让犯人创造社会价值,更主要的意义也许还是为了惩罚,让体力上的紧张消耗造成精神上的盲目分散。使你不想再想什么,也没有办法再想什么。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象一个寄宿学校的学生。深夜,女囚们轻微的鼾声营造出一种酷肖女生宿舍的氛围。而白天,她们默默做活的神态又象极了学生们做作业的情景。
这是少有的单纯时刻,也是珍贵的单纯时刻。冷紫真的喜欢这样的惩罚。这样的惩罚真适合自己。她甚至觉得十五天时间太短了。——她也有些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够从自虐中找到快乐。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的这种心态不也是一种自虐的快乐么?
咱们在这儿住几天了?她问冷红。
受不了么?冷红道:我原想着方捷会尽快把我们弄出去,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冷红说:你是不是觉得熬不住了?这儿条件是太差了,好在最多呆十五天。已经五天了。再忍忍就能出去了。
不,挺好的。冷紫说。
冷红笑了笑,没有说话。冷紫知道她不相信自己的话,也体验不到她现在的心情,——也许,就象她无法体验冷红点钞票时的愉快一样。她忽然觉得,一个人无论主观上多么想去理解别人,她所抵达的理解程度也只能是她所期望的一部分。这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在实际的生活中,一个人常常连自己对自己的理解也只能是一部分。
一天,下了雨,看守说,制作纸盒的原料短缺,暂时还运不来,犯人们可以休息一天。大家立时兴奋起来,冷红都低低地唱起了歌。她唱的是《快乐老家》: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再害怕,
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她近在心里,却远在天涯
……
听着听着,冷紫的泪水流下来。
怎么了?冷红停下来。
你真的那么高兴么?
我为什么不高兴?冷红说:当人活得一步不如一步的时候,是很难高兴。要想高兴,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心气儿千万别那么高。就象在里面的这些人。谁想进来呀?可一进来就由不得自己了。这时候就想着千万别挨打受气,赶快放出来。眼看着一天两天放不出来就想着多吃顿饱饭少干点儿活。最好放那么一两天假。今天果然就放假了,我为什么不高兴?我当然要高兴。冷红叹了口气:你要是老拿这儿的生活跟外边比,自然就没办法高兴。
冷紫想解释说她并不是拿这儿的生活跟外边的比,而是拿以前的生活和现在的比,可是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冷红的话也有她的道理。她想。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她和冷红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刚开始冷红是为了她和妈妈去外面挣钱,挣的是苦力钱,后来开始挣轻松些的小钱,再后来有些被别人勉强着挣轻松的大钱,直到现在,她引导着冷紫想方设法积极主动地去挣轻松的大钱。在这个过程中,她们让金钱的身躯象吹气球一样庞大起来,同时又让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一点点地萎缩下去。
她们一步步地让自己的精神走向了苟且。
苟且。她被自己用的这个词震撼了一下。这是一个委琐的词,可这又是怎样一个真实的词啊。真实得似乎可以在周围每个人身上看到它的影子。因为苟且,你不得不迁就爱大开音响的邻居。因为苟且,你不得不忍受擅长在人背后打小报告的同事。因为苟且,你不得不恭维喜欢把脚丫子翘到你桌上的小科长。因为苟且,你不得不敷衍能帮你订上紧俏火车票的所谓朋友。因为苟且,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可以在一间昏暗的办公室了熬成一个象鹅卵石一样的老职员。因为苟且,一个宏图大略的政客可以终生不露自己的锋芒并且称之为韬光养晦。因为苟且,无数同床异梦的夫妻可以相互配合把戏演至白头到老。——因为苟且,她和冷红来到了这间囚室,并且为偶尔一遇的休息日而喜形于色。
她所认识的人几乎都是那么熟练地运用着苟且,同时也习惯着苟且,苟且几乎成了他们最重要的生活经验之一。不过,如果苟且的对象不同的话,受到的待遇似乎也不尽相同。房子苟且时,有人同情;吃饭苟且时,有人笑话;穿戴苟且时,有人斜视;地位苟且时,有人欺侮。但是,精神苟且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沉默。如果有人出来指责这种苟且,他们一定会振振有词:不苟且行么?你能让你的个性自由发挥么?你能爱理不谁就不理谁么?你能成为这芸芸众生的一个异类么?你能离开这个苟且的人群去孤立地存在么?
你不能。
那么你只有让它苟且。就只有保持甚至赞同着这种苟且。而内在的苟且越来越趋于一体化的时候,人与人最大的分别就只得去依靠外在的不同。于是,外在的苟且也越来越让人侧目。要想去改变这种外在的苟且就只有去挣钱。而为了挣钱就得让内在更苟且。于是,在这种循环中,外在越来越膨胀,越来越显赫,而内在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薄,直至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一点一点,和人的外在分离。
可怕么?
不。因为这种东西本来就看不到。失去看不到的东西就不可怕。人们害怕失去的只是看得到的东西,象衣服,象容貌,甚至是几根头发,——或者还有她的贞操,那代表女子冰清玉洁的一层薄膜。
自己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冷紫问自己。在自己对自己的沉默中,她突然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寒冷。
一个人没必要老是对自己耿耿于怀,更没必要对别人诚惶诚恐。冷红注意到了冷紫的神情,说:这是最重要的。即使是面对别人的口舌也要学会对自己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爱怎样就怎样,没人能怎么我们。
没人能怎么我们就意味着我们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么?
当然。冷红说。
她是你妹妹么?同号子的一个女人问。冷红听别人叫她阿田。她长着一个尖尖的下巴,消瘦而妩媚。
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你比她老道。阿田笑道:她是刚入道么?
也不短了。冷红笑道:可就是一根筋,时不时还得让我做做思想工作。
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小妹妹,没听说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干了也就干了,快乐是过一天,不快乐也是过一天,干嘛不让自己的肝气顺一点儿?
冷紫沉默着。
是不是觉得在这里头不好熬?没什么,常走夜路哪能不见鬼?说不好听话,你这还是进来的少,多进来几次环境就熟悉了。阿田说:其实进来这里也没什么坏处,只当给身体放放假,另外给那些警儿子们捐几个吃饭钱。他们那俩工资也挺可怜的,是不是?
女孩子们轰地笑了。
你姐刚才说得挺好的,人是为自己活的,别管别人怎么看。象咱们,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玩的好,要怕将来没着落,多存些钱来养老。还有什么可愁的?别人的话,顺耳了就多听两句,不顺耳就当他们把嘴当肛门在放屁,千万别往心里去,不是有一句名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冷紫不由得笑起来,这真滑稽。名言也象妓女。她想。谁都可以引用名言去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壮胆。自己的路?什么是自己的路?它可以是信心,也可以是借口。
这就对了。阿田得意地说:看你笑起来多好看。
你在什么地方混?冷红问她。
蓝天旅行社。
是导游么?
是。
导游怎么还做这个?
你应当问:怎么做了这个还当导游?做这个比当导游挣钱多了。阿田笑道:我这两份工作可以互相帮助。做这个会有人雇我去当导游,当导游会有人和我做这个。什么钱都不耽误。我在未来花园已经买下房子了。
那倒是。没钱谁出来旅游啊。你这个客户群还选得挺好的。冷红说。
我也觉得自己的这种做法不错,获得了最大的利润空间。阿雅说:做什么都是大城市好啊,机会多,钱也多,还没人认识你,自由自在。有一次,我回老家,老家一个姊妹去跟我打听这边的行情,我告诉了她,她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她告诉我,在那儿,她十块钱都做。我把她带了过来,她很快就鸟枪换炮了。她对我说:我总算明白了。就是当个苍蝇也应该到星苑来啊。这儿连臭肉都多!
号子里又荡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你是怎么入行的?冷红问。她觉得阿田说话很有意思。
挺简单的。我十八岁从旅游学校毕业,就分到了蓝天旅行社。三个月后,我带了广东的一个老年旅游团去北京两日游,安排在长城住一晚。到了晚上,开旅游车的司机对我说,山脚下有一个果园,园主就是他的熟人,他想拉一车上来批给这里的小贩,可以赚一笔小钱。他说两头都说好了,就是跑一趟,来回最多两个小时,公家的汽油不用白不用。我听了挺动心的,想着到手的钱不是不挣白不挣么?就跟他下山了。走到半路上,前面拐弯的地方来了一辆大卡车,那车开得太靠左,我们的车一避,一个轮子滑到了坡边,还没等反应过来,我们的车就滚到了下面的梯田里,我当时就吓晕了过去。醒过来以后,他正抱着我呢。他说,幸亏我们都系了安全带,坡也不高。要不然我们准完。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还活着。真好啊。
他下去检查了一下车,车除了反光境和灯罩破了,也没什么大毛病。他到路上拦车求救,可没一辆车停。我们只好坐在车上等到天亮。他开始向我道歉,又安慰我。后来就想占我的便宜。我推他的时候,他说:咱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还这么认真干嘛。我一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刚才真死了,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不定被说得多烂哪。其实我连真正的女人都没做过,多冤啊。人就是那么回事,不能时时刻刻都那么认真。这么想着,就糊里糊涂地做了。后来他给了我一笔钱,我就要了。反正我跟他没什么感情,再不要他的钱,不是太亏了么?再后来带团出去,要是有人想要,只要价格合理,我就和他们做。阿田叹了口气:有时候想想那晚的事,觉得就象梦一样。好象经历那场该死的车祸就是为了让我变成这样一个人。
变成这样一个人,你后悔么?冷紫问。
不后悔。阿田说:人就这一辈子,后悔有什么用?就是悔青了肠子也不能让过去的事情再来一遍。所以我不后悔。我不允许自己去后悔。她看着冷紫:你后悔么?
是的。冷紫说。
你说你的后悔有什么用?
有人说:后悔对过去的事情没有用,但对将来会有用。
别信这些鬼话。阿田说:什么都不是,是命。
真的是命。冷红也说。她忽然想起了那次方捷带她去装节育环时说的那些话。人和人是不同的,可人和人又是多么类似啊。“日光之下,并无新鲜之事。”这是《圣经》上的话么?
什么是命?冷紫问。靠着满是水渍的墙面,望着小窗户透出的亮光,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只要我们不想做这些事情,很简单,我们随时都可以脱身这种命。可我们为什么不?
因为这个社会需要钱。阿田说:既然是笑贫不笑娼,也只好选择娼了。
不是社会需要钱,是人需要钱。冷红说:要不是没钱我们会走到今天?
可我们现在已经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做?冷紫说:以前你告诉我说,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为了善待自己。可怎样才算善待自己?究竟什么才算是更好的生活?吃得多好才算好,穿得多好才算好,用得多好才算好?有了这些我们就算有好生活了么?我觉得我们的很多消费都只和面子有关系,和虚荣有关系,和时尚有关系,和盲目的享受欲和短暂的满足感有关系,恰恰和善待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和我们的幸福没有一点儿关系。你知道么?自从走上这条路以来,我真的没有感到幸福过。冷紫看着冷红:我想你也一样。
不,我常常会感到很幸福。冷红说:我一直盼望放假,今天放假了,我就很幸福。幸福并不困难,只要你把要求放低。
对啊。我的幸福就是一出来就能带上一个团,最好都是男的,让我挨个儿宰。阿田笑道。
你们这都不是幸福。冷紫说:罗曼罗兰说过,幸福是灵魂的一种香味。你们散发出来的是香味么?
你说说是什么味?阿田说。
是罪恶的味。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面?
罪恶?冷红道:我们犯了什么罪?我们没有杀人,没有放火,没有抢劫,没有拐骗。我们不过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当本儿挣钱。要说用身体挣钱的,也不只我们这一行当。长跑运动员用腿挣钱,足球运动员用脚挣钱,唱歌的用喉咙,做广告的用脸蛋,当模特的用身材。我们不过是用那个地方而已。买卖自愿,交易公平,我们有多大的罪?就是现在进了看守所也不过是个治安处罚,够不上法院判刑的线儿,你倒好,自己把自己给判上了。
众人又笑。有人甚至鼓了两下掌。
我们怎么能和他们比?冷紫说:他们用肢体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用的是智慧。我们这一行需要用智慧么?
怎么不需要用智慧?我们和警察斗,和色鬼斗,和这么多同行斗,难道不智慧么?
你很自豪么?冷紫道:那人家都在太阳底下工作,你怎么不去?
冷红沉默了片刻。是,我们是不要脸,是低贱,你满意了吧?她说:可是你数数,有几个人比我们高尚?我们出卖的是肉体,有多少人出卖的是官位,是权力,是良心。还有人出卖的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利益,他们谁不是为了挣钱?他们买了夏利想桑塔纳,有了桑塔纳想奥迪,有了奥迪想大奔,住了两居想三居,住了三居想四居,住了四居想复式,住了复式还想着别墅。他们当了副科想正科,当了正科想副处,当了副处想正处,当了正处还想厅局呢。这些台阶上哪一步不需要低下头弯下腰拿钱去铺?他们谁满足过?是,他们没有做我们这种事,可是他们比我们这些小姐还要让人恶心。和他们比比,我觉得我们高尚多了!
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的。冷紫说。
当然,是有很多人看着很好。冷红说: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得到机会。要是有机会,没有几只猫儿不吃腥。
是啊。其实只要在社会上混,大家真的都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那还有什么可笑的。阿田说:在进来的前一天我接了一个客,他刚从广州打工回来。我问他在那儿干什么,他说他在一个爱心服务部工作。我问他献的是什么爱心,他说什么都做。有时候去陪人聊天费唾沫,有时候去替人道歉挨骂,有时候还去给人家当孝子哭丧呢。反正只要有钱就行。他说只当自己在当演员,钱挣到手了,管他那么多呢。你说他比我们强多少?还有前些时电视台不是报道星苑市有卖血队么?那个打工仔说,卖血算什么呀,在广州,卖肾的,卖肝的,卖皮肤的都有,还有专门向医学院卖尸体的呢。他们的名目和我们的是不一样,可还不是都在卖?这就是个卖的社会,什么都能卖,只要能挣到钱。什么都在卖,也都挣到了钱。而有了钱,你当然就什么都能买了。这不是挺好么?
有些东西就不能买。冷紫说。阿田的话噎得她非常难受,可一时间她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赌气般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东西不能买?阿田说。
不能卖的东西就不能买。
你说什么东西……
行了行。你们就都别争了。好不容易一个休息日,弄得大家都挺别扭的。一个叫四丫的女孩说。她把脸转向冷紫:怪不得你姐说你,你也真够倔的,就是论个理都和别人不一样。
就是,歇口气吧,傻妹妹。阿田说:要我说,你还真应该感到幸福,因为你能吃上这碗饭。有的女孩子天生就是石女,想吃都没的吃。
人们大笑起来。
修炼吧,你真还道行浅啊。阿田为自己激起的浪花而神采飞扬起来:等你修炼成佛就好了。
是修炼成魔吧。冷紫说。
佛也好,魔也好,就是别把自己太当人。冷红说。
那我把自己当成什么?
哲学家。冷红讥诮地说。
打饭的时间到了。冷紫和四丫拎着饭桶走出去。这两天轮到她们俩值班打饭。四丫才十七岁,黑黑的,小鼻子小眼儿,一看就透着一股猴气。她说她是惯偷,专门在公共汽车上夹钱包,这已经是四进宫了。“你要是在18路、112路、34路这几趟线上丢了钱,告诉我一声,我准能一分不少地给你送回去。”她对冷紫说。冷紫笑了,觉得这女孩子倒有几分义气得可爱。以前她是那么讨厌小偷,觉得小偷们个个都应该剁了双手,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讨厌的可能只是小偷这个词,遇到了具体的人就应该另当别论。
但愿有一天,有人遇到我的时候也能把我这个人和妓女这个词分开。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一股新鲜的空气被风夹带着迎面扑来。冷紫不由得做了一个深呼吸。真好啊。她想。连这风都是好的。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里把开门叫开风,把关门叫关风,把院子叫风场,把睡觉叫抖风。这都是带着风的。对于整天呆在囚室里的人来说,他们是多么需要风啊。
她走到被叫做风场的院子里,其实这只是个小院子。外面紧邻的是一个更大的院子。小院子和大院子中间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打饭口,可以趁打饭的时候向外张望一会儿。每个犯人都十分珍惜这个机会。
“月季花又开了两朵。”
“小白菜怎么不绿了?是不是该浇水了?”
冷紫听见前面的两个犯人在轻轻地议论着。
终于轮到她们了。四丫一边贪婪地张望着一边说道:“真养眼啊。”
冷紫不由得笑了。养眼,这个词也很有意思,风景可以养眼,休息可以养神,可什么可以养心呢?
她抬起头,一只小鸟正从天上飞过。
拘留期满,她们被放了出来。回到洗浴中心的时候,方捷正在大堂里站着。看见她们,便一手挽一个,带她们来到了客用小餐厅,那里已经备好了一桌精致的小宴。
这几天受苦了吧?来,为你们压压惊。方捷笑语盈盈:我也想了办法,可是人家说能保证我这一摊儿不出事也就不错了,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
那上一次人家怎么管了?冷红阴着脸道。
我都忘了,你还有过一次前科呢。方捷做恍然大悟状:上次么?可能是人家心情好,愿意管。这次可能是人家心情不好,不愿意管。
冷红和冷紫都沉默着。方捷确实是在给她们颜色瞧。
我知道,现在我这座庙小,已经不好尊你们这种大佛了。你们也可能会觉得受了委屈。方捷说:要是你们不愿意在这儿,随时可以离开。如果还想在这里,这顿饭算是为你们接风。如果想走,这顿饭就算是为你们送行。不管怎样,相识一场,这点情意我还是有的。
方姐,对不起。许久,冷红终于说:我们年轻不懂事,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说什么傻话呢。方捷笑着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