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冷紫开始在学校吃中餐了。高考考期越来越近,课业越来越繁重,节奏也越来越紧张。家里经济条件的相对宽松,让她不那么心疼一点点并不昂贵的午餐费了。她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时间比金钱更重要。因为,如果她不珍惜时间,就等于在挥霍姐姐用未来为她换取的金钱。相同的纸币在不同人眼里,意义是不等值的。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一分钱就是一分钱,但是,对于冷紫来说,一分钱不仅值一毛钱,也不仅值一块钱。
确切地说,她不知道该值多少。
她的心情也同功课一样越来越好起来。妈妈从医院回到家里之后,病情十分稳定,姐姐定期送钱回来。每天晚上,依旧由张朝晖悄悄地送她回家。这让她在寒冷的冬夜里,常常有一种与火相伴的感觉。开始她对他还客气几句,现在,她对他已经没有任何谢语了。她觉得什么话也不能表达她心里的感受。而张朝晖根本就不在乎她说不说这些话。
你知道吗?这些天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一天路上,张朝晖说。
是吗?冷紫笑道。其实她自己也很明白。
你的声音也越来越好听。张朝晖说:上课的时候,我真想让老师一直提问你。
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的声音没那么好听?
以前的声音当然也很好听。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的声音更好听。
那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冷紫说。她喜欢和张朝晖这样逗嘴皮子。
你要怎么样才能知道我的心呢?张朝晖认真起来。
我知道。冷紫轻轻说。张朝晖这才稳了稳神。他把车向冷紫这边靠拢了一下,前面一个坑居然没有看分明,摔倒了。冷紫连忙跳下车,帮他拍灰。一边问他:疼吗?
张朝晖珍爱地享受着冷紫的手拍打在身上的感觉。他忽然真切地领悟到了《在那遥远的地方》中“我愿做一只小羊,走在她身旁,任她挥动那细细的皮鞭,轻轻打在我的身上”一段歌词的意韵。
小紫,你,真的知道我的心吗?他终于问。
冷紫沉默了。
我喜欢你,一直。张朝晖终于逼迫自己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冷紫仍然沉默。对张朝晖而言,如死刑宣判前的最漫长也最短暂的那种寂静。
你要是觉得我很冒失,就别放在心上。就当我没说。以后,我们该怎么样还怎样。他说,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第一笨。
两人默默地蹬着车,一直来到大青庄村口。
你能说句话么?张朝晖又说。
有时候,不说话也算是一种回答。冷紫说。
你是说,你是说……张朝晖拽着冷紫的车把,傻傻地看着她。
冷紫轻轻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车把上挪开,然后抬起头,微微地笑了。
张朝晖坐在路边,听着草丛里传来的不知名的小昆虫们的合唱,他从没有发现它们的合唱是如此纯净和欢悦。早已经看不到冷紫的身影了。可是冷紫的气息还留在这里,围绕着他,沉醉着他。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达实际上很不是时候,可这一刻,他真的不想控制自己了。他庆幸没有控制自己。他相信自己会把冷紫没有出口的回答化解为一种强大的动力,引领着自己和冷紫向更好的未来行进,——是的,是更好的未来。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冷紫的情景。那一年,他十四岁,去参加一次全乡的作文比赛。因为手表不准,他迟到了十五分钟。当他火急火燎地走进考场时,却发现还有一个空位。谁会比他还典型呢?他想。当三十分钟铃响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女孩踩着铃声跑进了教室,——按规定超过三十分钟就不准再进考场了。他暗暗地为这个女孩松了一口气。女孩正在惊慌地扫视着刷刷落笔的选手们,当她的目光碰到他的目光时,张朝晖自以为亲切地朝她笑了笑,他是想让她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一种信息:别急,我也是迟到者。可是女孩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坐到了座位上。他这才明白,她以为他在嘲笑她呢。
那个女孩,就是冷紫。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她走进考场时的模样。她穿着一件月白的短袖衫,梳着两条乌黑光滑的小辫,脸蛋红艳艳的,象打了一层水胭脂。
比赛一共是两个半小时。还剩下一个小时的时候,他的原珠笔突然没水了。他向老师报告,老师问遍了所有的考生,用黑原珠笔的只有五个人,——考试规定一张卷纸上不允许出现两种颜色的笔体。其他几个都说自己的文章还有很多,只有冷紫站起来说:老师,把我的给他吧。
把我的给他吧。多年之后,每当张朝晖想到冷紫举起手向老师报告时的神情,都会涌起一种深深的温柔和感动。是的,那不过是一支原珠笔,可是在那样一个场合,在那样一个情境,在那样一个阶段的孩子的心里,能做出如此大方的馈赠,是多么宝贵啊。
你的还多么?老师问。
不要紧,我快写完了。冷紫说。
张朝晖以最快的速度答完了卷,把圆珠笔还给冷紫,冷紫这才低下头继续答卷。当她匆匆忙忙地写完,连看一遍都没来得及,交卷的铃声就响了。
谢谢你。一直等在教室外面的张朝晖对冷紫说:你自己没写完,为什么要帮我?
反正我迟到了那么长时间,也写不了多好了。冷紫说:不过,也挺奇怪,你把笔还给我之后,我写得可顺了,可能也借你的光了。
她是在安慰他。他想,这是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啊。
你怎么迟到了?他问。我走路来的。你是哪个村的?大青庄。那我来时怎么没看到你?我走的是小路。你怎么不骑车?张朝晖很奇怪。几乎参赛的每个选手都骑着自行车,不然就是有自行车驮着。
家里的车早上爸爸骑走给人家干活去了。
看着她细腻的鼻尖儿渗出的小小的汗珠儿,张朝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仿佛这个女孩是个最灵巧的乐手,一下子便拨到了自己从来就没被动过的最柔软的一根弦上。
走出校门,他找到了一个冷饮摊,买了两支冰棍,却看不到冷紫的身影。后来,在回去的路上,他看见了她。她正挨着路边走着,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一鼓一鼓,头发微微飞扬着。他把冰棍递给冷紫,冷紫说什么也不要。他要驮她,她也不肯。张朝晖只好走了。那两只冰棍他到底也没吃,直到它们在车前的小筐里化成水。
那次作文比赛,他获得了一等奖,发了一个红颜色的硬皮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
上高中后的第一天,看见冷紫也走进教室,他的心就咚咚地跳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晃眼就长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使他觉得熟悉得是那么恍惚,亲切得又是那么紧张。他问她是否认识她,她笑着点点头。后来,他在校园里又碰到了冷红,有好几次差点儿认错,不过到底也没有认错。他觉得自己总有一种很准确的直觉,一下子就能把她们两个分辨出来。有人说,直觉是没有什么根据的,可他觉得直觉有根据,而且往往是最深厚的,最本质的根据。人们之所以没有指出这种根据,要么是没有发现它,要么就是不敢面对它。
他就属于不敢面对它。因为他直觉的根据是——爱。
是的,他爱她。因为爱她,他关心她。因为爱她,所以即使天天在一个教室里他也还是想着她。她英语不太好,他就使劲儿学英语,帮她纠正发音,解释语法。每次发下考过的试卷,他都会主动地为她分析问题,查找错源。当他琢磨出了又快又好的解题方法,也总是第一个就告诉她……可他做的这一切都是隐含的,既热情又平静,同时也尽量这样对待别的女同学,以免惊吓冷紫。直到有件一个女生在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强暴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才决定站出来送她。他怕在冷紫的身上也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现在,她终于默许了他的感情。他觉得自己的心如一江春水,在月光下溶溶地流动着,以一种平静的姿势在汹涌奔腾。
走进家门,听见倒水的声音,冷紫就知道是冷红回来了。快两个月了吧,按素日的周期,也到她回来的时候了。走进屋,她看见看见冷红正端着一盆热水往里间走,冷紫知道这是要给妈妈擦身子,便接过水盆。等到服侍母亲睡下,冷红又给冷紫两百块钱。
太多了,姐。上次留的还有呢。冷紫说。
拿着吧。万一再用钱时我没回来,你不是就受慌张了么?还有村里的人情礼事该去也得去。哪家不得五块十块的?再给妈买一些水果和奶粉。刘大娘那里也得抽空去意思意思。冷红说。——刘大娘是她们的东院邻居,平时冷紫做好三餐伺候妈妈吃过之后就得赶紧上学,家里只有妈妈一人。她们便托了刘大娘常过来坐坐,有事时是个照应,没事时也可以和妈妈解解闷,说说话。
冷紫答应着。自从出去打工之后,她感觉冷红说话的口气越来越象个大人,而她在这种口气面前也越来越象个孩子。这也许是必然的吧。她想。不象个孩子难道她也去象个大人?如果两个人都象个大人那也就没什么大人可言了,因为没有参照。
姐,你的工作还行么?
睡吧。冷红没接她的话茬。
你们厂有多少人啊?
还有香皂吗?
冷紫咬了咬嘴唇。象个孩子就应当受到什么问题都懒得搭理的轻视么?
你有特别好的朋友么?她倔强地问。我只是在关心她在外面的生活状况,没有什么错。她这样鼓励自己。
问那么多干什么?冷红说:我的事你少操心,管好你的学习就行了。
冷紫垂下头,一声不响地去铺被子。
还是那个张朝晖送你么?别那么相信他,有时候得有点儿戒心。冷红说。
冷紫点点头:其实,他人挺好的。
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不坏。冷红说。
姐。冷紫觉得冷红说话的口吻陌生极了。可她放弃了与冷红争辩的想法。直觉告诉她,争辩不会有任何用处。我真的跟他没什么。她说。
有没有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我告诉你,不是你想跟别人有什么就有什么,也不是你想跟别人没什么就没什么的。没那么简单。
说得对极了,还记得那个被强暴的女生么?冷紫说:她嫁了。
嫁哪儿了?冷红果然被吸引了。
嫁给咱们村的陈老七了。她爸妈急着嫁她,没人去提亲,只有陈老七去了。是上星期办的事,听说现在陈老七就开始打她了。
冷红沉默着。陈老七是村里一个委琐不堪的老光棍,身上经常有一股难闻的异味,冷红看见他,总是远远地就躲着走。
姐,你在外面也要注意一些。冷紫说。
睡吧!冷红突然喝道。
冷紫打了个冷战。她不明白冷红为什么要发这么大脾气。而冷红眼角的泪,更加使她惊恐起来。
冷红转过身,再也没有看她。
上节课我们谈到了世界三大能源,现在,我请一位同学说一下三大能源是什么?冷紫。
冷紫机械地站起来。
请说一下世界三大能源。
煤、石油……冷紫哽住了。她知道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前两个答案是没经过思维就脱口而出的,可是一时间她居然想不起第三个。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的脸象泼上了沸水一样,但是大脑依然空空如也。
电。杜言小声地对她说。她茫然地看着杜言的脸。
电。杜言冒险又说。她的声音放低了些,而着重于口型。她暗暗埋怨着冷紫不会用眼角余光,那么直楞楞地看着她,使她的作弊行为过于明显。
钱。冷紫说。
全班哄堂大笑。老师也忍俊不禁。只有冷紫木木地站在那里。
这可不是你的正常水平啊,冷紫,以后要多注意温习功课。老师在全班人的狂笑中使劲儿绷住了脸:坐下吧。
冷紫又木木地坐下来。
一下课,同学们便围住了她:看不出来呀冷紫,你还挺会搞笑的!他们用最流行的港台片的语调说。
冷紫放下书,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上。看着操场上飘扬的国旗、色彩缤纷的花坛和干净整洁的冬青甬道,又浮现出和冷红同在这里的时光。下一节课是作文,这是她和冷红都最喜欢的课。——她们都有些文优理劣。她们俩的作文也都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来朗读。老师还经常把她们的作文做比较,——她们俩虽然不同班,但是语文老师是同一个人。也因此,每逢作文课后,她们都要在放学路上热烈地讨论一番。而在这份共同的喜好之中,两个人也确实存在着鲜明的差异。冷红富于逻辑和理性,冷紫更偏重于浪漫和抒情。一次,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雪之思》,冷紫说她想写的是煮雪泡茶,踏雪采梅,冒雪访友,赏雪作诗。
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肚子不饿。冷红说:雪下得再好,要是饿着肚子,谁也不会有这份闲情逸致。踏雪采梅没心情,赏雪作诗没灵感,冒雪访友多半是为了蹭饭,至于煮雪泡茶么?就是喝上一百壶也顶不了一碗米饭。历史上不是有苏武牧羊饥吞毡渴饮雪么?你是不是也以为那是名士风流?
冷紫被冷红噎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勉强道:任何事物都有多面性,我可以只看我想看的一面。
这种自由仅限于在作文中。在现实里,不是你想看哪一面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得去看哪一面的问题。冷红说,她用这句话彻底胜利地封住了冷紫的嘴,结束了这场小小的战争。
现在,她们俩不会再有共同命题的作文了。命题作文被分解到了她们各自的生活中,而原本,这种共同的命题有可能延展到她们的一生。她和冷红真的象一棵树上岔开的两个分枝,已经显示出了截然不同的走向。她很有可能考上一所著名的大学,住在色彩缤纷香气四溢的女生宿舍楼里,上午去听风度翩翩的教授讲课,下午去泡宁静舒适的图书馆,晚上在阵阵花香中惬意地散步,和好朋友聊聊学校的逸闻趣事,说一点儿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或许还会遭遇一两次青涩而美好的初恋。毕业之后,她很可能会留到某个大城市工作,找一个她爱也爱她的男人结婚,每天早出晚归,成为单元楼里的主妇和上班族里的一员。如果有了孩子,她会有条件早早地请上一个保姆,孩子稍大一点儿,就可以送到设施齐全的幼儿园……与此同时,冷红的打工生涯结束之后,却多半还得回到农村,去面对一条平庸的农妇之路。她的手将会被田里的风吹得粗糙起来,她的皮肤也会被毒辣的日头晒得黎黑起来,她会找一个壮实的农村小伙结婚,不恩爱的话就打打架,恩爱的话就那么不咸不淡有吃有喝地过着。生孩子呢?如果头胎是个男孩也就罢了,若要是个女孩,那多半得躲东藏西地继续生下去,直到生个男孩为止。无论多么俊气的农村女人,在经过这番折腾之后,都会变得松皮大肚眉淡眼低,再也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儿。
她们真的不再一样。昨天冷红表现出的陌生神情和罕见泪水,已经让她确凿地感觉到冷红正在进行的变化。这种变化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变化中的冷红看起来并不快乐。这种不快乐的源起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冷红显然也不想让她知道。冷红在承受什么?她想象不出来。如果上学的是冷红,失学的是她。又会是什么情形呢?她更不敢设想。她想起那次决定她们各自前途的抓阄。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抓的就是“上”,冷红抓的就是“不上”。难道这真是命运的安排的么?——然而即使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么?
喂,别楞着了,杜言走过来:魂不守舍的样子象得了相思病。
冷红笑笑,依然沉默着。
得,给你提提神儿,把我刚学的绝技亮一手让你开开眼。杜言回教室忙活了片刻又跑回来:假设有颗水晶糖咱们俩抓阄吃。我敢肯定,不管抓多少次,我想让你抓着什么你就只能抓着什么。
凭什么让我相信?
那简单极了。奇妙不奇妙,试试就知道。杜言拿出两个小纸团,打开,让冷紫检查过,又团好,放在手心里,煞有介事地来回摇动着,一边象巫婆一样念叨:天灵灵,地灵灵,非让冷紫吃不行。开!
冷紫拈了一个,打开,果然是“吃”。杜言也打开了她手中的另一个,是“不吃”。
再来一遍。冷紫说。
还是“吃”。
连着五次,都是“吃”。
我要“不吃”。冷紫密切地注视着杜言的一举一动。
果然,连着五次,也都是“不吃”。
为什么?冷紫抓着杜言的手: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别急,我给你讲讲呀。咱们这么好,我还会保密吗?杜言被冷紫的神情吓坏了。那神情里并没有好奇,而是一种她不明白的东西。她在一只手的指缝里亮出两个小纸团:喏,就是这样,各写三个“吃”和“不吃”,藏起来两对,让你看的是另一对。等你选择之后我就会作法,把给你看过的藏起来,按你的选择换成两个“吃”或“不吃”,这样结局当然就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真是这样么?冷紫难以置信地看着杜言。
就是这样啊。这是最小最小的魔术了。杜言说。
冷紫咬着嘴唇。突然,她象发了疯似的跑下楼,飞出学校。甚至过校门的时候连车都没有下。——按照校规,这是会被通报批评的。杜言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困惑极了。她不明白,她只是想给冷紫提提神儿,怎么会把她提成这样。
冷红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冷紫走进院子喘息着站在她的面前。心里一阵惊慌。如果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冷紫是不会在上课时间跑回来的。她知道。
怎么了?冷红的心悸成一团,猜测着各种恐怖的可能。
那两个小纸团是怎么回事儿?冷紫抓住她的胳膊:告诉我!
什么纸团?
你是故意让我上的学。冷紫的语气由质问变成判断。
没有。冷红明白了。
如果没有,你的表情应当是惊讶的,不会这么平静。
哦?冷红笑了:我的表情也得让你规定么?
我不能再上这个学了,这对你太不公平!冷紫依然在顺着自己的思维逻辑发展。
你瞎说什么,我没有耍花招。难道我就不想上学吗?我没有那么傻。可是你挑上了,那是你运气好。冷红的声音依然温和。
我知道你不傻。可是,我也知道,你为了我,愿意变成傻子。冷紫的声音也低下来。
别在那儿联想了,我没有那么崇高。
你不承认是不是?那咱们俩再抓一次。你要是不抓我就不上了。
胡闹!冷红生气了:你嫌家里的日子太平安了是不是?不上了?说得多轻巧。我去上行吗?几个月没听课,我没那么大本事考上大学。
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
为什么一定要放弃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要是有一个人在下面垫着,能让另一个人站得高点儿,那又有什么不好?冷红凝视着冷紫:为什么要两个人都掉进泥里?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错了。冷红语气坚决地说:现在我才明白,任何人之间都做不到真正的有福同享和有难同当,哪怕我们是亲生姊妹。
那,为什么垫背的一定是你?
不是我就是你,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对我来说这不一样。冷紫盯着冷红的眼睛。
不一样也就不一样了。我是姐,这是应当的。冷红淡淡地笑了笑:出生时我就比你占了先,这次可不能了。
我真傻。冷紫骤然蹲在地上,捂住汹涌的泪水。
那就别傻了,快回去上课吧。冷红拍拍冷紫的肩膀:到时候考上大学,把我那一份儿也替我上了。我还得谢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