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方捷是带冷红去装避孕环时给她讲自己的故事的:
我是幼师毕业的,一九九六分到了通达市最大的市直幼儿园。工作很勤奋,和同事们处得也都很好,上上下下的人都挺喜欢我的。我们园长还曾经许诺要推荐我当她的接班人。可以说,我的小日子完全可以顺顺畅畅地过下去,象无数个贤妻良母一样,会有一个风平浪静内容单调的人生,至多也就是加上一些事业型女强人的味道。可是,也许正是这样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未来常常让我觉得沮丧和不甘心,再加上那时还没有合适的对象,无牵无挂,——事实上介绍给我的那些小伙子我也根本看不上眼。于是,那年春节,当一个亲戚要去深圳办公司问我愿不愿意去的时候,我没有多少考虑就跟着去了。
家里人没有反对么?冷红问。
我在家里是老小,被惯坏了。家里人一向都按照我的意思行事,没人敢违拗我。方捷说,前面的路口出现了红灯,车停了下来。几个孩子正在大摇大摆地过马路。冷红摇下车窗玻璃,听见他们边走边唱:
两只小花狗
蹲在大门口
两眼黑黝黝
想吃肉骨头
方捷的眼光也注视着这些孩子。她想起在幼儿园的时光了么?冷红想。
一到深圳,我就被这个城市的现代风情迷住了。车启动了,方捷又开始讲述:我去了锦绣中华,香蜜湖,又吃了麦当劳,大家乐。当该去的去了,该玩的玩了之后,那位亲戚的公司却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办起来。他们在深圳耗了一个月,看看没什么希望,就打算打道回府。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留下来。已经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我决定去深圳了,这会儿再灰溜溜地回去,我总觉得没面子。再说,我也真的喜欢深圳。
第二天我就去了人才交流市场,可是走了一百多家,都没有要幼儿教师的。我是中专毕业,文凭太软。大公司都相不中我。最后,好说歹说,一家小公司要了我,试用期是三个月。
我的工作比较简单,就是给总经理当秘书,无非是接接电话,接待客人,有时陪他去赴宴和应酬。毕竟也工作了几年,我很快就适应了这一切。他对我挺满意的,说我人既漂亮又机灵,很给他撑面子。试用期过了,我松了一口气,以为有了个稳当饭碗,没想到麻烦来了。开始,我只是发现他有时候会偷偷地看我,我就没在意。后来,他开始给我开一些三级的玩笑,我还是忍着。再下来,他从我身边走过时总喜欢捏捏我的衣边,撩撩我的头发。有一天,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老板,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告你性骚扰了。他笑话我,说我太保守,在特区都这样。我想,也许他说的是真点的,这里流行“擦边球”,只要他不对我采取实际行动,也就算了,毕竟,再找工作是挺不容易的。
那一天,我陪他去参加一个酒会,那个酒会是为了庆贺一家公司成立一周年,老板、董事济济一堂,宴会当中,总经理说他喝多了,要我扶他去客房休息一会儿。可是,一进房间,他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极力反抗,他却说我是“外表冷,心里热,本质太羞涩”。说过了头一次就好了。眼看他就要得手,我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刚好一个服务生路过,听里面的声音不对,就叫来了两个保安,我这才脱了身。可是,他却丢了大人。当然,我也辞了职。一家原来和我有过业务往来的公司聘了我,我到了人事处。人事处处长是一个看起来挺帅的小伙子,和我年龄相当。他很聪明,又善解人意,我们俩处得很好。后来,他开始追求我,在那种情形下,我又脆弱,又空虚,更没有安全感,特别渴望有一个人来保护我,于是,很快就接受了他。
方捷的眼睛看着远方,似乎在看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我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在办公室里。
在办公室室里?冷红惊讶极了。
当然是下班之后。方捷笑了:我再大胆,也没有勇气给同事们做春宫表演。有一天,我们俩加班,干到深夜,本来就不想回去了,天正好下起了大雨。孤男寡女,又是情侣,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开始慢慢体会到了性爱的美妙。他很有技巧,也很有经验,这对性爱来说很重要。冷红,你承认不承认,撇开别的问题不谈,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做爱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冷红的脸红了。她还不习惯和人讨论这样的话题。
道德有时候真的没必要讲,比如,做爱的时候要去讲什么道德,那就是一种不道德了。方捷说:我那时候真是天真啊。有时候故意留下来和他加班,就是为了能让他宠幸我。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他呼我,让我到他租的公寓去。说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我就去了。进了房间,我就看到了他留给我的纸条,说在他卫生间洗澡,已经给我泡好了咖啡。他让我喝了咖啡之后在床上等他,他会给我一个浪漫的惊喜。我就按照他说的,喝了咖啡,在床上等他。那种咖啡的力道大极了,我躺在床上一会儿就浑身燥热,充满了欲望。我把自己脱得光光的,恨不得他立马就出来。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水声停了。他走出来。方捷看着冷红:他真的给了我一个浪漫的惊喜,你知道这个惊喜是什么吗?
他向你求婚了?
方捷笑了:他给我玩了个大变活人。
什么?
卫生间里不是他。是以前想强暴我的那个老板。他把我给卖了。
冷红下意识地捂住嘴。
他把我给卖了。方捷又说。仿佛多年之后的今天她仍在努力确定这个不争的事实:我的售价是到美国学习的名额、费用,外加两万元现金。当我和那个人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飞往美国的客机上。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是他在深圳做的最后一笔生意。
在刺眼的灯光下,那个老板得意洋洋地对我讲了这一切。他指着我的身体对我说:你不是很贞洁吗?怎么也会在我的身下浪喊浪叫?也不过就值这么多。挺便宜的呀。
那一夜,我完全没有了自尊。我被击懵了。你知道吗?一个女人一旦和一个男人有了那种关系,在那个男人面前就很难有什么心理优势。我被打垮了。于是,当他提出要包我的时候,我居然答应了。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傻,没智商,活该别人作践,自己也想作践。就这样,被他包了几个月,直到他也厌倦了我。说穿了,我也不过是他为了清洗当年屈辱所猎获的平衡品。当他认为他的面子已经捡回来之后,对我就没什么兴致了。
于是,我又接着去找工作,但是,找了几份工作都没有干成。其实,当时我所有的理想和信念都被这两个男人彻底粉碎了。我不知道自已还能干什么。到了后来,我就每天无所事事地去看电影,钱也一点一点地快花光了。一天,在电影院门口,我正要进去,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要我陪他看电影,出价一千港币。原来他是个香港人。我想在电影院他又怎么不了我,就动心了。那个影院里全是两人一座的双人沙发,高高的靠背,四面不相扰,进来的人心思多半不在电影上。果然,没多久,那个男人就开始不老实。想到那一千港币,我就忍下来。出了影院之后,他说我要陪他上床,就再给我五千港币。我想自己反正都这样了,也不差这一回。再说我自己卖自己总比别人卖我强。于是,就答应了。此后,我就正式上了路。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似乎命运让我经历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走这条路的,不过预备期太长了些。
做了两年,存了些钱,我就想收手了。毕竟,干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一旦青春没了,饭也就不好吃了。这时候,碰到了一个客人,他是星苑市的重要人物,来深圳考察。我们认识之后,他挺喜欢我的,建议我来这儿安家,做个什么生意,他好照顾我,我们俩也能常常在一起。就这样,我来到了星苑,先开了个美容美发店,不行,又开了个酒店,也不行。最后才开了这个洗浴中心。
然后,就开始诱惑那么多女孩子去卖淫?
这话真是可爱极了。方捷笑起来:难道我诱惑过你么?就算我诱惑了你,那大街上每天都要走过那么多女孩子,我怎么就没有诱惑得了她们呢?
冷红沉默。
因为你具有被诱惑的因子。因为这是命。方捷说:命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外在的,一种是内在的。对你来说,你的家庭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就是你外在的命。
内在的命呢?冷红问。
内在的命就是你的恐惧。方捷说:当初,你可以拒绝在这儿工作,可是你没有。后来,你被强暴,你可以去告发,你也没有。你和刘先生最开始的时候,你也可以不陪他,你还没有。为什么?
因为每次都有你在劝我。冷红笑道。
对,我是劝了你。但是我的劝告并不是命令,你完全可以不听。方捷看了冷红一眼:你听了。因为我的劝告和你的恐惧相吻合了。你没有拒绝我给你的工作,因为你怕欠我的人情。你没有去告发,因为你怕失去名声。你去陪刘先生,因为你怕他报案后你会失去自由。当然,你的这些选择还可以获得一个你很需要的东西,钱。你能否认这些么?
冷红转过脸,看着道路两旁绿色的树木。
外在的命你根本无法左右,内在的命你根本抗拒不了。所以,就认命吧。她听见方捷的声音如叹息一般说。
我们的命就决定了我们必须这么贱么?许久,冷红问。
不,我们并不贱。方捷在路边停下车:我要好好地给你讲讲这个问题。你要明白,我们虽然要对自己的现状负绝对的责任,但是我们并不下贱。我们对自己做的事情要有足够的肯定和认识。——最起码是在从业的这一段时间里。对于一个有想法有头脑的人来说,——比如你,如果已经决定干这一行,这是你必须要率先解决的心理问题,也是你能够进行快乐赚钱的精神支柱。
冷红沉默着,看着方捷一张一翕的红唇。她还会吐出一些什么样的字眼儿呢?她想。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是一个外国人写的,名字记不得了。书上说,我们选择的是一种最古老的职业之一,世界各国的历史上都存在过这种职业。有资料表明,自从这种职业出现以来,还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真正禁绝它。看到这些话时我就想,为什么这种被人世世代代唾骂的职业能够世世代代地存在?这不但说明了这种职业有着深厚的历史根源和广阔的土壤条件,也说明它肯定对社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客人,他说他是个副教授,搞过这方面的课题研究,他给我分析出了在现今社会里,这种职业必须存在的五条理由,我觉得很精彩。他说,一,作为一种市场交换形式,卖淫嫖娼有买有卖,交易自然,有利于社会财富的再分配。二,这种职业的存在可以有效地解决一部分妇女下岗的问题。三,这种职业为旅店、服装、药品、饮食等其他行业的繁荣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可以刺激消费,增加地方的经济收益。四,这种职业的存在是一些“性饥饿”者的缓冲阀,可以减少性犯罪。五,可以让那些在婚姻生活中得不到性满足的男人得到他所梦想的任何性享受。他还开玩笑说,如果有可能,他会呼吁政府在特定的地区专门设立红灯区,让这种职业完全明朗化。他认为这样可以有效地扩大卖淫业的利润,并且控制由此产生的贩卖人口、流氓、毒品交易等犯罪问题,还可以防止性病和爱滋病的蔓延。方捷的嘴角泛出一缕笑容:凭着他这一番话,我免了他的费用。
这些话会气坏很多人的。冷红说。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觉得这些话说得不无道理。方捷说:话说回来,即使我们没有什么贡献,我们也不应当一味地被指责。是有很多人说妓女下贱,可他们总是去追究女人为什么卖淫,却很少研究男人为什么买淫,他们一方面认为女人是贪图享受、道德堕落、拉男人下水,另一方面却那么喜欢夸大宣传男人的性欲和性满足的重要性,甚至把男人会玩女人作为有本事和事业成功的标志。他们不是太矛盾了么?买总比卖更有理,卖总比买更恶劣,这就是他们的逻辑。他们从不动脑子想一想,为什么对妓女严打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却比一次成效显著,这除了从反面告诉人们这个队伍越来越庞大打击的行动越来越失败之外,还有什么意义?我记得法国有个女作家说过一句话,她说:是男人的需求刺激了妓女的这种供应,对此感到惊讶是十足的虚伪,因为它不过是一种基本普遍的经济活动过程。——这也是在说,如果这种职业是丑恶的,那么我们只是丑恶的结果,而不是丑恶的原因。所以,我们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丑恶的原因是男人?
当然。方捷笑起来,仿佛她问的问题太简单了,简单得只能让她笑。你没见报纸上登的消息?1996年,青岛市查获了一个党政干部集体嫖娼的大案,嫖娼的有区人大主任、区政法委书记、区公安局的正副局长、区刑警大队的队长。1997年,上海市查获党员干部嫖娼案一共95起,占党员违纪案件的一半。1999年,北京亚运村的7号别墅案,涉案层次最高的是一个省里的副厅级官员。福建远华案里,进赖昌星红楼的最高官员是公安部的一个副部长。这些都是网里的,漏网的多着呢。你能说这些男人都是粗人么?你能说他们没有接受过教育和培养么?你能说责任都在那些小姐们身上么?当然是他们。他们主动创造了这个职业并且一直都在主动支撑着这个职业。如果说卖淫是犯罪,他们就是罪魁。如果说妓女是祸水,他们就是祸首。同样,如果说我们是下贱的,那么起码我们也比他们要高一个台阶。所以,在和他们做生意的时候,你一定要理直气壮地收他们的钱,理直气壮地在服务过程中享受自己的快感,这样才不会辜负自己的付出,这样才够本儿。要知道,走上这条路虽然是我们的选择,但修这条路的,却是他们。
就是这样么?冷红说。听着方捷一口一个“我们”,我真的要和她“我们”了么?她想。
就是这样。方捷说:等赚够了钱,你就收手,然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嫁人,进入正常的生活轨道。到那时候,现在的这些事就都变成解放前的旧电影了。
你现在算是洗手了么?
当然。方捷诧异地看着冷红:别看我对你讲了这么多,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现在你把我告了,你也只是诬陷。我做事,一向不喜欢留把柄。为了姊妹们,也为了我自己,我绝对会把安全放在首位。今天,带你来上环,其实也是为了安全。等到将来你不做了,就把它取出来,照样不耽误生孩子做妈妈。我那时候没人教,流了好几次产,受够了罪,才买来了这个教训。我还联系有技术很好的医生,定期会给大家来做体检。要是有人有了病,我就会让她走人,等病好了再来。别的小姐想来我们这儿做,也得先做体检。免得带累了我们的声誉。这样,客人放心,你们放心,我也放心。就象广告词上说得那样: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冷红不由得笑了。她没想到方捷会把这句广告词用到这个地方。
可是我发现静静她们也有避孕套。她忽然想起了那盒“爱神”。
避孕套你也得有。方捷说:这也算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吧。大多数的客人图痛快,一般都不用这个,可也有人总觉得戴上那个更放心,那就随着他。她朝着冷红淡淡一笑:你知道么?你已经进入角色了。
冷红沉默着。你有女儿么?她突然问。
有。方捷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母亲特有的纯粹的光辉:她九岁了,在北京丰台一所私立的音乐学校读书。那个学校的校长在退休前是北京音乐学院附中的校长呢。
是寄宿么?
方捷点点头。
你就这么舍得?冷红说。她猜想方捷多半是不愿意让女儿知道自己整天在怎么忙活。
我就是想从小就锻炼她,让她学会自立,让她知道世界上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她爸爸呢?
我有过一段很短的婚姻史,他知道我的一些事。所以一发现自己怀了孕我就和他离了婚。离婚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怀了孕。我不想让他有一天在女儿面前抖搂出那些事。——根据我对他的了解,那是完全有可能的。我不在乎男人,但我在乎女儿。
那你怎么对女儿解释这件事?
很简单,她爸爸死了。方捷说:也许你会觉得这对孩子不好,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她从不曾拥有,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去。
前面有两个孩子正在翻越隔离栏,方捷放慢了车速,对他们按了按喇叭。两个孩子对她做了个鬼脸。
有个孩子的感觉真的挺好的。方捷说:不知道是谁说过,做女人有两大幸福,一是爱情给的,二是孩子给的。而孩子给的远比爱情给的要持久,要纯净、要深沉。我认可这句话。所以,如果将来你也想当母亲的话,你就好好得做上几年。你肯定也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北京,甚至是出国读书。
我的女儿?太遥远了。冷红想。她能够想到的只有冷紫。也许,冷紫就是自己另一种形式的女儿?
其实,今生能遇到,真的是我们的缘分。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能保证你的安全,也保证你无边钞票萧萧下,不尽财源滚滚来。方捷说:我们这里不仅安全有绝对保证,其他方面的软设施也很好。我最近聘了许多行业学校的老师,他们会定期来上课。有讲礼仪的,有讲美容的,有讲音乐的,有讲美术的,有讲服装搭配的,有讲客户心理的,我统称这些为素质课。因为只要是有心人,这些东西都可以提高修养,学以致用,把它们从无形资产转化为有形收入。
没有讲性知识的么?这最实用啊。冷红冷笑。
在性知识上我们应该是老师。方捷微笑道:不过象你这种技术级别比较低的人,一般也有两种学习渠道,一是观摩学习,就是看碟。二是实践学习,就是多练。她叹口气:其实你要是好好想想就会明白,为了给姊妹们营造这个小天地,我费了多少苦心。你要是想明白了,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呢。
我不会感谢你的。冷红说。这一次,方捷套用杜甫古诗的幽默没能让她笑出来。她的眼前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母亲和冷紫的面容,脑海里顿时荡满了一圈一圈的漩涡。这漩涡的力量是那样巨大,让她身不由已。她不知道这漩涡有多深,也不知道这漩涡会把自己拖向哪里。她知道的只是:她已经选择了。
多年之后,冷红回想起方捷说的许多话,仍然觉得她是那一行里少有的聪明女人。她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条理清楚,丝丝入扣,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思维,并且那么会使用表达方式。冷红毫不怀疑,如果方捷不是这条道上的女人,那么她一定可以做个很好的老师,或者是心理医生。
冰凉的窥阴器在一瞬间张开了她的下体。冷红张大了嘴,又紧紧地闭住。她明白,已经有一种异质进入了她的身体,从此后,她的身体会慢慢地接纳它,适应它,把它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去融合它。
她没有哭。
第二天,冷红就正式接了一单生意。她的名字开始叫做凤凰。方捷对这个名字不是很认同,说太俗气,应该象“阿媚”“媛媛”之类更娇俏点儿的才好,会多点儿小女人味儿。就是这个了。冷红说。她想起读过的关于凤凰涅磐的那些传说和诗。凤凰涅磐是凤凰的新生,她这也算是一种新生吧。——无论是什么样的生,都是新的生活,新的生命。
她在这条新生路上还是一个婴儿。然而婴儿又是长得最快的。几个月之后,她已经声名鹊起,艳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