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当毛主席的外交战士-红色童话(选载)

苏五月和林朵朵一同进了外语附校。

苏五月进入外语附校的事实大大出乎林朵朵的意料。她相当失落,自己的自信心也因为苏五月的缘故而打了折扣。她开始真正意识到对手的潜在能量。她们明明谁都不喜欢谁,却不得不继续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里学习生活。林朵朵感到了太阳下的阴影。

林朵朵进入外语附校后依旧当班长。她脑袋上好像长着“班长”两个字,老师任命班干部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把“班长”的官儿帽子戴在了她头上。

苏五月在新的学校里成绩很好,但她从来没被委任过一官半职。曾经肩负过的最大责任是做了个代收数学作业的课代表,加入红小兵也是第五批。苏五月不行,我不同意。每次讨论发展红小兵的时候,林朵朵都坚决投反对票。她总是能一针见血地在各个方面指出苏五月的缺点和不足。就像一个洁癖者总能在苏五月的衣襟和袖口上看到饭粒和污渍。

林朵朵坚持原则的做法受到班主任的赞许。林朵朵是班主任心里的一朵花。她觉得既然林朵朵反对苏五月入红小兵,那苏五月就不应当过早地加入红小兵。要不然怎么能显出进步和落后的距离。

苏五月对林朵朵很不屑。林朵朵是个反向坐标,林朵朵越起劲儿地反对苏五月,那越说明苏五月干得好。苏五月对自己是有信心的,无论将来给中央首长当翻译,还是坐飞机出国当白求恩,她都准备全盘接受。她甚至偶尔琢磨过“外交”这个字眼儿,不过就是今天跟这几个国家拉拉手交个朋友,明天闹掰了,就不跟他好了或跟她玩儿了之类的事。总之,她对这一切有把握得很。所以她在各门学业上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竞争实力。她要争取到那个坐飞机满世界转的机会。她要在飞机上朝外大吐吐沫,一口口吐沫都吐在林朵朵的脑袋顶上。

在那时的普通老百姓眼中,外交圈子是个高不可攀的神秘世界。来中国的外国人都是些什么人?除了《列宁在十月》里的瓦西里和娜达莎,《地雷战》里的渡边小队长,他们找不出更接近一点儿的参照物。日常生活中且不要讲跟外国人握手拥抱发生肌肤之亲,连跟他们打个照面,咳嗽一声,都可能因受惊吓过度而晕厥过去。

但进了外语附校的苏五月以及苏五月的同学们,却要三天两头忙碌于一些跟外交多少有关的事情。他们常常上机场路或者钓鱼台国宾馆门口去欢迎外宾。他们穿着雪白的衬衫,藏青的裤子,拿着皱纹纸做成的花束花环在路边双腿齐跳,跳得尘土飞扬,嘴里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他们的仪表和喊声在欢迎队伍里非常醒目,好像除了三军仪仗队,他们就是最美丽的风景了。当然,他们也意识到他们自己的醒目,因为在欢迎队伍里,他们永远是站在最显著,离外宾最近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大的事件,那就是他们中间的某个人被突然指定到机场给外宾献花。这种事哪怕对于这些毛主席的外交战士的后备军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殊荣。献花的人会被拍进新闻纪录影片,会出现在农村工厂的银幕上和电视机里,被一些人指指点点,被一些人仰慕。看新闻纪录影片的人们当中自然会有苏五月和她的同学。在他们心中,那一两秒钟的亮相几乎成为永恒。

苏五月在看这些纪录影片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时空中有个巨大的轮盘,在那里慢慢地转动。那轮盘上清清楚楚刻着苏五月的名字,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必将轮到她。她那样等待着,等待自己在银幕上看到自己的形象。她等得心安理得,所以显得反而不是那样的急迫。

后来的一天,学校里都传开说斯里兰卡国的首相班达拉柰克夫人要来中国访问。又传开说,这次给外宾献花的是五年级的一个女孩儿,叫什么“五月”。于是,学校里有一些人跑到苏五月的班上来探头探脑。当他们把名字和人对上号的时候,不免有点儿失望:就是她呀,太一般化了。苏五月不理睬这些好事之徒。她心里很踏实,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她不仅仅将献花的全部过程在脑中实习了上百遍,还在地图册上查到了斯里兰卡国的地理位置、人口和特产等有关信息,并将几句表示欢迎的英语说得字正腔圆。姥姥用妈妈的浅咖啡方格的旧披巾给她改制了一条背带裙,那件白衬衣也熨得像新的一般平整。

上面来人检查学校的迎宾准备工作。他要亲自过目给首相献花的孩子。苏五月被带到一群人面前。中间的那个大人物跟苏五月握了握手,然后,笑眯眯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足有十秒钟。在这十秒钟里,苏五月一点儿都不紧张,只是好奇地想,这个人的手怎么像楼下李大妈家新抱回的小狗崽儿,软绵绵滑溜溜的,摸不着骨头。

这孩子是班里的学习尖子。她的妈妈在外交部工作,经常给中央首长当翻译的。陪同的人大约从这沉默中嗅出了什么不对头,连忙凑上去解释,好像在担保苏五月业务和政治上的可靠。

那个大人物点点头,说:哦,是这样。嗯,很好。他依旧笑眯眯地说:你们看,她是不是那个……啊,太单薄了一点?

大家顿时显出警醒,目光在瞬间磨得刀片一样锐利。这些目光在苏五月尖尖的下巴和瘦小的身体上刮了又刮,仿佛要把她的两颊和肋条上的肉通通刮下来,称称有几两。接下来,再也没有人说什么,老师就让苏五月回班里了。

到了班达拉柰克夫人抵达北京的日子,去机场的专车上却没有苏五月的影子。她穿着浅咖啡格子裙和那些白衬衣蓝裤子的同学们一起,按照老样子拿着纸花步行列队走向钓鱼台。他们将站在国宾馆门口眼巴巴地等待,直到多少个时辰之后迎宾车队缓缓驶来。大家都知道苏五月在专车上的位置已经被他们班那个叫林朵朵的女孩儿替代了。林朵朵将蹦蹦跳跳跑上红地毯,将鲜花递进班达拉柰克夫人的手里。然后首相夫人会亲吻林朵朵笑嘻嘻的脸蛋,这便是那些摄像机照相机百拍不厌的一刻。

苏五月的表情和她的服饰一样在同学当中显得十分孤独。她的眼睛有明显的红肿。看得出,她哭过,并且随时可能再哭一场。正因为如此,同学们都不太跟她说话。他们宁可让悲哀的人自己去受用自己的悲哀。十一岁的孩子已经有了属于那个年龄段的理解力。他们一来明白别人的悲哀最好与自己无关;二来对别人的挫折隐隐怀着一份优越和幸灾乐祸的情绪。

苏五月站在那儿,脑子里懵懂懂的。换人的通知在昨天就发出了,但直到今天早上才曲曲弯弯送达到她的耳朵里。她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因为在班主任找她谈话的时候,她发现周围的同学们正在窃窃私语。

苏五月当时的惊愕可想而知。凭什么?凭什么换林朵朵?她大声地抗议。

班主任有些尴尬。她不太习惯被自己的学生质问。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何况这种质问中带有显而易见的目空一切的味道。

因为……班主任斟酌了一下字眼儿,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减低对这个孩子的伤害,于是,只得实话实说:因为,你太瘦了。迎宾工作是一项重大政治任务,所以需要一个更健美的新中国少年儿童的形象。

苏五月恶狠狠地盯了班主任一眼,一摔手冲了出去,门被她重重撞上。班主任不禁摇了摇头,这孩子骄傲过了头。换人也是对的。

苏五月出了楼道口眼泪才掉下来。她躲到水房的后面哭了好一阵子,锅炉嗡嗡的声响淹没了她抽泣和擤鼻涕的动静。她哭不仅仅是为了委曲,更多的是愤怒。就像是小时候幼儿园里分水果,她珍爱地将香喷喷的大苹果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刚刚放到嘴边,却让老师粗暴地夺走,递给了别人。这个苹果是她争取来的,是她用她的努力,她的优秀换来的。他们剥夺了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他们不仅剥夺,还跟她大讲什么政治和胖瘦的关系,简直叫人想吐。苏五月个儿矮,苏五月长得瘦,苏五月把饭食都拿去营养她宝贵的大脑了。老人们讲,笨人吃饭长肉,聪明人吃饭长智慧。苏五月的聪明当然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混蛋林朵朵用什么来跟自己比?论学习成绩,在班里只属于中不溜儿。论聪明,苏五月睡着了都能把林朵朵玩得团团转。当然了,林朵朵是班干部,善于讨好学校领导和老师。据说,她当班干部的特长在幼儿园时期就显示出来了。但这在苏五月眼中,只能说明林朵朵天生是当叛徒走狗马屁精的料。当然,他们还说林朵朵漂亮。给外宾献花是给中国人挣面子的事。林朵朵皮肤白,眼睛大,头发自来卷儿,还有点儿微微泛黄,长得有点儿象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里的米拉。可是,苏五月也不丑啊?典型的中国人的黄皮肤,典型的中国人的细长眼睛。代表中国人民献花不挑一个长相纯种的中国女孩儿,却挑一个有杂种倾向的假“米拉”,这是卖国还是爱国呢?

再说,漂亮算什么?漂亮能给人加分儿也能给人减分儿。《宁死不屈》里的女英雄米拉漂亮,《英雄虎胆》里的女特务阿兰也挺漂亮。《南征北战》里女民兵队长再怎么打扮都没有蒋介石军队里的女秘书漂亮,可咱们的队伍照样“大踏步地前进和大踏步地后退”。更何况林朵朵根本就不是“米拉”。说林朵朵象米拉,还不如说她更像个国民党女特务阿兰呢。苏五月越想越气,不由一边哭一边把脚下的石头用力地跺到泥巴里去。

在往回走的路上,苏五月迎面碰上了林朵朵。林朵朵意气风发地对着苏五月笑了笑,笑得像在春风里摇头晃脑的蒲公英花。她的这个笑是专门留给苏五月一个人的。当时恰好四下无人,这个专门性显得格外醒目。

苏五月想也没想,像猫一般跳起来,对准林朵朵漂亮的鼻子狠狠打去一拳。

林朵朵顿时用手捂住了鼻子,红红的血从她的手指缝里渗出来。

林朵朵说,苏五月,你……你把我的鼻子弄流血了。

林朵朵呜咽的声音里有一种强烈的指责,仿佛告诉苏五月她可以忍受意外,包括有人猫一般跳上来进攻她的鼻子,但决不可以忍受把她的鼻子弄得鲜血淋淋这种恶劣行为。

苏五月愣愣地看着林朵朵弯弓着的身体,看着血一滴滴地沿着林朵朵的手指缝掉落在地面上。她的心绪有点儿乱。于是,她说:活该!有本事你去报告老师吧。

说完,苏五月转身走了。

苏五月走了。林朵朵一个人站在那儿反而拿不定主意了。她捂着鼻子恨不得马上扑上去追打苏五月。但学校前不久刚刚公布校规,学生在校园里谩骂和打架都是严重违反纪律的事。那么去报告老师?她是红小兵干部,有事自然要依靠组织。但苏五月打她时,语气那么猖獗地提示她去报告老师,这事情的逻辑就变成了苏五月打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去报告老师。

林朵朵开始犹疑自己是否要按照苏五月设计好的计划去做。她不是复杂的孩子,但偏偏很容易把简单事物搞得复杂。现在,从这种复杂的角度考虑眼前的局面,林朵朵开始寻思其中有何不妥当。她可以不报告老师,或者是不马上报告老师,但是她的鼻孔中流淌的鲜血却钻心刺肺地让她生出恨意来。如果真的放弃了报告老师这个行动,有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本质上讲,林朵朵从小是个好女孩儿,打架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有点儿生涩。林朵朵又是个性情高傲的女孩子,突然被人挑衅也让她有点儿发晕。她站在那儿想了又想,在这个过程中,苏五月渐渐走远了。

这样,林朵朵既失去了报告老师的决心,又失去了飞快地追上去给苏五月脸上揍一拳的机会。

那天,在机场献花的时候,有记者注意到了林朵朵的容颜。他们评价说:这个小姑娘挺漂亮的。你看,她嘴唇上面还有一颗美人痣呢。

遗憾的是,林朵朵出生的时候母亲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栽下这个美人痣。而那干结的血迹,恰到好处地点缀了林朵朵白净的小脸,也长久地点缀了她和苏五月的记忆。

对苏五月来说,那一天很长。那天长得让苏五月以为永远没有头。

几天之后,班达拉柰克夫人终于结束了对中国的访问,回到斯里兰卡去继续面对自己国家的各种各样的麻烦。作为礼品她赠给中国人民的小象,因为无法放入国库,只得安置在动物园里享受和其他普通动物同等的权利。可是,苏五月胸口的刺痛并没有因为那个小国的女首相的离去而消除,它给苏五月的影响是绵延持久的。

那一阵子,妈妈很忙。不仅是妈妈,凡是外交部翻译处的翻译们都很忙。他们陪着总理和其他首长频繁地接见外宾。但这些接见活动没有像往日那样大张旗鼓地见报上广播,甚至,常常无声无息,根本不向外界走漏风声。这些外宾不见天日,黑天来黑天走,没有人献花,也没有人在路边对他们喊“欢迎,欢迎”。姥姥和姥爷知道什么是外事纪律,从不多打听。他们只是私下里为女儿的忙碌,为女儿重新获得重用而暗暗欣慰。

然而,那一次却是妈妈不小心说漏了嘴。妈妈累坏了,总加夜班,眼圈儿都发青了。妈妈回到家,打着呵欠感叹道:这些外宾晚上会谈的时候精神真好。也难怪,他们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地球那边正是白天呢。

地球哪边?苏五月好奇地问。

美国。妈妈揉着太阳穴心不在焉地说:咱们的脚底下。

苏五月听了不由吓了一跳,美国?美国是什么?全世界反动派的总后台。中国人民的宿敌。天天拿着胡萝卜和大棒向我们呲牙咧嘴的纸老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倒美帝国主义。当然,我们的中央首长不会和自己的敌人搞在一起的。这些悄悄来悄悄走的外宾,一定是同情中国革命的友好人士,更有可能是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国际主义战士。

可是后来,美国国务卿基辛格的名字突然见报了。再后来,美国总统尼克松要到中国来的消息也见报了。接下来,全中国的孩子都看到了毛主席和尼克松握手的照片。尼克松不仅仅自己来了,还带上了老婆。尼克松夫人鲜红的大衣让灰秃秃的北京城眼目一亮。她到北京友谊商店购买珠宝,嫌贵买不起的事,成了老百姓中间的笑谈。

尼克松夫妇喜欢吃川菜和北京烤鸭。他们逛完了北京又去杭州上海。到了那儿,边玩儿边聊着,对茅台酒和西湖风景都有一番高见。后来,中美两国共同发表了“上海公报”,紧锁了二十多年的外交大门就这么一下子打开了。

苏五月一边跟着同学们欢呼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外交战线的伟大胜利,一边心里还是弄不清怎么把反动派请到家里来作客就成了“伟大胜利”了?于是,学校里的老师开导大家:对付敌人要有两手,一手是打,一手是谈。打是为了谈,谈是为了打。这就是我们党的外交原则。

苏五月听得仔细,反而更加糊涂。既然,一会儿要打,一会儿要谈,想打就打,想谈就谈,这里面好像只有她早已经理解的“外交”,并没有什么“原则”啊。

当苏五月仍在苦苦思索那些折磨人的深奥命题的时候,国际形势的发展已经容不得她把这些命题搞清楚。中国的领导人蒙头睡了二十多年,突然睡醒了。他们决定出门去看看。既然跟东欧的老朋友们翻了脸,不如到西边的邻居家串串门儿,用自己的魅力去结识新朋友。于是,不几天,日本宣布跟中国建交了。于是,哗啦哗啦的,三四十个国家像石头里蹦出的娃娃,又笑又跳,争着跟中国拉起了手。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的人缘儿越来越好,中国重新进入联合国了。

我们外交战线的人才太缺乏了。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啊!国务院忙着任命新大使。国务院看到新大使们鬓间的白发,不由感慨万千。学外语一定要从娃娃抓起。国务院忧心忡忡的声音一直传达到了外语附校的每个课桌上。国家现在准备花一大笔钱。就看你们争不争气……班主任们语重心长。他们含蓄并且点到为止。

接下来,学校郑重宣布期末考试要提前。为什么提前?这暂时还是绝对机密。当学校领导说到“机密”的时候,目光中暧昧多多,这让本来已经十分惶惑的孩子们,想象力如奔驰野马拢不住缰绳了。

班主任们也突然在课堂上开始反复强调为革命学习的重要性。有的还在课余时间给自己特别钟爱的学生加“小灶儿”,恨不得一夜间把他们的智力都从浑沌中开掘出来。

你们中间有人要出国了。苏五月是被妈妈点破谜底的。苏五月的妈妈向女儿点破谜底时,气息有些急促。在外交部工作的便利使她比别人的父母更早得知消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生怕女儿不明白这事情有多么重大!上面要在你们中间选一批孩子出国学习。英法德日……七种语言,分别去十来个国家。

出国?!苏五月愣愣的。她想不出怎么对妈妈的话作出反应,因为妈妈非同寻常的表情首先把她吓住了。她的头开始发胀。当她紧张的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的头比脚要大上数十倍,让她站立不稳。那个轮盘又转动了。那个轮盘上刻着她的名字。她向空中望去,几乎预感“献花”事件即将再演。

别紧张,你是很有希望的。妈妈看出女儿的压力。女儿要是还没有出国就被“出国”这两个字吓住了,可不是什么吉兆。于是,她多少有些抱歉地搂住女儿的肩膀。其实,她也并不太清楚女儿的希望到底在哪儿。她不能给女儿任何保证,但至少,她能够给女儿祈愿。她要用母亲的心来保佑女儿。

苏五月在妈妈的怀里默默闪着眼睛,思绪象节日的礼花五颜六色噼噼啪啪炸亮天空。天哪,太奇妙了。奇妙得不可想象。她微微叹息着想:我早就准备好了。总算该轮到我了。

她想起了在飞机上往下吐吐沫的计划。她想象着林朵朵被她袭击后仰望天空吃惊的表情,心里开始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