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爱不爱我无所谓

我没有说话,虽然我的心里最想说的:你给我滚!

我也没有其它的表情,虽然我脑海里翻天倒海般地来回着各种思绪。

我依然在慢条斯理地拆被套,把它们丢进洗衣机,放洗衣粉,倒柔软剂,开机。

他也没有说话,从包里掏他的东西,牛仔裤,洗发水,内裤,袜子,梳子,还有几本漫画书,甚至还有一小包暑片……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跟往常没有分别地做这些熟悉的动作,感觉自己要崩溃了,十几年来的恶梦,在此一刻没有差别的重演,一切重新开始,像一个让我深恶痛绝的老电视片,一丝不差地雷同着,重复着,让人想要发疯。不过那时候我只有二十来岁,但现在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它们整整翻过一个年轮还多,又顽强地重新来过。

他把所有的小东西归类,抱着牛仔裤进了卧室,然后抱出衣服去浴洗间,我坐在沙发上还是一动也不能动,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他回到卧室,那里我在小姨来的时候就搬进去了,现在我不知道要不要重新把我的东西搬到客房去,我到了卧室,懊恼得想让自己在这一刻化成烟雾,我在梳妆台拿发卡的时候,看到了几张港币,毫无疑问,那是房子按揭的钱。

我一屁股坐在梳妆椅上。

他冲好了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口问我:晚上我们去吃寿司好不好?

日子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起点,就像圆规把一只脚送出去在周围划了一个大圈子收拢后回到原点一样。

我又回到了客房,他依然睡卧室,每天放工后不是吃卡乐B暑片,就是看漫画书,或是香港电视台的节目;要不就是买一大堆弱智得你没法看的动画片或韩剧,或是看吴宗宪康康的低俗节目一个人嘎嘎直笑;周六他和一帮朋友出去夜总会,周日去打保龄球,晚上去酒吧。

我看着他,常常觉得不可思议,他是不是一个机器人?还是一个木头人?他的脑子和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他怎么可能多少年做同样的一件事,同样的一个动作,同样的一种表情而不生厌?他怎么可能多少年看同一类型的书,看同一种节目而不改变?他又怎么可以装得像没事一样离开一个家,然后没个解释,没有一句话地想回来就回来?他当初把东西搬走,现在又一点一点地搬回来,他不觉得难为情吗?

有一天,他在看一本漫画书,我站在他面前,我说:我想跟你谈谈。

我在看书。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把他的书扔到地上,然后问他:你想这样跟我过一生吗?

他还是那副讶异的样子,说道:不这样过怎么过?

“你,当初主动离开这里的。”我说出这句话来。

“这是我的家,我现在回来。”他没事一样,起身捡起漫画书。

我一把抢过来撕个粉碎,感觉自己整个人就要爆炸了:“其实你也不幸福,你跟我在一起没有快乐过,你为什么要过来?我们离婚吧,房子给你,我不要。”

“为什么要离婚?”他还是那样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知道是白痴还是大度,认真地看着我。

“你的一生完了,我的一生也完了,我们没有什么是可以沟通的,唯有捆在一起窒息而死是相同的。”我悲哀地说。

“真是不懂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离你去离罗,我是不会离的。”他有把握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又低头看漫画书。

我跑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连思想的力气也没有了,这个死人,这个僵尸,这个让我过了十几年没有任何思想和激情的男人,他又守在这个家里了,他不会离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出门的声音,想起这是他出去泡吧的日子到了,我打电话给妈妈,我说妈,我真的想离婚,我回家好不好?

妈妈温柔地说: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夫妻在一起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们俩个人在一起过了十几年,互相知根知底,再找一个人也不一定能如愿,女儿啊,少来夫妻老来伴,以后你还是会发现原配夫妻的好……

我颓然放下电话,妈妈,你怎么了解一个人压抑十几年没办法跟同床的那个男人沟通,和一他在一起只有互相厌恶和漠不关心,一天一天心如死灰,不再有期望,过了今天知道明天后天甚至末日就是那样子的绝望感觉?

对他的厌恶,已经暴涨到想起他、或将要见到他、甚至看到他就要随时爆裂的地步。

怎么样也控制不了,我这样一个所有人认为散淡、斯文、内敛、温柔的人,会有如此强烈而难以想象的感情,这感情没有爱,没有恨,不是快乐,也不是兴奋,就是厌恶,那种每一瞬间都有可能要让我发疯的厌恶的感觉,如此深深地埋葬了我。我的耳朵,只听到他那一开口就让我痛苦的声音;我的脑子一思索,一定会想到他让我难以忍受的各种最讨厌的表情;我的眼睛,总是只能看到他让我无比憎恶的那张脸;我的鼻子,到处都只闻到他让我嫌恶的气息;而我的手脚,似乎只为了让我丢掉或踢开所有他动用过的东西和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