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世纪90年代初
��这天,“修建恩公祠水库筹备组”宣告成立。
��海老任筹备组顾问。县委书记金果果任组长。地委副秘书长海黑头任常务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镇党委书记杜国君任办公室副主任。龙青坡为办公室秘书。
��海老亲手为筹备组揭牌。
��牌子仍挂在莲花山教堂的拱门前,与当年“恩公河工程指挥部”的牌子同一位置。
��这当然是海老的匠心独运。身临其境,目睹物是人非,一种由沧桑感引发的极度悲凉,顿时弥漫了他的身心。当欢呼的村民中有人激情燃烧地叫了一声“基督现世……”时,他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此会的规格空前的高,省政协副主席黄法武莅临,地县镇三级班子成员全部与会。
��这不是最重要的。
��保命岗披挂盛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当主持人金果果宣布“下面由省纪委王副书记宣读文件”时,会场一下子静默了。王副书记走到话筒前,宣读了一份文件:“经初步查证,郭富贵同志在莲花山县工作期间,利用工作之便,有贪污恩公祠水库基金之行为,并且数额特别巨大。经省纪委研究,从即日起对郭富贵进行隔离审查。”
��两分钟前还坐在贵宾席间谈笑风生的郭富贵,骤然木了、傻了。当两位纪检干部一脸严肃地走过来,他才恍然醒悟。
��这才是此次会议最重要的议程。
��让与会者永远刻骨铭心。
��坐在主席台正中的海老始终保持着面容的平和与慈祥,始终没有发表一字一句的讲话,但他的目的却完全达到了。他拿鞍前马后跟他多年的亲信郭富贵祭旗,说明在原则问题上他是决不会徇情枉法的。谁要是再敢打水库基金的主意,他是决不会心慈手软的,郭富贵就是前车之鉴。他这番杀鸡儆猴确实收效明显。海黑头分明看到杜国君额头的汗珠拉拉流淌,金果果看到郭富贵被带下去时脸色也变了,还有龙青坡也诚惶诚恐……有道是能看贼吃饭不能看贼挨打呀,海黑头暗暗惊叹海老强硬的政治手腕,“不着一字,尽显风流”。
��揭牌仪式结束后,还发生了一件让海黑头始料不及的事:黄法武与海老共同为莲州干休所竣工剪彩。
��听着炸响的鞭炮,海黑头心中暗暗叫苦。之前对莲州干休所的工程情况,海老漠然置之,海黑头也就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座干休所并非是为莲州的离休干部所建造,而是海老精心选择的归宿之处。海老的漠然置之只是假象,这老爷子为何事前秘而不宣呢?是对我不放心?对我留一手?还是要亲自督阵?不管老爷子是哪种心态,对我都是一种束缚,我还如何能甩开手脚呢?
��但是,海黑头到底是海黑头,他很快就有了主张:我不妨出手快些,动作大些,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线铺开,等你老爷子搬进来时,我差不多已经大功告成了。
��海黑头立即着手紧锣密鼓地操作。
��不久,《中原日报》、《中国商报》、《文汇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同时登载了题为“莲花山泥玩儿业诚召天下朋友”的广告。
��桩子伯铁青着脸找到海黑头,指着报纸上的广告说:“你这当头儿的领着大伙致富没错,可我还得给你提个醒。开采哪里的土都成,就是别动莲花山的土,万不能财迷转向,忘记莲花山是保命岗。”
��海黑头满口答应:“桩爷,这个您老请放心。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我咋能数典忘祖?”
��
��这天,海老悄无声息地搬进了干休所,绝对的轻车简从。除了一位随身秘书之外,没带一个人。一切安顿停当后,海黑头才接到海老的电话,那声音如同来自冥冥的天界:“黑头啊,你不来干休所看看无官一身轻的老头子吗?”
��海黑头大惊失色。之前,他倒是听说海老向省委打了辞职报告。据说省委的态度很明确,说像海老这般资历的革命家在省内已绝无仅有了,就海老对莲州的政治影响而言,退下来与否都是一样的。海黑头的思想更明确,海老无论在台上还是在台下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敢拿海老的话当耳旁风。如果说海老在台上说话还不得不有所顾及的话,下台后就更敢说敢当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干休所时,只见海老坐在院子里的一只藤椅上,双目微闭,正被教堂隐约传来的唱经声所迷醉。或许是萦绕在胸间的音符天籁般纯净的缘故,海老竟满腮泪流。
��海黑头说:“爷,朝后您孙子可有机会孝敬您了。”
��海老淡然一笑,将海黑头引至
客厅兼书房,不无得意地指着案台上墨迹未干的一幅字:
��
��坐拥保命岗,
��青山送天堂。
��绿水荡漾处,
��恩公赐安详。
��
��海黑头嘴上连连叫好,心里却想:您老爷子尘缘未了会超然尘外吗?您会见乱当乱、见怪不怪任我作为吗?那您就不是海老了。
��果然,海老语气轻松但内涵丰富地说:“我生于斯,长于斯,起于斯,成于斯。如果能最后安于斯,则此生无憾矣。”
��“安于斯”三字让海黑头心灵悸动,沉思良久,把玩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