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阿哥与阿妹-人之窝

马海西伸长着脖子在等待涸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等着等着就对我代写的那封情书产生了怀疑。到底有没有魔力?我心里也忐忑不安,因为老师的批语是“一派胡言”。

许达伟也在期待着,常在备弄里走来走去,希望再和柳梅撞个满怀什么的。可那柳梅却也和罗莉一样,老不出现。我看了也很难受,潇洒风流的许达伟哪天受过这种罪!追求平等自由时何等慷慨激昂,追求一个女人却又何等窝囊。

只有朱品最快活,学美术的人自由自在,好像永远没有负担似的。他没有什么大考小考,女性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因为他们常常画裸体。他整天叼着个烟斗,穿一条西装短裤,戴一顶阔边草帽,背着个画夹在苏州城里走来走去,去画些小巷子,破房子,小石桥和水码头。有时也到小菜场去画卖鱼娘娘,到玄妙观去画小摊头,引来围观的人一大堆,好像看猢狲出把戏。下雨天就在家里睡懒觉,睡醒了就画画维纳斯或者是看图片。他有一套世界名画集,永远看不完而且很珍惜,只有许达伟可以翻翻,中学生是不许碰的,他说里面有许多裸体女人,懂艺术的人看了是一种美,不懂艺术的人看了是一种性刺激。这性真是个无往而不在的东西,有时候是藏在房子里,有时候是藏在画册里,它把我们这个平等而快乐的小社会搅得没有平静的时候。

朱品虽然不麻烦别人,可那烧饭的阿妹对他最头疼,因为他吃饭不守时间不分顿,别人吃早饭的时候他不起来,别人吃完了中饭他才回来。他自己倒无所谓,冲一杯炼乳,啃一块面包就可以。阿妹却放心不下,好像是她没有尽到责任似的。

中饭已经吃过了,大家都已到学校,可那朱品还没回来。阿妹没有办法,便把饭问在锅子里,把菜罩在纱罩里,搬一张小板凳坐在走廊上,倚在庭柱上,等朱品。等得无聊便拿来一把麦秸,替隔壁的小姣姣编点儿小玩意。

夏日的午后最最使人因脑,何况那庭院中的知了又叫得有一声没一声。阿妹从小没有听过什么催眠曲,坐在河岸上、倚在树干上,听着知了叫的时候必然打瞌睡。

阿妹睡着了,睡得很香甜。她的头靠在红色的庭柱上,微微地歪在一边,嘴角上挂着一点笑急似乎在梦想着她的童年。她的童年决不是金色的,但是童年总归是童年。

胡妈说得不错,阿妹来的时候又黄又瘦,几个月的茶饭调理后,真的像发酵馒头,虽然不是又白又胖,却也丰满白净,胸脯隆起,突然之间变得很惹人注意。“依我看,她比那个胡乱打扮的罗莉更美,天真而纯洁;比起柳梅来仅仅缺少那种夺目的风采和高雅的韵味。

邋里邋遢的朱品回来了,满头大汗,一脸尘灰,黄咋叽的西装短裤上都是黑条点。他画速写的时候有个坏脾气,用橡皮擦木炭,然后又在裤子上擦橡皮,思考如何下笔的时候就用那块大橡皮不停地在裤子上擦来擦去。

朱品今天很倒霉,画了半天没有画出一张好东西,一脚踏进门来看见了熟睡的阿妹,啊,太美啦!这不是一个睡美人吗。朱品画过各种各样的睡美人,大多是横躺着的裸体,像这样倚着庭柱,歪着头,挂着微笑,拿着麦秸,纯真、恬静的小美人从来没有看见。

朱品轻手轻脚,像只猫似的走到阿妹的面前,选好角度,算好距离,轻轻地放下小凳,打开画夹,沙沙地画个不歇。他画得流畅的时候就不用橡皮。

阿妹慢慢地醒过来了,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咳嗽,睁开眼睛一看,倒地跳了起来:“朱阿哥,你吃过没有?”

朱品把脚一顿:“啊呀,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就差那么几笔,糟透!”

阿妹吓了一跳:“我……我怎么啦?”

“快,快替我坐在那里,按照原来的样子,装睡。”朱品气急吼吼地命令着阿妹。

阿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做—…。做啥呢?”

“做啥,你不看见我在画你?坐好,靠在庭柱上,对对,向右一点,头歪过来,睡,快睡。”

阿妹哪里敢睡,眼睛晓得大大的:这位阿哥怎么啦,人家是好心等你吃饭的。

“唉呀,你把眼睛闭上嘛,对了,嘴角上再挂点微笑,就差这一笔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蒙娜丽莎所以能成为世界名画,就是因为那点儿微笑嘛。”朱品兴致勃勃,摇头晃脑。

阿妹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什么是微笑。

“不对,这是苦笑。”

“还不对,这是冷笑。”

阿妹咯咯地笑了起来:“阿哥,勿来哉,你是搭奴开玩笑。”索性站了起来,不干了。

朱品摊开双手,叹了口气,在那幅未完成的杰作上又涂了几笔:“你看看,多可惜!”

阿妹一看,高兴得跳起来了:“这不是画的我吗,多漂亮呀!”

朱品也忍不住向阿妹看了一眼,仿佛刚刚明白过来:“是呀,我以前倒没有注意。”

阿妹笑了,不是微笑,是掩嘴一笑:“我以前也不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拍过照片,朱阿哥,这张画能送给我吗?”

“你要是欢喜的话,就拿去吧。”

阿妹欢喜不迭,把幅画儿捧在怀里:“阿哥,你快去吃饭吧,菜在桌子上,饭在锅子里,你先坐好,我替你盛饭去。等等,你先洗把脸,看你个面孔上的汗嗒滴。啊呀,你的短裤忒龌龊,等歇脱下来,我替你洗。”阿妹感谢别人的唯一办法就是帮助别人做事体。

朱品换掉衣服洗好脸,舒舒服服地朝南坐,阿妹把门在锅子里的热饭端到他面前。

朱品有滋有味地吃饭,阿妹仔仔细细地看画,看着看着就有点不满意:“阿哥,我怎能老是睡觉呢,在家里老是睡不醒,被我婆婆捶,你能不能替我画一张眼睛睁着的,坐着的,笑眯眯的,让我挂在房间里。”

朱品吞着饭,唔唔地点头,咽下一口说:“可以,你的眼睛很有特点,不过你要有耐性,坐在那里不能动来动去。”

阿妹的眼睛是有特点,她的眼睛不大,笑起来还有点眯细,可那眼梢很长,还有点翘起,好像是用油彩画过的。

这下子朱品有事可做了,下雨天再也不画维纳斯,画阿妹。他画了素描画水彩,画了水彩画油画。别看朱品吊儿郎当,他在学校里是高才生,多面手。

朱品画得很得意,仅仅那张素描就被他的导师赞不绝口,准备印到一本什么画册里。

阿妹也很得意,原来她竟生得这么美!大姑娘欢喜照镜子,有条件的欢喜拍照片,其目的就是想看看自己究竟美不美。照镜子仅是一刹那,拍照片倒是可以保留,可是十个姑娘有九个认为照片都不像自己,太丑。朱品的画儿何等了得,是艺术!艺术的本身就是美,比现实的东西更美丽。听说蒙娜丽莎的原型并不美,那女人的面部神经有问题,永远的微笑是肌肉抽搐造成的。

阿妹对朱品另眼相看了,有点儿什么好菜都得留给他,替他盛饭也得满一点,也不叫他朱先生或朱阿哥了,直接以阿哥呼之。苏州姑娘叫阿哥又嗲又甜,那清脆的高音可以使人心醉,偏偏她的名字又叫阿妹,他叫朱品阿哥,朱品叫她阿妹,叫来叫去像唱情歌似的。

我听了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十八岁的乡下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我们这个小社会里已经有两个半死不活的人了,再来一个怎么受得了呢。有吃有住便得有问题,吃得好住得宽就要出事体,这种事体恐怕都是这座宽敞的房子惹出来的……

还好,胡妈来了。

胡妈看到阿妹床头上挂的肖像,大为惊异:“你这像是从哪里来的?”

“是朱阿哥替我画的。”

“多少钱?”

阿妹笑了:“他欢喜替我画,不要钱。”

“啊呀,你真福气,这像画得多漂亮啊,要是被一阵风刮到皇宫里去,皇帝准要选你做贵妃。阿妹,你去和朱阿哥说说,也替我画一张。”

“你想当太后?”

“鬼丫头,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变得油腔滑调的,当心我叫你婆婆把你领回去。”

阿妹不敢开玩笑了:“你要画像做啥呢?”

“你别管,反正是有用场的。街上的画像店里我也问过了,画一张像这么大的要五十米。”胡妈没把用场说出来,说出来有点不吉利,那年代的照相技术很落后,死人的遗像都是在小照片上用九宫格放大成木炭画,有十二吋、二十四吋、三十六吋不等,一吋一个价钱。老人们都相信画像,不相信照片,认为照片会发黄,保存期不长,因此有些落拓的画家或会涂几笔的人就以此为业,生意还是不错的。

胡妈虽然还有老相好,但也是按照习俗,过了五十就备棺木,做寿衣,情与死是不矛盾的。她的寿衣、寿材都做好了,就差一张遗像还没有备齐,也曾到画像店里去看过几次,小的看不上眼,大的又嫌太贵,而且画得歪七歪八,和朱品画的不能比。?

胡妈逼着阿妹去和朱品讲,决心要省下这五斗米。

阿妹只好恳求朱品了:“阿哥,求你一件事情……你肯不肯答应?”

朱品笑了:“什么事情还不知道呢,怎么能说答应不答应。”

“我说啦,说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阿妹真像个小妹妹似的。

“怪啦,有这么说话的吗?”

“好阿哥,我求求你,请你替我舅妈画张像,可以不可以?”

“舅妈,谁?”。

“胡妈呗,隔壁的。”

“她噢,我的天!不画。”

“喏喏,我晓得你不肯答应,你不答应我也不答应,下次不替你当什么模特,坐得腰酸背痛的……求求你啦,呵哥,你不替她画,她就要叫我的婆婆把我领回家,谁来替你们烧饭呢?”阿妹也有一手。

朱品只好勉为其难了:“好吧,叫她等着,哪天我吃过晚饭后去替她画几笔。”

胡妈得知以后欢喜不迭,吃过晚饭便梳妆打扮,等待朱品。她家乡的习俗很特别,女人在夏天要么就是光膀子,已婚的妇女可以不穿上衣。上街、出客可就复杂了,上四下三,要穿七件,手里还要撑一把洋伞。撑洋伞主要的不是为了遮太阳,而是为了挡视线、因为在田岸上踏水车的男人大都光赤条条,女人从他们的面前走过时只好用洋伞挡住视线,装作没有看见。

朱品画画是创作,创作是靠灵感,凭兴趣,准时守刻是不行的。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三四天都不照面。

胡妈可苦了,那上四下三的衣服要穿个把钟头。花鞋子、黑袜子、短裤、衬裤、罩裤;肚兜、小褂、外衣,外加一条绣着花边的围裙束在腰眼里,身后拖两条丝穗。除掉穿衣之外还得梳头,头发虽然没有几根,却是越少越难梳理。再加上那夏日的傍晚西风初歇,鸣蝉聒噪,大院子里十分燠热,那下三上四穿好后,照照镜子很好看,可却热得浑身起痱子。得知朱品不来时,赶紧卸装,那内衣内裤已被汗水湿透。

胡妈受不了这种罪,她在夏天总是一吃过晚饭就洗澡,洗完澡之后就不穿上衣,坐在庭院里摇芭蕉扇,适意适意。几天没有等到朱品之后她就改了主意,何不等朱先生来了之后再梳妆,那也来得及。

星期一吃过晚饭之后,朱品突然来了兴趣:“走呀,我们画那个老太婆去,艺术不仅是美,其中也包括丑,丑也是一种美。”他不知是受了什么理论的启发,拿起画夹,还要呼朋引类,叫我们跟他看热闹去。

我正好也要到上房去。自从搬出西厢之后,我也不敢忘恩负义,每个礼拜一照例去为我的姨妈讲电影故事,只是改了地点,坐在主楼的外走廊上,陪着她熬过三支香烟。不过,最近一个时期费亭美除掉要我讲电影故事之外,还要我讲讲我们的小社会;问我们都在做些什么事体。我讲了如何举行派对、如何组织乐队,那马海西如何爱着罗莉等等,她听了也很有兴趣,还要追问一些细节。可是当我谈到舞会的皇后柳梅的时候,她就沉默不语,又变得比死人多口气。

阿妹领着我们一伙人进入上房的时候,胡妈毫无准备,穿着短裤,光着上身,坐在石鼓凳上摇芭蕉民

阿妹高兴地喊道:“舅妈,朱先生来替你画像啦!”

胡妈立刻起身:“等等,我去穿衣。”

朱品那艺术家的眼光何等尖锐,高叫一声:“别动!坐在那里。”

胡妈一吓,坐着不敢动弹,她以为画像之前还要烧香拜佛什么的。

朱品来不及找凳子,向地下一坐,打开画夹,唰唰地飞舞着炭笔。这眼前的老妇人简直是一尊罗丹的塑像,光身秃头,肋骨可数,青筋暴起,两个瘪奶子挂在胸前。罗丹塑的是个老妓女,朱品要画一个老女佣来和罗丹的作品媲美。

朱品用准确而又流畅的线条,唰唰地几笔就把胡妈的轮廓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引得大家都围在朱品的身边,看他的技术表演。我本来见到胡妈不穿上衣时就吓得不敢抬头,现在看看胡妈,再看看朱品的画,觉得倒也很美。

胡妈本来以为是举行什么仪式,慢慢地觉得本对,那么多人聚精会神地看什么呢。她忍不住站起身来,抢前几步,一看,哇地叫了起来:“朱先生,你哪能做这种缺德的事体,我苦了一生一世,你还要让我勿穿衣裳见阎王!”

“别动,替我坐在那里!”朱品大声吼叫。

胡妈哪里肯依:“你这不是叫我下地狱吗,我做了啥坏事体?”胡妈的话是有内涵的,那时的庙堂里常有地狱的塑像,其中有一堂是女人在阳间与人通奸,死了以后就得下地狱,由两个小鬼用大锯从两腿间向下把人锯成两片,谁叫你在阳间把一个身子给两个人的?被锯的女人是倒着的,赤身裸体,两个奶子挂在胸前。如果她以此种形象去见阎王,正好,连衣服也用不着剥就可以直接架到锯子下面;如果她的姘头真的不止一个,那就得锯成三片,锯成四片……苦不堪言。

胡妈越想越害怕,发了疯似的抢画夹,要把画儿撕碎。

我为了保护艺术珍品,也就不怕格斗,一把抱住胡妈,不让她靠前。想不到胡妈还真有力气,摔得我一个踉跄,差点儿跌个跟头。史兆丰上来帮忙,一人摁住她一只臂膀。

胡妈动弹不得了,便大哭大叫:“你们都不是东西,都是夜叉小鬼……”

三舅闻声而至,声色俱厉:“干什嘛,你们竟敢打人!”他开口就说打人,有点儿蓄意挑衅。

“谁打人啦,是她请我们来画像的。”朱品说。

“画像?你们在那边跳舞弹唱,还没有闹够,又到这边来画像!画像是动笔的,怎么还要动手?”三舅的声音并不高,却是阴阳怪气。转过身来对我时,就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还不替我放手,小弟!”他是吃柿子拣软的捏。

我也硬起来了,怕你?我们有八个把兄弟,老大就是许达伟,这边那边的房子都是他的,你这个小老头儿是哪个邪门里的,不放!

胡妈挣扎着:“三舅老爷,你快替我把那张像撕掉,他们把我画得像个下地狱的。”

“别撕,给我看看。”一个稳重、平静而又颇有威严的声音,在我们的身后响起。

大家回头一看,居然是费事美!

全体肃然,我和史兆丰也放开了胡妈的手,朱品捧着画夹,对着费亭美深深地一鞠躬,好像是在十八世纪的宫廷里见到一位贵妇人似的。

胡妈好像得救了:“许师母,你看呐,他们把我画得像个鬼。”

“能看吗,朱先生。”费亭美用一种很有礼貌的口气,这种口气更显得她身份的高贵。

朱品恭恭敬敬地把画夹递给费亭美。

费亭美看了微微地一笑:“朱先生,你很有才能。胡妈,替我坐在那里,让朱先生继续画下去。”

朱品又是一鞠躬,表示深深的感谢。

胡妈哪里肯依呀:“许师母,你怎么也向着他,他把我画得还有个人样子吗!”

“胡妈,你不懂,朱先生画的不是你,你只是一个模特儿,做做样子的。我年轻时也当过模特儿,是给达伟他爸爸画的。”费亭美微微地一笑,“也是光着膀子的。”

胡妈弄不懂什么叫模特儿,许师母能做她当然也能做,可她还惦记着她的遗像:“那……我要一张穿衣裳的。”

朱品连忙答应:“可以可以,等我把这张画好了,再给你画一幅真像,随你穿什么衣裳,凤冠霞帔都可以。”

胡妈答应了,坐到那个石鼓凳上去,想想还有点不放心:“朱先生,你要在这张画儿上写几个字,这不是我。”

“好啦,应当是写这不是胡妈。”朱品还要正儿八经地加以纠正。

“不对。”胡妈还要纠正朱品,“我的大名不叫胡妈,叫胡常氏。”她不知道,这胡常氏更不是个名字,是一个娘家姓胡,婆家姓常的女子。

朱品再也不去噜苏了:“好吧,胡常氏,坐正,抬起头……”

一个耗尽了年华,耗尽了精力的老妇人在我们的面前慢慢地显现,感不到她的老丑,也不感到可怜,只是一种木然。

费亭美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得很认真,很仔细,她的端庄和美丽正好和胡妈形成强烈的对比。我觉得朱品应该为费亭美画一幅像,这么一位美丽的贵妇人在画儿里很少看见。

朱品大概也有和我同样的想法,艺术家的敏感是决不会比我迟钝的。他画的时候常常回过头来看费亭美,好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也像是用目光把她挽留在身边。

费亭美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迟疑,直等到朱品快要收笔的时候才说:“朱先生,我想请你为我画一张油画,不知道可以不可以,是否会耽误你的学业?”

朱品跳起来了:“啊!我正想向您提出同样的请求哩,您这是对一个后生的最高奖励!”说着,又是一躬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