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贞观长歌

楼上有人喊着:“独孤将军,真有你的,又拿了两个!”队伍里一个年轻俊朗的小校抬起头应道:“遗直呀,可惜你错过这一仗了,这十几个家伙,个个一身好武艺,被我们一百多人围住居然死战不退,我们杀了十一个,好容易才拿下这两个。”一辆马车的帘子挑了起来,露出长孙无忌的眼睛,看了看一上一下两个说话的人,两张面孔他似乎都很熟悉,可他却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了。

长孙无忌没有看错,那两个人他还真的都认识。领着那队骑兵的是独孤谋,那日在大牢里李世民的一番话说得这个恶少痛心疾首,他背着母亲来到马邑,投奔了父亲的旧部元仲文,想凭着军功一雪前耻。而城楼上的裨将是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比独孤谋还早一年来到这里,只不过房玄龄为人不爱张扬,这件事儿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当时京城里的勋戚子弟多喜欢当禁卫军,成天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像房遗直和独孤谋这种家世到边关来的极少,所以二人自然就成了脾味相投的挚友。

独孤谋把两个俘虏押到了马邑守将元仲文的大帐,向元仲文禀报了自己这一趟打探军情的收获——阿史那氏二汗突利的人马今晨突然行至浑河以北三十里扎营,再往东不远,执矢思力领着五万人马也正向南行进。元仲文听罢吃了一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情形有些不对呀!他打量一眼那两个俘虏,看服饰其中的一个好像还是个王子!便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王子服饰的人正要说话,另一个长着鼠须的汉子抢着说道:“我们是忽儿汗部落的,这位是忽儿汗部落酋长之子哥舒打。”

元仲文有些奇怪地说道:“忽儿汗部靠近陇西,尔等为何到这东边来了?”还是那鼠须汉子回答道:“我们是来这边看亲戚的。”军情紧急,元仲文来不及再盘问下去,发令将二人押下去好生看管,又派人将独孤谋探得的军情火速报往云中尉迟敬德的大营,同时开始调动城中守军准备迎战。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俘虏其实大有来历,那个穿王子服饰的就是颉利的世子施罗叠,而同时被俘的是他的侍卫赫台。那次抢亲不成让施罗叠犯了相思之病,眼前成天都晃动着阿史那云美丽的身影,这次颉利令突利部南下马邑,施罗叠听到消息后,忍不住对阿史那云的惦念,就背着父亲引着赫台等十几个人去找她,不想在浑河边上遇到了独孤谋率领的唐军斥侯,寡不敌众,被逮了个正着。

唐军看守的并不很严,赫台磨断了捆着自己的绳索,推开一道窗,跳了出去,他来到囚禁施罗叠的柴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突然有人大喊:“快来人,俘虏逃跑了!”赫台无奈,只得冲里头轻声说了一句:“殿下保重,臣先回去报信,这就来救您!”说完,拔腿就跑。越过一道墙,是一片菜地,有个老汉正在挥锄种菜,他夺过锄头,将老汉打死,扒下衣服换上,东拐西拐地最后竟混出了城门,千辛万苦逃到浑河北岸,找到执矢思力的营盘,把事情报告了他。执矢思力大惊,亲自去见颉利,向他禀奏了这个消息。颉利下令不许再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接着调大军从三面袭向马邑。

入夜,马邑突然被几万胡骑围住了,元仲文被人从梦中唤醒,登上城门向外眺望,见四野里有无数火把在晃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一面派独孤谋到城里征集丁壮乡勇,登城据守,一面派人乘夜去尉迟敬德将军处告急,请他速引兵来援。

独孤谋立即带着一小队士兵沿街去征集丁壮,他亲自敲着一面锣大声喊道:“各家各户都听着,胡寇来犯,太守有令,全体丁壮登城据守!”听到锣声,不断地有壮丁从家里出来拿着武器朝城头走去,他们生活在边地,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独孤谋来到一家客栈前,只见门口站着几个背着刀的精壮汉子,他喊了一嗓子:“喂,你们听见没有,丁壮一律登城据守!”

几个精壮汉子却没有理睬他,独孤谋火了,喝了一声:“来呀,把他们押到城头去!”士兵们上去伸手就拽那几个精壮汉子,那几个人露出抗拒的意思,居然要伸手拔刀。这时,一个布衣老者出现在那几个汉子身后,独孤谋脸色一变,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长孙无忌,忙对众士兵下令道:“慢!”接着他向长孙无忌走近一步道:“我是独孤谋呀,大——”

长孙无忌忙打断他的话道:“哦,是你呀,差点认不出来了,不错,我就是长安贩皮货的大冯,怎么样?去年往府上送的那张白狐可还好用?”独孤谋会意,对方显然是不想泄露身份,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做了顶冬帽,戴着甚为暖和,对了,您怎么会在这里。”长孙无忌道:“这说来就话长了,你跟我来。”独孤谋留下那队士兵,然后跟着长孙无忌走进客栈,穿过厅堂登上楼梯,来到一间客房前,长孙无忌指着一扇门说道:“进去吧。”

独孤谋小心地推开那道门,将一条腿迈进去,目光朝里一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竟然是皇帝李世民着一身便服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