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萍很长时间没有收到陈家明的来信,她写过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她不知道陈家明那边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她隐隐猜得到,陈家明可能要长期留在部队了。她跑到陈家明家,从陈德根和家明妈口中得知了陈家明是去参加提干培训,她就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陈家明既然是参加提干培训,而他又再不肯给自己来信,显而易见,他一定是变心了。姜丽萍的心里是又气又急,伤心之下,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稳,人很快就消瘦了下来。
�女儿的这种样子引起了姜支书的警惕,他终于从女儿的口中追问到了这一段时期以来女儿和陈家明的情况。
�这时候,孤立无助的姜丽萍终于忍不住哭了。
�姜支书听着女儿的哭泣,他有点心烦,生气道:“嚎啥嚎?要是我不问,你也就没把我当成你的爹了?我这一问,你倒觉得委屈了?我早就说过那小子不是个好玩意儿,你们谁听进去了?”
�丽萍娘心疼女儿,恨恨地瞪了姜支书一眼:“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快想想法子吧。”
�姜支书说:“陈家明连一封信都不给丽萍写,这小子肯定心里有鬼,对付陈家明这种人,法子多得是……”
�姜丽萍不哭了,抬起头来,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她爹。
�姜支书看着女儿说道:“丽萍,你能听爹的话吗?爹叫你咋做,你就咋做!”
�姜丽萍愣了愣,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狠劲地点了点头:“只要……”她没往下说,她知道她爹是明白她的话的。
�姜支书往被子上一靠,说:“只要你听我的,这就好办。一会儿,我去陈德根家拿陈家明的地址。明天你就跟着我到部队去一趟,到时,我定叫那小子给你一个说法!”
�
�姜支书带着女儿来到了部队。姜丽萍是以陈家明未婚妻的身份来的。听到这个消息时,陈家明的心里乱了,把他叫到办公室的政委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问陈家明要不要他跟着一起去见一见他的未婚妻?陈家明摇了摇头,他想起宋红兵,宋红兵就是让翠花来部队闹得取消了提干的资格,难道姜丽萍也是听说了要过来闹吗?
�陈家明到了传达室,姜支书和姜丽萍坐在传达室的长沙发上,姜丽萍清清楚楚地还挺着个大肚子。
�在这之前,姜丽萍想要把搁到肚子上的枕头取出来,她实在难为情,她这样一个大姑娘腆着个大肚子,连旁边坐着的传达室的战士都不停地拿目光瞄着她。她的脸红得都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但是姜支书按住了她要抽枕头的手,轻轻地说:“丽萍,你还想不想要陈家明了?想,就好好听爹的话。”
�姜丽萍压低声音难为情地说:“爹……我,你这让我干的是啥呀?我和陈家明又没有……这……多不好。”
�姜支书不屑地说:“这有啥不好?用啥手段是次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陈家明给拉回来。你要是不听爹的话,我可就不管你的事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姜丽萍很无奈地继续揣着。姜支书脸上这才浮出满意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了被他降伏的陈家明服服帖帖的样子似的。
�陈家明一推开门,姜支书就“噌”地站了起来。姜丽萍十分不自在地用手按着腹部。
�陈家明看着他们,有些紧张地问:“丽萍,你……你们怎么来了?”
�姜支书双手叉腰,说:“我们怎么不能来了?你害怕我们来是吧?”
�陈家明没有理姜支书,走到丽萍面前。姜丽萍双手环抱着肚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不敢看陈家明的眼睛,低垂着眼睑轻声说道:“你这么长时间,连封信……都不写,我们以为你出……啥事了,就来了……”
�陈家明的目光落到姜丽萍隆起的肚子上,惊讶地问道:“丽萍,你这是……怎么了?你这肚子……是得了啥病呀?”他一时还没有往怀孕那方面去想。
�姜丽萍很害羞,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她瞪了父亲一眼。
�姜支书对陈家明说:“哎,陈家明,你不知道这是啥情况?装啥呀装。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非得去找部队领导不可,我就不信,还没有人管了。”
�陈家明这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传达室里的士兵一看这阵势,拿起了电话。陈家明冲过去,伸手按住了士兵摇电话的手。他走到姜丽萍面前,生气地说:“丽萍,我们这里管得很严,天天训练,根本就没有时间……写信,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咋就……你这是干啥呢?”
�姜丽萍气愤地从怀里掏出枕头,扔到了地上,她羞愧地说道:“这不是我要这么干的!我爹他……”
�陈家明说:“姜支书,你这是弄啥呢?我一听丽萍来了,心里可高兴了。你们咋就对我来这一手?”他转过来对姜丽萍说道,“丽萍,你别气了,走,咱们到招待所去先住下再说。”陈家明提上包,拉着姜丽萍就走。
�姜支书从地上捡起枕头,气呼呼地跟上去。
�到了招待所,陈家明把姜支书安排到另一间屋子后,才给姜丽萍说:“丽萍,你干什么呀?你想叫我难堪,也不能用这个招呀?这骗得了谁呢?”
�姜丽萍满面通红,喃喃地说:“我……都是我爹叫我干的,我还以为你变心了,这才……家明,是我不好。”
�陈家明说:“哼,你爹以为这样,就能叫我提不成干了?他以为这是始原啊?别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姜丽萍惊喜道:“家明,你真的要提干了?”
�陈家明说:“你以为呢?我们这次培训就是脱胎换骨了,管理得比新兵连还要严格呢,根本就没有时间写信,我也想着等培训完了,真正提干了,再告诉你,给你来个更大的惊喜……”
�姜丽萍抓住陈家明的胳膊,激动地说:“我还以为你……变心了呢?收不到你的信,我心里那个急呀,到你家里都去过好几趟呢,村里的人都笑话我,说我没过门……”
�陈家明装作生气地说:“你就知道听你爹的话?丽萍,你啥时候能有你自己的主见呢?”
�姜丽萍说:“家明,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人家那也是急了嘛。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听他的了,我……只听你的!”说着,她就像只小猫似的,往陈家明身上靠来。
�陈家明推了姜丽萍一把:“你爹就在隔壁呢,你别这样……”
�姜丽萍赌气地说:“谁要管他呀,他尽出些馊主意,差点丢了你的人呢……”
�陈家明没再躲开,他伸手抱住了姜丽萍,轻声地说:“丽萍,这次到省城来,我可能没时间陪你出去逛了,你想想这是啥地方?集训队都是培训要提干的人呢,管得可严了,平时根本不让人出去,就是星期天,一个班里也只能出去一两个人,还只给请一个小时的假……”
�姜丽萍十分理解地说:“你别说了,我都看到了,大门口都那么严,里面肯定管得更严了。逛啥呀,只要你没有变心,我就放心了,赶明儿,我们就回去。”
�陈家明说:“也别这么急,既然来了,你就……和你爹,在省城逛两天再回去。”
�姜丽萍说:“你别管了,别耽搁了你,叫部队首长对你有了看法可就不好了。”
�陈家明走了以后,姜丽萍来到她爹住的房间里。姜支书正坐在床铺上抽烟。她挨着她爹坐下,轻声说:“爹,咱们明天就回去吧。”
�姜支书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丽萍,那小子糊弄了你几句,你就真相信了?不能这样就走了,我得见见他们领导……”
�姜丽萍生气了:“爹,你说啥话呢?家明又没有干啥对不住人的事,你找人家领导干啥?你这样会害了他的,你知道吗?他要是提不成干,对我又有啥好处?咱还是回吧。”
�“我是怕这小子跟你玩心眼,到时候他真要变心了,想整他也不行了。我想……”
�姜丽萍打断道:“你别说了,你要真去找部队领导,你今后就不是我爹了!”说完,气呼呼地走出门,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
�送走了姜支书父女,陈家明才把这事告诉了毛东亮。毛东亮一听姜丽萍来过,吃了一惊:“原来是姜丽萍和她爹来过了,我就说你这几天神出鬼没,弄得挺神秘。你跟姜丽萍摊牌了吗?”
�陈家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没呢!”
�“怪不得你躲着我呢,是不是怕我催你?我就弄不明白,你还等啥呢?”
�“我……我是怕现在对她说这事,她一定会想不开,要闹起来,那……多不好!你不知道,他们这次来,本来就是打算给我个难堪的。”
�“她给你个难堪?是啥难堪?哎,是不是上次宋红兵的事把你吓怕了?宋红兵和你不一样呢,他把人家都那个了,你又没有把她怎么样,你怕啥呢?”
�“可这事谁又能说得明白?反正她要这样大闹一下,总归不是太好。”
�毛东亮说:“陈家明,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一开始我就对你说过,找对象的事不要急,你听不进去,一个劲地跟着那帮老兵瞎忙乎,现在劝你断又不断,你就这样拖着吧,像你这样处事,痛苦在后面呢,你等着吧。”鸽子飞过天空32�过了一段时间,梁莎莎再次到集训队来看陈家明。
�梁莎莎一来就说:“我本来早应该来的,可这一月多时间,每逢星期天都有事,先是我妈来看我,上上个星期天,我们又搞学雷锋做好事活动。上个星期天,我们班又没有请假名额了,我只好等到这个星期天才来了。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咋发现你脸色不太好?”
�陈家明揉了揉自己的脸说:“有吗?我刚睡了一觉,可能是刚睡起来吧,没事,我的脸色一直是这样。噢,对了,你上次拿来的诗稿我看了,写得真不错的,表明了你心间不曾荒芜的另一抹春色……”
�梁莎莎的眼里露出兴奋的光彩,嘴里却说:“你算了吧,啥‘心间不曾荒芜的另一抹春色’,没那么玄吧?你就别净拣好听的说了,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啊。”
�陈家明说:“我说的是真的,像你在《岁月》里有一段,是这样写的:‘岁月穿透/稚嫩的语言还没有/学会高傲地封闭/就断然地说出你的誓言/其实誓言是挡不住风的/还有那些抹不去的思念/在窗帘背后等待着/春天的花香/就像美丽的故事结束了/还会开始……’这些诗句表面看似是自我,其实是一种对岁月的渗透,这样的话,这样的意境,我可是写不出来的。”
�听陈家明这样说,梁莎莎脸上的喜悦想藏都藏不住了:“陈家明,你现在变得也会说奉承话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写的是啥玩意儿?哎,对了,我妈给我捎来了一些吃的,我给你带了一些过来,看我差点都忘了。”
�梁莎莎从包里掏出一包糖果来,陈家明不接:“你留着吃吧,我不喜欢吃糖,你们女孩子爱吃零食,还是你留着吃吧……”
�梁莎莎急了:“我那里还有呢,这些是专门留给你的,你不吃可不行。”
�陈家明只好接过来,说:“上次你拿来那么一大包东西,这次又是……”
�梁莎莎说:“上次的那些,是不是都叫毛东亮他们抢走了,你可能都没有吃上吧?哎,我觉得他们真的很好玩,那个毛东亮挺逗的,还有那个不爱说话的宋红兵……”说到这里,她发现她刚说到宋红兵时,陈家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怎么了?陈家明,是不是出啥事了?”她关切地问。
�陈家明摇摇头说:“宋红兵可惨了,他呀,要提干了,想甩掉他老家的对象,叫对象把他告到军区,军区已经把他的提干资格取消了……”
�梁莎莎惊讶道:“是吗?咋会这样呢,有这么严重吗?”
�“你都不知道,他们……他们都快结婚了呢。”
�“快结婚了不是还没有结婚嘛,至于吗?”
�“可是他们……他们已经……唉,叫我给你怎么说呢,反正挺闹心的。”
�“那现在他人呢?”梁莎莎问。
�“早回咱们团里去了,前几天还给我来信说,他只有等着年底复员了,唉,怪可怜的。”陈家明唉声叹气地说。
�梁莎莎同情地说:“这下,宋红兵可给毀了,那个女人咋要那么弄呢?她又能落下啥好呢。你说,宋红兵就是回去了,还能娶她吗?真是的。”
�陈家明气愤地说:“娶她才怪呢?把宋红兵都害成这样了,俩人哪还能生活到一起呀。”
�梁莎莎突然转移了话题:“陈家明,你咋样呢,在老家有没有这种对象?”
�“我……哪有呢?”陈家明说得有点躲躲闪闪。
�梁莎莎说:“你要有,可要注意点,千万别也弄成这样……”
�“我……咋能有呢?”陈家明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了,他发现自己在梁莎莎面前撒谎就像犯罪一样,他赶紧把话题岔开,“哎,对了,一直光顾着说话了,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走,我们去找毛东亮,一起到门口吃饭。”
�梁莎莎说:“好呀,毛东亮还答应,要请我吃好吃的呢。”
�吃过饭,刚把梁莎莎送走往回走时,毛东亮把梁莎莎夸了一路:“你看看人家梁莎莎,人长得漂漂亮亮,又大大方方的,从气质上就很不一般,你那个姜丽萍能和人家梁莎莎比吗?”
�陈家明有些不高兴:“我没有说姜丽萍有多好呀?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的,怎么可能放在一起去比?”
�毛东亮说:“你现在终于这样说了,我等你这话都等了好长时间。陈家明,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连个话都金贵得不行,亏得人家梁莎莎还大老远地跑着来看你呢,我真不知道你整天都在想啥?叫你再写些诗歌,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有写出来,我那个同学说下个星期天要来取呢。家明,梁莎莎和姜丽萍,谁更适合你,你真要好好想一想,上次宋红兵的那个对象翠花你可是看到了的,哪像个娘们?整个一泼妇。本来这事也是宋红兵做得有点过,站在她的立场上想,她是个弱者,是该得到同情的,可她一来,就那样一哭一闹,最后又来了个上告,就这样把宋红兵的前程给断送了,这种女人不让人反感?我想啊,谁要是找上这么个女人,就自认倒霉吧,估计就是结婚了也不定会有幸福的。”
�陈家明不满毛东亮拿姜丽萍和翠花来比,姜丽萍哪会像翠花一样呢?但他也不愿与毛东亮辩解,他只说了一句:“姜丽萍她……不至于这样的。”
�毛东亮说:“也许你认为姜丽萍没闹过,可能要比宋红兵的那个翠花好。可上次她和她爹来集训队时,你说她怀里揣个枕头,想用假怀孕来要挟你这一招,我看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是她爹叫她干的。”陈家明替姜丽萍开脱道。
�“她自己是傻子呀,就一点自己的主见也没有?她爹叫她干她就干了?如果她爹叫她也去军区告你,她不是也乖乖地去了?”
�陈家明不吭气了。
�毛东亮继续说道:“你也不要为她辩护,我也看出来了,你前怕老虎后怕狼的,总有一天,会叫你有哭都哭不出来那一天的。”
�陈家明低着头闷闷地走着,不再说话了。鸽子飞过天空33�这天,姜丽萍一个人坐在代销店里看书。刘晓丽走了进来:“就你一个人享清闲呢。”
�姜丽萍放下手中的书说:“谁说我清闲了,刚来了几个人,我才把书拿到手上,你就进来了。晓丽,今天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刘晓丽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晃了晃说:“还不是你的陈家明给闹的,我不来行吗。”
�姜丽萍一见信,眼睛亮了,高兴地说:“是家明来信了,快给我。”她从凳子上跳起来,就到刘晓丽手里来抢信。刘晓丽忙把信藏到身后,在地上转着圈子躲着姜丽萍,一边还说:“喂,丽萍,咋一点规矩都不懂了,我是来给你送信的,你不但不谢我,还用这种态度,我今天就不给你。”
�姜丽萍住了手,好言好语地说:“好好好,晓丽,我谢谢你了,待会儿我请你吃糖,可以把信给我了吧。”刘晓丽这才笑着把信给了姜丽萍。
�姜丽萍信一到手,忙闪开刘晓丽,边撕信边咬牙切齿地对刘晓丽说:“哼,你这个死妮子,今后我再不叫你转信了,看你还神气个啥!”
�刘晓丽笑着说:“我知道,你上次和你爹到部队去吃了定心丸,今后可以直接把信寄到大队部了,再也不用我转了,我这座桥你是再也用不着了,你就拆吧。没良心的家伙。”
�刘晓丽端起姜丽萍的水杯,喝了口水。姜丽萍满脸兴奋地只顾看信,根本没时间理会刘晓丽。刘晓丽佯装生气地说:“姜丽萍,你不能这么冷淡吧,不用我给你转信了,连杯水都不倒了,我可怜得只能喝你剩的水了,你这样对待我,今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姜丽萍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她惊叫了一声:“啊!他这是想干什么?呵呵……陈家明,你……”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刘晓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她是高兴过度了呢,说:“丽萍,你这是干啥?就算是兴奋也不至于闹这么大的动静吧?人家范进中举是高兴糊涂了,年纪也大了,可你……”
�话没说完,姜丽萍大声哭着已经把手里的信伸到刘晓丽的面前:“晓丽,你看……陈家明……要和我……吹……吹呢……”
�刘晓丽接过信,疑惑道:“丽萍,你说啥呀?我看看,我看看……啊……这陈家明弄啥呢?我咋弄不清你们这事……”
�姜丽萍扑到刘晓丽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陈家明真不是东西,提干前对你穷追不舍,这会儿要提干了,又要和你分手,他到底想干啥?”刘晓丽抱着姜丽萍生气地说。
�姜丽萍摇着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刘晓丽不知该咋样劝姜丽萍,又不能给姜丽萍出些好点子,只好关了代销店的门,把伤心欲绝的姜丽萍送回了家。
�一进家门,听到哭声,丽萍娘跑了过来,见姜丽萍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问:“怎么了?啊,晓丽,丽萍她怎么了?”
�刘晓丽说:“大婶,陈家明要和丽萍……要和丽萍……吹……”
�丽萍娘愣了,好半天才说:“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这才过去一月多他咋就变卦,要和丽萍吹呢?”
�刘晓丽把姜丽萍扶到她的房子里,哭得浑身无力的姜丽萍一头扑到床铺上,又大声地哭了起来。丽萍娘过来拉着女儿的手说:“丽萍,你别哭了,你告诉妈,到底是咋回事呀?”姜丽萍甩掉她妈的手,不说话,继续哭着。
�丽萍娘心疼女儿,见女儿悲痛欲绝,眼泪也流出来了,她哽咽道:“这可咋办呢?丽萍天天盼望着,盼来的却是人家不要她的消息……这可咋办呢?”
�刘晓丽把丽萍娘拉出屋子说:“大婶,你别伤心了,咱再想想法子吧。你也别劝丽萍了,就让她好好哭一场吧。哭完了,她心里会舒服一些。”
�“晓丽,你在这里陪着丽萍,我去把丽萍她爹寻回来,看他有没有啥办法。”丽萍娘说着,踮着碎步就出去了。
�丽萍娘走了,刘晓丽又回来坐在姜丽萍的身边。姜丽萍已经停住了哭泣,侧躺在炕上,两只红肿的眼睛痴痴地看着屋顶。
�“丽萍,你别伤心,凭啥该你伤心呀。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陈家明那小子。”刘晓丽先是劝着姜丽萍,却忍不住越说越生气,气不过地骂起陈家明来。
�姜丽萍没吭声,听着刘晓丽的话,却忍不住伤心,又默默地流着泪水。
�刘晓丽硬把姜丽萍扶起来:“丽萍,咱们得赶紧商量,要不,你妈把你爹叫回来了,可就炸了锅了。”
�姜丽萍抹了把泪水:“现在,还能有啥……法子呢?”
�“我想呀,咱要不就先来个不动声色,装作没收到他陈家明的这封信,当作啥事也没有发生,还像原来那样给他写信,这样就避免了和他正面冲突,先稳住他,叫他的阴谋不能得逞……”
�姜丽萍茫然地说:“可是这样,能拖了今日,却拖不了明日呀?”
�“哼,丽萍,这你就不懂了,他陈家明是部队上的人,先把他拖住,然后,咱再到部队去找他们领导,有部队的领导为你做主,他陈家明再敢甩掉你,部队上肯定不会轻饶他的。”
�姜丽萍呆滞的眼神有了一点活泛:“这样行吗?”
�“行不行,咱得试试呀,我想着,总比这样被动着要好呀,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发起脾气来,和陈家明硬碰硬干上了,陈家明那头犟驴肯定会和你闹崩的。”
�“晓丽,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和我爹上次去他们培训的部队时,陈家明很怕我们吵闹,一个劲地劝说我呢,哼,他那个时候肯定已经变心了,就是哄着我不让我跟他吵,我咋就这么傻呀……”姜丽萍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刘晓丽说:“这不就成了,他陈家明还是怕部队领导知道他忘恩负义的事呢。丽萍,我看就用这法子,试试看,行不行?”
�姜丽萍咬着牙,恨恨地说:“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试。我不能这样轻易地被他抛弃,就像你说的,和他正面冲突,事情肯定会坏得快些……晓丽,你知道的,我为了和他好,受了我爹多少骂,可这个没良心的,却这样对我……”
�两人正在商量着,姜支书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他把怒火发泄在门上,一脚把门踢开,扯着嗓子愤怒地嚷道:“还叫他反了天了?老子破过四旧,打击过反革命,还怕了他一个陈家明不成?我就不信他小子还能硬过部队,硬过组织。”他冲着姜丽萍的屋喊着,“丽萍,你出来,爹给你做主!”
�丽萍却理都不理,冷冷地丢出一句话来:“我的事不要你管。”
�“啥?不要我管?都这会儿了,你还嘴硬呀?嘴硬会让那小子不把你甩了?”姜支书气呼呼地走进姜丽萍的屋子,“都是你不听我的话,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姜丽萍生气地从炕上跳了下来,说:“我听你的话?就是因为听你的太多了,才会这样。”
�“怎么了,冲我发啥脾气?是陈家明那小子耍你,他不要你了,你瞪我干啥呢?敢情我帮你倒帮得不是地方了?”
�姜丽萍说:“我的事不要你管了,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叫我怀里揣个大枕头,到部队找人家去,现在人家借题发挥了,你高兴了吧?”
�姜支书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指着女儿道:“好好好,我不管,我看你的能耐,看你还能把那小子说得回心转意!”他气呼呼地拧身出去了。
�夜深了,姜丽萍辗转难眠,索性披衣坐在炕上。刘晓丽也没睡着,她也起身坐了起来,抱住姜丽萍。姜丽萍轻轻地说:“晓丽,你别陪我了,赶快睡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刘晓丽看着她,叹息了一声,翻身躺下了。
�姜丽萍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屋顶。过了一阵,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信来,才看了几行,泪水又涌了出来。她用手捂着嘴,但哭声还是压抑地从指头缝里漏出来了,像有一阵风要穿过一个狭小的洞口,偏偏洞口的中间又塌方被堵上了,风不停地撞击的声音,痛苦、压抑和悲凉。哭了一阵,姜丽萍起身,从炕上爬了起来,拉开灯,轻轻地走到桌子前坐下。她拿过来纸笔,试了几次,却没写出一个字来。
�桌子上有面镜子,她拿过来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两眼红肿,神情憔悴不堪。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涩地笑了笑。
�丽萍娘不停地来回走着,她走到门口,总要看看丽萍的屋里,里面没有一丝灯光透露出来。姜支书仰靠在炕上的被子上,睁大着眼睛,像在思考着什么。丽萍娘漫不经心地从炕边上扯过报纸,给姜支书递了过去,却被姜支书一把打掉了。
�丽萍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姜支书跟着也叹了一口气。丽萍娘看着丈夫,小心翼翼地说:“他爹,要不你去劝劝丽萍?”
�姜支书恨恨地说:“不去,她不是不要我管吗。”鸽子飞过天空34�陈家明收到姜丽萍的回信,发蒙了,姜丽萍怎么可能这么冷静呢?冷静得都有点不像是姜丽萍了。。
�在那家雅舍餐馆里,陈家明把姜丽萍的来信给毛东亮看。毛东亮把信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想了想,不容置疑地说:“姜丽萍绝对收到你的信了!”
�“可是,依她的性格,她不可能如此冷静啊。如果她收到了信,她一定会在信中质问我的,她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毛东亮想了想说:“我猜想,姜丽萍背后一定有人给出谋划策。陈家明,你看她信上写的,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太平静了,这就跟演戏一样,演过了总要叫人生疑的。你不是说,她在来部队之前,你一直没有给她写信时,她来的信里全是质问,可这次,她写信的口气里全是关心和问候,看似风平浪静,其实这里面包含了很大的怒火,这就叫含而不露,引而待发。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处,人家要以静制动,把你先拖着再说。”
�陈家明气恨恨地说:“哼,这一定是她爹的主意,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招来。”
�毛东亮说:“你先不用猜想是谁的主意,这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咋样把这件事尽快解决了,不然,这样拖下去,非把你拖垮不可。”
�“那咋办啊?”
�“还能咋办,人家不接招,你发的力还不是白发。只好拖着了。”
�“这……这要拖到啥时候去?”
�毛东亮埋怨道:“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干啥去了,我的话你一点都听不进去,现在麻烦了不是?陈家明,好多事硬碰硬还好处理点,像你这种事,只能是当面鼓、对面锣地干。现在倒好,碰上个软钉子,够你磨唧的了。”
�陈家明的心里又烦又乱,他哭丧个脸,呆坐着,忽然转过头去冲着服务员喊道:“服务员,给我拿瓶白酒来。”
�毛东亮忙劝道:“陈家明,酒就别喝了,小心回去叫区队长知道了,挨批。”
�陈家明不理毛东亮的话,继续对服务员陈小丽说:“来一瓶白酒。”
�毛东亮说:“陈家明,你这是干啥呀,别喝了,心里不痛快,酒越喝会越难受的。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你也明白的。”
�陈家明固执地说:“我就要喝,难受就难受,愁就让他愁去。你要怕区队长,不敢喝,你就先回去好了。”
�“你……”
�陈小丽拿酒过来,赔着小心问两个人:“请问,还要不要打开?”
�陈家明也不说话,从陈小丽手里一把抓过酒瓶,“咯嘣”一声咬开了瓶盖,从桌子中间端过来一个小碗,“咕咚咕咚”倒了一碗,放下酒瓶,端起酒碗,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毛东亮看了看陈家明喝酒的狂劲,慌了,他伸手抓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我陪你喝”话没完,就一仰脖,把碗里的酒喝了下去。
�
�在毛东亮的鼓动下,陈家明终于来到了卫生学校看望梁莎莎了。与女兵宿舍楼那个传达员费了不少口舌,才来到了女生宿舍412室,上去敲了敲门。一个女兵打开门,却用手抓着门,探出头来,一副很警惕的样子问道:“你找谁?”
�“我找梁莎莎。”
�女兵回头对室内喊道:“梁莎莎,有人找,是个男的。”陈家明就听到室内传出一阵慌乱的声音。陈家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梁莎莎才出来了,看到他,笑道:“陈家明,我猜是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陈家明跟着进了屋子。屋子里放着三张上下铺,五六个女孩都齐刷刷地穿戴整齐,站在了地上,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陈家明。陈家明就跟受到检阅似的,被盯得浑身难受,他不好意思地朝这几个女孩微笑着点头:“打扰你们了。”女孩们“哗啦”一声全笑开了。
�梁莎莎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团的陈家明,他是……”
�一个女兵打断了她的介绍:“知道知道,我们早就听你说起过,他是个大诗人呢,今天才亲眼见到了大诗人,荣幸荣幸!”
�陈家明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梁莎莎从陈家明手中接过塑料袋,从中掏出一些吃的东西,给女兵们分发:“你们就别穷酸了,小心酸多了中午吃饭倒牙。给,用诗人的东西快堵上你们的嘴巴。”女兵们一个个欣喜地接过东西,看着包装。
�“谢谢,谢谢大诗人,也谢谢梁姐,要不是梁姐,我们哪有机会吃上诗人的东西呢。”
�“是呀,是呀,我们都出去,给梁姐和陈大诗人留下空间吧。”女兵们嘻嘻笑着,一个个地拿着东西就要往外走。
�陈家明急了:“别别别,你们不要走,我马上就走了。”
�梁莎莎说:“你急啥呀,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还有事要去办吗?”
�“没事,我是专门来……看你的,可楼下传达室那个女的,她登记了时间……”梁莎莎和女兵们一听,突然笑成了一团。
�一个女兵问:“她给你登记了多长时间啊?”
�“四十分钟。”
�女兵们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梁莎莎笑着说:“好了,别笑了,人家也是为我们这些女兵负责嘛,没有错。这样吧,你们就别出去了,我和陈家明出去,到院子里走走,顺便到传达室把走的时间再登记上。”
�女兵们又笑成了一团。
�陈家明和梁莎莎下楼,并排走在校园里的林阴小道上。
�走着走着,陈家明突然“扑哧”一声笑道:“你们女兵挺好玩的,比我们男兵有意思,动不动就笑,女兵宿舍里多快乐啊,哪像我们男兵,一点情趣都没有,闲下来就知道在一起吹牛皮,没劲透了。”
�梁莎莎也笑道:“你还没有看到女兵们吃东西的馋样,好像八辈子没有吃过东西似的,上次我们宿舍关燕的男朋友来看她,带了一大包吃的东西,关燕把她男朋友刚送出房门,还没有关好门,我们就一哄而上,把那包东西给抢光了,给关燕连颗糖都没有留下。刚才你也看到了,她们都盯着你带来的那包东西呢,我干脆给她们分了算了,免得她们抢。”
�陈家明说:“我们男兵也一样抢。只是我们男兵住的地方,没有你们女兵管得这么严,到你们这里来,像探监似的,你们这的那个传达员,就差检查我带的东西了。”
�一提到传达室,梁莎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这算啥呀?上次关燕的男朋友来,那个传达员都跟着他上楼下楼,直到人离开了才罢休,你知道为啥吗?就因为关燕的男朋友头发留得太长,像个流氓,传达员不放心。”
�陈家明和梁莎莎全大笑起来。
�陈家明说:“这个传达员大姐倒挺好玩的。”
�梁莎莎说:“可不是吗,她今天看你穿了一身军装,算是对你高抬贵手了,她很负责任,心眼挺好的,对我们女兵像亲闺女似的,经常劝我们一定不要轻信男人,和男人打交道一定要多长个心眼。”
�“那我也是个男人,你和我打交道,多长心眼了没有?”
�“你不同呀,我们这么了解,你又是个正人君子,我多长个心眼干啥呀。”
�“你真的这样看待我?”
�“这有啥真的假的?本来就是嘛。”
�“你这样说,我挺感动的……”
�梁莎莎嘻嘻笑道:“这你就感动呀,行,以后我给你多说点,叫你感动得都不知道什么叫感动……”鸽子飞过天空35�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三个月就要过去了。还有几天就要离开集训队了,陈家明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毛东亮笑他是归心似箭。
�毛东亮说:“家明,明天是星期天,我想去和我的那几个同学告个别,你一起去吧,省报的那个同学也在。你们趁这个机会也认识认识。”
�“我可能请不上假了,这几个星期天,我都请假出去了。”
�“你去看梁莎莎的时候,就能请上假,让你去见我的同学,你先就没劲了。是不是这个星期天梁莎莎要过来看你呀?”
�“哪里呀,梁莎莎她们要考试了,最近出不来。要不,我咋去看她呢。真的是我请不上假了,上个星期天区队长就对我说了,一直到培训结束,再不准我的假了。”
�第二天,毛东亮只好一个人去了。留下陈家明一个人没有意思,他就去洗衣服。正洗着,一个学员给他送过来一封信。
�陈家明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信来一看是姜丽萍来的,顺手把信塞进了口袋,想了想,又掏出信来看。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愤怒地把信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里,把没洗完的衣服狠狠地扔进了脸盆里,走出了洗漱间。
�陈家明来到了操场上,操场上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他沿着操场的边角转着,神情恍恍惚惚,他也不知道他的心都搁在哪儿了。就这样晃荡了几圈,他觉得疲累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听到了身体里面有东西咝咝啦啦地响了起来,那是痛的声音,是那种绞心的痛。他很想大哭一场,把自己内心的那份痛能够哭出来。他张了张嘴,从胸腔里发出的却是沉闷的低哑的声音,就像一个不小心飞出去的皮球撞到墙上被弹回去了一样,那声音让他更加痛苦和烦躁。他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上火,狠狠地抽着。不一会儿,他身前的地上,扔了一堆烟头。
�毛东亮去会同学还没有回来,陈家明无精打采地从毛东亮的宿舍里走出来,他看着天,天上的太阳依旧不动声色地挂在那里,像看透了人世一般,平静温和得让人有一种要发疯的感觉。陈家明与太阳对视着,那温和的光芒穿进他茫然无助的眼神,很快他感到他眼睛的酸辣锐痛。他收回目光,眼前竟是一片模糊,有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是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涌了出来。
�陈家明心情沉重地走进了雅舍餐馆。服务员陈小丽忙迎了上来问道:“陈大哥,你来了,坐,今天吃点啥呀?”
�陈家明坐下,他很不耐烦地说道:“随便来点啥,能下酒就成。”
�很快,服务员就把菜端了上来,陈家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就喝。
�陈小丽奇怪地问道:“哎,陈大哥,你不等等毛大哥了?”
�陈家明说:“他今天不在。就我一个人。”
�陈小丽惊异道:“就你一个人……要一瓶子酒啊?”
�“我一个人怎么了,我一个人就不能喝一瓶子酒了?小陈,我心情糟透了,你不要管我。今天你可不要再偷偷把我的酒倒掉啊,我要发现倒掉了,跟你没完。”
�陈家明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很快,他就喝得脸和脖子都变成了红色,眼睛也发直了。
�远远地关注着陈家明的陈小丽到底看不下去了,她给陈家明倒了一杯茶,端了过来说:“陈大哥,喝点茶吧,别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她伸手想从陈家明的手中把他的酒杯取下来。陈家明红着眼睛瞪了陈小丽一眼,把酒杯往怀里一抱,说:“谁说我醉了?我才喝不醉呢,不……信,小陈你来坐下,坐下呀,咱俩从……现在开始比,看谁能喝……”他的舌头已经大了。
�陈小丽只好坐下。陈家明拿起酒瓶子,给陈小丽倒了一满杯,端起来硬叫陈小丽喝。
�陈小丽躲避着:“陈大哥,我从不喝酒的,你别这样。”
�陈家明哪管这个,陈小丽不接酒杯,他就硬往她的手里塞,两人推来推去酒在杯中摇晃着,晃得陈家明和陈小丽的身上都是酒。
�陈家明见陈小丽死活不端酒,就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非要陈小丽接酒杯,他的身体倚着桌子,桌子撑着他,他站立不稳,突然向前一晃,碰倒了椅子,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陈家明和陈小丽都弯腰去扶椅子,陈小丽灵活些,把椅子扶了起来,陈家明努力睁着眼睛看她,摇晃着站直了身子。这时,他的胃里却一下子翻江倒海起来,没忍住,嘴一张,“哇”地一下喷出一大口污物,吐在刚直起身子的陈小丽胸口上。
�陈小丽用手捂住鼻子,看着胸前的污物,生气了:“你……你这是干啥呢?”
�陈家明酒醒了一大半,忙从桌子上抓了一块抹布,给陈小丽去擦拭胸口上的污物。陈小丽躲避开。
�陈家明的手抓住了陈小丽的衣服领口。陈小丽猛一转身,衣服被陈家明从胸口纽扣处撕开了。昏头涨脑的陈家明稀里糊涂地还用拿着抹布的手往陈小丽的胸口上凑。陈小丽惊叫一声,哭了起来。
�餐馆里的其他人听到哭叫声全跑过来,把陈家明拉住了。陈家明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顾挣扎着说:“我帮你擦干净。”
�陈小丽抱着胸部,大哭着跑走了。
�这时,毛东亮来找陈家明,他上去拉开揪住陈家明的那几人,生气地问:“怎么了?你们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个人他喝醉了酒,吐得我们小陈满身的污秽不说,还欺负她,把小陈的衣服都给撕烂了,大家都亲眼看见的,我们要带他去找集训队领导,要让领导来处理他。”
�陈家明直直地站在学员队政委的办公室里,一脸的苦相。政委也心神不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这时,门外传来打报告的声音。
�毛东亮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陈家明,脸上很惊诧,陈家明也惊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连累了毛东亮。
�政委站到了他们俩面前,终于停了下来,严厉地说:“你们俩干的好事?违犯纪律去喝酒不说,还摸了人家姑娘的胸部,这都是啥事啊?这是军人的行为吗?现在人家都告到集训队保卫处了,过一会儿,保卫处要来人调查呢,你们俩给我好好反省,给人家好好承认错误。”
�陈家明说:“政委,这事是我一个人干的,与毛东亮没有任何关系,我一个人给保卫处承认错误就行了。”
�毛东亮说:“政委,要说这事,也不算个啥,喝多酒失手了,也不是故意的……”
�政委生气地说:“你给我住口,错了就是错了,哪里还有什么理由。啥叫不是故意的?首先违反规定喝酒,就不对,闹酒疯就更不对。作为军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毛东亮又看了陈家明一眼,摇了摇头。他转过身来,对政委说:“政委,我知道我错了,这事是我一个人干的,与陈家明没有一点关系!”
�陈家明大吃一惊:“毛东亮,你说什么……”
�毛东亮不容他往下再说,立刻打断了他:“我知道我说啥,我愿意为我的行为负责。怎么了?你还要和我抢错误呀?”
�陈家明对政委说:“政委,这事确实是我干的,不关毛东亮的事,他有事出去了……”
�政委摇了摇头说:“行了,行了,你们俩争啥呢?别在这瞎凑热闹了,还是先把态度端正好,去写检查吧,待会儿保卫处的人来了,人家要调查呢。”
�“政委,这……”陈家明还要解释。
�政委用手制止住:“好了,去写检查吧,要写得深刻些,彻底些,不写上十页纸,就别交给我。”
�一出政委办公室,陈家明就拽着毛东亮匆匆地往前走,到没人处,他埋怨毛东亮道:“你这是干啥呢?没你的事情,干啥要给自己揽过去?”
�毛东亮笑笑,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一个小错误嘛,两个人承担点,最多挨顿批评,就没啥事了。”
�陈家明生气地说:“挨批评也是我一个人挨,你瞎掺和啥呢?”
�毛东亮说:“人家餐馆可是把咱们俩都告了,我不掺和都不行了。别说了,快去写检查吧,政委要我们写十页纸呢,这玩意儿要不把骨子里的劣根性都挖出来,哪能写那么多。”
�
�事情没有陈家明和毛东亮想像的那么简单,那个姓陈的姑娘是校务处胡处长的小姨子,胡处长要把这事好好管一管。他把这事报告给了集训队领导。领导认为这种行为缺少一个军官应有的素质,这种人应该取消提干的资格。
�弄到这种地步,毛东亮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很严肃地对陈家明说:“陈家明,这事闹大了,你就别吭气了,我一个人来把这事背了……”
�陈家明说:“这咋成呢?本来就是我惹的事……”
�“我告诉你,陈家明,这件事就由我来承担更好些,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没啥后顾之忧,我原就没想过提干的事,就是最坏的打算,年底复员回去了,我照样可以安排工作,我在部队和地方都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你就不一样了……”
�“不行!老班长,这事本来就是我干的,我咋能叫你为我背黑锅呢?”
�“有什么呀,在哪对我来说都一样。再说了,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呢!”
�“这哪跟哪啊,你不要瞎扯到一块,反正我不会叫你替我背黑锅的!要是那样,我陈家明成啥人了?”
�毛东亮生气地说:“陈家明,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得看到这事的严重性,它有可能会改变你今后的命运。想想你千辛万苦才当了兵,又好不容易才有这样一个提干的机会。而我的情况就不同了,呆不呆在部队,都影响不了我。所以,你不要和我争,这事我背定了。”
�陈家明哭了:“老班长,你听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