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萍终于来信了,冷不丁地接到信,陈家明的手像被烫着了似的,拿着信不停地翻过来倒过去地看。陈家明看完信,就兴冲冲地往营部打电话,告诉宋红兵姜丽萍来信了,信中说的和刘晓丽说的差不多,只是信的末尾,姜丽萍又说了,她希望他能干出个样子来,给她爹妈看看……
�宋红兵听了,认为姜丽萍的态度还是不明朗,不过呢,从中可以看出姜丽萍还是倾向于陈家明的,只要她心里对陈家明有意思,他觉得就有戏。
�陈家明想想也是,趁热打铁,若不趁此时机尽快说服姜丽萍来部队,他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得好好琢磨琢磨,要用最美丽的语言来打动她……
�最美丽动人的语言是需要酝酿的,陈家明在宿舍里酝酿了一个晚上,给姜丽萍写了一封自认为足以打动她的信。可是,信寄出后,又是好长时间收不到回音,陈家明心急如焚,便一封接一封地写。最后,终于盼来了姜丽萍的回信,结果是,姜丽萍再次谢绝了他的邀请。
�陈家明又一次陷入苦闷和失望之中。
�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团里要举行训练大比武,各连的军事训练都处在白热化程度,为了增加训练强度,连里的射击和手榴弹投掷都是以实弹考核的方式进行的。这样,可以促进排与排、班与班之间的竞争意识。为了在全团比武中拿上好成绩,连队不惜消耗真枪实弹。
�陈家明是文书兼军械员,每次实弹都要到场发放子弹和手榴弹。
�这天,是手榴弹实弹投掷。前面一切都很正常,轮到五班战士许长洪投弹时,出了问题。
�担任指挥员的代理排长毛东亮,从陈家明手里接过手榴弹,交到许长洪手里。许长洪接过,把拉环套在小拇指上,转身走到助跑线上,深吸了一口气,跑了起来。
�许长洪跑到助跑线边,准备把手榴弹投掷出手时,他的胳膊因为双杠训练时扭伤了肌肉,他咬着牙竭力控制着伤痛,挥开手臂,要使劲把手中的弹投出去。没想到,他的胳膊不听使唤,手榴弹失去了控制,一下子从许长洪的手中滑落了下来,掉在了他身后掩体旁边。拉开环的手榴弹冒着黑烟。许长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居然傻傻地愣站在那里看着咝咝冒着黑烟的手榴弹。
�大家都惊呆了,一个个也傻傻地站着。还是代理排长毛东亮反应快,他惊叫着:“快卧倒……”一个箭步就向冒烟的手榴弹冲了过去,欲从地上捡起地上的手榴弹。
�发弹员陈家明离毛东亮最近,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冲上去发出一声惊喊:“排——长,躲——开!”一只脚已经飞了出去,把冒烟的手榴弹踢了出去,身体失去重心,把毛东亮摁倒在地。
�手榴弹在做垂直落体运动的空中爆炸了。
�投弹场上一片惊呼声。干部战士们围了上来。
�陈家明也吓呆了,趴在毛东亮身上,他的身体由于紧张而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左耳朵被弹片削去了一块皮,滴着血。
�毛东亮一个翻身从地上坐起来,回身紧紧地抱住了陈家明,声音发颤地说:“陈家明,你怎么样,啊?”
�陈家明还没有从那种惊险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毛东亮,嗫嚅着:“班长……我……”
�毛东亮看到陈家明耳边的伤,惊叫着:“陈家明,你——受伤了!快,快看看要紧不?”
�陈家明这才感觉到伤口的痛,他一摸耳朵,摸了一手血。
�陈家明憨憨地笑着:“没啥,班长,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毛东亮把陈家明紧紧抱住:“陈家明,是你——救了我!”
�陈家明机智勇敢,处理了一场重大事故,成了救人的英雄人物。
�陈家明救人的事迹很快就传遍了全团。八连党支部迅速研究批准陈家明为预备党员。团政治处很快整出了事迹材料,还给陈家明记了一次三等功,一方面把他的事迹宣传下去,另一方面派组织股的黄股长,专程到陈家明的家乡去开了个庆功会。这一下,陈家明在家乡人的眼里,成了大人物。
�姜丽萍的心里开始翻腾了。鸽子飞过天空23�陈家明成了团里、师里的英雄人物,团政治处趁机整理材料,要陈家明到团部做先进事迹报告。面对演讲稿里那些把自己拔得很高的话,比如“我从小就树立了崇高的人生理想,我一直以雷锋、黄继光等英雄人物为榜样,严格要求自己,始终不计个人得失,碰上成绩就让,遇上困难就上……”陈家明觉得很难为情,这一点都不像是他,他是一个普通人,却把他拔得那么高。但方指导员说,演讲材料就是这样的,不拔高思想,别人向你学习什么?
�陈家明就不好说什么了。
�在团机关演讲的时候,陈家明见到了梁莎莎。这次算是零距离接触了,梁莎莎作为全团唯一的女性,被确定为英雄献花,她捧着一束鲜花,微笑着上台给陈家明献花。陈家明都傻了,呆呆地看着美丽迷人的梁莎莎来到自己面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倒是梁莎莎落落大方地向陈家明敬了一个军礼,双手捧着花送到了陈家明的胸前。陈家明手足无措,脸憋得通红,慌里慌张地还了个礼,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还是梁莎莎聪明,她向陈家明莞尔一笑,小声对他说了句“接住呀”。陈家明这才伸手接住鲜花。在一片掌声响起的时候,梁莎莎在掌声中还小声对陈家明说道:“陈家明,我知道你,你喜欢写诗,我也喜欢,回头……”后面的话被掌声淹没了。
�在整个演讲过程中,陈家明脑子里全是梁莎莎的影子,他结结巴巴地讲着,不时还会忘词,出现大段大段的空白。政治处主任把这理解成是陈家明太紧张的缘故,最后,干脆叫他照着稿子念了一遍,才算把场面撑了下来。
�接下来,陈家明又到师部和别的团里去演讲,并且受到了师、团领导的接见。一连半个多月,陈家明就没有回过八连,一直在外面巡回演讲。
�姜丽萍给陈家明来信了,她在信中说,如果他欢迎的话,她想到部队来看他。姜丽萍答应要来部队,这本是陈家明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个时候,陈家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演讲完回到连队后,陈家明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林班长。
�林班长说:“这是好事,你赶快写信叫她来,还剩下一个多月,就到复员时间了,可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啊。”见陈家明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又说,“她现在肯过来,那是说明人家也希望你有出息。你还以为你立功入党,演讲几场,就真的成人物了?”
�陈家明辩解道:“老林,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就好!家明,还是实际点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说完,林班长走了。
�陈家明点上一支烟抽着,想了想,拿出纸笔,给姜丽萍写了封信。
�信刚发走没几天,梁莎莎到八连来找陈家明了。
�陈家明一见就慌了。梁莎莎却大方地伸出了手说:“陈大诗人,怎么了,当了英雄演讲了一圈,就不认识我了?”
�陈家明这才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说:“你怎么来了?”
�梁莎莎笑着说:“我那天给你献花时,不是给你说了,回头来请教你呀,大诗人怎么就忘了呢?”
�“啥诗人呀,那都是瞎扯呢,你就别损我了……”
�梁莎莎翻了翻陈家明桌上的一些书籍,这里面好多书都是毛东亮让他的同学给他邮过来的。梁莎莎说:“我早就从报纸上看到过你的诗,就是不能证实你是我们团的,你当英雄后,我才得知,你就是写诗的陈家明……不好意思。”
�“你……快别说了,再说,我就坐不住了。”
�“你的诗我很喜欢,我爱收集这些,平时爱看,但苦于没有人可以交流一下读后的心得。现在好了,咱们谈谈你的诗吧,你发在省报副刊上的那首《该问谁》‘我又哭了/远方的人/你是谁/为什么诱惑着我/却不/向我走来/而要在黑暗中/隐匿你的身影’。写得很动情,叫人挺伤感的,就是调子有点晦,我想知道你当时写这首诗的心境。”
�陈家明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哪里有啥心境呀,那都是瞎扯的,信手涂鸦,能发出来我自己也奇怪。”
�“看你说得轻描淡写的,其实你内心里很孤独的,是不是?”
�陈家明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望着别处:“怎么说呢?我这个人性格一直很孤僻,有时烦躁了,就会信手来两句,也不知道叫不叫诗,反正是写着玩的。”
�“但我看着却很有感觉,不知你为啥事烦躁呢?是失恋了?还是……”
�“什么呀?只是有时觉得啥都挺渺茫的,就瞎扯几句。”
�“啥都挺渺茫的,你碰到啥不如意的事了?”
�“也没有啥,很快就要面对复员,对部队却有一种留恋,忍不住会伤感,烦躁的情绪也就随之而来。这一生,值得我怀念的,就是部队的这种生活了。”
�“那你自己想复员吗?”
�“说想复员是假话,可是这种事又咋能由得了我呀?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留在部队里干了,我喜欢这种既有规律又充满了活力的生活。”
�梁莎莎低下头,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
�鸽子飞过天空25�收到陈家明的信,姜丽萍决心要到部队去了,她开始收拾自己去部队的行李。她娘见她收拾东西,就问她要干啥去。
�姜丽萍停下手里的活说:“妈,我想去一趟部队……”
�她娘一听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女儿咋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了呢?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姜丽萍又说道:“妈,你不要怪我没跟你们商量。今后,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做主!我再也不会听你们的摆布了。”
�她娘只说了一句:“丽萍,你……咋这样跟你妈说话呢?”
�“我就这样说话了!你们不是都不把我的幸福当一回事嘛,我就自己给自己找幸福去。”
�“丽萍,你冲妈这样说干啥?上次的事……”
�“妈,你不要再提上次的事了,我不想听!”
�丽萍娘站了一阵,默默地走了。
�回到这边屋子,丽萍娘看到姜支书靠在炕上,似睡非睡的样子,她走到炕跟前,小声说道:“她爹,丽萍她爹,丽萍她……她……要去部队,你看,是不是你去劝劝她?”
�姜支书呼地坐了起来,又突然倒了下去。
�丽萍娘说:“这可咋办呢?丽萍要去找陈德根家的那小子了,你说可咋办呀?”
�姜支书将身子背向丽萍她娘,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我喝多了,想睡觉了……”
�
�傍晚的时候,起风了,风刮起一些尘土,在始原的村街上飘荡着。姜丽萍的心情一点也不受这风尘的影响,趁着天还没有黑透的时候,她来到了陈家明家门口。门开着,但姜丽萍还是敲了敲门。
�见进来的是姜丽萍,家明妈吃了一惊,这支书的女儿可从来没来过他们家啊。愣怔了一下,赶紧往屋里让:“这不是丽萍吗,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姜丽萍掀开门帘,进到了里屋,看陈德根正端着碗吃饭,就轻声说道:“大叔,才吃呀?”
�“是丽萍呀,还没吃吧,在这凑合吃点?”
�家明妈已经从厨房拿来了筷子:“就在这吃点吧,也没啥好吃的。”
�姜丽萍说:“我吃过了。大叔大婶,你们快吃吧。”
�陈德根和家明妈哪里会吃,都放下筷子,用打探的眼神看着姜丽萍。
�姜丽萍也不绕弯,说:“是这样,大叔大婶,我过两天……要去部队一趟,过来告诉你们一声,看大叔大婶对家明……有没有啥事要交代的……”
�陈德根和家明妈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似乎没有听清姜丽萍的话。
�陈德根又问:“丽萍,你是说,你要到家明他们部队去?”
�姜丽萍已是满面绯红,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家明妈终于醒悟过来:“丽萍,你啥时候动身啊?”
�“就后天早晨吧。”
�陈德根说:“我们……准备准备吧。”
�姜丽萍听他们这样说,不便多逗留,就告辞了。
�姜丽萍一走,陈德根一下子来精神了:“这世道,人有出息了,都往跟前凑呢!哼,以前咋就往远处躲呢?”
�家明妈说:“你说说,这丽萍咋就想着这时候去部队上呢?家明也没有写信说呀……”
�陈德根一脸的得意:“这有啥想不通的?现在家明跟以前不一样了,又是立功又是入党的。以前呢,是家明死死缠着人家,现在是支书的闺女主动去看他。今非昔比了,你赶快想想准备些啥,好叫丽萍给家明捎去。”
�家明妈说:“这事弄的……真叫人摸不清楚了,给家明捎点啥呢?”
�“花生、红枣什么的,拣家明爱吃的准备几样。后天早上,咱去送送丽萍。”
�“咱去送个啥呀?要是碰上姜支书……”
�陈德根来气了,把饭碗往桌子上一顿,不屑地说:“碰上他又怎么了?我还怕了他不成!”
�说归说,陈德根和家明妈到底还是没有把东西送到姜支书家去,他们商量了一下,在姜丽萍说要走的那天,早早地就提着一包东西来到汽车站,送给了姜丽萍。
�
�姜丽萍来到了部队。陈家明从车站接上她,带到招待所里。陈家明很不自然地提起暖瓶,给姜丽萍倒了一杯水说:“你喝点水,我去打点水来,你洗把脸……”
�“别去了,这盆里不是有水吗?”
�“这水少了,我再去打点。”陈家明端着脸盆,出去打水了。
�姜丽萍在床上坐了下来。
�陈家明打来水,提起暖瓶,又往脸盆里掺了些热水,把毛巾搭在脸盆沿上说:“你——洗把脸吧。”
�姜丽萍洗完脸,又回到床铺前坐下,她往床的另一边移了移说:“家明,你也来坐呀,傻站着干啥呀?”
�陈家明却又提起了暖瓶说:“我去再打点开水……”
�姜丽萍的脸一下子有点不自然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
�“那你……咋不坐下,光找借口……躲我呀?”
�“没有啊?我是怕去晚了,打不上开水……”
�姜丽萍嗔怒道:“还说没有?自打我一进门,你就一直忙这忙那的,我们都快一年没见面了,你就不能坐下和我说说话?”
�陈家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椅子上坐下。
�姜丽萍低着头,眼中有了隐隐的泪光:“哼,你变了,你是当了英雄典型就变了!”
�陈家明一下子跳了起来,看着姜丽萍急切地说:“我没变呀?我变啥了?”
�姜丽萍瞄了陈家明一眼,见陈家明着急了,她才羞涩地说:“你……坐在那,离我那么远……去年冬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陈家明只好过去关上门,回到床铺上在姜丽萍旁边坐下。姜丽萍往陈家明跟前挪了过来,一下子把身子贴在了陈家明身上,陈家明吃了一惊,身子向一侧躲着:“丽萍,你别、别这样,这样不好……”
�姜丽萍仰起头问:“我怎么了?”
�“这可是军营……我是个……战士……”
�“军营又怎么了?我是……来看你的嘛!”
�“反正……不好,要让人看到……”
�“有啥不好的?我们是在屋子里,谁会看得到呢?去年,你回家时,不就喜欢这样嘛……”说着,姜丽萍反倒把陈家明贴得更紧了。陈家明正不知咋办时,外面有了纷纷杂杂的脚步声。陈家明趁机推开姜丽萍,跳了起来。
�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都是来看姜丽萍的。待最后一拨人都走了,陈家明和姜丽萍收拾着桌子、床铺上的花生、红枣。姜丽萍偏过头看着陈家明说:“家明,你在部队上人缘挺好的,这么多人来招待所看我来了。”
�“战友们出门在外时间长了,谁家里来个人,都这样……”
�“谁是你家里人呀?我才不是呢!”
�“噢,我说错了。”
�“你说错啥了?我就知道,你现在心里没有我了!”
�“你……丽萍……”
�姜丽萍却突然扑到陈家明怀里,抱住了陈家明。陈家明一副慌张的样子,想往外推姜丽萍:“丽萍,我……这是部队……”
�“哼,你不要拿部队来吓唬我,我才不怕呢。”
�陈家明还想说啥,姜丽萍却猛地抬起了头,用自己的嘴堵上了陈家明的嘴,陈家明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像被点燃的酒精一样,呼地一下着了起来,他伸出手也抱紧了姜丽萍。姜丽萍温软的舌头轻轻碰触着他的唇,他热烈地回应着她。两人越抱越紧,喘气声也越来越粗重。
�这时,熄灯号突然响了。陈家明身子抖了一下,坚决地把姜丽萍推开说:“丽萍,我得走了,不然,他们……就要胡说了……”说完,陈家明没有敢看姜丽萍脸上的表情,转过身,走了。
�姜丽萍直直地看着陈家明走了出去,她站在屋子中间呆呆地发了好长时间的愣。
�
�第二天早上,林班长笑眯眯地来找陈家明了:“家明,不错呀,这个姜丽萍长得还真不赖,比我对象漂亮多了。哎,你可……噢……”他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说,“别错过机会啊……”
�陈家明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咦,看你小子这表情,你是不是已经……嗯?”
�“老林,你别瞎说,我正烦着呢。”
�陈家明真不知道,对姜丽萍他该怎么办才好,他的心里很乱,在他没有想好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姜丽萍。
�傍晚时分,姜丽萍一个人坐在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发呆,她一直在想陈家明究竟是怎么了,他从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对她显然已经失去热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时,陈家明端着饭走进来,感觉屋子里幽黑幽黑的,就说:“你咋不开灯呢?天都黑了。”他把饭放在桌子上,顺手拉开了灯。姜丽萍没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陈家明很纳闷,还以为是怪他打饭打得晚了的缘故,说:“去接个电话,指导员又叫我说黑板报的事呢,忙了一下午,这才给你送饭来了。快来吃饭吧,你傻坐着干啥呢?”
�姜丽萍还是一动不动。
�陈家明走过去,用手去拉姜丽萍:“你赌啥气呢?我有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着你。好了,别生气了,快来吃饭吧。”
�“我不吃!”
�“咋能不吃饭呢?真以为你是铁打的,可以不吃饭,肚子不饿呀?”
�姜丽萍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扭过脸来,看着陈家明说:“陈家明,我问你,你到底是咋想的?”
�“啥咋想的?”
�“你别装傻了,你知道我问的是我们的关系。我这次来部队看你,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你爹娘都……可你……你却变了!”
�“我变啥了?你一来就说我变了,我到底变成啥了?丽萍,你别这样想好不好?我一点都没有变,只是这是在部队,部队跟地方不一样的,我是个战士呢,得注意点影响……”
�“我才不管啥影响不影响的,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是啥想法?”
�“你过来先吃饭,吃完我再告诉你。”
�“你告诉我了,我再吃饭。”
�“你看你,咋像个小孩子似的。丽萍,你胡想啥呢?我如果变心了,还会叫你来部队吗?你也不想一想,你到部队一来,人家都知道我们是啥关系了,我还用挂在嘴上吗?我们的事,我今天也给你交个底。”鸽子飞过的天空25�听了陈家明的话,姜丽萍紧绷的脸立马变得柔和起来,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陈家明。
�“只是,丽萍,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现在服役期快满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到时候如果复员……你别后悔,还有你爹……”
�“家明,你别说了,不要再提我爹,我的事不要他们管!”
�“可我的情况……”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你不要给我留一手。只要你没变心,别的都不用说了!”
�陈家明看姜丽萍还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的话,还想再解释,姜丽萍却不再给他机会,她用她的嘴堵住了陈家明的嘴。这时的陈家明和姜丽萍才算毫无芥蒂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直到熄灯号响了,陈家明和姜丽萍这才分开,姜丽萍掩饰地说:“这么快,我们还没有吃饭呢。”
�陈家明拉着姜丽萍的手,把她拉到桌子跟前说:“你看,让你吃不吃,现在饭菜都凉了,我端去热热。”
�姜丽萍拉住了陈家明的手说:“算了,不热了,我就爱吃凉的。”
�“丽萍,那你就凑合着吃点。”
�“咋了?你不吃呀?”
�“我……吃过了。熄灯号吹过了,丽萍,我……得回去了……”
�姜丽萍一脸的失望。她拿起筷子又放下了。陈家明见状,就说;“丽萍,你……再吃点吧,我……明天早上再来。”
�陈家明说完,依依不舍地走了。
�住在招待所里的姜丽萍失眠了,她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这真是一个寂静的夜啊,可是她的心却一点也不平静,她细细想着陈家明这几天来的言行,就感到这时的陈家明和去年的陈家明一点也不一样,去年他对她的爱是多么的坚韧和执著啊!不光是和去年不一样,就是和他立功前都有点不一样,之前他一封接一封信地邀请她来部队,言辞恳切,心情急迫。可现在呢,他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惊喜,相反的,还很漠然。他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漠然,这样的漫不经心呢?是他立功入了党,快要提干了,就变心了?还是他另有了新的心上人了呢?
�姜丽萍翻了个身,可是她的烦躁并不因为翻身就抚平了,她越想越觉得满心都是伤心和委屈,她一个姑娘家,不顾家里的反对到部队来看他,难道就为了他的这份轻视吗?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轻轻地涌了出来。
�姜丽萍想着,陈家明这样对她不冷不热的,也没啥意思,住了几天,干脆走了。鸽子飞过的天空26�姜丽萍的离开,简直叫宋红兵和炊事班林班长痛心疾首。宋红兵指着陈家明,说:“陈家明啊陈家明,亏我们不停地给你鼓劲打气,你说你是怎么搞的?咋叫她走了呢?”
�陈家明说:“人家要走,我不可能不让她走吧?”
�“人家要走,你就不会劝她留下来?她既然来了,就表示她心里有你,只要你挽留,她一定会留下来的。你小子,肯定没咋劝她。”得知他和姜丽萍之间啥事也没发生,宋红兵更是连连跺脚,“这么好的机会都让你给糟蹋了,陈家明,我就不明白你是咋想的?你还想提干,日后找个城里老婆呀?”不等陈家明辩解,宋红兵用手势制止了陈家明的话,“我明确告诉你吧,听说上面有新文件下来了,部队马上要实行考试入学的提干制度,从士兵里提干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林班长说:“家明,你也不想一想,再有十天半个月的,就到该复员的时候了,你错过这次机会……唉,叫我咋说你呢。”
�宋红兵说:“唉,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现在人都走了,说啥也没有用了。”
�陈家明一个人来到营区后面的小树林子里,点上一支烟抽着,他想起姜丽萍这次来的目的,使他对她的情感一下子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制约着他的行为,也束缚着他的感情。他不可预料他的今后将会怎样,但他对姜丽萍的转变,心里却是有着很大的隔阂的。他一直渴望的姜丽萍主动来到了他的身边,可也因为她的这个主动,使他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从而他眼睁睁地看着宋红兵他们说的机会从自己面前从容地走了过去。还有十几天就复员了,到现在也没有关于他的什么动静。看来,他的复员是成定局了,也就是说,他可能是真的错过得到姜丽萍的机会了……
�陈家明丢掉烟头,两手抱住了头,呆呆地坐在地上。
�
�这天,方指导员突然给陈家明谈话,告诉他经支部研究,考虑到他是个人才,又是团部树立起来的典型,决定把他当作骨干留在部队继续服役,同时为发挥他比较过硬的军事素质的优势,让他下到班里去任一班长。最后问他有什么意见没有。
�这意外的惊喜让陈家明的心一下子盛不下了,好运终于降临到头上,陈家明激动不已,他“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地敬礼回答:“坚决服从组织的分配!”
�转眼,老兵复员了。林班长复员走了。鸽子飞过天空27�这年春天,陈家明的命运发生了重大的转折。陈家明要提干了。这是陈家明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提干,这是许许多多像陈家明这样的战士最大的愿望。
�陈家明填写完提干培训表,准备给他爹娘写封信,告诉这个喜讯。他还思忖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姜丽萍。姜丽萍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毫无疑问她也会像他一样兴奋的。但陈家明此时却犹豫了,他掏出烟点上,慢慢地抽了起来。他的心里很复杂,他应该是喜欢姜丽萍的,至少从他回去探家到他成为团部的典型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姜丽萍好。他成了典型后,姜丽萍主动要求来部队,这更增加了他心里的那种感觉。可是他转而又想,其实姜丽萍的行为也很正常,哪个姑娘不希望有个好的归宿呢?
�抽完一支烟,陈家明也安下了心来,到底还是拿起了笔给姜丽萍写信,他想着,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丽萍吧,她也不容易。
�鸽子飞过天空29�没想到,宋红兵的未婚妻翠花找到部队来了。
�宋红兵接到传达室打来的电话,说有人找他,他就去了,推开传达室的门,正等着他的翠花就跳了起来:“宋红兵,你终于出来了,我以为你不敢见我呢。”
�宋红兵皱着眉头说:“我躲你干啥,我还怕了你不成。你到这里来干啥,是谁叫你来的?”
�翠花气呼呼地说:“我想来就来了,要谁叫啊。”
�宋红兵说:“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翠花咬着牙说:“凭啥呀?你今天不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就不回去!”
�“你要我给你说清楚啥呀?我在信上不是说清楚了吗?你还想怎样?”
�翠花冷笑道:“哼,你心虚了?我就要在这里说。你信上说清楚了,你说得倒轻松,你说一句不要我就成了?你还得问问我愿意不愿意呢!”
�传达室的战士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过来请他们到外面去争吵,不要在传达室影响他的工作。宋红兵连说对不起,过来拉翠花到外面去谈,可是翠花偏不出去。
�宋红兵生气了:“你究竟想要咋样?有啥话你出去慢慢跟我说。”
�翠花说:“我不想怎样,我能怎样?我只想告诉你,你现在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宋红兵看了一眼旁边的战士,压制着内心的愤怒,声音低低地说:“你……你不讲道理。”
�翠花一下站起来,冲着宋红兵愤怒而委屈地吼道:“你讲道理了?你想把我当作破烂一样甩掉,用一封信来打发我,就算讲道理了?”
�宋红兵气得脸色都变了。
�传达室的士兵见他们还在争吵,便拿起电话筒,打了起来。宋红兵看士兵打电话了,便拉住翠花的胳膊,把她硬住外拽:“你跟我出去,不要在这个地方吵。”
�翠花往后缩着:“我不出去,就在这儿吵怎么了?”
�宋红兵到底是男人,比翠花的劲大,他把翠花拖到了门口。翠花一把抓住门框就是不松手。宋红兵用劲掰开了翠花的手,这才把翠花拖到了传达室外面。
�谁知,翠花一到了传达室外面,就“哇”的一声哭开了。哭声很大。
�宋红兵手足无措起来,扯着翠花,也不知该咋办,只好不停地说:“你别哭了,这可是大门口呢,不嫌丢人啊。”
�翠花哭声更加响亮:“我丢啥人呀?你都要把我当破烂一样甩掉,我还怕丢人啊……”
�这时,学员四队的政委和区队长接到传达室电话,叫上陈家明、毛东亮他们来到了大门口。政委看了看宋红兵两人的架势,问宋红兵是怎么回事。
�宋红兵见惊动了政委,慌了起来:“政委,没啥,这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她来看我……”
�听宋红兵喊他政委,翠花就明白站在面前的是一位首长,她一抹眼泪,道:“首长,你别听他瞎扯,我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未婚妻!”
�宋红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咬着嘴唇,不敢争辩。
�政委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有什么事说不开的?真是的,干吗非要在大门口吵,吵啥吵呢?影响多不好啊。”
�翠花道:“首长,你说说,宋红兵现在有点儿出息了,他就不要我了,他要把我当破烂一样甩了……”她大哭起来。
�宋红兵厉声道:“苗翠花,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谁把你当作破烂想甩掉了?”鸽子飞过天空30�这天是星期天,陈家明躺在床上想心事。
�这时,毛东亮的声音远远地就传了过来:“陈家明,陈家明,快点出来,你看谁来了。”陈家明从床铺上爬起半个身子来,透过窗口往外看去。他看到毛东亮手里提着一大塑料袋子东西正往宿舍里走来,他的旁边走着的是穿一身军装的梁莎莎。陈家明没想到梁莎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他猛地从床铺上弹了起来,跳下床,鞋子都没有穿好,就往门外冲去。梁莎莎和毛东亮已经到了宿舍门口。
�“你……你怎么来了?”
�梁莎莎说:“没想到吧,我是来军区卫生学校培训的,上个星期才到的学校,今天是星期天,我就来看看你……”
�毛东亮看了看两个人,打趣道:“噢,原来梁莎莎就来看陈家明一个人的呀,白让我激动了。那我只好走了。”就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梁莎莎笑着说:“这不,连你一块也看了嘛。”
�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番,正是中午时分,他们叫上宋红兵一起到校门外边的“雅舍餐馆”里去聚了个餐。因为宋红兵的那个翠花来闹了一场,宋红兵的心情不太好,吃完饭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刚好,梁莎莎请假的时间快到了,她向他们告别。毛东亮和宋红兵让陈家明去送送梁莎莎。
�陈家明和梁莎莎走在公路边上,单独和梁莎莎在一起了,陈家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低着头默默地走着。
�梁莎莎见陈家明一直不说话,就问:“陈家明,你怎么不说话?刚才吃饭时,就不见你吭气,你有心事呀?”
�陈家明说:“没有呀,我只是不知道说啥好。”
�梁莎莎笑道:“我又不是啥大人物,你还要斟酌斟酌,大家都是朋友,想说啥就说啥呗。对了,你给我写的信收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呢,就接到通知要来学习。想着一到这里,就来这里看你了。刚看到你惊讶的样子,你一定是没有想到我会来吧?”
�“我哪里能想得到你会到这里来,开始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你经常做梦呀?”
�“没……没有。”
�“那你梦到过……我吗?”
�“我……记不清了。”
�梁莎莎很调皮地望着他,神情古怪地说:“噢……那肯定是你没有梦到了,要是梦到了,哪会记不清呢。不过没啥,要是你梦到的梁莎莎是个丑八怪,还不得把我气死。”
�陈家明说:“不是不是,我咋会把你梦成丑八怪呢。”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根。
�梁莎莎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和你开玩笑呢,看你急得那样。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这次来,还带来了我练习写的一些……诗,想请你看看,给我指导指导呢。”
�陈家明一听,从刚才的困境中解脱了出来,高兴地说:“真的,你终于开始写了?我一定要看看,谈不上指导,咱们今后可以相互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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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傍晚时分,陈家明正坐在宿舍里的桌子前写东西,毛东亮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陈家明,宋红兵没来找你吗?”
�“没有呀,怎么了?你这么急着找他?”
�“我刚听区队长说,宋红兵的那个未婚妻把他告到军区去了,军区调查后决定,取消了宋红兵的提干资格。”
�陈家明吃了一惊:“啊……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宋红兵知道这事了吧?”
�“肯定知道了,我听说了就去找他,他人不在,我赶紧过来找你。我担心他想不开,可别闹出啥事来。”
�“坏了,得赶紧找到他,不然……”
�“我们分头去找,你去操场,我去外面找找。”
�陈家明到处找不见宋红兵,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宋红兵会在哪里呢?猛然间,他想起他们常去的那家雅舍餐馆,他会不会在那里呢?陈家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跑到了雅舍餐馆,陈家明一进门,就见毛东亮扶着醉醺醺的宋红兵,正准备往外走。宋红兵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你……别拉……我,我没……喝醉……”
�毛东亮对陈家明说:“他已经喝多了,我们扶他回去再说。”他腾出一只手来,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那个他们已经很熟悉的服务员陈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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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红兵被取消了提干资格提前回原部队了。
�送走宋红兵回来,陈家明和毛东亮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走进雅舍餐厅,叫了几个菜,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酒来。陈家明举着酒杯,对毛东亮说:“班长,老宋真亏啊,硬叫那个娘们给害惨了。”
�毛东亮说:“你现在才知道呀,我早就给你说,不要急着找对象,你还认为我说的不实际呢。”
�陈家明还在想宋红兵的事:“老宋也真是的,为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和那个女人闹呢?就不能再等等?明知道这种女人难缠,他也不想想后果?”
�毛东亮斜了他一眼:“老宋还不是看梁莎莎对你有意思,他着急了呗,人一急,哪儿还顾得上去考虑呀,可不啥事都可以干出来吗。陈家明,我还要说你呢,老宋的事是个教训,你老实告诉我,你没有和老家那个姜丽萍发展到这一步吧?”
�陈家明摇了摇头。
�毛东亮松了口气:“没有就好,趁和她没有啥事,千万不要和她联系了,冷着她,叫她自己思量去。现在有了梁莎莎,就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陈家明见毛东亮又提起了梁莎莎,就着急了,辩解道:“班长,我和梁莎莎真的没有啥。”
�毛东亮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没事,再发展下去不就有了?反正,我可告诫过你了,你再和那个姜丽萍交往下去,今后也有你受的……”
�陈家明不吭气了,默默地吃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