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上帝的呼唤-不想分手

关于施子航对她施暴而引发她重新爱上施子航,这一点她感到既莫名又不可思议。女人怎么会如此犯贱呢?遭到男人的一通毒打却爱上了男人。就是说自己遭到施子航的一通毒打却将原有的恨意转为爱意。这多么令人难以置信。

一阵温暖的浴水滑过她的躯体使她周身舒畅与绵软着,此刻的她更加对施子航欲望着。她满脑子都是施子航穿来梭去的影子在晃动。施子航今天的英勇行为令女魔头刮目相看。他在她心目中树立起坚不可摧的男子汉大丈夫形象。她的心从未有过像现今这样为施子航颠覆过。颠覆中她很快走出浴室,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洗浴的时间拖延得很长。她已经招架和抵卸不住施子航对自己的诱惑力与召唤力。她甚至产生出即刻扑进施子航怀抱去重温昔日的旧梦抑或残梦还有遗失掉的瞬间的美梦。

沧海桑田人生如浮萍沉落起伏间或有暗香残留也是很快消失的事情。所以她必须把握住青春的朝朝暮暮。看不透的生命看不透的红尘美景就让其在看不透间沉醉或者堕落吧正如自己在看不透施子航骨里骨外间的行为规范从而去沉醉或者堕落一样。

彩蝶结花而舞,那么自己的青春就要结亮丽而行。虽说自己新结识的那个大老板有财有势且又有一定的风采,但与施子航这样帅哥形象的男子比起来就大为逊色与失态。而且就其年龄段来讲大老板处于低潮而施子航处于高潮。大老板已经日薄西山而施子航却是血气方刚。她要一面周旋着大老板的钱财一面猎取施子航的青春。反正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亦缺少真情,那么自己周旋于男人之间亦不算过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清楚男人们看中的是女人的貌相而绝非其它一切貌相以外的东西。那么她何不趁着自己年轻貌美之时在男人身上大捞一把呢?而今物质的精神的她都找寻到了等待她的下一步即是如何把握住这两种女性世界里不可缺少的东西。她要牢牢占据大老板与施子航两个男人的心区,也就是牢牢地占据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项收获。想到这里她禁不住面颊上露出甜甜的笑靥。这甜甜的笑靥里包容着对施子航突如其来的挚爱。

为了能够与施子航在花好月圆之夜漫游在爱情的隧道间,她穿好一件漂亮的模特般时髦的夏季长裙从容地步入美容院。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美容院的美容床榻上闭起眼睛任由美容师一双灵巧的手在她秀气的面颊上上下左右纵横着。她的脑海里却很本能地浮现着她的美色会给气愤中的施子航带来多么大的震动,施子航会在这震动中怎样地向她释放男性激情,而她又会于怎样地于忘情中扑向施子航的怀抱并柔软地缠绵于他。

这样的思虑憧憬间一场浩浩荡荡的脸部美容宣告结束。时候已近黄昏,她快速进入一辆出租车内,出租车沿着七扭八弯的路面很快驶入她的酒吧门前。她速度地递给出租车司机一张票子又速度地下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喊她欲找给她零钱,她亦头也没回地进入酒吧。

她的人一到酒吧便开始命令保安给关在地下室的施子航松绑又转身命令几个吧女将酒吧内最典雅的包房收拾清爽,然后她走进厨间指示厨子做一些入流的菜肴呈上来。

这一切布置停当,她置身进入那间带着休息间的包房。这类包房专供大款们享用,所以费用很是高档的。往往送入这里的一杯矿泉水就是几十元价码,一杯上好的龙井要百元以上。大款们因着这里携带女人方便,因此也就无从计较这很大头的消费。

女魔头步入这个典雅的包房,她进入休息间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一面充分地休息一面静候着菜肴的上来,而菜肴的上来她就会即刻与施子航见面。她躺在典雅包房的休息间内已经心花怒放。

地下室内被女魔头关押整整一天的施子航用沉睡来打发掉这漫长难耐的时光。

地下室阴暗潮湿,一些潮虫结队而行。有的爬到他的脚面有的则爬向已经被潮湿弄成地图似的壁纸上。施子航一觉醒来借着地下室一盏开启的壁灯光亮注视着这些潮虫的你来我往。一部分潮虫在爬向墙壁一半的时候忽然跌落地面。施子航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做事效率不也正与这些个潮虫大同小异吗?半途而废在一只虫子来讲算不得什么,在一个人来讲那就很成问题很可怕了。他不敢再往深处冥想自己。

各种酒的香气感召着他,他想自己若不是被女魔头捆绑着身体一定喝它一个痛快。施子航无奈地垂下头颅。

施子航无奈地垂下头颅之际就非常痛恨与切齿女魔头。自己怎么这么倒运与倒霉,与女魔头分离了那么久怎么又偏偏撞上她?但他对今日对女魔头大打出手亦感痛快。其一出了很久以前他被女魔头告上法庭的那场他对女魔头非伤害的伤害,致使他丢了同学处上好的工作。当然他离开同学那里的上好工作完全是顾及自己的面子。他怕任老总的同学嘲笑他无知无识外加鲁莽。所以他毅然离开。那时他讲究面子,那时他还有面子;其二泄了他被女魔头招摇撞骗到手的那种怨气。女魔头原本有过婚史却硬扮淑女形象。在日后愈来愈大的暴露中他对女魔头产生了既恶心又厌倦的情形,尽管女魔头貌美如仙,但是因为女魔头的谎言与一步紧似一步的疯狂,彻底击败了他对女魔头的任何欲念。而今他又被女魔头扣押在此,他更是对女魔头恨之入骨。

他正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遐想的瞬间,两名保安打开地下室的门锁,他有些犯了从前的胆怯,他有些心惊肉跳。在两名保安为他松了绑又转身离去并且重新将地下室的门锁上,他开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陷入一团迷惘之状。迷惘中他又猜想到女魔头在耍什么手段,他反复告诫自己他不能再入她的圈套与诡计。他的头脑有了这样的清醒度,他便不再恐惶与畏惧。他在头脑一片空白不再冥想问题之际他又进入一种睡眠状态。可是就在他恍然入梦之时两名保安再次打开地下室的门锁。当他们重又一边一个架他起来之时他从蒙昧状态完全清醒过来。他被架的姿式很像是囚徒被监警架向刑场的姿式。他不禁身体哆嗦了一下。女魔头到底想将自己怎样呢?施子航于心底发着疑问。

很快他被带到一间高档包房。保安将他按向坐位侍立在包房典雅的房门两侧。这时他才看清包房餐桌上的好酒好菜。他没容多想肚子的一阵咕咕怪叫提醒他必须吃些东西以此充饥。他的吃相有些狼吞虎咽,门两侧守着的两名保安,一个露出蔑视一个露出耻笑。他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任何举动,他只顾一味地吃喝。无论怎样填充饱肚皮总是好的。他聪明地想。

但他自始至终没让自己动半口酒液。虽然那上等酒液散出的清香让他沉迷他亦用毅力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就像在某种公众场合观至一个极其亮丽的美女一样你必须忍耐下男人之于那美女而突发的激情。否则该男人即会滥情而滥情后势必惹出一系列麻烦。所以施子航认为必须控制住自己不该贪得的欲念。

就在施子航已将肚子充添半饱之际,女魔头花枝招展地从休息间款款复出,一股浓郁的香水气息扑向施子航。施子航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女魔头向侍立两侧的保安挥了一下手臂意思是要他们暂且站在包房外面。两名保安立马退出包房。

包房内剩下女魔头与施子航两个人。女魔头端起一杯很上档次的红酒一饮而尽,接着又是一杯。女魔头的面颊立刻红光四溢。女魔头带着这种红光四溢靠向施子航,施子航极为反感地躲闪着女魔头。女魔头却根本没在意施子航的躲闪,她百般柔情地靠贴向他,他已经忍无可忍,忍无可忍间他向女魔头索要着被女魔头扣下的手机。女魔头哈哈一阵狂笑。意思是他太天真他尚且没有满足她的愿望她怎么会交还给他手机呢。女魔头继续厚颜无耻地贴靠向施子航给施子航用力一推险些撞到坚硬木板装潢的墙壁上。她有些恼怒,她的一腔对施子航复燃的爱情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借着酒力啪地砸碎一只高脚玻璃酒杯,之后她拾起一枚碎玻璃片愤怒地划向施子航的面颊,施子航因为躲闪不及面颊被划至一条深深的口子。那深深的一条口子即刻涌出鲜红的血迹。面对女魔头的凶残施子航没有还击。他不想与之纠缠下去,而且那样纠缠下去他预感到会出大事,他只想着快速离开这里,于是他捂着鲜血淋漓的面颊冲出酒吧包房的门。门外两名保安刚要阻拦被随之出来的女魔头制止住。施子航快速逃离开洒吧。他的身后传来女魔头的浪笑与嘲讽之语。女魔头转回望向施子航的视线一面吩咐保安们去做事一面自语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懂的话语。她说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同样得不到或者得到也不会十全十美。你个施子航看你还会成为帅哥吗?你的面颊结痂后将留存一条多么难看的疤痕。届时哪个漂亮女人会光顾你呢?哈、哈、哈……女魔头又是一阵浪笑。

施子航带着一脸血迹进入自己的小轿车内,他想快速奔赴医院将自己脸部的伤口进行一番消炎与包扎处理,可是一摸兜内的钱包、皮夹以及手机早被女魔头洗劫一空。他想驱车返回公寓又怕公寓内长发男仔之类的寝室中人嘲笑他,怎么办?他在万分忧虑之中想起了曾经有意无意间搭救过他的朴高来。他在这里除了他怕其嘲笑的同学老总就是这个他已经曝光于他数次的朴高能够帮上他的忙了,况且他又带着有关于苏麻的消息。这一次他要透露给朴高有关于苏麻的消息完全出于一片他对已经失明的苏麻的关心而绝非为一己私欲。他不明白上次他已经将苏麻的住址告诉了朴高,朴高怎么会对苏麻无任何反应呢?不然苏麻怎么会……

施子航无从想下去亦不敢想下去,面颊上伤痕的疼痛令他暂且放弃任何思维意识。面颊上的伤口被温热的夏风很快拂干形成一道凸起的紫痂。

那条伤口在左部面颊上,伤口结成紫痂后面部肌肉愈加发紧,所以他的左半部面颊所有表情都呈静止化。他既不敢大声讲话也不敢微笑更不敢大动干戈地让嘴巴大张开。一路上有司机从车窗内探出头来骂他混蛋他亦不敢还言。他因为焦虑因而车速时常快捷如飞经常超越人家的车,所以才招来人家的骂话。尤其他的小轿车在急速地超越某些小公共汽车时,小公共汽车里面的司机则骂话更加难听地甩给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只有接受的份而决然没有还击之力度。他在内心里只好心甘情愿地将诸多骂话承担下来。他自知理亏且又难以张开嘴巴进行还击。

车子在他超速的行驶下不久便抵达进朴高的别墅式宅院内。

温莎慵倦地躺在自己卧室的床榻上,听到门铃声她便极其懒散地从床榻上起来。温莎来到院落森严的铁门处从铁门栏杆的缝隙中认出是施子航便默不作声地为其开了铁门。施子航的车子便飕地驶进院心。

待他停稳车从车上下来之时温莎还是对他面颊上的那道带着紫痂的伤痕感到由衷的吃惊,但她没有让这吃惊溢于言表。

施子航从车上下来之时一阵夏日的微风和着院内花园处飘香的鲜花浸入他的心扉使他顿刻产生出惬意的感觉。临近傍晚天光依旧呈现白昼的亮度只是略略暗淡一些而已。这种暗淡的色调极完美地映衬着这所院落的怡人景致。花园、鱼潭、假山、曲径、绿荫全都被这种暗光色调朦胧出一派若即若离的仙界气氛。施子航顿刻心境由灰暗变至光明。他带着某种愉悦随着温莎步入内室这与他脸上的那条伤口极为不协调。

温莎将施子航带入客厅就返转身去了朴高的卧室。朴高已经睡熟。温莎轻轻退出朴高的卧室。他来到客厅为施子航倒了杯茶水并告诉施子航朴高现已睡下让他耐心地等待一会儿朴高即会醒来。施子航在温莎离开客厅以后便一头栽倒在朴高客厅间乳白色的意大利真皮长条沙发上。只几秒钟的时间他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温莎回到自己的卧室重新躺倒在自己的床榻上,但她没有让自己睡下,她要等着朴高醒来为朴高服用药剂顺便告诉他客厅处有人在等他。自从温莎知晓了朴高即是自己的亲兄长温莎亦未能改变对朴高的恋爱情结。只是她在朴高面前将自己的一颗对朴高挚爱的心悄悄隐匿起来而已。

朴高呢,自从他从医院回到家中他果真以一位兄长的身份关爱着温莎。待他的腿已经能慢慢走路。他就断然杜绝了让温莎扶扶他去洗手间。

朴高因着花大价码服用进口药剂,因此身体康复得相当之快,自罗良离开医院后的两个月内朴高便能开口讲话行走自如,只是他的嘴角稍稍与正常人的嘴角偏离一下方位,但仍不伤大雅,打眼看上去非但没有给人一种中风患者嘴斜眼歪之嫌,相反他稍稍倾斜的嘴角却给人一种傲慢轻高的感觉。

朴高在病愈后就有些后悔将苏麻的行踪暴露给罗良并且他亦后悔将苏麻托付给罗良。

病中的朴高与康复后的朴高真是判若两人。

病中的朴高以为自己已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因此他对苏麻的情感已濒临死亡。一时间病魔令他心也茫茫情也茫茫。他在病魔的纠缠下很分明地想清了许多事情。什么金钱地位,什么情爱炎凉、什么功名利禄统统成为过眼烟云。他有这些想法的时候他通体上下除了大脑思维意识能够运转之外其它部位概不能动。他已经完全呈绝望状态。

绝望中,他的心在不断地碎裂着、翻腾着、沉寂着。如此一来世间那些美丽的色彩、奇异的景致、花案的翻新都于他眼前昙花一现地消失掉。因此他大脑的思维意识才逐渐偏离从前他业已形成的轨道。

他那时忽然有了一种大度的火花闪现于脑海间,他抛开了所有的私欲。他像个长跑运动员跑到极限时已经不明方向而且上气不接下气。这种时候他的大脑像是贮满了盐水密不透气没有任何思维与理念。这种状态中的朴高便松散开手将手中牢握的一切全部丢弃,包括他那么热爱的苏麻。他将苏麻拱手承让给罗良的瞬间他的心脏亦在紧张怦跳着而且像被剜掉肉一般疼痛无比。他强制自己抑制住这分疼痛。人将逝去其言当善,否则即会下十八层地狱。朴高不想涉入地狱而且还是十八层地狱,因而朴高一改常态地向罗良体现出高风亮节。在他向罗良阐述了苏麻的详细地址,他的呼吸顺畅地呼出却很费劲地吸入。

罗良离开后,朴高便痛苦地闭上了双眸。很长一段时间他没让自己睁开眼睛,仿佛他果真停止了呼吸一般。之后的日子里他竭尽全力地练习语言发音,很快他将罗良留在医院里的那台手提式电脑抛到一旁。

朴高先是从能讲话开始慢慢地他又恢复了行走功能。

恢复了语言功能与行走功能的朴高随之开始恢复从前的思维意识空间。他将从前散开手掌遗失的东西一点点收回到掌心并再度牢握住。他恢复了以往的傲慢、冷峻、私欲以及男性尊严。至于那些个红彤彤的社会地位、物质享受、精神领地的光芒,他统统收回到怀抱。之后,苏麻再次奔涌进他的思维意识间。由于这层对他来讲更为紧要的原因。他拼力锻练。给自己服用昂贵的进口药剂。他不能就那么很不男人气地将苏麻让给另外一个男人。另外一个男人则是罗良。但朴高已不愿提到这个名字。罗良这个名字直捣朴高的虚荣心并且粉碎了朴高的自尊心。

临出院的那天早晨朴高将罗良留给他与人联络的手提式电脑摔了个粉身碎骨。正是这个万恶的手提式电脑让他完完全全暴露了苏麻的行踪。

他本想在生一段苏麻的气之后就会原谅她并且原谅她与罗良所生的那个男婴以此作为对罗良彻头彻尾地报复。可是由于他自己将苏麻的住址先行告诉了罗良,势必导致罗良先行于他去追踪苏麻。他很后悔患病期间他的傻气之举。

出院后,他亲自驱车去了苏麻租赁的房屋,那里已换了新的房客。他又去了苏麻所在的工地,那个工长告诉他苏麻在出事故以后就没来过此处。他只好垂头丧气地驱车返回豪宅。

有一段时日他想去找罗良或者给罗良打手机电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面子上很难为情。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脑海里酝酿如何找寻到苏麻的方案。思来想去罗良始终都是最有力的突破口。但他要老道成熟地假装关心的口吻探秘出苏麻的行踪。

至于去见罗良,他要考虑成熟之后再行出击与行动。

在他置于家中休养的空白时日,他兑现了自己在医院内所许发的誓愿,他为温莎找到一份很理想的银行前台营业员的工作。可是温莎说什么都不愿意出外工作,她执意留在家中做她应该做的事情。朴高只好由她而去。他心想自己拥有丰厚的资金足够他与温莎享之不尽用之不完。他原本为温莎找工作的目的也是怕他病入膏肓后温莎会孤独与无助,只有步入社会融入人群的海洋温莎才会活得愉悦充实。现在自己从死神的魔爪中挣扎出来,温莎就不会再孤独。但他要为温莎寻觅到佳人良偶以了确他这个做哥哥的责任。此外他绝口不提他与温莎间的那场错误的游戏。而正是那场错误游戏才使他们兄妹相认与相知。

朴高不再提那件事亦不再向温莎致以歉意并非他已忘记了那件事,而是每当想起那件事他都会无法面对温莎以及温莎那仍痴情于他的眼神。每每他与温莎的目光相撞,他都会极力地避开以免生出诸多尴尬。

无论朴高如何躲避着温莎,温莎都一如从前那般对朴高温情脉脉。她对朴高的男女情爱超越了她与朴高的兄妹之情。朴高对此毫无办法,只有躲闪的份而无其它任何办法抵卸掉温莎对他投射出的柔情目光。

自从他确认了温莎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彻底改变了从前那种视温莎如粪土的行为。他在温莎面前态度极其谦恭与温和。如此温莎更加对朴高钟爱有加。她虽然表面上叫着朴高大哥,其实骨子里却将朴高当成这一生最亲密的爱人与挚爱。因此她非常糊涂地欺瞒下朴高留下了她与朴高的孩子。

自那次她与朴高的一次扭曲的结合,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私毫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是一个非科学化的产物,她只想着这个孩子是她与朴高感情的象征,她要利用这个孩子改变朴高对自己感情的疏远和拉近朴高与自己间的距离。

她的腰围开始渐次粗圆、精神开始倦怠。身体开始疲惫。但这些孕期征兆她在朴高面前极力掩饰着,她决不能让朴高观出什么破绽,否则她将保不住这个孩子。朴高——自己的亲哥哥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亲妹妹生下与自己错误的结合而诞生的孩子呢?不会的,绝对不会。

她与他之间有悖于伦理的事情以朴高的个性是无论如何不会由其顺延下去的。她在了然朴高的个性以后,她让自己终日穿着宽大的衣裙以此遮掩她那愈来愈凸出的肚子。她在朴高面前尽量装出一种亢奋的情绪与精神。尽管孕期的恶心不断袭上喉头,在朴高面前就餐时她都极力将其镇压下去。她的面颊常常给她这种镇压弄得苍白灰暗,仿佛纸人一般。

在欺瞒朴高的日子里她过得好累好辛苦。这是朴高所不能体察得到的。朴高一心想让自己失踪多年的失而复得的妹妹——温莎过得开心和舒适,所以他将这个家中所有的经济权限全部交给温莎,他又从自己财产中抽出一大部分资财转给温莎。

温莎对这些物质的东西并不很看中,每每因为这些物质的东西她都会嘲笑自己因着对朴高的挚爱不成而诈取朴高三十万的那场闹剧。

她躺在自己卧室的床榻上没有让自己睡下,她等待着朴高的醒来同时于脑海中搜索着有关于自己与朴高间的一些精彩片断的组合。

朴高之于她的那场强烈的势无可挡的占有她的瞬间,她简直有些心花怒放。他将朴高对苏麻进行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报复当成是对自己的挚爱。她一直都这么愚蠢地去想朴高对她的那场与爱无关的强暴是朴高对她挚爱的具体表现。

她之所以留下她与朴高的孩子,是因为她压根就不承认朴高是她的亲兄长。她只相信而且非常固执地相信朴高与她那场夫妻间才存有的实体相融的事实。

就算朴高是她的亲兄长,那又怎样?她仍要执着地去爱他。她原本就不希望朴高是她的什么亲兄长。她认为他们从小就没有生活在一道就算他们间有血缘关系也被岁月的凄风苦雨腐蚀得褪尽颜色。她认为朴高就应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当作妻子来看待而不是当作妹妹来看待。所以她悉心地呵护着腹中的胎儿。她也清楚较近的血缘关系诞生的婴儿多数是畸形或痴呆,但她宁肯信其无而决不信其有。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甚至想即使这个婴儿是绝无仅有的畸形她也会在所不辞地将其生产下来。

这个婴儿代表着她对朴高的一片深情厚意谁也阻止不了她生产这个婴儿的决定。她躺在床榻上咬着唇果决地想。

施子航来到朴高处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朴高从眠状醒过来。他从床榻上起来摸到壁灯开关将壁灯打开。室内顿刻明亮起来。壁灯灯光的惨白与朴高面部的惨白相融一处。

朴高端了一只杯子从房间出来准备去餐厅间的纯净水器具上接一些纯净水服用他的进口药剂。他的开门声惊动了温莎。温莎连忙从自己的卧室出来。她快速地从朴高手中接过杯子径自去了餐厅间。很快她为朴高接来一杯纯净水递到朴高手中。朴高重新步入自己的卧室,温莎随之跟随进去。待朴高吃完那进口药剂温莎将客厅里有客人在等他一事告诉了朴高。朴高对着卧室内一面宽大的壁镜整理了一下仪表便转身去了客厅。

客厅内的施子航仍在沙发上睡着。朴高打开了客厅内所有的吊灯,即刻客厅内如自昼般明亮起来。

施子航被客厅内耀眼的灯光刺醒。他腾地从沙发上坐起。他脸部的疤痕很分明地被灯光显现出来。朴高看到施子航这副狼狈至极的样子断定他又遭遇上了什么险情,所以朴高脸部呈现出对施子航深表同情之态。朴高落座在施子航对面的沙发上很是风度地将一只翘起的腿搭在另一只腿上面并且给人感官相当稳重。平日里或者某种场合中朴高就是用这种自身的沉稳与性格的狂傲来威震周边各类人士的;他们无论地位低劣与高尚全都对他七分敬畏三分尊崇。他不善于接触小人物,所以小人物看见他就像见到了总统。他的风度气派是小人物堆内所少见的。某些大人物与他的风度气派大同小异,因此之于他的日常行为规范则是见怪不怪。

朴高很能把握自己的风度,什么时候当雷厉风行、什么时候当款款而行、什么时候当让脸上露出微笑、什么时候当让脸上呈出严肃、什么时候当用犀利的目光刺向对方、什么时候当柔和地瞥视对方……总之游刃有余或者说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朴高的洒脱、傲慢令施子航肃然起敬。施子航的话语被朴高的这种气度弄得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有些结巴。但朴高却从他的语无伦次中抓住了施子航所要阐述的精神实质,那即是施子航急需一笔钞票。朴高没有任何的抵触或像其他有钱人那样对来讨借钱款者一律呈冷脸对待或谈钱色变。朴高恰到好处地微笑了一下,微笑中带有某些坦诚,丝毫没有蔑视意味。

如果谈到“蔑视”二字。那么朴高最最蔑视那些心胸狭窄对于金钱过于看中不肯放松手中半文钱币的款爷。朴高很讨厌他们的无度无量又缺少钱币以外的同情心。朴高每每对这样的款爷统称为另类款爷。

朴高从不对自己拥有多少金钱而大造舆论或者虚张声势。他认为倘使如此那将是无知透顶也将是对他人格的莫大污辱。

朴高很洒脱地立起身从厅间随便置放的公文包内取出三千元纸币递到施子航手中。施子航接过那些钞票很是为之感动。感动之余说话声音在变调手亦在抖动。他本想与朴高说他今晚准备留宿在这里,但他终没能说出这种在他看来有些得寸进尺的做法。他起身准备告辞。告辞之际他的脑海中很合适宜地想到了苏麻。于是他又折转回身躯冲向朴高且有些欲言又止。朴高很是惊异他的这种举动。

其实施子航为了钱财和工作外加对苏麻一片好心而向朴高出卖了苏麻的详细地址后一直感到自己像个不入流的瘪三。而今他在考虑是否将苏麻的情况如实讲述给朴高。尤其是在他刚刚拿了朴高给予他的三千元纸币后他很想为朴高做些什么。

但同时他又有些犹豫。在刚刚拿了朴高的钞票即向朴高阐述有关于苏麻的情况难免会被朴高看不起,不向朴高阐述有关苏麻的情况又觉出对不起朴高况且苏麻的情况岌岌可危。

犹豫间他还是决定抛却自己的私心杂念将苏麻的情况如实向朴高述出。

他重新落座在沙发椅上。他让自己稍微平稳一下心态,然后他吞咽一口唾液像是给自己壮威又像是决策一种至关紧要的大事。

本来苏麻的事情他在决定驱车去朴高处的路上就决定述给朴高,可是给他乱七八糟的杂念弄得极其难以阐述。

面对施子航畏畏瑟瑟欲言又止的形态,朴高的目光锐利地瞥向施子航。

施子航在朴高目光的逼视下开始阐述了有关苏麻的事情。

他告诉朴高苏麻现已双目失明并只身在该市最大的一处山顶教堂中。

朴高在听到苏麻已双目失明不禁通体一阵颤栗。苏麻怎么会失明呢?朴高反复在心底问着自己苏麻不是与那个罗良在一道吗?朴高又转向施子航问道。施子航莫名地摇了摇头。施子航在向朴高阐述完苏麻的情况以后心中敞亮了许多。他转身迈出朴高家豪宅的时候身轻步健。一颗星子向他眨着光泽。这颗星子的亮度足以证明夜已至深。

施子航虽然不很情愿或者说满怀不愿地返回那所公寓,但是除了那个他讨厌的地方外他别无它处可去。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驱车返回到那所永远充满纠葛的公寓中去。

施子航离开后,朴高便沉沉地跌坐在沙发椅上。他面部呈出极大的悲哀。世事多么难以预测,生活多么严酷残忍。罗良与苏麻竟没有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争斗空间。

苏麻沦落到双目失明只身一人前往教堂又肯定与罗良有着直接的关联。但他却永运也不会明白与理解苏麻之所以只身于教堂正是为着对罗良殷切的爱意。倘使朴高明确这一点的话肯定不会对苏麻有这层爱意的担扰或者至少他会在愤怒中与掠去苏麻一颗爱心的罗良进行一番较量与智斗。

面对苏麻的这副惨景,朴高无论如何不敢深入想下去。

他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先找到苏麻,他要将他重新争取到手。倘使苏麻的双眸与罗良有关联的话他更要将其体无完肤地整治一下。朴高下意识地将拳头攥紧,直到温莎端来一杯上等晚茶递到他面前,他才松开握紧的拳头。

苏麻自从那日被施子航搀扶着拾级而上至通往教堂的石板路面就遇见一位身着素服头戴黑纱方巾的正赶着去大礼堂做三钟经的老修女。老修女当即将苏麻搀进大礼堂的祷告室。那位老修女因为被神父叫去商议为一死者做弥撒一事给耽误了去念三钟经的时间。所以她正步履匆匆间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向前探着手摸路的苏麻。她便加快了步伐。来到苏麻身边她用手上下晃了晃苏麻的眼睛发现苏麻是个盲者这才架搀着苏麻与她一道先去大礼堂的祷告室进行三钟经的祷告然后再行安排眼前的这位盲者。

大礼拜堂的祷告室已是挤满了祷告的修女以及虔诚的信徒们。

一场节奏缓慢的音乐奏过,圣徒们齐刷刷地跪在各自的座垫上向左肩臂右肩臂以及天庭处划着圣号并颂吟着圣号经。各种声音参差不齐地咏出: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老修女将苏麻安排到一处角落的空木椅上自己就融入圣徒们之中。

所谓三钟经是指日出、正午、黄昏时间。而三钟经全部都要背诵圣母经一遍。

那日苏麻来到教堂恰逢正午。因此圣徒们全都在念着二钟经,也就是正午应该念的经文。

神父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领念道:主之婢女在兹,希惟致成于我,如尔之言。

之后神父又领念了圣母经。

万福,玛利亚,满被圣宠者,主与尔偕焉。女中尔为赞美。尔胎子耶稣,并为赞美。

天主圣母玛利亚,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阿门。

苏麻被众圣徒略带哭腔的韵调厶人及像牙痛时的哼唧声弄得有些昏昏然和嗜睡感。

一场三钟经中的二钟经念颂完毕后,圣徒们一个个在接受着神父向身体部位抑或天庭处用指端弹拔着圣水。之后圣徒们逐一退出大礼堂的祷告室。

待神父即要走出祷告室,老修女来到神父面前并靠近神父耳语了几句。神父便心领神会。神父带着一丝笑容踱着稳健的步履来到苏麻面前。

神父四十几岁的年龄却鬓发全秃。神父穿着黑色的教袍,手擎着一本《新经全集》。这些是苏麻所看不见的。苏麻只能听到神父柔和而缓慢的话语像一种画外音。

神父稍稍靠近苏麻一些坐在苏麻对面的一长形木椅上,苏麻的鼻间即刻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这种味道使人即刻产生一种庄严肃穆之感。苏麻很愿意接受和吸吮这种气息。

这种怪异味道是神父身上的那件黑教袍散发出来的。神父在与苏麻开口讲话之前微闭着双眸默诵了圣号经。之后神父开始向苏麻发出非常和蔼可亲听起来让人感到如高山流水般润泽舒畅的语言。神父说:我的孩子,你要到哪里去?是来此教堂做祷告吗?倘使如此请随我来吧,我的孩子。

神父随着话音的落幕从长形木椅上立起准备搀扶苏麻去做祷告。被苏麻的一声“不”字止住脚步。

苏麻告诉神父她要来此做修女,要做上帝永远乖顺的儿女。

神父告诉苏麻说自己是这里的神父,如果她真心归于圣教,那么他将引领她步入圣殿中的圣像前向主——在天之父先行做一次入教前的祷告,然后沐浴圣水,接受神的光泽——受洗。神父又告诉苏麻教徒受洗只有一次,受洗后不得违背主的意愿。因为该受洗的教徒已充分得了神印,这神印赋给灵魂永远不能泯灭的神迹。

听罢神父的阐述,苏麻重重地点下头颅以示对入教做圣教徒的无比坚贞。

圣教是崇高的、神圣的,它甚至高于任何一种宗教的信仰。它是广泛的、博大的,救赎灵魂最直接的宗教。这些苏麻在十几岁时就听母亲叨念过。母亲是在目光呆滞的情况下叨念的,因此当时苏麻的记忆亦呈出浑浑噩噩状态。母亲是在酗酒的父亲不断的打骂中以及后来遭受继父的百般折磨和疾病的煎熬中将一颗心执着地奉献给了神圣的天主。母亲那时总是躺在病榻上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当时苏麻还不很了然母亲在做什么在讲什么,还以为母亲是因着面部肌肉的痉孪而至嘴角的抽动。

现在苏麻终于领会了母亲那时是在做一场场深刻的祷文。

也许是神光的照耀也许是精神的起死回生,母亲的病痛果然因着母亲的祷文而减轻了许多。

而今苏麻在历经人生的波折而且双目失明再也看不到这世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那么投入到主的怀抱将教堂作为自己生命中的最后归宿将是自己最明智的选择。

这世上什么亲情、友情、爱情统统离她远去。她已没有什么亲情、友情而言,她仅剩下一点可怜的爱情和一点可怜的自尊。但是随着她双眸的失明,她的那点可怜的爱情、可怜的自尊瞬间即会消亡。

苏麻是个很理性的女人,她从书本上,戏剧中、经验里以及对男性思维的敏锐洞悉,她必须从速地离开她深爱的亦深爱她的罗良。

男性之于女性的爱是脆弱的,经受不住风吹浪打的,远没有女性那般持久与缠绵。

这是因为男性在向女性表达爱意的初始阶段就犯下了一个不是错误的错误。

通常情况下男性们向异性们的追慕方式几乎如出一辙。他们往往被异性的美丽先打动,由于被异性的美丽先打动,因而疏忽了异性美德、家庭背景、道德修养、品行规范、生活能力、教养的深浅度……

在她们的容貌或因岁月的磨蚀而失去亮丽或因意外事故而致残致丑。男性很快对如此异性丧失信念与激情从而慢慢减去对其的爱意,这时男性以往甩给异性的誓言将一文不值。就像是随口喷出的唾液一样干脆利落地抛于脑后,最后当男性又觅到新的亮丽异性,才将先前的誓言从脑后搜寻出来甩给新的异性,并且语言、音质、风度与先前向第一位亮丽的异性抛撒时相辅相承、相吻相合。

罗良虽说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伪君子,但他首先是个男人。

男人是什么?男人既是充满猎奇激情暂短对异性倾国倾城之美貌癫癫狂狂的特殊人种。女人,尤其漂亮女人则是这特殊人种浸入骨髓的毒品。男人会朝朝暮暮对其难舍难分。

漂亮女人会令男人激动,而令男人激动的女人男人才会去爱,去激情,去燃烧。

男人对没有任何感觉的女人甚至都懒得与之讲话,除非为了某种超越他们爱恋价值的利益男人才肯屈尊与光顾他们没有任何感觉的女人。然而那无论如何不是什么爱意而是充分的利用。充分的。女人,你懂吗?倘使你在此时深陷于男人的某种虚情假意,女人,你要吃大亏,而且傻气得天翻地覆。

女人是很善于牵情的,她们往往对所爱的的男人铁定心肠与锁定心肠地去爱。男人则不同,男人喜爱一个女人就如昙花一现那般短暂。由于极强烈的猎奇心理,男人经常对已追慕到手的女人大失胃口就像一只馋嘴的大猩猩经常将手中的吃食甩掉而去猎取没有猎取到的吃食一样。虽然那吃食都是相同或相似,但它仍旧扔撇掉手中的吃食而去拾拣或猎取与它手中一样分毫不差的吃食。

基于男人的这种非坚贞属性和非持久性的生理现象,苏麻才痛下决心离开罗良。虽然罗良在她双眸失去光明以后没有任何厌弃她的迹象。但她身为女人必须有一种自知之明才对,天长日久见人心。罗良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而男人忍受他们不愿意接受的事物本色是短暂的。那么罗良能忍受她的双目失明到多久呢?

倘使罗良主动出击地厌弃她,那么届时给她的打击与创伤将是惨重的、万劫不复的。她为何要等到像某些愚蠢的女人那样非得那个不爱她的男人将手端指向她大骂其娘大打出手方才哭哭啼啼地离开那个对她来讲已经毫无价值的男人呢?

当然像罗良这样体面的知识男性既不会用手端指着她大骂也不会对她大打出手。但罗良会失去热情、会冷漠、会在她看不见的情形下做出背叛他们之间爱情的事情。譬如将曾经对她的爱情与热情重新转回到他的妻子身上或干脆大刀阔斧地甩掉前期涉猎对象而去涉猎新的规范化抑或非规范化的漂亮女人以此充填他的寂寞空间。

有哪个男性面对一个失去光明双眸平淡空乏的女性动情或为之心碎呢?

纵然这个女人貌美如仙,只要她失去光明她就失去一大部分色彩与美貌。

苏麻聪明地离开或许能够在彼此心间留下美好的回忆和幻想的空间。

越是分离的东西越想聚合,越是聚合的东西越想分离。世人的心态往往是这样的。因此苏麻离开后与罗良间彼此想念的空间就会拓展与扩大。

因此苏麻痛下决心前往于教堂。现在她态度坚决地跟随着神父向圣像殿堂走去。神父牵引着苏麻的一只手缓慢地向圣像殿堂走去。

拐了几个暗角通廊神父带着苏麻便来到圣像殿堂。一入室内,苏麻便感觉到了圣像殿堂的庄严肃穆。

圣像殿堂的正方位有圣母玛利亚的雕像以及主耶稣的圣像雕塑。其余四周的墙壁上镶有主耶稣背负十字架替世人恕罪的画像,有主耶稣与众圣士掰饼受洗的画像、有主耶稣复活的画像、有主耶稣发显圣威为人治病的画像……总之,这个圣像殿堂摆满了主耶稣生平圣迹的画像。

苏麻看不见,苏麻便认真谛听着神父的讲述与指令。

神父与苏麻同时跪在圣像前方的圣垫上。

神父开始默颂圣教会中堪称最好最上乘的经文——《天主经》。

《天主经》之所以为最好,因为它是天主耶稣亲口传授的,而且里面包含爱天主、爱人的德行;是灵魂、肉身最紧要的恩典。神父颂道:

在天我等父者,我等愿尔名见圣。尔国临格。尔旨承行于地,如于天焉。

我等望尔,今日与我,我日用粮。尔免我债,如我亦免负我债者。又不我许陷于诱惑。乃救我于凶恶。阿门。

神父庄严地颂完了《天主经》。神父颂完《天主经》又逐一向苏麻进行一番解释其含义。诸如“我等望尔,今日与我,我日用粮”是求天主赏赐我们的灵魂肉身,天天要紧用的事物,即食粮。又如“尔免我债,如我亦免负我债者”是求天主宽免我们的罪,如我们也宽免得罪我们的人。再如“又不我许陷于诱惑”是求天主保护我们不顺从诱惑……

苏麻跪至圣像殿堂的圣垫上一颗心渐次被神父的圣祷词与所念经文征服和牵引着。她的心她的情愈来愈贴向主的怀抱。

神父在念完《天主经》之后很郑重地对苏麻说道:我的孩子,你果真一心敬仰天主并且乐于恭敬天主一生一世直到永远吗?

苏麻像某些在教堂举行婚礼的青年男女回答牧师时那般回答神父一句很凝练含义又极其丰厚的“我愿意。”

神父在听到苏麻肯定的回答后将苏麻从圣垫上扶起来到圣像主耶稣面前。神父又闭起眼睛一只手放在圣经上说:主,又一个灵魂来到我们中间,愿主给予庇护与拯救,阿门。

神父说完在圣台上拿了圣水向苏麻身上喷洒着。苏麻在接受圣洗。

神父一边为苏麻圣洗着一面念颂道:我洗尔,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几秒钟后,苏麻成为一名完完全全的教徒。整个入教过程简单、明了、庄严、肃穆。神父只问了她的芳名除此而外神父什么也没有过问,不似她在俗世找工作时那些个大小头目像挖掘意大利黑手党或毒枭分子般挖掘着她的祖宗三代历史,又好像“文革”期间查找地、富、反、坏、右那般让她仔细认真地填好每一档表格。然后进行一番盖章签字方才了事。

到了圣教会,没人会盘问你从哪里来?从前做过什么?有无婚史?只要大家一心恭敬天主一心救赎灵魂,大家就是最好的兄弟姐妹。聚首教会,大家谁也不会忘记来到这里的宗旨与核心任务。即恭敬天主救赎灵魂。

但苏麻暂且尚不可知人到底有无灵魂?尤其是逝后到底有无灵魂?

一段时间她已经习惯并且很习惯教堂的生存方式。早、午、晚念《三钟经》,深夜念《晚感谢经》,然后做每晚省察要式。省察要式大致有以下规则:

天主十诫。圣教四规。七罪字。一一省察所思、所愿、所言、所行、所缺以及逆天主、伤别人、害自己的诸罪。

苏麻每每在晚省要式间都要想到罗良,她在自省自己有无事体伤害到她所挚爱的男人。印象中她自从与罗良相识以来亦没有伤害过罗良。是啊她怎么能忍心伤害她之所爱呢?

至于朴高只不过是她人生舞台上匆匆赶制的一台不成熟不老道的剧目。当然关于他对自己的那些好处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就是为了他给予她的那些好处才对他的那些傲慢无礼与不规则日常行为规范忍耐了那么久,那么久。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她才下决心冲出了他的包围圈。

至于施子航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中的过眼烟云。爱也好、非爱也好、友情也好、非友情也好,她和他之间都是一场朦胧的梦境,梦醒来就什么都不复存在了。包括记忆中某些片断的美好都被雨打风吹去。故事遗失或者落在没人问津的小路。

苏麻不想拾起。

一场每晚省察要式被苏麻自始至终客串成苏麻脑海中业已形成的内容。

苏麻在几个修女们都入睡之后常常让自己空茫的眼睛穿透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习惯让眼睛空睁着,只有这样她才能一任自己天马驰骋地回忆着。

她与几个年轻的修女住在一所大房间内,像那个第一天碰上她的老修女属于有资历的修女,所以可以住上单人房间。

苏麻想笑,但却始终没有笑出来。天下是没有共享之事的,连教堂这种远离功名利禄的地方也要论资排辈,更何况无奇不有的红尘世界。苏麻发着沉重的感慨。几个年轻的修女说梦话的说梦话、打呼噜的打呼噜、咬牙的咬牙,弄得苏麻彻底失眠。彻底失眠的苏麻又想起了罗罗。

一想到罗罗她就要哭、就想哭。多点的孩子就被她这个母亲狠心地甩下。她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无论怎样衡量都是一种残忍。分离之于罗罗之于她都是无法估量的损失。为了弥补那爱的缺憾,她必须远离。她别无选择。苏麻痛苦地闭上一双空茫的大眼睛随之溢出泪水来。

苏麻不由得对命运这东西钦佩得五体投地,她太了然什么是命运,什么是命有八尺难求一丈。她很小就听母亲说过,有一个人家从祖辈延续至今家族中最有出息、最露脸面、最乖顺的儿女总是于半途夭折,而那些不知廉耻、残疾或畸形者却总能活到天年,这家人发现了家族中留存不住好人便有些心灰意冷。心灰意冷中,开始破罐破摔,对己放肆,对人残酷。对人残酷中却保存下来第十八代嫡系长孙的寿命。于是那个人家愈发对人残酷,残酷到杀人放火,最后仍走向末端。

这则事宜告诉苏麻命是挣不来的,尽管你费尽心机,上天的安排不会更改半分。上天安排苏麻必须来教堂洗礼灵魂求赎前罪,苏麻有什么好说的呢。最好的人生方程式是躲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现在双目失明,而罗良仍放在她心上,那即是麻烦。因为此时的苏麻已经失去了从前的亮丽风采,所以她必须忘记或者学会忘记过去、忘记罗良。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几十年的光阴很快就会过去,人干吗与自己过不去呢?随着时间的推移罗良会衰老、她会衰老。有些东西当放手则必须放手、有些东西当拾拣起必须拾起。

苏麻在眼前浮现出罗良的形象时经常用这些语句来冲刷掉浮现在她眼前的罗良。

早晨,她因为一夜未曾睡好觉而显得疲倦与无力。早餐的每人一只煮鸡蛋、一碗米粥、五个素馅包子,苏麻只将那只煮鸡蛋草草吃掉就离开了餐位,她的那份米粥与五个包子便被修女中最年轻的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女孩享用掉。这女孩的吃相完全背离了主的意愿。主说,人当不要饕餐或者尽量避开饕餐以免增长贪欲之心。可那女孩严重违背主的意愿。那个年龄长一些的如同酒店领班一般官位的老修女用眼白白了一下那最年轻的修女。老修女正在咀嚼食物所以她没有动用嘴巴去说服那名小修女,而是用眼白去翻了一眼小修女。

老修女同样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主是不允许用眼白翻向同类的。那是对主最大的不恭不敬。试想一下,有哪个父母愿意兄弟姐妹不睦呢?在这里大家都已受过洗,受过洗礼后大家就是兄弟姐妹,兄弟姐妹有不睦现象产生,主会高兴吗?主自然不会高兴。所以老修女在用眼白白过小修女后向肚内吞咽包子时给淋漓尽致地噎住。老修女给噎得眼泪四溢、眼白翻弄得比先前瞪小修女时还要迅速频繁。她双眸很是疼痛。直到她在潜移默化中向主仁慈的上帝祷告方才恢复常态。

那个小修女在饕餐完自己与苏麻加一起的十个包子、二碗米粥、一只鸡蛋后,肚子里即刻翻江倒海一阵七扭八歪的疼痛。小修女拿了教堂统一购买的市场上成斤上秤的很不规范很不卫生的那种手纸飞快地向教堂外面的公厕跑去。在修女们眼里上帝公正地罚戒了老修女与小修女。她们中的餐闭者或亦在进餐的修女们全部闭上双眸口中默念着祷文以此感召仁慈的主仁慈的上帝的宽恕。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宣布早餐结束。

苏麻有些忍俊不禁,如果一种宗教信仰全都似尔等如此这般愚忠愚信,那么苏麻宁肯离开这个地方去荒郊野外流浪去某座山洞了却残生。

宗教信仰是神圣的东西来不得半点儿戏本是情理之中之事,但决不似眼前这些修女这般愚蠢的信仰。信仰上帝是一个人心灵中一种幻想覆灭后一种新的生命与精神的寄托,上帝,对于信仰者来说无处不在,但上帝决不会因着他的信徒因为餐席间忘了祷告而给其定罪,也决不会因着某信徒在做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坏事后因着他或她的虔诚祷告而就此原谅与宽容其铸成的大错。

苏麻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

人是私欲的结合体,这是上帝创造人类时就早有预料的,所以人都犯有原罪。上帝在用泥巴造亚当用亚当肋骨造夏娃并将他们置于伊甸园进行试探足以说明了人的原始贪欲之心的存在。夏娃始终没能控制住偷食禁果的欲念。

那个从厕所赶回来的小修女在收拾餐桌上的杯盘狼藉。苏麻因为看不见东西而被安排到厨间去刷洗碗筷。

小修女仍在哼哼唧唧。很明显她肚子在痛。可老修女却在瞥视她一眼后毫不在意地率领众修女去了经房。苏麻很分明地听到老修女在与众修女念着早经文。而餐厅间的小修女肚子痛得直在地面上翻滚。苏麻听到她倒地的声音连忙从去厨间的一半路程返回餐厅。上帝会原谅那个老修女吗?苏麻自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