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爱你伤害你-不想分手

技术员在松解一根架杆与另一根架杆相缠绑的钢丝时他的眼睛贼一般地窥向四周。待他发现四周空寂无人,他便大着胆量解开了一根架杆的钢丝又将其置入其它架杆边缘任其悬位,待稍稍风吹草动它就会掉落下来。他很满意他的天衣无缝,但他没想到有一双眼睛无意看到了他,只是那双眼睛未识破他的诡计而已。

那双眼睛便是指证技术员的那个工人的眼睛。那日他因为脚踝骨给扭了一下,因此才从楼顶端下来迟些。

苏麻倒地的那一刻那技术员才慌了手脚,他原想给苏麻一点颜色看看以泄自己心头那股邪火与恶气。没想到苏麻倒地便一动不动了。人命关天,那技术员当时就恐慌得如惊弓之鸟。

当人们发现苏麻被架杆砸晕的事实,技术员躲在人群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现今被人揪出来又被工长的浓眉大眼逼视着,他一下瘫倒在地向工长承认了此事,事后被在场的公安人员扭送到警车上。

工长陈述完苏麻被砸的始末又要宴请罗良,罗良辞推了工长的那分礼节和情义。

工长的负责与热情着实让罗良感到释然和慰藉。他脑子里忽然产生出层次化与非层次化之间原有的规定模式的误差。他忆起了他记忆中的家乡人子。他们有着工长一样的热情与坦诚却又存在一层小农意识的狡诈。他们被层层细小的颗粒包裹着。因此他们无法释放自己。也就断然少了眼前这位工长的豪气。

工长是出来混的人,他知道如何将残败的事情圆满。这是工长的精明。

罗良心里清楚工长之所以对他百般客气极近讨好,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苏麻的事情决不能宣扬出去,而维护住苏麻身边的亲人就是维护住自己的声誉,维护住自己的声誉就是维护住了滚滚而来的财源,有了滚滚而来的财源,他有饭吃,他的那些穷弟兄亦有饭吃。

工长的热情超越了热情的范围内,连他自己都为之尴尬。

工长在罗良阴郁着面孔向自己疏远了讲话的距离才意识到人家是要自己马上离开。工长又是一阵点头哈腰向罗良致歉后方才离去。

罗良迈着沉重的步履返回苏麻的病房。

苏麻依旧一动未动地仰面躺在床榻上。罗良凝望着苏麻。苏麻既像一个睡美人又似一个折断羽翼的安琪儿。

美丽的安琪儿抖着圣洁的翅膀在空中自由烂漫地飞呀飞。她不知人间的险恶,所以没有任何设防。她带着纯情的微笑正于苍穹间翱翔着,忽然一只横飞的利箭穿透她的羽翼,她在空中倾斜了几下便栽向地面。

苏麻啊你多像那个安琪儿,在莫名因由的情形下被人间的险恶弄成如此地步。

罗良在无尚压抑间忽然攥紧拳头一改他医生的文质彬彬。他在心里暗骂起朴高来。朴高,你这天底下最大号的混蛋,像苏麻这么端庄秀丽又才华的女人你都不懂得珍惜,你大脑装水了吗?倘使你对苏麻呵护有佳,苏麻怎么会离你而去?苏麻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灾?朴高,你是苏麻的千古罪人你知道吗?

罗良的内心揉着一团烈火,这团烈火扑向一切对苏麻不利的因素。

面对苏麻的昏迷不醒,罗良如万箭穿心。

罗良重新跌坐在苏麻床榻边的椅面上,双手捂住面颊并痛楚地揉搓着面部以此减轻部分困意与疲惫。罗良一整夜未合眼,这对罗良来讲本算不得什么,他身为医生有时会一连几昼夜地围着病人转,可在今日一种无望与失意彻底击溃了他的意志。它们与困倦组合就形成一种没有任何冲力的疲惫。

罗良无奈地趴向苏麻的病榻旁侧像一尊守护身守护在苏麻的身边。

在苏麻没醒之前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他怕他一旦离开苏麻的生命就会被死神夺走。他不能将苏麻孤苦伶仃地丢弃在这样一个离死神很近的地方。

罗良的内心因为对苏麻充满浓厚的爱情,所以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至九霄云外。他的脑细胞只印有苏麻的名字。

爱情是多么美妙,无论男人女人也无论其年龄大小,只要涉足叫爱情的东西,就会痴痴狂狂、晕晕眩眩、不知所措。一旦爱情被飙风掀落,爱情中人就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罗良此刻就是这种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感觉。这是他在苏麻昏迷后出现的状态。

时间分分秒秒地将他推向绝望。苏麻形同死人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地仰卧在病榻上。

他想起了那座美丽的别墅——安琪儿乐园。苏麻应该在那里才是,与其在这里毫无声息地被护士一针一针地扎向嫩肤最终却毫无结果,不如去那个安琪儿乐园。那儿是属于苏麻的。苏麻不属于这样阴森的地方。苏麻像春天早晨的露珠,那么晶莹和娇柔。他不能允许那群医务人员的目光长久地侵略与玷污着苏麻的胴体,苏麻会疼痛的。他不要苏麻疼痛。他必须带她离开这里。必须。

罗良神情大为错乱。他趁医务人员去别的病房查房拔掉苏麻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这种司空见惯的输液他可以购置到手他可以亲自为苏麻静点上。他是一名博学的医生,他什么医术都有所精通。

他抱起苏麻毫不拖泥带水。他在医院的廊处奔跑着间或撞到他人他非但不向人家致以歉意相反他还用一种恶毒的目光瞪向人家。

他快要崩溃瓦解了,他奔跑的方式弥补了他。他好像在与死神争掠着苏麻又好像后面一群大鬼小鬼间或恶鬼一并向他和苏麻袭来。他迈开长腿像从工区的工地返至医院时那般速度。他抱着苏麻冲出医院冲出很远已经看不见那所外科医院直到他发现路人的目光亦在玷污着他与苏麻。他感到双眸一阵疼痛,这才想起了他的德国原装轿车。他抱着苏麻沿路返回。路人目光仍在玷污着他和苏麻。他想世人怎么这样无耻与烦人?他愤怒成一只猛狮向路人吼去。路人仓皇逃离。此刻他的英俊、潇洒、气质,全都给他刚才的吼声吞噬掉。

他进入他的小轿车内将苏麻平放在车后躺椅上。然后他将车疯狂地向前驶去。驶向哪里?驶了多久?罗良脑袋一片昏聩与混沌。

太阳落下帷幕天色放暗的时候,罗良的脑海里才闪烁出那个安琪儿乐园。

但是他又忘记它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呢?他努力搜索与挖掘着记忆。他只忆起那个地方的高雅恬静。至于去向那地方的路线他已模糊不清了。他有些焦虑。焦虑中他的思路渐次扩展开来。

他想起了那个房地产公司的销售部想起了销售部经理的手机号码。他哆哆嗦嗦从皮夹内掏出手机,很快对方给以回应。他便慌促地向人家急切询问那个别墅式住宅的地址在哪里?也就是他与苏麻的家在哪里?

对方传来一句,神经病。便将手机关掉。

罗良顿刻陷入空茫。人家骂他神经病,他真的是神经病抑或疯了吗?他已经不认识自己。但苏麻他却永远不能忘记。

天幕越来越暗,他坐在车内冥思苦想着那个安琪儿乐园。

他想起买下它时他内心的激动,他想起因着这激动他为它取下安琪儿乐园的名字。他想起当他去接苏麻时送给苏麻这个惊喜苏麻会在怎样的兴奋中扑向他的胸怀。

想到此,他头脑中理出了那个安琪儿乐园的路线。他将车再次启动。

经过几番周折,安琪儿乐园,他为苏麻置购的别墅式住宅终于出现在眼前。

罗良仿佛看见了人间仙境。那隐伏在风景之内的安琪儿乐园悬浮在夜的朦胧里,时隐时现。

那别具一格的外观造形使罗良的神情轻松了许多。罗良的小车风驰电掣地驶向安琪儿乐园。

罗良从车内抱起苏麻,苏麻依旧平静地昏迷着。罗良将苏麻抱进金壁辉煌的安琪儿乐园的内室。他抱着苏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漫游着,最后他把她放在一间典雅卧室内的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苏麻的身体在那张床榻上舒展开。罗良让室内所有的灯光全部亮着,然后他伏在苏麻身边拉着苏麻的手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并反复重述着要她快些醒来。

苏麻对罗良的呼唤毫无感觉。罗良在绝望中进入眠状。

罗良睡了很长时间,他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他梦见瑞娜微笑着的面容突然间变成狰狞的恶魔向他狂怒地扑来,他拼力地与之周旋,最后他看见瑞娜殷实地扑向苏麻,他想去阻遏,但身体无法挪移开,他心急如焚。他一心急便倏然从梦中醒来。

在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头脑比之先前清楚了许多,就是说他全然没了某种疯狂与某种错乱。他神智从混沌迷惘中醒来。他又恢复了从前的罗良。

他仍然顾盼着苏麻快些醒来,他依旧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与她说着许多心里发出的实感。又一个白昼到来之际他去了那家外科医院,他向院方的主治医生道着歉意说他一时冲动将患者带回家中并说他自己亦是一名医生会照顾好像苏麻这样失意的病人的。

主治医生严厉地批评了他。那日当他们发现苏麻突然的失踪,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准备报警与登报寻人。

罗良要求医院放行苏麻,他要为她家庭治疗,主治医生想了想便点头应允,又为他开了许多药物与输液。

罗良快速离开医院,一路上他认为将苏麻接回来,他是没错的。尽管是在他意志崩溃与神经疯狂状态下所为。

通常像苏麻这类脑外伤患者在医院与在家中是没有区分的。况且他自己是名医生,他知道应该怎样调养好苏麻。

他拿了那些药回到那座别墅式住宅,那个安琪儿乐园。

他打开房门进入内室,在临近苏麻居住的那间卧室时,他听到一声声微弱的呼唤。至于呼唤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是苏麻,苏麻醒了过来。罗良简直兴奋到了极点。他飞快地推门进去。

苏麻微闭着双眸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罗良将耳朵帖近苏麻的唇间,他终于听清苏麻是想喝水。他飞快地从他新购置来的一箱矿泉水中取出一瓶又从冰箱内的一个塑料封闭的液体奶袋中取出一根塑料吸管插向那瓶矿泉水的瓶口,置入苏麻的口中。

苏麻苏醒过来了,他的苏麻苏醒过来了。罗良的眼内涌出了泪花。

这泪花里隐含着激动、激情与沉醉。

没有什么比苏麻的苏醒更能令罗良精神振奋与激跃了。

他冲动地举起双臂高呼基督耶稣万岁!圣母玛利亚万岁!

他的一只腿半跪在床上一只手紧紧抓住苏麻的手,仿佛抓住断臂维纳斯女神新生出来的手臂一样。他颠栗着、癫狂着、激情着。

有好长一段期间他不能张口讲话,他一直处于一种兴奋状态。这种兴奋状态让他不能左右自己的行动。

太阳出来了,这是新的一天的开始。苏麻睁开眼睛。苏麻的眼前却呈出无底的黑暗。正如剧作家曹禺先生在《日出》中所描述的那样:

太阳出来了,但它不属于我们,我们该睡了。

太阳出来了,但却不属于苏麻。苏麻的眼前是无底的深渊。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空洞地望向前方。

苏麻失明了。这对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子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这比判她死刑还要令她难过。眼睛是每个生存者通向人生之路的必备工具。失去了这个必备工具,人就如同生活在茫茫宇宙的混浊里。没有日月、没有光辉,前面的路需要去摸索去探测去徘徊,像一只无头怪兽到处碰壁。

那是怎样的痛苦与折磨可想而知。苏麻并非畏惧碰壁后的头破血流或者满目疮痍,而是那种置身于黑暗中的苍茫、无奈、无助让她倍感惶惑与惊恐。

苏麻从床榻上坐起伸张着双臂狂呼着。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自从她苏醒过来喝过罗良拿给她的矿泉水,她又进入昏睡状态。现在她彻底醒来,发现自己眼睛失明,她便忆起了在工区工地被砸的那一幕。她知道自己是被架杆砸伤后而引起的失明。她突然又想起了罗罗。她已经好久没去看他。现在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去看孩子。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她不能失明,她不能失明,老天,救我。罗良呢?罗良在哪里?她要将罗罗的实情讲述给他。他是他的生身之父,他有义务抚养这个孩子。她不能让罗罗再跟着她这个失去光明的母亲。她甚至有些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当初她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有如此之灾。人若是能透视预测自己的将来该有多好哇!罗良,罗良,你在哪里?你那天接我去了吗?

苏麻已经完全处于精神崩溃边缘。

罗良在出外购回一大堆日用品与吃的东西快速地驱车返回。之前,苏麻喝完水便重新安静地躺下。但这回她却是恢复知觉的安静。所以罗良暂且没有知晓苏麻的失明。苏麻醒来他一直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忘记了诊所忘记了瑞娜。苏麻占据了他整个的心。

他听见苏麻在叫他,他拎了东西几步便跨入室内。

苏麻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视着前方,但空洞且无航向。罗良走进室内,苏麻只是侧过耳朵,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苏麻并且条件反射地向床榻后围躲闪着。罗良感到有些蹊跷,他撂下手里的东西向苏麻走去。

他望着苏麻空茫的眼睛心里顿生疑惑。他用一只手在苏麻眼前晃了晃,苏麻毫无反应。他的心再次空茫起来。他摇了下苏麻的肩膀,他让苏麻看清他是谁。可是无济于事。苏麻什么都看不到,苏麻感觉到是罗良的那双力度的手在触及她的肌肤,苏麻猛然扑向紧靠向她身体的罗良。苏麻在罗良怀抱中发出一种足以令人心碎的呜咽。

苏麻一边哭泣一边对罗良说自己失明了,自己以后将再也看不到这世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包括罗良和罗罗。

提起罗罗,苏麻心中不禁一颤。她好想念他,现在她成为一个盲人,她不能让她的罗罗再成为孤苦无助的人,她要将他出生的谜底向罗良揭晓,她要让罗良将罗罗带回身边从此了确牵挂。而她自己将走向天尽头或者隐身于荒山野岭的角落余度残生。

她紧紧抓住罗良的手。她的手在罗良的手上颤栗着,而后,她带着这种颤栗向罗良讲述了罗罗的出生始末。她让罗良赶紧带罗罗回到他这个父亲的身边。她讲完这些她认为必须要讲的话,心中轻松了许多。

罗良在苏麻向自己陈述这些话的瞬间于心底发出一阵悲鸣,尤其他在苏麻向他交待了罗罗他一直称谓的小生命是他的亲生儿子,他非但没有兴奋起来相反愈加沉郁。

苏麻在那样一种孤独无助的情况下生下他们爱情的产物,说明自己在苏麻心目中坚不可摧的位置。这种坚不可摧的位置使苏麻的生活中平添了无数忧烦与清苦。

在苏麻忧烦与清苦的同时自己在做些什么?自己在矛盾边缘抗衡着对苏麻爱恋的决心。正是这种犹犹疑疑,才使苏麻的日子更加靠向痛苦与无助。

他此刻只有紧密地拥紧苏麻,除此而外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苏麻告诉了他罗罗所在的幼儿长托所地址并要求罗良带她去见罗罗。

罗良答应了苏麻的要求却将车驶向了全市最好的眼科医院。

专家在为苏麻仔细检察一番眼底后做出这样的令罗良与苏麻同时吃惊的结论。即苏麻的颅内有着大量的淤血压迫着苏麻的视神经,所以才导致苏麻的失明,倘使要恢复视力需做开颅手术,但手术的希望值既渺茫危险系数又大。因此眼科专家毫无信心地摇着头深表对苏麻的失明束手无策。

罗良从专家诊室出来的时候佯装镇静,尽管他内心依旧挂着沉郁的阴影,他抛向苏麻的话语依然温情脉脉,他告诉苏麻说她很快就会复明很快就会看到他为她购置的别墅式住宅的壮观。他告诉她他为它取了一个非常优美的名字——安琪儿乐园。

他们在去幼儿长托所探望罗罗的路上苏麻要求返回租赁的房屋。罗良对此有些不解,可惜他的疑惑只能用语言来代替。

他问苏麻为什么要去那里?苏麻脸上露出一丝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的微笑。她说她要取出一部分东西,包括那部长篇《玫瑰寂寞地凝视着》。

罗良就与苏麻先去了那个租赁的小屋。

那个租赁的小屋门庭大开。苏麻不知,苏麻还在身上摸着钥匙,被罗良按住手制止住。罗良让苏麻站在楼道处等他一下,他自己先冲进门内。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正手掐在宽阔的肥腰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

老太婆毫不客气地向他伸出关节突显的大手盘问他是何许人也。

当罗良告诉她他是苏麻的爱人,那老太婆呼天抢地地一阵破口大骂,说苏麻欠下她几个月的房钱一走了事,今天她要全部算清并要她立马走人。她并且扬言她如果在这里碰不到苏麻或苏麻的熟人,她即要没收苏麻的所有家当以此充当房费而且还要报向公安部门。

老太婆说完用一双贼溜溜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罗良。当她断定罗良是个有钱的主,便又施出一张笑脸来。

罗良鄙夷地扫视了她一眼从皮夹里掏出一沓纸币从里面点出几张老太婆的房费甩给老太婆。然后他将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包括苏麻的长篇《玫瑰寂寞地凝视着》一并带走。临了他向老太婆极其锐利的一瞥。那目光中的寒光让老太婆连抖数下。

罗良对她的谩骂苏麻极其不满与愤恨,所以罗良那样性格温存的男人只能用目光来回击对人情世故的对抗情绪。

罗良对苏麻的爱已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有谁对苏麻不敬或者人身攻击他会毫不妥协地与人急。

在车内罗良将工长递交到他手中的那沓纸币交到苏麻手中并告诉苏麻这是工长给她的补偿。苏麻将那些纸币重新置入到罗良手中。苏麻随之发出感慨:自己现今这副状态要钱何用呢?

罗良却又将那沓纸币重新递到苏麻手中。罗良说这沓纸币是一种底层生活的见证,要苏麻将其保管好,将来让他们的儿子知道他的母亲为了供养他成长有多么辛苦与劳顿。这些纸币是他母亲苏麻险些丧了生命才换取的。

车子很快在幼儿长托所院内停下。罗良搀扶着苏麻一步步向内室走去。

即要见到自己与苏麻的爱情结晶那个小生命。罗良内心如同翻江倒海般震荡。因为情感的激动他不由得捏了一下苏麻的被他牵引的那只手。苏麻感到手有些疼痛就不知所措地抽回手。罗良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失态中的罗良步子有些空悬。

儿子罗罗白白胖胖地跃然于他的眼前。除了那双大眼睛那鼻梁那耳朵全部是自己的复制品。

罗良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的光辉里?他的鼻子酸酸眼睛酸酸。

他用含着泪光的眼睛望向苏麻空茫的眼睛,他的心既充满对苏麻的深情厚意又充满对苏麻含辛茹苦时日的怜痛。

罗良举起这个可爱的小生命。罗罗因为有人与他玩耍竟咯咯地笑出了声。

童趣与骨肉相连使得罗良在罗罗的面颊上吻了又吻。这一瞬间男性的那种对骨肉至亲的灵感驱使罗良再也放不下这个小生命了。

他向幼儿长托所结了罗罗的全部托费将罗罗抱回豪宅。之后他安排好苏麻与罗罗便去了家政所。他左挑又拣地最后选择了一位既有学识又有经验名叫T的女人。

T女人的确精明能干。她手脚与行动搭配井然有序毫不拖泥带水。罗罗与苏麻被她料理得井然有序。罗良此时比吃了大量的蜂蜜还要甜润。很快,他恢复了男性应有的活跃与洒脱。他出来进去—如一阵柔风般轻快洒脱。

苏麻却没有任何欢快感觉。罗罗就在她眼前她只能用手触摸着他的一张可人的小脸蛋。她的心刀割般疼痛。

尽管T女人风风火火地为她做这做那地服务着,可她却产生出巨大的不安。罗良越是对自己千种万种的好,苏麻越是莫大的忧虑。

苏麻已不是从前那个亮丽的苏麻,她看不见罗良向她投射的爱之目光,自己空茫的眼睛只能给予罗良一种叹息与遗憾。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给予她所爱的男人全部爱的过程,那么这个女人应该聪明地离开。

于是苏麻开始设下一个非常周密的计划。

罗罗已回到他亲生父亲身边,她已无牵无挂。她这个多余的母亲反倒是一个累赘。

苏麻想离开这里想离开尘世想去一个完全与她心情贴切的地方。

离开这里也好,离开尘世也好,想去一个完全与她心情贴切的地方也好。总之,在离开罗良前,她要让罗良完完全全地忘记她。

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使爱她如珠的罗良得以解脱,从此不再思念她亦不再因着思念而痛苦煎熬。她想起了圣经上的一句话:我爱你所以伤害你。

她因着对罗良深切的爱,所以要大刀阔斧彻头彻尾地对罗良进行一番精神的折磨与伤害。

罗良有太太有女儿,她是知晓的,但她从不过问她们。她认为那既是多余的又是无聊的她爱的是罗良,至于罗良以外的事物与她有何干系。现在她从她们身上找到了感觉与能够伤害罗良的突破口。

T女人尽职尽责地做着她分内之事,苏麻开始挑挑拣拣。她眼睛看不见却一踏糊涂地一阵乱指派和横加指责。不是人家走路的声音重了就是人家对罗罗不负责任。罗良看在眼里觉得苏麻的确有些过分。

哭闹本是小孩子的自然属性,而每当罗罗哭闹之时,苏麻就会指责T女人没有将罗罗照看好。

罗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本来他打算等苏麻在这里安顿稳定下来他回家去看瑞娜回诊所去工作。他已经有半月之余没有见到瑞娜和去诊所。此间他向瑞娜打电话说他人在外地,说有一个急患需要他亲临现场大概要过一段时期返回。他又向诊所人员谎称他去外省开一个医学调研会。

为了苏麻,他一生第一次说如此顺利的谎言,而且脸不红心不跳。

苏麻低落的情绪与暴躁乖戾的脾气,他很能理解苏麻此时此境的感受。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失去光明,面前的世界一片昏暗如坠万丈深渊谁会受得了,更何况苏麻这样的花季女人。

所以罗良不怪罪苏麻这些个令常人难以理解的举止。

是夜,T女人离开后,罗良安顿好罗罗就去光顾苏麻。

罗良为苏麻洗了干净的毛巾并为苏麻擦洗额面上的一块尚未愈合的伤口。苏麻却气愤地一把将那条毛巾夺下甩在地面上并疯狂地喊道自已有手有脚不用别人怜悯且又污蔑罗良对她的爱是假情假意对罗罗的爱也是假情假义对其太太女儿的爱才是真情实感等等。罗良听了这样的话如遭五雷轰顶。他万没料想到苏麻会如此污蔑他对她真实的情感。她双眸失明后烦躁不安他能充分地理解她体恤她。可是她对于他的那分执着的感情的置若罔闻,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和谅解。从未动过肝火的罗良有些雷霆大怒。他带着极度的火气与心头的郁闷冲出室内。他一头钻入他的小轿车内让一腔愤怒化作疯狂的车速,他猛踩一下油门,小轿车风驰电掣地驶出豪宅。

罗良离开后,苏麻瘫倒在床上。她发出了惊天地弃鬼神的哭嚎声。罗罗被她的哭声惊醒并随着她的哭泣音节抑扬顿挫地哭起来。母子二人像是要将这座罗良命名的安琪儿乐园哭穿,一声紧密一声,直到罗罗喉管有些沙哑,苏麻才想起应该去尽母亲的天职哄好罗罗。

苏麻之所以有这样的哭声是因着她果真伤害了罗良。她的心双重地阵痛。一重为自己。一重为罗良。为自己咬紧牙关去刻意伤害她心爱的罗良,为罗良真的受到她刻意的伤害。

苏麻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如此行为。她暂且停止住哭泣。她向前摸索着摸到罗罗婴儿床旁侧奶架上面的奶瓶,那奶瓶温热着,她清楚那温热是罗良刚为罗罗冲泡的奶粉。她心里一阵感动,感动之余手一抖动,那瓶奶刚好落在硬板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玻璃奶瓶粉身碎骨。奶液溅飞到周边的地板上与苏麻的身体上。苏麻绝望地落座于地板上。这么一点小事情她都做不好,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何意义与价值可言?她摸拾到地面上的一块碎玻璃猛地闭上空乏无光的双眸向自己的动脉血管割去。即刻大片的血浆喷涌而出。在她进入晕眩状之际,她的耳边仍在鸣响着罗罗声嘶力竭的哭叫声。苏麻如万箭穿心般难过。她已经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她瘫散无力又不能阻止住罗罗的哭嚎,她简直心急如焚。直到她的意识完全模糊,罗罗的哭声才渐次远离耳边一声声地微弱下来。

罗良驱着小轿车在市内街区兜了几个来回后,心情渐次顺畅平静下来。他开始对自己的无度行为而自责。他认为自己太不男子汉。他在心底反复地做着自我测定心胸的宽狭。他的苏麻他的苏麻肯定是由于黑暗的覆盖而导致心理上的障碍,而心理上有了障碍肯定又会导致一些意想不到的疯狂,而意想不到的疯狂又直接导致心灵的扭曲,甚至……

罗良突然预感到苏麻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罗良的第六感观在这样告诉他。他真后悔自己因为缺少男子汉之度而冲动地离开苏麻,倘若苏麻因着他的离开出现什么问题,他即是苏麻的千古罪人,他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他将车头调转向那个别墅式住宅方向疾驰而去。他此刻与方才离开家门时的心情截然不同。方才从家门出来他内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力,这股冲力让他风驰电掣地离开家园任凭车子横冲直撞漫无目的地奔驰着,他的心也随之纷云复杂地空茫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他心乱如麻,他不能失去苏麻,他要带她去很好的眼科医院救治她的眼疾,他要让她重现光明,他要带她去德国诊治,必要的话他可以长期陪她去那里就医。

而今他那种刚出家门时漫无目的地飘游变成了一个轴心方向,那就是快些返回那个他命名的安琪儿乐园。他的苏麻一定在等他。尽管她向自己大发脾气,但他经过一番缜密思考他原谅了他挚爱的苏麻,他心里非常清楚,他的苏麻之所以如此暴躁,根本原因之所在便是黑暗笼罩住她。一个人被黑暗包裹着侵吞着试想一下那是怎样的孤独无助啊!就好比一个游魂或者一个幽灵在地狱昏暗的渊擞中无有终止无有尽头地飘游着。

罗良每每想到苏麻置身于这样一种空茫与黑暗的境界,他的心就会一阵紧缩与悲凉。他不由得从内心发出一阵空叹与感伤。他的心在为苏麻流淌着殷殷血迹。

罗良驱车返向豪宅的路上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苏麻刚与他相识时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以及对他的缠绵有加。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很合适宜不失时机地把握好苏麻对他的挚爱。他真讨厌自己当时的虚伪,一面挚爱着苏麻为苏麻而倾心颤栗一面又由于心理上的某些障碍而回避着苏麻。

他欠苏麻的太多太多。仅凭苏麻一个孤身女子为了对他的一腔挚爱而勇敢地生下那个小生命就足以证明苏麻对他的爱情有多深厚。他用一生的情爱也回报不来。现在苏麻因为眼睛失去了光明而导致情绪上的波动本在情理之中,可是自己非但没有把握好尺度正确对待苏麻这种情绪上的波动,相反竟因一时气度狭小而置苏麻于不顾。

苏麻还没有服用那种消减脑部淤血块的药剂,罗罗还没有饮晚餐的那顿奶,罗罗此刻肯定会给饥饿弄得一阵大声啼哭。想到此处,罗良猛地击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暗自骂了一句自己是个混蛋加三级。

夏日夜晚的爽风拂进车内,使罗良一路上的忏悔心情稍加控制与收敛。

他的心情完全趋于平衡状之际,他的车子驶入豪宅——那个安琪儿乐园。

他快速地下车并有些慌不择路。

他急于见到苏麻与罗罗的心情就好比困鱼得水般急切。他从皮夹内掏出钥匙却因为急切中手的抖动致使钥匙落于地面。借着月光他看清那串钥匙落在夹缝中。他弯腰拾起重新稳固一下情绪才将门锁打开。他听见罗罗时断时续的哭声便三步并做二步地跨入苏麻与罗罗所在的那间卧室。

当他随手打开壁灯向室内环视之时,他的目光简直惊呆了。

苏麻倒在血泊里,那只被她用碎玻璃片割破静脉的手腕亦在流淌着血迹。罗良没有光顾罗罗,而是飞快地俯蹲下身体以他医生的经验及时将苏麻的那只正在流淌血迹的手腕包扎住。苏麻的手腕不再渗血迹,罗良才缓缓将苏麻抱起。苏麻因为刚刚切割了静脉血管就被及时赶回家门的罗良救起,因此她只是处于一种昏迷状态而绝无生命垂危迹象。罗良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罗良将苏麻平放在床榻上就转身从厨间壁厨内的餐具间取出一只备用奶瓶,他将奶瓶内外用自来水管冲洗一遍后就为仍在啼哭的罗罗冲好一杯温度适宜的奶液。她将奶瓶对准正张着一张小嘴巴嗷嗷待哺的罗罗。罗罗触及奶瓶便紧密地吸吮起来。一会儿功夫一瓶奶液便见了瓶底。罗罗喝完一整瓶的奶液就老老实实很安静地睡去。罗良马上从罗罗的婴儿床榻上调转过头来。他将苏麻重新抱起快速走出房间,又将苏麻平放进自己的小轿车内。罗良将车子驶进附近一家医院。

医生为苏麻注射上血浆以及葡萄糖注射液。苏麻从昏迷状态中醒来。

从昏迷中醒来的苏麻发现自己仍苟活于世,便挣扎着一双手臂想拔下针头。立在一旁一直观察着苏麻动向的罗良连忙按住苏麻挣扎中狂飞乱舞的手臂。苏麻却用尽气力掰扯着罗良的手。苏麻并且一面掰扯着罗良的手一面狂呼着她不要活下去这样的话语。罗良的心简直粉碎了。他不想听苏麻说这样的话语。

面对苏麻瞪着一双空茫的大眼睛,罗良心中一阵阵剧痛,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突然间却什么也探视不到,放在谁身上谁都会有一种穷途末路之感。因此罗良很能理解苏麻此时此刻的感受。他由她发泄挣扎着但却牢牢把握住针头的固定方位。

急诊室内通畅的对流风向使苏麻的情绪渐次镇定下来。她的头偏向罗良的臂弯,她用泪水在向罗良致着歉意。她本不想用一种伤害罗良的方式来促使罗良快些离开她,但她别无选择。她爱罗良,她就要给罗良带来全部的爱。现在她已失去光明,连走路都需摸索着她如何给予罗良这样优秀的男人丰厚的爱情?而一个女人不能够使她所爱的男人感到倾心与无比充实,那么这个女人还赖赖实实地赖在所爱的男人身边,苏麻认为那简直是无耻。

苏麻不是那种赖皮女人,苏麻更不能无耻。因为这世上的爱情是至高无尚的,它不能掺有半点怜悯与同情,否则那将失去爱情原有的色彩与亮丽。

爱是透明的。爱是无私的。爱是坦荡的。苏麻不能让自己与罗良间的爱情尘染杂色,所以苏麻要做出一项明智的选择。

有了一个新的决定,苏麻便安静下来。她要使罗良对她麻痹大意后方可采取自己的行动。她这次行动不会太大意,否则给罗良知晓又会使计划落空。为了爱,她必需离去。为了爱的永恒,她必须忍痛割爱。有人为了爱重聚,她必须为了爱而离去。

苏麻想去教堂做修女,做基督耶稣神爸爸的女儿以此告慰余生。既然上苍不让她去死,她只有这种选择可以寄托和依靠。

苏麻从医院回到毫宅的一些日子很是一副乖顺可人的模样。望着苏麻安静恬适的形态罗良的情感世界又亢奋活跃起来。无论苏麻的双眸有无激情,他都一如当初决定对苏麻投入情感时那般充满深情厚意。他吻向苏麻的每一寸肌肤并未曾因着苏麻双眸失去光明而减去半分对苏麻的爱情。他极其讨厌某种虚情假意的男人。当他热爱的女人能够全方位地令其愉悦与纵情,他便能丑态百出地甘愿做所热爱女人的一条哈巴狗;当他所爱的女人因着意外事件或者人老珠黄,他便由一条哈巴狗变成一只凶猛的狮子。他不再爱曾经爱过的女人并且扬起他的阔掌狂抽猛扇女人的嘴巴。女人捂着被抽红的面颊还一味沉浸在该男人往日的情愫里。可怜的女人!愚昧的女人啊!

罗良憎恶那样的男人,所以罗良要竭尽全力地对他所爱过和正在爱着的两个女人瑞娜与苏麻负起男人完全的责任。

苏麻稳定情绪的假象让他做出回瑞娜处对瑞娜进行一番妥善安排的决定然后返回别墅带苏麻去德国诊治眼睛。

他给T女人加了工薪让T女人昼夜留在别墅内服侍苏麻照顾罗罗。

T女人面露困惑。她内心是在恐惧苏麻的大发雷霆。罗良看破T女人的困惑,于是向她解释了苏麻情绪的稳定并嘱咐T女人要悉心照顾好苏麻与罗罗。T女人听完罗良对苏麻的诠释才卸去一脸困惑。

罗良在临离开豪宅前将手机号码告诉了T女人要T女人有什么急事给他打手机电话。之后他又吻了正在睡眠的苏麻的面额又去吻了罗罗白胖的小脸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豪宅。

其实苏麻并未真实睡着,她是在假寐。罗良的吻、罗良的话语她都深有感悟。罗良对她的绝顶关爱令她的泪水潸然溢出眶内。从而也就更坚定了她离去的决心。因为她非常清楚爱是一种绝对值,它要双向的相符相吻才会有激情的火花再现。她不能让罗良她深爱的男人有半分委屈。她爱他她就要明智,而明智则是快速离开。

她清楚自己先后离开两个男人性质的不同。离开朴高是因为彻头彻尾地非爱,离开罗良是因为彻头彻尾地真爱。

苏麻痛苦地合上一双空茫的大眼睛。

瑞娜在罗良编造出差的谎言离去的日子里依然未改平日的生活习惯。她上午九时起床,洗漱完毕喝点牛奶咖啡抑或是女性保健品,然后打开音响跳恰恰舞、迪斯科,唱那首她百唱不厌的《热情的沙漠》。

中午她躺在床榻上看爱情小说,小说的爱情情节以及男女主人公做爱片断,让她着迷欲望与想释放什么。她像是在看三级片之类的东西反复欣赏着那些片断。那些男女做爱的精采片断使她每入目一次都有一种不同的或相同的感觉。

所谓每一次入目的不同即是那种做爱片断使她有一种新的视觉与萌动;所谓每一次入目的相同即是那种做爱片断使她产生出不可遏制的欲望。她带着这种欲望幻想与罗良每一次做爱情节的颤栗与颠覆。

她彻底被欲望与小说的做爱片断俘虏的时候,她周身像是一朵渐次开放的花蕾全部释放着、柔软着,如一摊美丽的红泥……她去了浴室,让自己从头至尾被水流冷却下来后,她穿好睡服慵懒地走出浴室重新返至她卧室的床榻上让自己舒舒服服地美美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她从德国名牌冰箱内取出一小袋本市饺子王特制的精瘦肉鲜虾米鲜蔬菜合并的三鲜馅水饺。她将它们置入不锈钢锅内的沸水中。十余分钟左右她将它们完好无损地捞出将它们端入餐厅的餐桌上,又从餐厅的酒架上取出一瓶德国产上等红酒,她随手拿了一只高脚杯老道成熟地启开红酒瓶盖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红酒。她像一个极其浪漫的诗人或者荡妇一般开怀豪饮起来。

黄昏时分,瑞娜牵着她的从德国带来的狮子狗一脸贵妇的尊容徜徉在她所居住的那一带范围内的马路上。

她一路观风望景地散漫着步履,间或看到一群小市民在围着一车西瓜讨价还价,她就摇着头颅表示对之不甚理解。为什么要讨价还价呢?她对中国的小市民生活很是陌生。她不清楚他们清贫生活的内幕。她有着很上等的家世又有着罗良这样有钱的丈夫,所以她的生活总是罗曼蒂克着。她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存在,因此她决不聘用保姆。

夏日的黄昏景致很是优美,她穿过一道道林荫信步进入人声鼎沸的一个四面环水的公园。她在公园松柏茂密的小径上悠然地牵遛着那只乖巧的狮子狗。她一眼瞥见曲径通幽的一处密林边缘正在拥吻的一男一女。男的用刚刚扔掉烧鸡骨头的手揽住女的腰部并且那只脏兮兮油腻腻的手伸入女的前胸,而且一对油汪汪的刚吃完东西的嘴唇随着男的极其下流的动作交融一处。男的并且拿了女人的手摸向自己的隐处。瑞娜连忙挪移开视线。瑞娜想呕吐。

多么肮脏的情感!瑞娜随口发出感叹。

瑞娜因着那一对男女的脏情破坏了继续浏览风光的好情绪。于是她沿原路返回至家中。

当夜晚完完全全笼罩住瑞娜,瑞娜打开德国原装大屏幕彩电同时打开DVD,她放进DVD盘内一部恐怖影碟。

夜半风声,窗口伸延的魔爪,无头尸缓慢的步子,暗夜中乖戾的鸣叫,女魔头伸向英俊小生的红舌,一个房间内不明物的飞行,桌子上窜下跳间的声声狞笑,夜半时分一声凄厉的惨叫,墓地的鬼墙,一座空房子内突然亮起灯光,一个男人被一只魔幻之手勾引到一片废墟,一个女人与一个恋爱中的男子上床后的第二日清晨却发现那男子竟是一具骷髅,一个老太婆的一口唾液变成一片汪洋大海,一个别墅白日内万籁寂静夜晚却突然嘈嘈杂杂的一片乱语竟不见有任何人影移动或者人气存在……

瑞娜完全投入到一盘一盘影碟的光怪陆离与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之中去。

她之所以看这些吸引人视线的恐怖片完全是为了摆脱夜晚的沉寂与思念罗良的焦虑。

她正全身心地投入那些恐怖片的瞬间,罗良出现在她面前。罗良的一只手搭向她的柔软的发丝间,此刻她正看到一女魔飘游到一间孤零零的民宅欲将民宅里的一家老小擒获在即,罗良的手抚向她的发丝,她“啊”地一声尖叫惊得罗良倒退几步。罗良随手关掉电视与DVD。

惊骇之余,瑞娜发现了罗良的存在。瑞娜紧密地投入到罗良的怀抱。但瑞娜失去了以往的笑容。罗良并未感到瑞娜神情的迥异。因为瑞娜处于如此紧张中怎么会笑呢?

瑞娜太爱罗良,因为太爱,所以细心。罗良脱掉衣裤去浴间的时候,细心的瑞娜从罗良的衬衫上取下女人长长的发丝,也就是苏麻的长长发丝。

聪明的瑞娜马上意识到她心爱的罗良外面有女人。但瑞娜毕竟是瑞娜。瑞娜的精明之处就在于瑞娜的善于伪饰。瑞娜深藏不露瑞娜不动声色。关于男人瑞娜很是老道成熟。当女人发现她爱的男人有了外遇千万不可揭穿,如果女人还爱着那个男人的话。揭穿男人或者说剥光男人,那么这个男人已经赤裸裸化,赤裸裸化的男人就要露出他的本真实态。他或者因为面子大扫而离开他爱过的女人或者因为自己的隐私部分被揭穿索兴向他爱过的女人摊牌,也就是亮出黄牌警示或者干脆逃之夭夭,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孙子兵法此刻被那个已曝光丑态的男人淋漓尽致地利用上。更有甚者在爱过的女人的疯狂中男人更加露出疯狂本色向那爱过的女人大打出手。

瑞娜虽然清楚无论她怎样地疯狂她的文质彬彬的罗良都不会大打出手或者勃然大怒,但瑞娜很分明地知晓罗良会不动声色地离她而去。这是大多数文明男人的做法。

瑞娜在家中无所事事时对男人的精雕细研之功没有枉费心机。瑞娜没有头脑简单地向罗良大发火气一如其她弱智女人那么傻气,她不能亲手将已经返回自己身边的男人再次推向别的女人,也就是男人新觅到的女人。

罗良从浴室内出来,瑞娜就一脸微笑地迎上前去。瑞娜的微笑比以往看上去还要灿烂与甜蜜。

罗良身为男人抵卸不住瑞娜的这种含有某种挑情的微笑与瑞娜在这种挑情的微笑中裹挟着的万种风情。

罗良激动地吻住瑞娜并一点点向床榻上挪移最后双双倒入瑞娜称之为爱情的小沙漠的床榻上。

一阵细雨柔丝与狂风恶浪过后,瑞娜极近缠绵地投入罗良的怀抱。罗良一面用一只手安抚着瑞娜一面脑海中幻觉出苏麻的影像。于是他又在脑海中酝酿出一个更加宽远无边的谎言。他告诉瑞娜说自己要去国外讲学大概半年内返回。他要瑞娜好好照顾自己。瑞娜既没点头也没表示对罗良的任何异议。她面带妩媚的笑容,脑海中却在飞速地想像着是一个怎样盖世无双的亮丽女人将自己心爱的罗良夺为己有并且使自己心爱的罗良能够达到抛弃家庭说着不着边际的谎言的地步。

瑞娜在动用心机地思索着。她不能一如某些愚蠢的女人暗中跟踪丈夫的去向然后将丈夫与外遇的女人一举擒获在床榻上或自己单枪匹马被丈夫痛打一顿或带领大批张三李四、七大姑八大姨们一哄而上痛打丈夫与那个丈夫外遇的野女人。事毕,天下大白后的丈夫虽横遭皮肉的突袭,但却换来离开原配女人的目的,算一算划得来。

瑞娜是文明女人同时又是聪明女人,瑞娜知晓女人最有利的武器即是温柔与泪水。圣经上亦说温柔胜过一切撒旦魔鬼。她要充分利用温柔。至于泪水她尚且排不上用场,因为一旦她让自己流出泪来势必引起罗良的疑心,而罗良一起疑心,她的神秘计划就会泡汤。

瑞娜决定挽留住罗良,而挽留住罗良的最切实可行的做法便是动用心机与药物。她的心机则是充分发挥一腔柔情,以柔取胜,以柔克钢。她的药物手段则是利用一种亢奋男性体的药物使罗良沉浸在与她无止境的缠绵里,之后再用一种安眠药物使罗良昏沉不醒。这种做法虽然对罗良身体与精神有着严重的损害,但是为了挽留住罗良挽留住爱,她只好也只能出此下策。她别无选择。为了她的爱情,罗良必须受到某种程度上的伤害。她这样想着便重又缠缠绵绵地绕缠住罗良的脖颈。罗良激情未了在思念苏麻的同时很快被瑞娜的缠绵所俘虏。他历次进入爱情角色。与先前的细雨柔丝与狂风恶浪大同小异。

瑞娜得到罗良充分的爱抚,心里更加急于挽留住罗良。罗良在一场大爱后疲惫地睡去。

瑞娜趁此机会从床榻上起来。她必须即刻行动赶在时间的前面。赶在时间的前面就是赶在罗良睡醒过来的前面。虽说欲速则不达,但她亦必须从速行动。事不宜迟,也可称谓十万火急。

瑞娜速度地穿好外衣,她必须连夜去昼夜营业的药房去购置她所需的药物。否则待罗良醒来,她将前功尽弃。

瑞娜拿了手拎包拿了罗良小轿车的电脑摇控器悄然离开内室。

月光投射在她仍存桃红的面颊上,她左窥右探了几眼便打开了罗良的小轿车。小轿车发出嘀的一声鸣叫便张开前位车门,瑞娜特务般神速地进入小轿车内。她迫不及待地抓住方向盘,然后让小轿车飞快地驶出宅地的院心。

微风拂进车内使她很是惬意,但她无心去赏悦夜晚朦胧的景色与沉醉的夜风。她将罗良的银灰色小轿车飞快地驶进闹市区。她在一家昼夜营业的大药房前停住小轿车。她将车门用那个电脑摇控器关闭后匆匆进入药店的旋转门。因为匆忙与急躁她的漂亮的裙裾被急速驶来的身后旋转门夹住,她不由得向前踉跄了一下才随着旋转门的劲力进入药店内。

她径直走向男性药品专柜。她用女性极其细腻锋芒的目光扫视了一眼男性药品柜台。在众多药品中她最终决定购置下名曰壮阳补肾的男宝。罗良本无肾疾,经过这男宝的十全大补罗良肯定会英姿勃发雄壮盎然地每日数次占领她的芳草地。想到此她发出要服务人员开药单的指令。服务员是个三十几岁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看到她深更半夜购置男性保健品就用余光睨视了她一眼,那一眼的睨视带有蔑视之光恰巧又被精明的瑞娜撞见。瑞娜有些不舒服那服务员的目光,瑞娜干咳了一声以示对那服务员的警告。服务员知趣地低垂下头颅飞快地开了票子。她拿了票子去了收银台很快付清款项。她取了那药剂后又去了安神补脑专柜台前让服务员开几瓶安眠药片,服务员告诉她这种安眠药片只能一次开一瓶,她向人几经解释说自己睡眠情况很为不好需要服用大量剂安眠药片方才能入睡。服务员面对她的磨磨叨叨很是反感,于是服务员采取静观的方式瞧向她,她只好讪讪地转身拿了票子重返收银台。

她刚刚拿到手中安定药片,她转首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句“神经病”的骂话,她没有给予理睬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离开了药店。

她为了不至于天天外出购置这东西,因此她驱车一连去了几家昼夜营业的药店,一共购置到五瓶安眠药片。之后她如同后面有追兵似的让那辆银灰色小轿车疾驰回宅院。

她将车停靠在罗良停靠的位置上按了一下电脑摇控器,车门自动锁上。

她蹑手蹑脚地摸进家门,贼偷般地摸进卧室。她将开关车门的电脑摇控器放到罗良的皮夹内。然后她轻轻倒在熟睡着的罗良身边。

她因为心中有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入睡。正待她即要入睡,她听到罗良在喊口渴。天赐良机,她赶紧敏捷地从床榻上跃起。她悄然从一只美观的花瓶内心掏出一瓶安眠药片。她从里面倒出四五片安眠药片又用喝水用的玻璃高脚杯将其碾成粉末然后又置入那只充当药片杀手的玻璃高脚杯内。她向里面接了适度的纯净温水,搅匀混浊,双手有些颤抖地递到罗良的唇边。仿佛那瓶纯净温水中置入的不是安眠药片,而是足以毒死罗良的毒药一般。

罗良下意识地摸到杯子一饮而尽后又重新将头部落枕睡去。瑞娜也随之让自己躺下,但她却很难入眠。直到子夜她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她便醒来,太阳耀眼的光度刺着她的双眸。罗良依旧沉睡着。

瑞娜决定驱车去一趟罗良的诊所。临出门前她关掉了罗良的手机并且拔掉了电话连接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