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蓦然回首处-不想分手

苏麻这一天的工作中并没有遭到女主任之流更大的人身攻击。那是因着女主任之流全部在昨日的盛餐中挂了彩。

女主任、马屁精们、应声虫全都在上午接力赛般地跑向洗手间。一个个内急得来不及坐稳便忙忙火火地立起。

还不到中午女主任之流苍白着面孔撤离了编辑部。

女主任临离开之前瞥向苏麻的那一眼是一种无助的哀怜的目光,那目光的散乱僵硬似乎又像死神召唤的目光。

至于两个马屁精女人和应声虫小伙子也都依次走出编辑部,但他们统统没有目光,他们再无有精力再无有目光。他们低垂着眼皮毫无气力毫无生机地拉开编辑部的门。

苏麻瞧着女主任之流的这副狼狈形象知道他们在昨日的盛餐中吃了大量的海鲜。

女主任之流离开后,苏麻的心情释然了许多。她不必再紧张一天内没完没了的大小事宜的超负荷运转也不必看到女主任之流那在文明人士和知识人士中所少见的白眼、撇嘴与刻毒话语。

苏麻伏案忙着整理手中的稿件,一晃中午的时光很快来临。苏麻放下手中的稿件向椅背伸展了一下腰身正准备起身去食堂打饭,那个女主任的狐朋狗友女人向门内探进脖颈发现苏麻一个人在室内便目光似笑非笑地向苏麻扫了几眼咣当一声关上了门。苏麻对这类没有修养一如家庭妇女的女人相当切齿。她来到这个杂志社上班后总算认识了什么叫社会群体以及它的覆盖面和阻隔程度。

苏麻去食堂的石径小路上再次碰到女主任的狐朋狗友女人,她几乎是和苏麻齐头并进步入食堂方向,苏麻厌恶地快速迈着步履以此摆脱掉她。可她竟厚颜地跟上苏麻的脚步。为了摆脱开如此令人讨厌之人,苏麻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食堂的门,食堂内人还不算多苏麻很快打回饭菜。

苏麻回到第一编辑部很快吃完中饭。由于独享空间,苏麻耳边鸣响着墙上石英挂钟的嘀嗒声,寂静中的这种嘀哒声响如同一首催眠音乐使苏麻逐渐进入困顿状态。不久苏麻趴在办公桌上睡去。

门被轻轻推开,苏麻一无所知。社长狡诈的眸光落在苏麻身体上。那眸光既尖锐又淫荡。

社长自从拟定好了跟踪苏麻的计划,思维意识和行动上就没有停止过运作。他几乎是一有空闲就溜向廊道,当他看清女主任一行带着病容向他打招呼并且离开杂志社,社长当即改变了下班后跟踪苏麻寻找机会的计划。

待他草草吃完了中饭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和淫荡的思维。他见苏麻从食堂打回饭菜就没出来过心中有些生疑便急急匆匆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苏麻睡在办公桌上顿刻又有了新的谋略。他本想扑向苏麻,可那样一来苏麻势必大吵大嚷,那么他的人格将彻底威风扫地。杂志社毕竟有着几个编辑部,加起来也有数十余人,届时他们会将他当成笑柄来谈论更甭说认真执行他的公务了。退一步说来他还有丢乌纱帽的危险。他不能蛮干,他要谨慎行事而且不能拖泥带水。这样的思想一闪念,他的行动就快速起来。他连忙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从那里的一个抽屉中取出一瓶特效安眠药片,那是他平日用来想漂亮女人因而导致严重失眠时服用的东西,现在他将它牢握在手像是手中紧握着一个漂亮女人的手那样不肯松开。

他拿了那药又返回第一编辑部。他不加任何考虑和思索地将瓶中的药片放入口中咬碎,然后将一小部分药面置入苏麻的装有半杯水的高脚塑料杯中,再然后他又打开暖水瓶向里面加了一些水,他做完这项事情就撤离了第一编辑部。他重重地将门带上以此惊醒苏麻。他算计苏麻醒来必定口渴,口渴之时又必定端起她办公桌上的杯子,如此一来她肯定又会重新进入眠状。而进入眠状的苏麻就会很顺利地让其得手。至于得手后的事宜他亦构想得很清楚。为了日后不生诸多麻烦,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甩掉她。他清楚自己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男人,他犯了大多数将女人当作一束花一件物品的男人的通病,那就是他只在乎拥有过而不会在意拥有多长时间。女人嘛,说穿了就那么回事。他身为男人又是对女人颇有研究的男人怎么能不了解女人呢?他对于女人哪部分肉体应该绷紧哪部分肉体应该放纵都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但是当他如同一只馋猫嗅到鲜美的鱼的滋味,他必须吃掉那条鱼,否则他就会日夜想念寝食不安,哪怕吃到后从此不再品味鱼的滋味他亦会心满意足。

他这样无尽遐思地构想着思索着有关于女人的事宜在向自己办公室走去时竟碰地一声将头部撞了一下。他连忙用一双大手掌捂向被撞处。心里却在刻骨地歇斯底里地痛骂着苏麻。他大骂苏麻是颗扫把星、丧门星、臭烂货等高级骂话,临了又在心里来了句低级骂话“妈了个巴子的”。“妈了个巴子”是张学良将军的父亲张作霖的日常骂话。这是他在一部电视剧中学来的。他不很欣赏蒋光秃蒋介石的那句“娘稀皮”的骂话,他认为“娘稀皮”一句骂话介于不阴不阳、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之间,既没味道又不刺激。但他的身份地位让他讨厌那种直接了当的骂话,譬如“日你妈”之类。

他这样用高级骂话骂着苏麻一直骂到他头部减少了疼痛才停止了骂话。他很沉重地落座在老板椅上,老板椅向后摇摆了一下使他的身体前后失去平衡。他在失去平衡的瞬间有些心神恍惚,心神恍惚间苏麻再次成为他思虑的焦点与核心。

他闭上眼睛一直在想今日哪怕像奸尸一样奸了苏麻也要痴心不改地奸下去。否则自己一直以来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吗?

他为了很充分地得到并占有苏麻近日来他没有和杂志社内的那个女人发生性关系或者说很少发生。至于他老婆他更是像躲瘟疫一样地躲闪开她。其实他的瘦骨嶙峋的老婆对他亦是什么欲望都没有。她对他的脚臭以及口臭实在是厌恶至极。尽管他每日拼尽气力地刷牙洗脚仍不能剔除掉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味道。

他坐在老板椅上一个钟点一个钟点地盼着向苏麻肉体实施奸淫计划的时刻早日到来。他忍耐不住就从座位上立起身再次向第一编辑部走去。他先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发现苏麻依旧在那张办公桌上趴着而且还有了轻微的呼噜。他轻轻走进去。他来到苏麻的办公桌前轻轻拧开高脚塑料瓶盖,发现那里面的水仅剩下一小瓶底。他得意地咧开了嘴巴并用手推搡了一下苏麻的身体。苏麻仍没有感知。他当即断定镇静药剂已对苏麻起了决定性作用,他的血液立即激昂地于体内奔涌起来。

他将苏麻揽腰抱到编辑部内的长条沙发上又让她的身体仰视着躺在那里。做完这项事情他匆匆返至自己的办公室将办公室的门锁好后左右东张西望了几眼。已是下午上班时间,因此杂志社各编辑部的编务人员大多数都在伏案整理着自己案头的稿件很少有闲杂人员来回走动。这样的天公做美时机他是不会放弃的。他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便像个猿猴或者狸猫一样敏捷地返回苏麻所在的编辑部。他将编辑部的门反锁上又用手使劲儿向里拽了几拽,在他确认那门的确锁好后他迫不及待地来到苏麻面前。

苏麻依旧呈酣睡状,胸脯平缓地起伏着,每起伏一下她的双乳就会跟着升起降落一次。它在社长面前变幻莫测地闪烁着并且弹性十足地撩拨着他的一双已经有些混浊的双眸。他的这双混浊的双眸像是不够用在苏麻身上探寻,他让它瞪成牛眼一般大小,那架式又像是他活到知天命之年才遇上女人一样。他情不自禁地解开了苏麻的腰带顺着苏麻的纤腰慢慢向下脱着苏麻的外裤。苏麻的牛仔外裤被脱掉后裸出苏麻的黑色保暖羊绒裤,它着着实实地显出了苏麻优美的腿形和体形,加之苏麻上身咖啡色羊绒罩衫的合体显形,苏麻整个优美的轮廓呈现在他面前,修长、挺拔、玉立。他流了口水真的如同狼见猎物般的饥不择食了。

他的一双长手伸向羊绒罩衫内像个排雷者那样小心谨慎唯恐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而失去这样无与伦比的机会。

他的手轻如蝉翼地向苏麻的乳区靠拢进军着。终于他用了一秒钟的时间触上了苏麻的乳峰。它们静静地耸立在她的胸前。他如获至宝地抓住了它们。它们实实在在地被他的一只手心扣住。它们温暖、滑润、弹性,使他扣住的手心渗出细汗。他开始滑翔它们。苏麻虽然沉睡着但不是僵尸。他兴奋以及。他的血液冲破理性,他已经忘记他是在偷袭苏麻。当他的手顺着苏麻的细腰摸至苏麻的小腹间又延伸到苏麻的下体,他如疯狗般嚎叫着压向苏麻。苏麻即刻醒了过来。苏麻睁开双眸发现社长着着实实压在她身上,她怒火万丈使出全身解数掀掉了像吸铁石吸上铁一般的社长。他被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弄出砰的一声轰响,头被撞在桌角棱处立刻涌出一道血痕。但他丝毫没在意这些皮毛外伤他用他的毛衣外袖擦了头部上的血迹再次腾然扑向苏麻,苏麻抓起能抓到的东西向他撇去,最后苏麻搬起一把椅子向他砸去,椅子落在他肩部和胸部间,他“惨叫”一声捂住被砸处。苏麻趁机拿起电话报了警。

社长脸色骤然苍白如纸,他立起身让自己稍稍镇定一下便逃出第一编辑部,此刻他所有欲望荡然无存。他快速地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他入内将门反锁上,然后他抓起话机给他在市局任刑警大队队长的同学打了手机电话,他毫不掩饰地向对方说了实情并且说他偷袭未成的女人向该区域警局报了警让他从速找找熟人制止他们来他的杂志社,否则他将名誉扫地一发不可收拾。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对他说这一次他可以找人制止该区域警局不出动警力带走他,可是如果对方执意要告他,那么他将无法救他,法不容情。对方很严肃地警告他今后定要好自为之,对方很快挂机虽然使他心中有些不悦,但这一回他的同学毕竟帮助了他。他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内心里却发狠地骂道:小骚娘们看老子日后如何整治你。

苏麻在社长仓皇离去后静等着公安人员的莅临。她整理了乱乱的发丝和与社长老淫棍搏斗时所弄脏了的绒衣。她穿好被社长脱掉的外裤将腰带重新扎在腰部。凭感觉她发现自己尚且没有被社长污辱,所以心中多少敞亮一些。她没有掉一颗眼泪,她清楚眼泪应该流给该流之一。她像蒋家王朝末日时仓皇逃离大陆的军官既速度又仓促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明天她不会再来这里上班了,她头脑很快闪出这样的念头。她收拾好自己应该带走的东西就去财会结了账。财务人员很疑虑地望向她,意思是这么好的差事怎么能随便辞掉呢?财会人员无论怎样凝视她,最后还是为她结了账并告诉她让她一周后来取薪水。

苏麻从财务部出来又返回第一编辑部。她仍坐在那儿等着警察的到来。两小时过去后仍不见警察们的身影,她拿起电话刚要拨打报警号码,她却啪地撂了电话。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觉得事情挺蹊跷,警察局是有警必出动怎么能将她报的警疏忽了呢?她有些不解,但她哪里知晓社长已经找了熟人进行了一番通融。

她左思右想最后决定离开这里。既然自己并未被社长那条色狼真正玷污就此算了吧。兴师动众总会惹人耳目的。况且朴高神通广大,此事一旦扩散开来他势必知晓,届时她又会被他寻觅到。她可从心里不想再与朴高这类型的男人在一起生活。

苏麻脑际闪出如此一连串的事宜便拿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第一编辑部走出杂志社的大门。

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它便迈着快节奏的步伐向前走去。

可是当苏麻回到家中,现实的残酷迫使她趴在床榻上如同冤魂一样哀鸣着。哭过后她身体带着抽咽的浮动睡去。

一周以后她去了那家杂志社取回了一千余元的薪水头也没回一下她像贼偷一般紧张地逃离了那个地方,她怕遇见色狼社长肥婆女主任以及她手下的三个爪牙。她不知道与此等人中兽类讲些什么如何去讲?

她在尚未找到工作之前从长托幼儿园内接回了儿子罗罗。

儿子罗罗长胖了些既可人又可爱,苏麻坐在写字台前写稿件的时候,罗罗躺在自己的婴儿床上踢蹬着一双胖脚丫且一双胖手向前不断抓挠着,用手舞足蹈来形容他是最确切不过了。苏麻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的眼前幻像着儿子罗罗长成大孩子的画面。上学放学进出家门亲切地喊她一声“妈妈”,她就会热泪盈眶地抱紧儿子罗罗,她会全部忘却从前所有的阴影和不愉快。她不管受过任何苦只要她能将儿子罗罗抚养成人,那便是她一生最大的快乐和安慰。

想到此她不禁嘴角边呈现出一丝久违了的笑靥,这笑靥让她一面面颊露出好看的酒窝。

一些日子她几乎都在忙碌中度过写作、寄稿、照看儿子、出外找工作是她每日必不可少的课题。她把所有的稿件都函寄出去后将儿子罗罗喂饱换上新尿巾又将儿子罗罗的婴儿床四周的栏网从四角处拔高,她看看没危险就走出家门去找寻新的工作。

她在大街上茫然观望着四下商场或者广告墙面张贴的招聘广告。苏麻选中了其中一家鞋业有限公司。她按照地址找到了它。

它座落在近郊地带,地域以及厂家破烂不堪完全与广告上所描绘的景致大相径庭。苏麻继续向前伸延进墙皮驳落一如斑秃的生产车间。苏麻进去,一股难闻的潮湿间或还有一股尿素味的车间内机器上面灰网重重,几个女工极像太空人戴着严密的大口罩在清扫着垃圾。破纸屑、碎布条、乱线头弄得俯拾即是。苏麻一看这阵势就打消了去找鞋业公司经理的念头。她乘公交车速度地返回市内。此外她又去了几家学校准备应聘教师工作。可是回答她的仍是死路一条。人家谁也不缺师资力量,师范院校培训上岗的教师层出不穷,她算老几?充其量不过是有一纸师范学院的文凭而已又没有毕业后就从事教育工作,理所当然向后撤。

苏麻咬了一下唇,她是在恨那个自私自利的朴高为了将自己困顿手中竟不许她出外寻觅工作,她当下发誓就是去和别的男人鬼混或者冻死街头她也不能回到他身边。这个可恶的家伙为了一己私欲竟重重围围与她耍手段。之前苏麻之所以没有勇气离开他,那是因着他毕竟有着对自己诸多的好处。苏麻是在他最猖獗的时候离开了他,所以苏麻与他朴高两不相欠了。这样思虑着苏麻不知不觉地进入一家豪华超市,她本是为了去那里寻到一份超市店员的差事的。可是当她刚迈进超市的自动拉门,她就顿时愣在了原地,接着是向外跑去。

她遇见了她曾经那么眷恋的罗良正挽着一个外国女人的手臂在这家豪华型超市选择物品。

苏麻的心怦然悸跳着。她无比矛盾又无比阵痛。她承认直到今日她都执着地爱着罗良。她不管他如何待她她都一如既往地爱他。但是当理性将她拉回现实之时,她又很快否定了这一事实。因为经历了种种磨难使她逐渐冷却了她对罗良的爱意。苏麻在矛盾的爱与非爱间游移徘徊着。她没有嫉妒罗良挽着一个外国女人的臂弯,她不管那外国女人是否就是他太太抑或是别的什么女人。

她和罗良之间都是她牵引的导火索,一切过错都在她而不在罗良身上。倒是那个朴高是这导火索的引线人。倘使朴高不那么冷酷地在她身上纵横或者少一些阴阳怪气,那么她的情感之潮也不会偏离港湾。

罗良已是她的过眼烟云了,她心里这样叨念着。时过境迁,她的一颗奔波劳碌中的爱心已死。虽说她有了罗良的儿子罗罗,那又怎么样,她很不希望罗良知晓这件事情。倘使有一天罗良为了儿子的缘故找到她给她以补偿或者干脆将她金屋藏娇起来,那么她坚强坚决地生下这个儿子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原本,她是因着对他圣洁执着的爱而决心要下这孩子。这孩子的意义在于爱情与生命的延续,而绝非用他来交换什么,倘如此她宁肯做个残忍的母亲将他溺死或掐死。

苏麻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徜徉到自己居住的楼房附近。她这一天除了遇上她曾经的爱恋罗良就再无其它收获。她肚子从早晨喝了点米粥就再无进半分食粮于肚中。饥饿阵阵袭来,但她却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面包抑或包子什么的充饥,她要在没找到工作之前节剩每一文钱将其用到儿子罗罗身上。

苏麻带着一身疲惫踩着楼房周围凹陷的深坑中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迂回到楼门前。

她爬上二层阶梯的时候她听到罗罗尖锐的时断时续的哭声。她几乎飞跑着冲上三层楼道。她从速从挎包内掏出门钥匙又急遽地打开门锁并且极近疯狂地冲向室内。

儿子罗罗在婴儿床上打了屎酱,他通体全都被他的翻滚弄得浸染上屎酱。苏麻来到罗罗身边罗罗立刻停止了哭声。苏麻连忙脱掉外衣去厨间打来凉热均匀的一大盆清水,她将罗罗从婴儿床上抱进罗罗专用的澡盆。罗罗在澡盆内即刻像一只青蛙那般活跃起来,他坐在澡盆内不断地踢蹬着两只肥嘟嘟如肥肠的小腿。苏麻一面为他洗着身上各部位的屎酱一面欣赏着罗罗可爱的举动。

待她将罗罗通体擦洗干净她将他在水里的姿式摆正就去收拾他的屎尿混合的婴儿床。她将那些弄脏了的小被子撤下换上干净清爽的小被子。她拿掉那些脏物时在想天下所有的母亲们具有多么崇高的美德啊!她们在孩子年幼时期不怕脏不怕累任劳任怨不辞辛苦地侍候着他们,盼他们快些长大,尽管他们的长大意味着母亲们的衰老。但母亲们依旧无怨无悔地期盼着!苏麻真想振臂高呼母亲万岁!

苏麻重新将罗罗抱到婴儿床上,他开始幸福地攥着小拳头朝向苏麻咯咯地笑着并且上牙床上龇出两颗稚嫩的奶牙。

苏麻望着儿子罗罗这副天真童趣,肚里的饥饿感早跑到爪洼国去了。

有了罗罗在身边苏麻的心里踏实多了,她因为忙着罗罗的大小事宜,每天都会累得头晕眼花。凡事有一弊则有一利有一利则有一弊她现在的睡眠倒是粘枕就着,楼上楼下楼左楼右的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声音她亦很少听到了,偶尔听到几次噪声也很快消融在睡眠里。

儿子罗罗果真成了她生命里必不可缺的支柱和精神依靠。此间她仍旧一有机会就出外给自己找工作。从外面回来不管北国冬日有多寒冷她只要一进家门看到罗罗她便会即刻心花怒放一片冷意全然被罗罗的一张俊气滑稽的小脸所融解。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苏麻积蓄的钱渐渐少起来,她脑子里突然闪出这样的想法:就是母子冻死饿死她也不会张嘴向任何一个男人开口,那将意味着永远被男人控制与牵引。

一天傍晚苏麻刚刚撂下饭碗便听到有人敲门,苏麻没有回声,外面的人有些焦虑,焦虑中外面的人报了姓名。苏麻听到确是施子航的声音才走向门边为其打开房门。

施子航满面春风西装革履地出现在苏麻面前,看他那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好像中了高官厚禄又好像归国华侨。名牌西装、名牌领带、名牌手表、名牌皮鞋、各显不同的风采。

他手中拎了一个时装拎袋,苏麻扫了一眼这拎袋,随即将目光重新挪移到他的脸上。他脸上仍然是神采奕奕。

他随苏麻进入内室潇洒大方得体地落座。他将那个拎袋推至苏麻面前说是为她购置的名牌衣物又从皮夹内取出一千元纸币说是连本带利地归还苏麻上次借给他救援的二百元。最后他从腋下夹着的一个牛皮纸袋里取出了苏麻的那部长篇《玫瑰寂寞地凝视着》递给苏麻说他现在在一家贸易公司任职与出书一行风马牛不相及了。他深叹一口气表示自己的爱莫能助。苏麻将自己的作品放置于抽屉内然后用疑惑的眸光望向施子航。

施子航被苏麻凝视得有些气短脸红,他没敢理直气壮地抬头与苏麻的目光接轨。他断然少了昔日与苏麻在一道时对苏麻那种热切的注目。他像是在回避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总之他目光空洞散乱且游移不定。

他向婴儿床榻上睡熟了的罗罗瞥视一眼,旋即拉住苏麻的一只手。他的头俯下来吻向苏麻的那只手,苏麻有些惊奇他这样的举动,于是很快抽回自己的那只手。

施子航却腾地直立起身体拥住苏麻,这令苏麻百思不得其解。她自从与朴高生活在一道时的那些枯燥乏味的日日夜夜的某一日于酒吧出来后她对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肉体的占有欲外,冷静了以后的岁月苏麻从未对施子航产生半分欲念,现在她的身体被施子航紧密相拥着并能感觉到施子航心脏的狂跳,可她却没有产生一丝一毫异性间相拥时的那种相互的引力和心灵的颤抖,相反她倒觉出恐怖。

苏麻对她有疑虑的男人是不会动半分情欲的,更何况她身处逆境哪有那些闲情逸致。在她尚且不能断定一个男人的肩膀是否值得依靠和托付终身她不会对男人动半分情欲。

苏麻在依然麻木状态中猛地推开正在产生某种男性反应的施子航。

施子航被推至跌入座位。他神情恍惚又有些很不自然,他就在这种情态下拿起了写字台上他的皮夹。他向苏麻复杂地一瞥,然后向门处挪移,苏麻连忙向他怀里丢放了他为她购买的名牌衣物随手又从一千元纸币中抽出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然后她将剩余部分毫不怜惜地递给施子航。施子航接住它们,可在走出苏麻家的门时又将它们一并抛向室内,然后他重重地关上门。

苏麻返至阳台看着施子航进入他的那辆小轿车。街灯映着他惨白的面颊,她望着他的车在一眨眼间消失于暗夜的车流中心情有说不出的茫然和空落。她无情地放走了他以及他的那些令她难以置信与难以承受的友情。

立于阳台良久的苏麻一直想像施子航这种神出鬼没、没有方向、不思未来、得过且过的男人是不会有真情流露的,即使有那它的百分比也在百分之一。更何况苏麻怎么能忍受得了那剩余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虚情和假意。

经过怆伤的苏麻愈加成熟和老练,有了如此的思维模式,她断定像施子航这样的男人对待女人是不会有真情实感的,即使有那也是如泡沫一般瞬间会消亡。施子航这样的男人多数是对女人释放出猎取之心,一旦将某个猎取到手的女性玩弄于股掌之中就不会对其再有新鲜感接踵而至的便是对该女性的排斥和攻击或者遗弃。

从阳台返回内室的苏麻卸掉了自己几分钟前的那分忧郁。她不再想那个施子航,他之于她目前为止除了同学间的友谊,其余什么都不是,所以她更没必要为其劳神费力。

这一晚苏麻清理了一下自己临睡前的必要卫生措施就早早躺到床榻上。因为每至夜半罗罗都会醒来要她喂奶,她必须先将睡眠提前修补一下,否则她第二日一整天都会哈欠连天精神萎靡。

苏麻向婴儿床榻上瞥视一眼,发现儿子罗罗睡得很香甜就随手关了灯。

置于黑暗中的苏麻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愈是无法入睡那些杂七杂八的噪音愈是毫不客气地袭击着她。她索性重又拉开灯线从写字台上取下一本杂志翻了起来。

她看了一些陌生作者的小说或散文诗歌,觉出他们是一批很善于玩弄辞令把玩语言的文字高手。某些新潮的句子是她大学时代没有涉猎得到的很另类的东西。

很另类很抽象的语言就像这个五花八门的世界一样令人费解和难以释怀。

世界上的物品千千万万品类繁多,而世界上的人种品位确有两种:一种是普通人,一种是名人。他们之间有着相辅相成又本末倒置的关系。

名人借着普通人的肩膀爬到高处不胜寒的名人位置,从而居高临下地看世界。

普通人又不甘白白被名人踩着自己的肩膀一级级爬上云梯,所以就想出利用名人使自己日常的普通生活滋润一些开心一些,因此他们撤掉了名人登上名人宝座后的云梯,名人下环一望四海茫茫林莽丛丛。他们被悬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因此才放下名人架子哀求普通人为他们安上云梯,普通人在下面就大声疾呼要他们这些名人为他们这些生活无助的普通人做些事情,名人为了能上下自如地盗取人间温暖所以不加思索地答应了普通人,可当普通人再次将云梯奉还到他们手中之时,他们将一副乞求的面孔改为极其肃穆状。他们召集紧急会议研究出如何固定云梯的方案,方案定夺后他们马上进行方案后的实施。可是因为名人堆里全是名人,因此全部拿捏着一副不可一世的臭架子,他们高昂着头颅没有一个人肯出面解决实际问题。在拖延了一些时日后只好答应普通人的要求甚至有些超越理念和常规范围内的事情也逐一满足了普通人。

苏麻在遐思间渐渐进入了梦乡。

日子在极平淡中流逝着,转眼间苏麻手里的那点可怜的积蓄已全部花光。苏麻六神无主之下竟去了她租赁房屋的一处工地找到一份在她来讲相当滑稽又幽默的差事,工长看她瘦瘦身材又文质彬彬就分配她在工地做了管工地物品的门官,加上奖金每月有近千元的收入。她心花怒放地接下了这份差事。此时的苏麻已经完全脱离了虚荣与清高,虚荣与清高不能当饭吃当衣穿,苏麻在心里理论着。填饱肚子才是做人的实在。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女人也一样能直能弯。

苏麻将孩子重新送入一家价格适宜的幼儿长托所。而后她去了工地。

临近春天,工地运来了一车车准备施工用的钢筋、水泥、铁条和砖瓦木材等材料,苏麻的任务是坐在一个临时工棚内来回寻视着这些物品以免丢失。工地上无论运来什么物品她的一个小本子上都必须记清是多少与何种类型的物品。到了晚上她又需与晚间更夫交待清楚方可走人。

工地上杂乱无章活像个收购站点,既脏又乱的工地四围被几排临时砖墙包裹着,看不见外面的一切景致不说,墙里面的空气给稍稍带着风沙的春风稍加吹拂便传来一股难闻的尿臊气味、苏麻每每都紧捂鼻息让自己深深憋足一口气。然而她又不能总呆在室内。她必须目力集中双眸瞪圆才会万无一失地迎进那些材料。

使她难堪和费解的是送货的那些工人在卸完货后站在一面墙角处叉开两条腿用一只脏手掏向裤内,苏麻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连忙将脸部别转一处,他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或者没把她当做异性看待,浇到残雪上面的尿液带着脆响的声浪将地面的残雪浇成一条蚯蚓状的浅沟之后他们在一阵窸窸窣窣的扣系腰带的声音里宣告排解结束。

末了他们会因上一件芝麻大小的事宜争得面红耳赤甚至骂娘。他们妈娘的方式同样与这座城市里的市井之徒如出一辙,有所不同的则是他们的骂音重了些,说穿了就是那骂话既直截了当又如雷贯耳。他们骂娘的气度与他们干活时一样热火朝天。

骂完娘他们能毫不忌讳地围坐在另一处工棚内大口咀嚼着他们买回来的面包火腿以及葱油大饼,这种时候倘使有人说出一句笑话,对方会一边吧唧着口中食物一边从食物缝隙中溜出骂话:我×。这回虽说远离了骂娘,但却更加无耻化、畜牲化。这种骂话直捣苏麻的心区,苏麻的胃部在直向上反酸水。苏麻用两只二姆指死死地堵住耳朵。

苏麻这回总算体验到有识阶层和无识阶层的天壤之别。她又想起了朴高。朴高虽说是有识阶层中人,但他的某些虚伪性的东西是多么令人渗入骨髓的切齿啊!

相比之下这群无识阶层的大老粗倒是非虚伪化,他们不会耍心机耍手段做起事情直来直去哪怕两个人刚刚因某一事抓挠在一起,过了个把小时又会挤在一处共同讲着不堪入耳的笑话且骂着娘。

朴高式的有识阶层让你被他的心机之浪着实吞没,眼下这伙非有识阶层的粗人又会用他们炮制的脏水将你淹个半死。

爬上岸的人都会疾呼:人性,你当完美!

他们嬉闹的形式也令苏麻瞠目结舌。他们因一时兴奋会将对方用尽气力摔倒然后施用一种亘古少见的游戏。即:将对方的手脚缚住,待对方不能有任何与之周旋的余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掉对方的裤子,对方赤裸裸地躺倒在原地引起一阵旁观者的哄笑。

显然剥裤者为赢家被剥裤者为输家。

这种原始的野蛮游戏是苏麻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临了那个被剥掉裤子的人仓皇地从地上拾拣起裤子极不情愿地去了工地外面不远处的一家小型超市。一刻钟左右他从那家超市买回一瓶白酒、几根火腿、几包小咸菜和几包五香花生米散漫地返至回工地。他将那些东西送给了赢家,赢家拿了这些东西眼角、嘴角都咧出深深的笑纹。

苏麻从这笑纹里看到一种空前绝后的荒唐和小农意识。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时下一绝。

苏麻所在的工地工棚与这群民工的工棚相毗邻且又通开半堵墙,所以他们的任何举动苏麻都尽收眼底。

那个嘴、脸一并现出笑纹的民工却没有忘记苏麻的存在,他从几根火腿中抽出一只火腿又拿了一小袋五香花生米向苏麻抛掷过去。苏麻不知如何是好,苏麻在接与不接间划了个问号,不接则意味着你不是他们一道上的人,今后他们会不断地在这些她看管范围内的材料上做文章以此让她难堪,苏麻脑筋急转弯着,想来想去她决定接受下那个民工甩给她的一节火腿和一包五香花生米。但她不能动用它们,因为它们的背景是一种极其下作肮脏的交易,苏麻如若食用它们非呕出五脏六肺不可。

苏麻双手将它们接住放至她身边的一个角落,她并且假意地向对方道着谢。对方一听她用了轻言细语又极其客气的一句“谢谢”就咧开厚唇龇出暗紫色牙床冲向苏麻再次呈出脸部的笑纹,而且他态度极其友好地向苏麻挥着一双既粗实又宽大的手掌,那意思苏麻很明白,他是想让苏麻吃了它们。另外他们听到苏麻“谢谢”二字后的惊异眼神令苏麻猜到在他的家乡肯定他很少听到这样的文明术语。

苏麻不失时机又很合适宜地向他点着头表示她一会儿一准吃下它们。那民工这才与其他民工围坐一处木板床榻上吃喝起来。劣质酒气和着他们不断的排气混迹成污浊不堪的臭味透过半面墙壁向苏麻殷实地袭击过来,苏麻只好用手轻轻遮住鼻子向门外走去。

她立在乍暖亦寒的春风里感到呼吸顺畅了许多,她站在院心任凭春风摆布和撩拨。她的齐肩长发、她的羽绒服衣帽、她的身体都被春风拥来搡去。

她在院心站了很久一直到她有些发抖她才返回工棚内。她看到他们已经吃喝完毕一个个横七竖八地倒在木板上面呼噜四起间或有吧嗒嘴巴的音响。苏麻不得不叹服他们生存的耐力和性格的顽强。

如此一个冷屋子他们仅凭一点酒的功效和每人身上的一件露出棉花的破旧棉大衣抵卸春天的阴冷,苏麻心中涌出一种只有她自己能够清晰明白的咏叹。

这是个临时休息工棚,正规化一些的工棚休息间要在开工前几天才能设置齐全。所以像他们这些运送材料的民工只能午休于此处了。他们到了晚间又统统群聚浴池内。他们的生活标准是吃饱睡足,至于吃什么?睡得是否舒适?他们全然不顾。他们头疼脑热很少用药物治愈,而是用毅力去挺好或者任由病灶在体内生殖繁染成其它病菌。他们的目标是钱,钱对于他们这些下等公民来说尤为重要,所以他们很谨小慎微不乱花一文钱,他们很能积攒钱财,即使屋漏偏遭连天雨他们也不会动用那辛苦的血汗钱去修补房屋而是任其雨水在室内恣意纵横或者充其量做一架木梯登上房顶用拾拣来的油毡纸堵住漏洞,上面压上些许的破砖头之类的物品草草了事;他们中有的会将年轻时积攒下的钱财留到终老也没有动用一分,临了全部遗留给孝顺的抑或非孝顺的子孙。

苏麻着实地觉出他们是一群可怜的人类!

四时三十分,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结实的老头替换下苏麻,苏麻如释重负。她迈着几乎要飞奔的步履穿越出工地。她决定去看儿子罗罗。

她穿过几条小巷,罗罗的幼儿长托所出现在眼前,她带着狂喜和激动迈进幼儿长托所的门。

儿子罗罗的婴儿睡床靠向一侧,所以苏麻一迈进内室就在诸多孩子间辨认出罗罗来。

儿子罗罗正在酣睡着,微红的小脸蛋如同一个日渐成熟的果实那么可人又可爱。她的唇禁不住在罗罗的脸蛋上轻吻了几下。

儿子香甜地睡着她只好离开幼儿长托所。她与那里的几个正忙于晾晒衣物的阿姨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幼儿长托所。

看过儿子罗罗她心情释然了许多。她迈着轻松的步履返至家中。

在杂乱无章的工地上呆了一整天的苏麻被工地上的污浊弄得几乎要窒息。现在回到虽说是租赁的房屋,但室内清雅洁净的空气或多或少使她有些沉醉其中的感觉。与工地相比她的这个简朴的家给她带来畅快舒坦。

苏麻速度地脱掉外衣又速度地烧好一壶水,她先将它灌入暖水瓶而后又接续烧了一壶水。她现在抛却了那个煤气罐而改用电器设备,所以电水壶、电炒勺、电饭锅成了她这个家里丰满的电器设备。她将一壶沸水倒入一只很大的红色浴盆内,她又向里面置入部分冷水和六神花露水,取来搓澡巾和一条手巾。她将澡盆放到室内一个避风的地方然后拉上窗帘。布置完这些琐碎事宜,苏麻脱掉身体上的所有衣物,苏麻漂亮的形体立刻呈现在空间。杨柳细腰加之乳房的丰满弹性以及娇美的面容都使苏麻活脱脱地成为雕塑家笔下的一尊精美雕塑。

她轻巧敏捷地进入浴盆。她租赁的这个房子内没有洗浴间亦没有什么淋浴器,很狭窄的洗手间只能容纳一个人转身。她又嫌浴池不干净什么样的病菌都会留存其间,无奈她只好出此下策中的上策,既卫生又节约,两全其美。

她洗完澡后又简单地吃了点炒饭,她便来到写字台旁坐定整理着一部分待改的稿件。正待她精力投入忘我境地的时候,有人在敲门。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六点钟,是谁这么晚敲她的门呢?施子航吗?除了他再无人知晓她的住处。他正待遐思间,一个声音干哑的女人说话了,她告诉苏麻她是这里的居委会主任说她给苏麻带来了苏麻的亲属,要苏麻相信她这个居委会主任,她说她还有事要里面的苏麻快些开门。苏麻从速关闭了台灯让自己置入黑暗中。

苏麻想自己在这座城市里是没有亲眷的,莫非居委会主任弄错了人?再者她对自称是居委会主任的干哑嗓音的女人也未可辨识真假,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什么居委会主任。想到此她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但仔细一想她又折转回内室,她不能打开里边的门再打开门灯透过一个灰尘四溢磨损不堪的防盗门的门镜去窥视门外的人,那样的话她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苏麻这样想着便倏然躺倒在床榻上,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谛听着门外的动静,她要以不变应万便。

不久,她听到窸窸窣窣下楼梯的脚步声,她飕地一下从床上跃起再次返至门边。她听到自称居委会主任的人对什么人说着大概是家中无人的话语。待那声音渐次消失脚步声依然消失的时候,苏麻重返内室拧亮台灯依旧修改起稿件来。

大约十一时左右她渐渐觉出有些困意朦胧便推开书稿将外衣脱掉躺倒在床榻上并且伸出手臂将台灯关闭。

室内缺少了儿子罗罗,她感到一丝孤独感油然而升。她更加觉出自己要下罗罗这个孩子的行动是伟大的、正确的、势在必行的。她在无尚欣慰里进入梦乡。

第二日清晨她很早从床榻上起来,她先是来到阳台上借着打碎的那块玻璃窗上的漏洞呼吸起新鲜空气来。紧接着她又蹦跳了几下这才返至厨间为自己熬了米粥。

她接换那个更夫老头的时间是六点三十分左右,所以时针刚好六点钟时她便吃完了早餐。

北方春日的六时已天气放亮,天气没有风浪,所以苏麻的头上没有包裹着纱巾。因为离工区较近,因此苏麻六点十五分才走出家门。

苏麻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所以她没有发现楼门左侧一排私体饭店门前停放着的一排车,其中的一辆车悄然跟在她后面。

还不到六点三十分苏麻便替换下那个更夫老头。更夫老头见她提前接替他很是为之兴奋,他与苏麻点清了货源就骑上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消失在晨雾里。这时跟踪苏麻的那辆豪华轿车从工区外围的一个巷弄闪出,这个巷弄恰对着工区的大门,所以工区里面的任何活动都会被置身于巷内之人看个一清二楚。

待那更夫老头离开后,那辆豪华型小轿车很快闪现在工区工地的大门前。从豪华小轿车内下来一个戴墨镜的中等身材的男子。他向苏麻谨慎地走去。但他一迈进工地的院区就有些欲终止步履的想方,他在一堆生满了铁锈的钢筋上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又折转回头重新选择一处稍微平坦的线路向正在工区工地的深层苏麻所在的方向走去。一堆乱七八糟的铁丝挡在他面前他又不得不停止住脚步,他深深地皱着眉头,他又有了折回原路的想法,可是他的前前后后不是堆放着物品就是脏物连片,他进退两难就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他那样一副绅士派头地向前走着,脚底稍没留神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显些跌倒。他低头一看那绊他的东西竟是一只铁锤,他嘴里嘀咕着,他并且被这个工地的破烂不堪景致弄得冷汗直冒,他想他下辈子也不能再来这里,这个垃圾成堆、砖头瓦块成堆、木器、铁器成堆的地方又使他险些犯下很久没有犯过的呕吐顽疾。

他像一个盲者那样小心翼翼地轻迈着步履又像一个芭蕾舞演员前仰后合地迈着歪斜的步子。

没完没了的障碍物使他一次次想打退堂鼓,但心中一想到即要见到苏麻就有一种说不清的动力将他的身体向前推进着。

历经险阻,他终于带着汗虚来到前方一块空场地,但在空场地不远处却又停放着许多物品,远远望去,那些物品整洁层次地堆放着。他心里当即断定它们才是真材实料。

距一堆真材实料不远处有一排简易的工棚,在工棚的左侧是一片被挖掘的地基。他看见苏麻正躬着身体一根一根地清点着水泥袋数。他清楚了苏麻是在这里做事,他看着苏麻的一些表象举止断定苏麻是个工地看管工。他的眉头禁不住皱了皱。苏麻直立起腰身的时候,他闪身躲在一堆木材旁侧,他静观了一下苏麻离他而去的时日有无浸染岁月的印痕。当他看到苏麻非但没有改变昔日的亮丽而且还增加了一层妩媚,只是衣着土气了一些,可那算什么,那些浮在的事物是可以随意更改的。他这次找到苏麻要重新塑造一个新的苏麻、一个欧洲式的苏麻。

当他看到苏麻的容颜一如从前那般漂亮可人,他简直有些心花怒放。于是脑海间才又有了重塑苏麻的愿望和决心。

他躲在木材后身目光里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他因为这种激动就下意识地举起了双臂。但就在他举起双臂以示激动心情的瞬间,他无意中碰落了一根边缘木材。咣当一声闷响惊动了正在其它几个地方清点货物的苏麻。苏麻听到这一声闷响当即亮开喉音大喝一声“谁”。

这个躲在木材背后的男人才亮相于苏麻面前。

四目相视,那男人仍呈着激情的目光,苏麻却像见了魔鬼一般向后倒退着。苏麻的脑子里即刻闪现昨日晚间的那场敲门声。她做梦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再次遭遇上苏麻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见到的男人——朴高。

苏麻是不清楚他是怎么找到这来的,但昨日晚上敲门的主使者肯定是他确定无疑。他怕她听出是他到来不给他开门,竟挖空心思找来个女人替他敲门,他可真是机关算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苏麻很快恢复了惊异的神色。她瞥视一眼前后左右,这个时候工地空无一人,除了她和他僵持在目力所极的地方之外再就是只有地面上跳跃着寻觅食物的麻雀。那些送货民工要待中午时才能赶来。苏麻想得给自己找个非常恰到好处的方式暂时摆脱掉眼前的朴高。她怕朴高动起硬来将她强拉硬拽地弄走,自己无论如何是抵卸不了一个男人的力量的。倘使她被朴高此时拽走,那么人家工地辞掉她不说,她干了一些日子的工钱亦不能发给她。她玩忽职守丢弃人家的工地人家若不上诉她就已经算她便宜了。

想到此,她向朴高靠近了些,朴高以为她是在向自己妥协就愉悦地伸出一只手来。苏麻没有与他相握,而是充分地盯向他那张一如从前般严肃的只是略微胖了些的脸。朴高又以为苏麻在向自己动情。他快速拥住苏麻被苏麻用力甩开。苏麻很快甩出“施工重地闲人免入”这样的话以此告诫他他必须从速离开这里,她向朴高撒谎说待会儿工人们醒来他就会被扭送到工长面前进行一番盘问,苏麻假装向空无一人的工棚瞥视一眼,朴高脸上浮现出识破苏麻谎言与苏麻对他这个大律师小儿科应对方式的一缕嘲笑。于是朴高将计就计地对苏麻说那就趁着他们没起床赶紧离开这里。他说着就前去牵拉苏麻的手。苏麻再次甩开朴高的手,朴高依然呈出微笑状地对苏麻说他们都有了可爱的儿子就不要再弄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苏麻听了他这样的话觉出既好笑又蹊跷,他是从什么地方打探到她有了儿子的呢?难道是施子航出卖了她不成?她这样的想法一闪现脑海中就给她否绝了。不可能,决不可能。施子航若想出卖她一年以前不就出卖了吗何必等到今日。但施子航那一次来她家时那种怪怪的样子又不能不使她感到施子航的可疑。就算是施子航出卖了她的住址,可是朴高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呢?她来此处工作施子航是不知道的啊?

苏麻在向自己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后马上有了新的计策,她态度转为温和她让朴高先离去晚上四点三十分左右他再来此处接她,她告诉他说他们是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苏麻之所以如此安排,一来令朴高快些离去,二来她也真想从朴高口中探出他是如何找到她的。然后再向他摊牌告诉他她生下的那个男孩是她和那个罗良医生一场欢爱的产物。届时朴高这样虚荣的面子比生命还重要万分的男人会义愤填膺地从她面前跑掉。虽然那样告诫他实情有些残忍,但她从此就会彻底摆脱掉她已不再对其有一丝一毫爱意的朴高。

苏麻有了此番念头就假意流露出一种期待的眸光。这种期待的眸光令朴高的心脉不由得震颤一下。朴高在这震颤中相信了苏麻眸光的真诚。因此他向苏麻点头示意他会按着苏麻所说的那个时间准时来到这个地方接苏麻。但他希望能在工区的外围迎接她他不能亦不想再次涉足这样一个破烂不堪的工地内部。这里的污浊更使他目不忍睹。

苏麻同样向他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在那个钟点向外迎他决无任何问题。

朴高本想还要强调要苏麻现在就跟随他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当他注目到苏麻眸光中的某种执着便打消了这种决定。但他却在临离开前带着无尚困倦走向苏麻并令苏麻猝不及防地拥住苏麻,他眸光热切而真挚地望向苏麻。这使得苏麻极其厌恶地向后倒退了几步,但他的一双手臂牢牢地揽住苏麻的后背和细腰。苏麻感到有些不自在和不自然。但苏麻为了不至于在工地内弄出什么麻烦苏麻没有太认真太较劲儿。苏麻任由朴高在脸颊上吻了几下。朴高吻完苏麻的面颊情绪非常激动地附在苏麻耳边轻柔地问苏麻他们的孩子是否帅气健康?

苏麻没有直接回答朴高这个她暂时不能够回答的问题。她冷静地冲向朴高说一些问题待到下班后她再答复他。

苏麻的眸光再次裸出毋庸置疑的某种坚定。

朴高欲要再次说什么,工地上被风吹过来一股难闻的尿臊气。朴高立即松开揽着苏麻腰身的手臂,他双手掩鼻向后退却着。

苏麻心想,这个朴高除了比从前略略胖些外,其他部分包括行动行为比之先前无一处更改,相反还要比先前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朴高一个大男人连一种气味都承受不住苏麻就有些在心里嘲笑的意味,但同时她也觉出朴高承受力的可怜和微不足道。

朴高一面顾及掩鼻一面向后倒退着直到他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他这才想起向苏麻打了告辞手势而将身体朝向正位走路的方向。

不知为什么苏麻站在原地只感到一阵凄凉和心碎。望着朴高渐次远去的背影她不由得发出一声空叹。

将近早晨八点的时光太阳半阴半晴地裸在工地上空。苏麻的内心也如同这半阴半晴的阳光一样半阴半晴着。

苏麻被朴高的突然莅临搅得心烦意乱。她在朴高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以后便返回工棚内,她坐在工棚内用废旧木材制造的椅子上心情无比沉重。

她之所以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朴高一手造成的。他自私自利的爱情使苏麻丢失了青春岁月里无数个大好时光和美好的夜晚,苏麻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个她与朴高生活在一道的日日夜夜。

那些个日日夜夜她都是在煎熬着无数个青春细胞中度过每分每秒的。

朴高使她对异性抱着天真的幻想和渴望,在她晕晕眩眩不能自己之时朴高再用一盆冻彻骨髓的冷水浇醒她。使她美好的幻梦在现实的冷淡中破碎。

苏麻正是在这种往复的运作中厌倦了朴高的生存方式以及他对女人的爱情方式。

那时的苏麻就像一艘摇摆不定的小船于不经意间触到暗礁上粉身碎骨是势在必行与情理之中的事情。

苏麻就是带着残破不堪逃离出朴高这个暗礁险滩。她实实在在受不了他的霸道、他的冷酷、他的独断专行。

苏麻万万没有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他竟如恶风巨浪一般卷土重来。她的伤痕在儿子罗罗稚嫩的微笑里逐步愈合的今日她万没想到朴高仍对她痴心未改紧抓不放。

她这次一定要让他彻底死了那分对自己穷追不舍的欲念和行动。

尽管苏麻冷静地坐在工棚内绞尽脑汁地想着对付朴高的计谋,但她的思想和心灵的确被朴高的突然出现而受到一定程度的震撼和强磁波动。

她有些神情恍惚地注目着窗外。她不知道这一次她能否逃离朴高的手掌心。但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她要亮出儿子是她和罗良医生所生,那么朴高势必首先歇斯底里地发狂着离她而去。至于以后的事情苏麻会随机应变地应对。苏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