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柳暗花未明-不想分手

夜风冷酷地穿透她单薄的外衣使她不断地打着寒战。她顾不得寒冷的袭击一路穿越街面和巷弄没命地朝前跑去。巷弄间或传来几声狗叫令这夜晚更加空寂。因为是夜半路面和巷弄已经空无一人。温莎回头看看已经远离了那家旅店便在一处商场的台阶上坐下来。夜风有些嚎叫,那声音很令她恐怖加之寒冷她的牙齿在不停地打冷战。那声音极像是她看过的某部电影抑或电视剧中的恐怖音乐。随着那声音的步步紧逼她的眼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可怕镜头。无头尸直立着行走,青面獠牙吐着长舌的吊死鬼穿着一身白的冤死鬼,张着利爪的魔头等等云云全部向她扑来。她努力使自己镇定并唱起了歌,她以为歌声能够给她壮胆。但是徒劳。幻影依然如故。她记得夏天的时候她从朴高家离开的当天夜晚就坐在旅店的台阶上,她也没有如此慌张和惊恐。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她发着感慨,她一面感慨一面起身向一团模糊的比先前高一层的石阶坐去。她的臀部刚刚落座那层石阶,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团软体物质上,随即她听到一声“哎哟”,她仓皇地挪开臀部。她给惊吓出一身汗来。待她定睛一瞧发现那里的台阶上面睡着一个人。她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知道这是一个乞丐。由于这个乞丐的出现,她下定决心明日无论怎样她要争取到工作。她决不能做乞丐,她没有那种适应能力。

乞丐被撞击致醒后便不再入睡。她翻腾了一下身体底部的草垫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体向墙角的里部靠了靠嘴里亦嘟嘟嚷嚷地表示对入侵者的不满。温莎从那声音的干涩听出乞丐是一位老太太。乞丐老太太一面嘟嘟嚷嚷一面阵阵有词地说自己是蒋介石的三姨太,大市长的情人,说自己风光着呢。

温莎当即断定乞丐老太太是个疯子。她连忙拾了自己的衣包离开了那个乞丐老太太。一阵冷风吹来传来一股恶臭气。她抬眼一望自己走到一处菜市场的屠宰区。一些烂鸡肠和烂菜叶泡在一起形成的恶臭味令她喘息不过,她捏着鼻子跑出此地。

天光放亮,温莎已经来到一处报社门前,她想在报社的台阶上稍栖一会儿,于是她从地面上拾起一张旧报用来垫在臀部下。她弯腰拾报纸的瞬间她看到了罗良刊登的广告。于是她按着地址找了上来。

朴高迈着极散的步子出现在温莎的面前,温莎紧张得连呼吸都受到了阻碍。罗良面带笑容地迎着朴高的目光,他为自己给朴高解决了生活上的难题很是感到兴奋。

朴高靠近铁门一眼瞥见躲闪在罗良身后的温莎。他心里的翻江倒海与眼内的翻江倒海相吻合后,他即刻做出轰走她的手势。罗良的微笑阻止了他欲进发的行动。他为了不使罗良看出什么破绽停止了任何对温莎愤怒的表情。罗良向朴高阐明他为朴高请来了一位优秀保姆,朴高没有表示异议。他在心里另下了一盘棋,那就是要竭尽全力地惩治这个坏女人。他向罗良点头默许但同时提出条件:温莎这个女人在他家做工期间必须随时听候他的吩咐,哪怕是夜半。另外工薪要视其工作质量的好坏再决定是否发放给她。朴高的话语直冲罗良,眼睛却死盯住温莎,那架势像要生吞活剥了她又像是在向温莎提出怎么样还愿意在这里做下去吗?

罗良在听完朴高的讲话感到朴高有些不可思议的苛刻,他的目光同时落向温莎。温莎几乎没有任何考虑便一口应承下来。她时刻准备着向朴高恕罪并赢得他的宽恕,朴高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聘用她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这样的心理表象是罗良所不能知晓的,直到走进内室罗良的心里还在为朴高的苛刻而耿耿于怀。真是愈有钱的人便愈小气啊!罗良在给朴高下着不合适宜的定义。因为他不知晓朴高和温莎的一切过结,更不知晓温莎曾经一度在朴高家做过保姆而且还诈去朴高三十万。

在温莎非常主动愿意留下的意愿明显地写在脸上和行动上时,罗良感到这女孩子肯定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女,否则……

罗良离开朴高家的一路上脑海里又映出了苏麻。她一个人飘零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像那个无助的女孩子在满世界的找工作吗抑或是在某种不幸中丧生?罗良神经质地将苏麻的生活设想了种种困境。最后他又顺延着思维时空想苏麻可能与某个大款之类的人同居或者谋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业。倘若如此他该为她高兴才是,他为什么笑不出来呢?恰在此刻他的左眼皮像打鼓一样轻跳了几下,他虽不迷信亦不信邪术之说,可是民间的这些流传他还是不会掉以轻心的,他撕掉车内一份报纸上的一角将它破成很小的碎片张贴到左眼弹跳的部位。眼部的弹跳使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他在格外小心地行驶着自己的小轿车。尽管如此他的脑海里始终没有放弃对苏麻的追忆。在朴高沦为非正常男人在苏麻绝然离开朴高后,罗良想他现在是最为有权力思想苏麻的男人。他要尽快找到她以此补偿自己对苏麻所欠下的情感之债。他要向她申诉他的冤屈。他那时对妻子瑞娜的情感笃诚尚不懂得一个男人如何去爱两个女人,如何将妻子的感情把握好的同时再去应对另一个可爱的女人的感情。他在历经对苏麻的思念过程和在这过程里所下的决心而后,他对苏麻的情感之线牵系得越来越紧密了。现在他这个朴高的专职医生已对朴高的病情有了正确的分析和判断,他认为朴高的神经性作呕顽疾已被他暂时控制住,至于其它方面的事情,诸如朴高正朝向变态的情感方面发展且对他本人情有独钟,那么他则尽量避开他为妙,如此一来他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寻觅苏麻。

几片枯黄的秋叶落在他的车体上,他从车的反光镜中看到自己脸部倏然升起一阵忧虑。秋天在悄悄地侵占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苏麻会在哪个角落隐匿着呢?罗良不由得加快了车速,好像他这样的车速前方就会有苏麻出现似的。他心如刀绞又无可奈何。他既不能刊登寻人启示又不能做电视寻人,因为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明目张胆地去寻苏麻,他只是苏麻的一名医生而已,况且苏麻消失这么久都没有与他联络,恐怕苏麻早已对自己淡忘。看来他只有等待契机了。

契机在哪儿呢?他带着一脸阴郁驶进家门。瑞娜带着微笑迎向他而且还有些娇娇滴滴。罗良阴郁的面孔多少舒展开一些。

瑞娜无论罗良何时回到家中她从不过问罗良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不仅如此她还会摆上一桌丰盛的佳肴等待着罗良。瑞娜的种种好处令罗良很是感动。他的内心甚至产生出一丝内疚。这种内疚很快又被苏麻所吞噬所占据。

罗良简单地吃了点饭食就返身去了卧室一头栽倒在床榻上。瑞娜紧密地跟随过来,她以为罗良哪里有不舒服,瑞娜一脸的惊恐俯下身凝视着罗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什么事情,罗良将瑞娜揽在怀中。但是他的神情仍在走神,他满脑子印满了苏麻。

苏麻幽灵般在罗良脑海间穿梭着。

罗良无穷无尽地对苏麻的思念达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他有时会在洗手间或者没有瑞娜出现的地方用手掌猛击自己的头部以示他从前几次三番冷落苏麻的懊悔程度。他用冷水冲击着头部以此来冷却他对苏麻升级的思念。

一个男人若是对某个女人煞费苦心或者说动用心机,那么这个男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罗良思念苏麻的方式一天比一天沉重。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无论是在诊所、路上还是家中,只要稍有空闲,苏麻便首当其冲地占据着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多次梦见苏麻,多次在梦醒来时呈出一片迷惘之状。梦中的苏麻总是一副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的模样。这大概与他昔日去为苏麻诊病有着密切的关系。苏麻病态之时就是他梦中的情形,他心里一阵难过。瑞娜的手臂缠过来,他才终止了对苏麻梦境的追忆。但他却没有从梦中彻底醒来。

黑暗中,他看清苏麻的微笑那么贴切和逼真。他叫她的名字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瑞娜摇醒他,他给汗水湿透了通体。瑞娜告诉他他在梦中喊了一个叫苏什么的名字。他知道自己又置身于梦中了。

苏麻啊你在哪里?他在心底又一次叹道。

冬天来临的时节,苏麻产下一名男婴。为了纪念她和罗良的那段感情,她给孩子取名为苏罗。昵称罗罗。

罗罗在苏麻精心的照顾与关爱下长得白白胖胖,到了满月之日愈发贴切地相像于罗良了。罗良的那张白皙柔和生动且艺术的面孔以及那双智慧的双眸全部在罗罗身上有了依稀可辨的印痕。苏麻更加喜上眉梢。苏麻将全部的能量和精力投放到罗罗身上,此间她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包括与朴高、罗良、施子航之间的种种关系。但她偶尔会从罗罗身上想起罗良来。这种稍纵即逝的感觉已没有挚爱的成分。爱情的感觉早被时间的流逝和生活的煎熬磨损蚀毁。她改变了从前的一切想法。她生下罗罗不再是为了对一个男人执着的爱而是完全出于一个母性的柔情。

朴高、罗良、施子航,他们身上都集中了男性的共体:即私欲。她不想与他们中任何一个周旋或者留恋忘返。作为女人的青春时代拥有过爱情美好的瞬间就足够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从众多文学书籍和生活经验中苏麻得出这世上没有永远对爱情执着如初的男性就像没有不老的青春一样。

由于经济方面的拮据,苏麻在孩子刚刚满月就返回学校准备坐班。罗罗给她暂且送入一家私体幼儿长托所。

就在苏麻兴冲冲地找到教务主任要求给她安排授课班级时教务主任面带一种既严肃又歉疚的表情。教务主任斟酌着言辞向她陈述学校在她休假期间已安排录用了一批刚刚从师院毕业的大学生,师资队伍现已满额,希望她能够重新觅到职业。教务主任讲完这些就闭口不再讲话。她想说校长已经承诺她待小孩满月她可以重返学校执教为什么在短短几个月就变卦了呢?她终于没有讲出口。她太清楚如今时代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你不在岗又是聘用制人员人家怎么弄都有理由。

苏麻只好转身绝望地离开教务处离开学校。她的内心发出一阵阵呜咽与悲鸣。凄厉的北风呼啸在她的面颊上。她顿时感到面部肌肉像被刀割般丝丝地疼痛。她连忙用围巾堵住面孔。一排排的小轿车和出租车从她面前疾驰过。一些穿着时髦的女郎迅速地闪进出租车和小轿车内。车子很快从她的眼前消失,留给她一串尘事的问号。她不由得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很快那艳羡的目光又变成一种轻蔑。她在内心里果断地找出一个准确又理性的答案。这些时髦的女人里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是靠自己个人奋斗赢来的潇洒和幸福,她们在小轿车内看起来温暖祥和实则她们的心是寒冷如冰的。只是她们善于依赖的灵魂麻木不仁而已。就像她从前靠着朴高的能量、金钱过着金玉其表的生活,实则她并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幸福感。曾经有一段时期她误认为饱食终日应有尽有即是幸福和快乐,想起这个谬误,苏麻想笑出来,她刚一咧开嘴巴,寒冷立刻凝固了她的笑容。她的面颊上面牢固着那个寒冷凝固的笑容直到她返回租赁的小屋,她的面部才逐渐缓和下寒冷的痕迹。

她没有去接罗罗,她想趁此时机将她的《瑰瑰寂寞地凝视着》一长篇收尾。她坐在简陋的写字台前开始了她的笔耕。两个小时以后她终于完成了那部小说的收尾工程。她脸上绽开幸福的微笑。

室内的温度很不标准,偶尔暖气间歇的中午屋子内还会出现哈气。苏麻坐到床上盖上被子温暖才又靠近了她。那个夜晚她没有接回罗罗,本来她若是出外工作亦是不能接回他的。她目前要找施子航将自己的书出版还要再找一个适合自己做的工作。现在靠写作吃饭那会早晚饿死在荒郊野外无人收尸的。写作作为一种业余爱好倒是充满乐趣上升到日事日程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她必须重新选择到工作,否则她和罗罗将会被生活的大口吞噬无疑。

第二日,她与施子航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施子航邀请她去外面的餐厅,她拒绝了。施子航只好答应去她那里。

施子航自从看了朴高那份寻人启示后再没与苏麻往来过。可是他内心里却没有一刻停下对苏麻的暗恋和幻想。坐在办公桌前工作的瞬间、架车的路上、与狐朋狗友酒桌上调侃的间隙、睡眠前单身男人的煎熬过程,施子航都在幻想着苏麻微笑着向他走来并且向他投怀送抱他恰到好处地吻住苏麻的唇疯狂热烈又激情。然后再用手和目光舒缓地漫游苏麻的通体……施子航在动情之处忍无可忍之时会从床榻上胡乱地穿好衣服驱车去某个酒吧胡乱地喝上任意什么酒然后再胡乱地找一个吧女不管美丑地进行一番发泄而后带着既轻松又有些沮丧的心情驱车驶回居住地一头扎入床榻上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而今他驱车去苏麻的居住场所心情虽然释然,但苏麻的丈夫朴高的阴影仍旧时隐时现在他的脑际。他怕自己再一次坐牢。坐牢时的不自由与饮食的粗糙与断绝香烟和酒液的残酷,都令他十分的恐惧。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一只七匹狼牌的香烟。一缕青烟绕上他的脑部顶端切开了他的胆战和畏惧。他想既然那个姓朴的至今没能找回苏麻那肯定是他的气数已尽或者干脆放弃苏麻也未可知之呢?他何不趁此机会再次闯入苏麻的生活呢?反正自己已断然给自己固定了生活模式。那生活模式则是他不能也不想再次完成婚姻形式。时代不同了。家庭是什么?家庭只不过是给自己找来绳索和不必要的羁绊而已。女人一旦成为谁的老婆就会由羔羊变成大老虎。他施子航才不会干那种陪掉自己的傻买卖呢。

自从大学毕业没有将苏麻这条美人鱼捞到网内他本就对自己对女人失去一半的信心。于不经意间他错误地涉入一个女魔头的圈套,几经周折他终于虎口逃生从那个女魔头的魔爪中脱落他可不能再给自己找麻烦和不自由。包括苏麻在内他都对其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可以与苏麻同居或者做一场即兴的伙伴,但都必须绕过婚姻的跑道。至于将来老态龙钟、白发苍苍之时他可以住进老年公寓之类的地方。但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趁青春年少弄足了钞票。钱这个东西对哪个阶级都很重要。尽管有人对其抱以轻高和鄙视,轮到需要它时也还得恭恭敬敬地从衣包内取出它来。那些个吧女他有些可怜她们,面对着随便一个什么劣质的男人丢给她们二三十元的钞票就挤眉弄眼很下作地自行脱掉衣物,哪怕那场所是一片脏污的废墟和粪坑,她们也能奋然而前行。

他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从她们身上看到社会死角处是一个多么大的污浊禁区。涉入者有的是无可奈何、有的则是自甘堕落投入其中、有的则是出于一种猎奇……总之,五花八门的女人施子航在彻底离开那个女魔头和对苏麻失去信心后早已频频领教过。

久而久之,他养成了一种将女人当成泄欲工具的思维习性与行为习性。

与苏麻很久的这场会晤,施子航显得有些拘谨。与此相比苏麻反倒显出落落大方彬彬有礼又不失典雅与文静。

苏麻为施子航沏上一杯普通茉莉花茶放至施子航对面自己那张写字台上。苏麻返转身坐在自己的同样朴实无华的床榻上。床单的干净清爽使苏麻有一种骄傲感,施子航四下寻视了几眼这座苏麻租赁的小屋。一切如故,只是在靠向大床的左侧平添了一张小型婴儿床铺,施子航这才将视线拉回到苏麻的身体上。

苏麻的身体恢复了窈窕,苏麻的脸型恢复了常态,苏麻的面容恢复了白皙。苏麻甚至比从前更有风韵和诱惑力。

苏麻从写字台上展开自己的那部长篇的时候,施子航嗅到苏麻的一丝发香。他的体内展开一系列翻腾。他的手心沁满细汗,脸部发烧,通体燥热,喉管发痒,那个男性最隐秘的部位在欲望中膨胀着,像是一只上满了发条的闹钟在时刻准备着鸣叫或者展示的机会。施子航有些气短和气虚。苏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之所以让他来她这里最根本原由也是避开那些酒吧之类场所的乌烟瘴气和施子航酒后的发情。苏麻目前为止不想与任何异性发生任何非正常的交往关系。她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是不可靠和不可信的。因此她不会对任何男性动之以情。从朴高身上、从罗良身上她得出经验教训:情这个东西你动用越深刻痛苦越深切。

施子航喝了一口茶水,稳定了一下情绪,苏麻将手稿长篇递到施子航手中,施子航没有去接那份手稿却握住了苏麻的手,他的视线随即盯向那张婴儿床。苏麻麻利地抽回手。施子航穷追不舍地重新抓捏住苏麻的手目光里含有一种深情以外的东西。这深情以外的东西通常人们叫它色眯眯或者行为不轨。这样的目光是从前那个施子航断然没有的。苏麻望见了这样的目光。四目相视,苏麻瞳仁里现出纯正,而这样纯正的力度只是压下了施子航的那种色眯眯的目光,她的手还被施子航牢攥着。施子航的目光除了色眯眯而外一直都没离开过那张婴儿床,施子航开始发表与他此次来苏麻处毫不相干的问话。他慢条斯理地向苏麻发问那孩子既然是朴高的为什么不让其定期发给抚养费?他说:苏麻你这个可爱的小傻瓜,人家有的女人找朴高这样的男性硬贴硬赖还找不到呢,你与朴高有夫妻之实而且你如此困境还苦挨硬挺岂不傻到家了吗?再者好端端地为何离开人家嘛,弄得自己现今日子如盐水一样清淡犯得上吗?倘若你生活得很富足开心我施子航才不发问这些男女情变问题呢?

苏麻被施子航连珠炮式的发问弄僵在原地,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施子航才好,告诉他那孩子不是朴高的而是另外一个她曾经挚爱过的男人的吗?那断然不行。那会叫施子航瞧不起她将她充为坏女人之列。她不能让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同学蔑视她。想起往事苏麻竟潸然泪下。哀泣、悲鸣、绝望的目光全然扫光施子航的激情反应。他很快恢复了男性常态。他从苏麻的一身朴素穿着与家徒四壁感到苏麻的工作一定是出现了危机。当他向苏麻发问有关于苏麻被解聘的语句时,苏麻已经声泪俱下。他这才感到苏麻危机的严重性。他再次拉起苏麻的一只手,这一次的拉手完全是出于一种道义的安慰,先前的那种邪念与他的激情一并消失在体内暗角。他答应苏麻一定想办法将她的那部长篇出版发行又答应苏麻他一定尽力为苏麻再行寻找到工作。施子航并且在临离开苏麻前给苏麻留下一千元纸币。被苏麻坚决挡回。这倒不是因着施子航掏出它们时的慢速度和其间的犹豫之状,而是苏麻觉得暂时手头上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恩赐的,哪怕是女人。亏欠人家的人情迟早是要偿还的,况且钱这个东西出现在男人之手并接受男人的操纵很快就会变质和腐朽。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个男人很理由很气壮地操纵自己。苏麻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苏麻是有理性和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她这样的女人怎会随随便便走这条污泥浊水之路呢?虽说施子航肯定来讲是一番好意,但她不能接受他的这番好意。她从一本书上看到女人接受男人的恩惠越多男人越瞧不起女人。她不能丧失施子航这个情人以外的朋友。她通过朴高和罗良的经验,她很分明地通晓什么叫疾恶如仇和反目为仇了。她和他们两个男人现今连朋友都谈不上。虽然她知道朴高仍旧抓住她不肯放手,可那不等于爱。她和他已经丧失了原有的爱之面目。至于那个罗良,她承认在她对朴高彻底绝望之后她是那么痴迷于他,可是对于他的躲闪以及如朴高一样的冷漠在她又经历种种磨难的今天,她对那个罗良医生再无有情焰复燃。相反,她每每想到他们两个都会有一阵刻骨的愤怒。一想到他们之于她连朋友都谈不上她的心就一阵空茫与失落。他们成了她灵魂深处永不消失的敌人。她恨他们。她生下他们其中一个男人的孩子完全是自愿的并受一个女人想尝试到做母亲的过程和快慰的驱使。除此而外别无他念。苏麻承认在事情的起端时她是有想过为她爱的男人罗良生下这个孩子,后来在不知不觉间苏麻对罗良情爱的淡漠中改变了生下那孩子的本质与初衷。

尽管苏麻很需要那些印着领袖头像的钞票,但是她脑海中闪出这些急速飞旋的理念她对施子航深表谢意地握了一下手,然后她将那一沓纸币毫不妥协地塞至回施子航的衣兜。施子航临行时带着敬服的眸光瞥向苏麻。苏麻心中比吃到纯蜜还要香甜。

苏麻当日晚间用了两饭勺的大米和小米做成一碗粘稠的二米粥就下一节咸黄瓜吃下肚中,她却倍觉开心。

清苦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是砺志的上等药剂,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是修身养性的最佳途径。不是吗?有许多女人耐不住清贫而去四处乱闯置自己的灵魂与肉体于理性之外。他们光顾了钞票、首饰、衣着、舒适的房屋、漂亮的小轿车,却疏忽了这些物质以外的污辱、蹂躏、狂暴与肆虐。她们把自己的肉体当做一块跳板和赌注。侥幸者连本带利的赢回,倒运者则从内到外亏蚀一空,最后绝望地走向覆灭。

苏麻的从前赌注既是朴高。当然故事的最初阶段是爱情在左右她,故事的尾端却成了她一手接朴高的钞票一手迎接朴高的任意妄为。那个时期的她与那些给自己命运下赌注的女人有何两样呢?苏麻不敢想下去。

然而苏麻在孤掌难鸣的生存空间里会不会被生活的波峰浪谷推翻和吞没呢?苏麻暂时无从知晓。她停留在暂短的兴奋之中。

苏麻在寻觅工作事宜上没有坐以待毙更没有一条道跑到黑地指望施子航那方面的消息。幸亏她没有一条道跑到黑地指望着施子航。施子航自那日拿走了她的手稿音讯皆无不说,他本人亦出现了重大的变更。他除了出版发行一些文学书籍之外还搞了音像之类的发行。盗版自然是他这类投机商的强项。

苏麻在报纸上看到一家文艺类杂志社招聘编辑的广告外还在中缝边缘发现了施子航被告至拘留的消息。苏麻内心里猛然的一沉。顷刻间她好像心里面什么东西坍塌了。过了好一阵她才恢复常态。她想自己身上对他人的依赖感还是很强大的。区区个施子航充其量不过是同学和普通朋友出了点事情她就承受不住,那么将来她顶恶浪抗风雨的袭击将是一句废话和虚言。靠自己拼杀个出路吧。她想。

在一个飞雪的上午,她踏着厚厚的积雪去了那家文艺类杂志社。

苏麻扣开杂志社社长的电子防盗门。社长用鼻音较浓的声音叫她进来。她进去很坦然地落座在社长对面的椅子上。

社长戴着与他脸型相吻合的假发,很胖的身材,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透着几分狡猾。他身体很傲慢地仰向高背老板椅面又左右转了几转向苏麻展示了他的居高临下地位。之后他的眸光紧紧地抛向苏麻的容颜,那目光锋芒地刺向苏麻。苏麻有些被蜂蜇的感觉。苏麻稍稍低下头,那个社长的目光又瞭向她的简朴的衣着上。普通的高跟棉鞋、普通的牛仔裤和一件普通的羽绒服外衣并未曾使苏麻有半分的怯懦。只是他穷追猛赶的眸光很是令苏麻讨厌。

他在接近贪婪的几秒钟巡视过后开始了他油腔滑调的问话。

他问话方式不外乎老一套俗礼,诸如什么学校毕业啦,有无工作经历啦,多大年龄啦等等。

苏麻一一给予回答。他听完苏麻的回答竟从椅子上立起。这一立起让苏麻大吃一惊。这社长的个头足有一米八几左右。他迈着一双长腿只几步便来到苏麻坐着的客椅旁。一只手臂搭在苏麻的坐椅边缘。苏麻向一旁挪闪了一下身体。那个社长却响脆脆地笑了。那笑声与他的实际年岁很不吻合。他看起来已有五十开外,笑声却像个年轻小伙子。

苏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苏麻摇头间那位高个子社长已转回自己的座位上,他郑重其事地向苏麻发表最终招聘结果:苏麻被聘用在第一编辑室做文字编辑。苏麻暗自窃喜。但是当苏麻准备离开社长办公室时苏麻向其点头致以告辞的瞬间,苏麻发现那个人高马大的社长的眸子里射出狼眼的光泽,这种光泽又只有饿狼捕食到猎物时才有的。咄咄逼人决不错过每一寸猎物是狼族的共性。那个社长此时正是用这种贪婪的不放过苏麻每一寸肌肤的眸光搜索着苏麻。

苏麻乘了公交车在去探视罗罗的路上于脑海间不断闪回着那个社长的眸光。苏麻内心里涌出一阵寒战。苏麻没有被冬天的寒冷击败却反倒被一个人的眸光击败。苏麻灿然地一笑很是觉出有些不可思议,心中随即掠过一层阴影。这阴影拖着一片心中残阳沉坠着她的思虑,她本不想去那个杂志社坐班,待她去了那个幼儿长托所看到罗罗天真可爱地攥着一双小拳头在一阵张牙舞爪的抓挠以及幼儿长托所的阿姨向她索要下个月三百元的长托费时她不得不打消了不去那家杂志社坐班的念头。况且每月四百元的房租费、水电费以及日常生活费用都在向她催逼着钞票。她必须去那里坐班,除此而外没的选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句俗语应中了她。

苏麻不仅仅是个独立个体,苏麻还是一位母亲,母亲的肩膀上是要肩负担子的。关于这一层她早已深思熟虑,她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母亲的使命促使她下定决心去了那家杂志社。

苏麻暗下决心的第二天去了那家杂志社的第一编辑室。由那个社长带她去见了该编辑室的主任。

主任是个三十五六岁年龄段的女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个年龄段充满了嫉妒和争强好胜。年龄的摇摇欲坠,身体上肌肉的累赘、心理上的不可入侵与脆弱的承受能力还有她们在家庭方面是否能够占据主角地位以及对她们的丈夫是否能爱她们天长地久地老天荒的顾虑,让她们对外界的一切不利因素都产生了巨大的排他性。

主任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她从肚子至脸部皆长了肥厚赘肉不说,头发掉得快像秃鸡头,眼角部还盛行着一堆鱼尾纹。这些女人的不利因素使她的性格更加偏向嫉贤妒能和整治新人方面上来。以前的几个应聘者皆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硕士生之类的未婚女子。她一看人家的俏丽形体与快乐无忧的作派她就从心底讨厌人家。她利用手中职权到处找人家的毛病,时常抓人家偶尔疏忽的一个字迹误差的小辫子不放手并以此借题发挥扣了人家当月奖金不说还拿了人家的校对稿件走遍每个编辑室进行一番恶性宣扬。一名女大学生只好调离了此杂志社。随之而来的一名硕士毕业生则更加凄惨。女主任每日将一摞摞不属于该硕士生管辖之内的稿件全部压向她的桌面。人家快马加鞭埋头伏案几个小时累得头昏眼花之际拿起电话给朋友打电话叙叙旧情以此缓解连轴转的疲惫,她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硕士生对着电话有说有笑面颊上的红润像盛开的云霞。她的脸色便铁青起来,阴云笼罩上面孔的瞬间,愤怒之雨滂沱而下直泻那名硕士生身上。她一把夺过话机说是工作时间不准许唠闲嗑打电话并且鸡蛋里边挑骨头大肆说人家整理的稿件不符合排版要求,让人家重新弄好。人家重新弄好,她又告诉人家那份稿件不准备采用了。其实那原本是一沓废弃稿件。硕士生趴在桌面上抽麻疯般一耸一耸地哭泣着。三天后那名硕士生马上托人找关系离开了这里。

此外,她对编辑室的女性有着严格的规定,三不准张贴在编辑室的墙面上。一不准戴金银饰物、二不准穿戴时尚服装、三不准化妆。因此该编辑部的女性几乎全部调离,剩余的二名是她手下的左膀右臂和传递信息的消息通。她们和她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肥胖身躯又缺少她的实力,因此她对她们言听计从。据说她有个能干的官位显赫的老公为她撑着后脊梁,所以她的主任职位才得以保全至今。

这里的唯一男性是个刚满三十岁的小伙子,小伙子既滑头又粉面,油腔滑调成了他茶余饭后的调味品,也成了这个编辑部的焦点与核心人物。女主任对他是格外的开恩,他无论做什么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全当没看见。

诸如他上班时间打扑克牌、吃牛肉干、唱流行音乐、讲不堪入耳的下流新闻,打个把小时的长途电话,中午的闲暇时光将女朋友带到编辑室进行肉麻的长吻等等陋习。女主任推开门看到此番情景难免脸上显出不悦之色,那个油头滑脑的小伙子马上调转他的唇飞快地在女主任面颊上吻了一下,女主任捂了一下脸,嘴里骂他混蛋加三级,心里却非常惬意,她随后退出将门反锁上。那个油头小伙子于是向女朋友挤了一下眉眼便脱口而出:这老母夜叉保准一个世纪没被男人亲吻过,瞧她那兴奋样。女朋友被他损人的幽默逗笑了。那个小伙子没让她笑出声,他用他的唇堵住了那笑声。

苏麻被该杂志社的社长领进第一编辑部的瞬间,她看到横竖向她抛来的几副白眼和干咳。干咳是那名滑头小伙子发出的。他当时很不愿意对一个陌生的且漂亮的女人进行袭击,但是当那个杂志社社长向女主任交待完毕转身走掉之际,他看到对面的两位女编辑和女主任共同使出了白眼,他不能不随者唱喁地略加表示,否则他日后很清楚自己有何等消受。但他咳的声音并不怎么干脆响亮,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怎么一码事体。他既周旋了她们又给自己与苏麻间留了后路。他在心里荒唐地默颂着一句俗谚:给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给别人留路就是给自己留路。

小伙子对这个杂志社上上下下的微妙关系了如指掌,谁和谁是一伙的、谁和谁是表面应酬内里疾恶如仇的、谁和谁明争暗斗、谁和谁骑虎难下、谁和谁不分上下。小伙子有了这些对杂志社人际关系的洞悉,所以做起事说起话来滴水不露。见风驶舵的本领使他一个大专毕业生在此稳稳地扎下阵营,而立之年就被评上了副编审,你说你服不服?

小伙子尤其对社长大人了如指掌。社长大人学识浅浅,好像是工农兵学员。他心想那也叫大学生,哼,屁。但是社长大人的处事手段社交手段以及从政手段却令他心服口服。

社长七几届工农兵学员毕业后,彻底脱离了穷乡僻壤的乡村生涯。他靠贩卖野生动物发了财,有了财路他开始打点前途的通路,他通过混世面的小哥们儿认识了某区长就迫不及待地将他的前程牢牢地压在他身上。区长起初不明他的来历没有接受他的任何礼品,小哥们儿发话说其实他只求在区里谋个职位没什么可怕的后果。区长在他下次的高额礼品输送中向他透露了点关于他工作方面的蛛丝马迹,他更加跃跃欲试。第三次去区长家的时候他没有买什么礼品而是把一沓钞票用红纸包裹好放在区长家的茶案托盘内。然后客客气气地向区长道别给区长夫人鞠了一个恰到方位的大躬。

三五天光景,社长被该区宣传部门纳为正式职员。几经风雨和世态炎凉社长小心翼翼披荆斩棘力挽狂澜,终于从区宣干到市宣从市宣干到省宣又从省宣谋到省级杂志社社长之职。此番随着地位的变迁升位,五十几岁的他将锋芒转型为追慕女人,他觉得自己年轻时光顾追求拼搏事业而疏忽了自己对美色的需求。自己男性体来了欲望的狂潮就将身体砸向身边干瘪瘦弱毫无生机毫无情致且满面皱纹的老婆身上。一下一下如砸夯般。如此,他厌倦了。他无儿无女,他老婆让他体内的那东西成了废品。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借着岳丈的光才一步步升级到今天的宝座,此前无论是何职都是副、副、副,只有今天他才辉煌地荣登正级。

老婆弃不得,面子社会公论不适合他甩掉干瘪老婆。怎么办?如何是好?想女人想疯了头的社长大人只好以权谋色了。

他动用心机地将刁婆主任废物利用上。凡新来的漂亮年轻女性他必先分到她的第一编辑部。他算计待她们受不了女主任之时必定会找他调离开此编辑部。先后有四名漂亮女子因为消受不了女主任的人身攻击不得不扣响他的社长之门。他暗中窃笑着,像狼即要捕到猎物时那样兴奋。

他调离开她们去其它编辑部。其中二名被他摸过面颊,一名心甘情愿被他干过,直到现今还保持着往来而且每日为他打来午饭,吃罢午饭就在他的午休床铺上缠缠绵绵。另一名则打了他一记响亮耳光扬言要告发他,他吓得连忙陪不是又给了人家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款以此封住人家的嘴。如此亏本的买卖令他很是不悦他递给人家钱款的时候就想掐死人家,当时就很希望自己是黑社会成员。只可惜他不是,他是一名领导干部只好将此窝火之事吞咽到肚中等待机会收拾她。他不能为了一个芝麻而舍去西瓜,那种傻事他是断然做不来的。

现今苏麻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和诱惑。从前的那个女人他玩淡玩腻了,他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到新感觉新视点,尽管那女人百般风骚并不能找回他从前对她的贪婪。

小伙子从社长大人迈进第一编辑部的第一步便清楚了他的卷土重来的好色目的。他临离开时对新人苏麻发出的闪亮目光更让小伙子感到自己猜中了此间的把戏。他要热血沸腾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望这场即将拉开帷幕的戏中戏。当然如果这个新人美人肯屈从他让他这只猫沾点荤腥,那么他会考虑怎样帮助她逃离步步险情与难关。

第一编辑部的小伙子与杂志社社长如出一辙。他在心中窃喜着自己对苏麻的图谋。

苏麻被女主任安排到偏离暖气原先置放废报纸的一张又脏又旧的跛腿办公桌处。椅子亦是螺丝松松垮垮。

苏麻从保险柜旁侧掏出一条皱皱巴巴的抹布去了洗手间,她洗净了它的污渍重新返回到室内将她的破旧桌面擦抹干净又顺手擦了几下背椅。她洗净抹布回来后就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刚落座,女主任甩给她一句这周你值日所以你必须拿着抹布哪里脏清理哪里。那两个女人面对苏麻相互睨视一眼做了个鬼脸,小伙子则暗中打着呼哨。苏麻没有多想亦没在意她们的行为。苏麻拿了抹布重新去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起了抹布。她返回室内擦呀擦一直到没什么可擦的为止她又去洗手间取来拖布认真地拖起地来,大理石地面被她拖得亮度照人。她才停止拖地。她心里一直想着认真工作领导指哪干哪以此保住这个饭碗。

女主任看她傻干蛮干便叫来与她趣味相同的其它编辑部的一脸横肉却花枝招展的女人坐阵观看苏麻的劳作表演。

中午,女主任绷着脸面部赘肉一颤一颤地向苏麻发出新的指令。女主任吩咐苏麻去食堂打回第一编辑部全体成员的午餐。

苏麻撂下手中的拖布,汗水湿透了她的额面。苏麻从自己的皮包内取出面巾纸揩掉它们,然而额面依旧冒着蒸气,苏麻穿好羽绒服拿了女主任丢在她面前的几张午饭餐票带着满头的蒸气走出第一编辑部。

在第一编辑部的门虚掩着的缝隙中传来里面的几声浪笑。苏麻不由得颤栗了一下。这种背后传来的浪笑,只有在底层社会或者魔怪片中才能感悟得到。她们无论怎样说来也是有知有识的女性怎么会如此放肆呢?她们是在嘲笑她吗?她们为什么要嘲笑她?难道她身体部位有什么奇特的东西吗?

苏麻带着满腔疑虑进入电梯。小小的方块电梯内挤满了去食堂吃饭的杂志社和其他单位的人员。苏麻强行挤入电梯。几副陌生面孔的眸光齐刷刷地投射向她。目光中的惊疑和专注很是令苏麻通体燥热和不自然。苏麻于心里呐喊着自己的见解:无聊的中国人啊!你们何时才能停止耗费无为的精力呢?

苏麻很快找到他们投向她眸光的原由之所在。虽是冬日,他们中要么西装革履要么单薄时装断然少了她的全副武装的臃肿。他们大概发觉了她这样的装束与她的漂亮形骸大相径庭。他们将她当成了外星人。

食堂内沸沸扬扬地排着几行人流,他们面部表情呈出焦虑状态并且用手里握着的长杆饭叉或饭勺猛烈敲击着他们手中自备的餐具以此作为催促前方队友快些节奏地打饭菜。这些手里拿着餐具的人大概是其它单位的职工,苏麻断定。苏麻恰好又看见了女主任从别的编辑部引来第一编辑部嘲笑她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她手里同样只有饭票而没有其它物品。

苏麻瞥向她的一瞬恰好那女人也瞥向她,那女人瞥向她的同时嘴巴马上凑向立在她身边的一名时髦却不漂亮的女子耳边。苏麻有些惶惑,但苏麻没有在意。苏麻对这种长舌妇女人向来没有深究的习惯。她认为她们活得一文不值。

苏麻不再正眼瞧她们,苏麻的目力全部集中在前方。

前方柜台内身着白大褂的服务人员像幻灯片中的木偶在付饭窗口前晃来晃去,几道很爽口日常生活中少见的菜肴早已盆内见底,苏麻侧身看到自己面前排着一个长长的队伍苏麻禁不住摇了摇头。后边排队的人员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有人敲打饭盆的声音更加紧密和狂躁了。有人看到几个盆内只剩下西红柿大头菜、肉炒葱丝,西葫芦汤、肉丸、烧茄子、熘肉段这些个天天司空见惯的菜肴竟骂了一句“妈的”转身离去。

苏麻没有离去,苏麻在等。苏麻想中国有些人类品性实在是低劣。张口骂人闭口算计人剩余的时间才是前程和事业。难怪泱泱中国这般落后,难怪有识之士都紧锣密鼓地向国外跑,大概是消受不了这种国情吧!有人为了赶在时间前头,说白了赶在菜亦丰盛的前头竟横冲直撞地夹起塞来。苏麻被一个力度十足的男子推至旁侧。苏麻的胳膊被弄疼了。苏麻随口说了句讨厌。那人竟毫不羞耻地凑向苏麻嘴里喷出焦烟和唾液混合的臭气:明日老子日日你老子就不讨厌了。周围一阵轰笑。

苏麻想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呢?很快她理顺思维。她所在的杂志社的楼群旁的剩余房舍由该物管部门出租给公司之类的部门。

苏麻皱了皱眉骂了句“人渣”算是给予对方有力的回击。

这些像古猿一样的人没有教化没有修养,苏麻不会真正与之生气。自从有了在学校里那个老处女的经验教训,苏麻对社会这个群体已经有了初步认识。社会是一个多么阴险、狡诈、自私、虚伪的群帮啊!社会一面要弥合伤口一面又要切割伤口。

苏麻的左侧是一排知识分子,他们既要伪装好知识者的面孔又要心怀叵测地用一两句人类不痛不痒的假文明语言来诋毁着苏麻右侧的杂体。他们的眸光冲向菜肴时的样子一点也不逊色那群非知识化身。

中国人有时把吃食看得很重要,有时甚至胜过看重自己的脸皮。

苏麻所在的中间段位是属纯文化人包括一些记者在内。两个年轻时髦的女子竟为了相互被挤撞而至踩了对方的鞋子大吵起来。这个说你长眼没长?那个回敬道你才没长眼睛,什么东西。哼!什么东西,上等人类。哼!

苏麻有些头晕。排队的人群渐次少些时苏麻发现满脸横肉的女人去了食堂内间,不一会儿功夫她裹了一包颤颤抖抖的大褶包子从食堂的后门溜掉,尽管有人再次骂娘但毕竟黄河东流去,骂话只能给自己打一下发痒的牙祭。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苏麻终于打到加上自己的五份盒饭。可是每份盒饭内却只有烧茄子、西红柿头菜与肉炒葱丝这样很平常的菜肴。虽说如此苏麻还是为在众多人群中能打上五盒饱饱满满的饭食而着实兴奋着。她拎着一个塑料大包向杂志社大楼一路小跑去,那样子像足了逃难的难民。对着楼前的镜面她忍俊不住笑了笑。她飞快地冲上电梯又飞快地步入第一编辑部。

女主任铁青着面孔一如她刚报到时的那副尊容,其余那两名女人以一种淡薄得能叫对方钻入地缝的目光和表情直视苏麻的面孔。那名比苏麻长两岁的年轻小伙子以不冷不热的态度冲向苏麻道:怎么做事的想饿死本少爷怎么着?他从苏麻手里抢夺过盒饭拎兜从里面抽出一盒打开,他的眼神像一只苍蝇在饭盒上方盘旋了一阵就把那盒盒饭推至一旁。女主任和那两名女人相视一下目光随后女主任向几位一摆手,大家心领神会。猴般精明的小伙子将四盒饭全部丢进垃圾筒。然后一行四人表情复杂地走出第一编辑部。四人帮出外去吃饭店了。这是苏麻不能预料到的。

苏麻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她欲哭无泪。愤怒和一腔委屈通过她的血脉集合在她的心灵深处。这是怎样的同事啊!她费尽心思站麻了腿脚才打来几个人的午餐,眨眼间被倒掉四盒。这是怎样的败坏与缺德性的品质啊!

苏麻腹中饥饥,但苏麻看着眼前那盒饭没有一丝食欲。苏麻的没一丝食欲并非是嫌弃那菜肴的平淡,而是她给这几个她刚刚上班第一天就找上碴的同事气得没了味口。

她木然地落座在自己那个摇晃的椅面上,椅面的摇晃使她不由自主地前倾了一下身体,她趴在了办公桌上,一双手拄着面额,眼睛直视着前方有些发黄的墙面。她拼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此阻遏住汹涌澎湃的泪腺。一股泪水在眶内转了几圈终于顺着她面颊流淌下来。

泪珠滴落在桌面上,起初一滴一滴地落下,到最后竟开闸破堤般从眶内呼啸涌出。苏麻索性趴在办公桌上抽泣起来。

门被人推开,苏麻忙用面巾纸擦干泪迹。苏麻扭身转向门处。

社长人高马大地立在她面前,那块头、那派势俨然一副黑社会老大的仪容。他向呆立在他面前的苏麻伸出手意思是要与苏麻相握。苏麻出于礼节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苏麻的那只手很快被社长的一只长满汗毛的长手牢牢握住,苏麻的那只被握着的手有些疼痛,苏麻连忙抽回被握着的那只手。社长松开他的长手之时用指端在苏麻的手心间滑了几滑。接下来他又用一双狡猾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苏麻几眼。苏麻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知道这个社长在向她发出工作是否顺利的疑问。

在苏麻接触这位社长的第一日起苏麻就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他的如狼的眸光、他的虚假的笑靥、他的语言的叵测都让苏麻感觉到他不是个正人君子。可是严酷的生活逼迫她不能不正视这个非正人君子以及他所管辖的杂志社。想到眼前的社长是个非正人君子,苏麻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和着那些潜伏的眼泪吞咽到肚里,她咬紧牙关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向眼前这个对自己有着如狼似虎企图的男人诉说自己在这里的苦衷。这个男人的目的她已经看清。她和他这个社长大人非亲非故他干吗要在她上班的第一天就走进第一编辑部来看她这个与他本人毫无干系的无名小卒呢?再者他放行她进来杂志社而且非常痛快地决定下来亦是一个迷津和悬念。

苏麻咬了一下下唇很客气地让他落座然后苏麻背转回身违背正常下级对上级的礼节。苏麻打开那盒已凉透了的盒饭向口里递送着她本不想动用的午餐。苏麻一点点地用方便餐筷向口中丢送着饭菜。她在向他下逐客令,她很希望他知趣地走开。时间在秩序地前行着,冬日的残阳有些病态地照射进室内,使室内原有的亮度呈出暗褐色,如同室内刮过沙尘暴一般,苏麻的心情更加沉重。

苏麻心里很是盼望着时间快些流失掉,她宁愿她同样厌恶的女主任一行快些返回。

社长仍旧坐在原位未动,也就是女主任的靠背皮椅上。他的目光露出极其贪婪的光泽,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充满了狼性、凶猛、逼视、混浊。当然这样的目光是背向他的苏麻无法察觉得到的。

社长的目光由混变浊、由浊变亮、由亮染至充血。他用目光吞噬着苏麻并细细品味慢慢咀嚼着苏麻。他已经用目光从苏麻的上体吃到苏麻的细腰再由苏麻的细腰吃到苏麻的下体。他的口中甜甜苦苦酸酸。在苏麻的下体部位他的目光之舌打了个回旋,他用力眨巴几下上下眼皮以此更好地展示眼部的透明度。回旋之余他瞪圆了它,他的血脉紧跟着亢奋饱胀起来。他坐在那里男性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两腿间的部位既胀又痛既麻又酥,他很本能地摇晃起双腿以此扩散开一些欲焚欲裂的感觉。他很本能很到位地理解了他曾经一度蔑视的强奸犯们的所为了。他双眸疼痛无比。他闭上它们开始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意淫。

他用意淫术将苏麻彻头彻尾地奸淫了个够。幻觉出现了正如他以往在家中时的幻觉那般逼真。

以往在家中每每他看到躺在身边又瘦又干的垃圾老婆就感到自己已经日落西山。和这样索然无味的老婆躺在一张床上他很是一千一万个心不干意不愿。他正当壮年如何忍耐得了长夜的寂寥。没有异性的抚慰就像是吸毒者缺少毒品一样。心慌、烦燥、不安、欲望统统袭击着他。无奈头上的乌纱帽让他不敢随意去接触异性,更不能冒险去找吧女。他除了利用官职去给自己引来上钩的美人外,其余在家中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给自己找来新的安慰。

他对着画册上、银屏内、头脑中封存的固定美人从头至尾引她们靠近他的想像的空间。他一个个地拥抱她们狂吻她们剥掉她们的外衣内裤,当她们被他用思想之手剥光后,他开始征服她们,像个征服沙场的大将赤搏上战,通体的厚实赘肉一层层荡着漪纹在床榻上盛开着肥肠般的花朵。

一群他想像中的美女全部艳艳地又贱贱地贴向他的肉花,于是意淫手淫天崩地裂着床榻。瘦瘪女人被一场地动山摇惊醒。她随手拧亮床头的壁灯,向躺在她身边的丈夫扫视一眼,这一眼的扫视吓坏了瘦瘪女人。瘦瘪女人发现丈夫额面上沁着大颗汗珠,嘴里还时不时地发着兽类才有的哼叽。瘦瘪女人以为自己的丈夫生了什么怪病,立马以她瘦弱的精悍利落从床榻上落地,她三两步便奔向话机,她飞快地抓起话机样子慌张而仓促,她对着话机正要拨通急救中心的电话。社长大人从床上一跃而起非常恼怒地一把掌按住话机,那时节一股腥粘的物体顺着他腿部曲线流淌出来。

那一晚他干瘪瘦弱老婆的好心之举破坏了他的淋漓尽致意淫美人的完美过程。

那日夜晚的没有尽兴和快感令他第二日早早来到杂志社,他早到的时间比清扫工人还要早上一小时之余,他拨通了他已经有些厌倦了的杂志社里那个曾经受过他无比恩惠的女人。女人随叫随到。女人与他一样对家庭的爱偶不甚满意,因此很乐意与他这个多少沾点魅力之躯的男人往来。况且她和他在同一个夜晚里有着相似的情节和欲望,所不同的是她没有他那

么花花肚肠也不懂得什么叫意淫。她躺在毫无生机的烟气扑鼻的男人身旁瞪着一双空茫的眼睛谛听着身边丈夫此起彼伏的鼾声。

社长大人打着瞌睡双手擎着两腮静等着那女人的到来。

虽说社长大人对那女人的兴趣已经索然,但在他还没有找到新的猎物之前依旧将她这枚小小牵牛花当作红玫瑰看待。

她一进门,他就恶狼般地扑上去。拥紧、狂摸、乱咬、她唇边新涂的口红被他横扫一光。他摸到她的两只大乳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热衷于它。他讨厌女人大乳,他认为大乳的女人全部像怀崽的母猪。他是被她手臂的牵引才被迫触到它们的。他的手又下滑到她的腰部,她腰部已经有沉积的赘肉不似纤腰女人令男人的手臂恰到好处地滑过从而引发男人的快感。

他停止了触摸她身体任何一个部位的动作直接了当地将她压向他办公室的那张床榻上。

在清扫工到来之前的十几分钟内他和那个女人结束了发情游戏。他们各自返回各自的办公室和办公桌前一如很积极进步的人士一般庄严肃穆在那里。

苏麻的午餐快结束之时,社长大人对苏麻的意淫过程亦宣告终结。他站起身暂时保住了领导者的风范没有对苏麻进行肉体的实际性的入侵,他懂得欲速则不达与循序渐进道理的深刻性。他不能够再次不慎而掏腰包甩钞票摆平对他呐喊的女人,他认为鲁莽行事是弱智的具体表现征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