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她在想着谁-不想分手

苏麻睁开双眸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医生罗良。她才如梦方醒,脸部比先前更红润更发烫了。她一面揪扯着枕被一面在心底反复骂着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她骂够了也骂累了重新躺倒在床上任由泪水汩汩从双眸间涌出。

哭,虽不是最好的疗伤剂,但却能释放出隐藏在苏麻内心的苦楚。

苏麻暂且将这个陌生的罗良医生搁置到记忆的屏幕之后。她的思维意识又回归了先前的位置。她要出外应聘工作。她要自食其力。她要摆脱掉朴高的给养。这是她作为新时代女性的自尊、自爱、自强的一个充分标志。

施子航为她在他工作的公司谋到一份信息处信息员的工作。虽说这项带有科技色彩的工作她不是十分喜欢,但无论怎样讲她都能自食其力靠自己的能力来生活而不是像封建制度时期的女人那般将自己牢牢地拴在男人的躯壳上,哪怕遭到天大的屈辱也会忍受下去。

而所有的忍受又只不过是为了一场平淡的生活而已。苏麻万分不想做这样的女人。

可是苏麻仅仅在施子航工作的那家公司工作了一个星期左右,她所在的部门领导便以人员过剩裁掉了她。她当时靠在办公桌前紧张而又凄惶着,那情形有如世界末日。她清楚在这个高手如云的竞争年代能有一个比较适合的工作有多难。但是她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何原因拿下了自己。自己工作一星期以来常常是早来晚归而且业务水平也相当熟练,若是说公司人员过剩才裁掉她,那么起初就不该录用她。苏麻陷入一种深深的迷茫状态。她被辞掉的当日中午施子航约她去了酒吧。酒吧里音乐的吵嚷令苏麻更加心烦意乱。苏麻提议换了地方。她和施子航去了一家典雅的咖啡屋。咖啡屋内布局格调有一种古典艺术的美,音乐是一种曼妙轻缓的散板,曲调清纯典雅如同高山流水行云飞鸟。苏麻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她抿了一小口温热的加奶咖啡又用叉子叉了一块香酥牛排慢慢咀嚼起来。她始终未讲一句话。还是施子航打破了空寂和冷场。他先是措尽辞令安慰了苏麻一番而后又极尽幽默地为苏麻讲述了一些搞笑故事,直到苏麻脸上呈出一丝只有他才体察得到的笑容他才收住风趣的话题。施子航在讲话的过程中不时地用眼线观察着苏麻的神情。不知为什么他从苏麻那种硬挤出来的微笑里看到了苏麻整个生活的不快乐。而他却在她的这种不快乐里产生了些许的快乐。因为他清楚苏麻总有一天会甩掉所有的不快乐而去勇往直前地追寻快乐。那么他对苏麻的尚未灭绝的爱意或者他对苏麻的某种企图就有机可乘。实在地说他与眼下的妻子生活在一起的时日他的脑海里便时常闪烁着苏麻的影子。他的妻子虽说颇有姿色可生性粗野没有良好的家教且花钱如流水。他真有些难以招架他妻子野蛮的攻势。他妻子常常因他喝醉了酒而对他大放骂词,常常骂得他面红耳赤、心律加速、屁滚尿流、头脑发胀、欲生欲死;他对这个放肆的妻子厌恶至极但又无计可施无法摆脱她的纠缠。他向她提出离婚的建议,没料到离婚二字刚脱口就招来他妻子的一阵痛打。他是个不善于大声讲话更不善于大打出手的男人,尤其他怕街访邻居笑话,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墨守规则地忍受着妻子的痛打。妻子正是掌握了他的这项弱点,因此才愈来愈不知羞耻心地向他撒野、动粗。甚至常常骂得他虚汗直冒筋脉凸起。他强忍着万分的怒火,但却无法摆脱她的纠缠。施子航在与妻子相识的当初便牢牢地被他妻子抓捏蚂蚁般抓捏在手。

施子航是在被苏麻拒绝后情感方面以及精神状态极端低落的情况下胡乱地与妻子结识的。妻子是个高级舞女。在一个盛夏的夜晚,施子航心情沮丧地进了酒吧。那是他刚刚离开大学校门刚刚被苏麻拒绝的日子。因此他像一个夜游症患者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他就有些精神怠惰与涣散。施子航信步来到一家酒吧,他喝酒跳舞、跳舞喝酒打发着难耐的时光。就这样一场舞下来他带着七分酒兴三分肉欲与同他跳舞的高级舞女发生了关系。又糊里糊涂地与该舞女注册结了婚。那个舞女便是他现在的妻子。其实,他的妻子是个离异过的女人,而且有过两次婚史。因此很会把握她喜欢的男人。她与施子航跳了几场舞后便计上心来。她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贴靠向施子航并用媚态将施子航彻底击溃。施子航本来正值青春活力充溢的年龄且体内又贮存大量的酒液,因此他之于那个舞女的进攻欲拒还迎了。他被那个女人带回卧室又被那个女人一层层剥掉衣服,最后女人像恶狼一样吞噬了他。而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她已不是处女这对未婚男性来讲至关重要的问题。因为被动的他甚至没有体味到男性体的快慰感觉。他冒着虚汗呼啸着从她身体上摔落在床上,而后又极速度地睡去。第二日清晨他从太阳的光线里看到一间昏暗的斗室看到一些杂七杂八的简易家具看到身旁一丝不挂的女人看到床单上的一丝血迹。他开始晕眩起来,不知所措更无可奈何。女人感觉到他醒了过来就扮演了一个被强暴的角色。女人假意哭哭啼啼说自己没脸活在世上了,然后猛地向着墙壁冲刺过去。吓呆了的施子航一面制止住女人的行为一面口里不知怎么溜出来“结婚”二字。那女人听到这两个掷地有声的字眼马上转忧为喜转怒为欢。其实那床单上的一丝血迹是女人事先割破手指滴上去的。施子航还真以为她是个处女呢。破了人家的处就要对人家负责任,这是任何有正义感的男人必备之常识。刚与女人结婚的个把月他的确享受到一些女人给予他的快乐。可是日子在他收入固定的平淡里掀起了波澜。女人开始嫌他赚钱太少开始嫌他没有男人骨气开始厌倦与他同床共枕,直到他来到这个公司有了相当可观的收入她才收敛些对他的暴怒和怨懑。可是这个大花女人每当手头无钱向他索要不来之际便会将他按倒于随便什么地方用尖尖的指尖掐他的肉和骨头。他不是个懦夫,而是他惧怕人家听到他和女人吵架的声音。他天生虚荣。有一次,他带着伤痕去上班,同事问他脸部怎么搞成青一道紫一道的?他极顺利地回答人家说他昨晚喝多了酒不小心摔倒在马路上。但有的同事竟丝毫不含糊地指着他脸部被抓挠的痕迹说经理大人您脸部的伤不止是摔倒在马路弄成的吧?施子航的脸部骤然着日月。他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他妻子的家族成员庞杂无边。七大姑八大姨以及一群大、小舅子蛮横的面孔让他惶惶不可终日。最令他恼怒和不可忍受的则是他已完全没有或者说丧失男人的主动权益。他妻子只有在他向她手里递过钞票的关口才会与他行使男欢女爱的游戏。他现今真可谓是六神无主生不如死啊!他眼内含着激情和某种男人天性的冲动凝视着对面的苏麻。苏麻被他瞧得有些不自然就连忙低下头来假意摆弄着花案古朴的咖啡杯子,其实她是在极力错开施子航的目光。此刻她大脑里的感应是另一个男性的磁波。她对那个男性产生出来的巨大的生理和心理的感应是她作为女性以来最刻骨铭心和最富有激情的感应。可是眼下这种刻骨铭心和激情的感应就像这个午后咖啡屋的光线一样忽明忽暗摸不透抓不着。这里的一切陈设布局就像她游移不定的心灵浮动着假象。空茫、冷漠、浮燥被咖啡屋典雅的皮囊包裹于内,这一点是人类的共性。人类时常用伪善、虚情、假意来涂盖精神、肉体和学说。

苏麻被浓重的咖啡唤醒了意识,她暂且放弃了对那个男性的空想。她清楚想再见到那个搅乱她感动她苏醒她的医生有多难,除非自己再病一次,除非自己厚着脸皮去追寻他。可是自己的脸皮果真厚重吗?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得而知。空寂之余,施子航一面为苏麻的杯中填加着咖啡一面又从一盒香烟中抽出一只递送给苏麻。苏麻厌弃地用一只手挡回了施子航递送的香烟。她对烟的逆反犹如她对朴高那样的男人的逆反。她切腹地讨厌女人两根指头伸翘着中间夹着一只粗或细的香烟。那动作和从鼻孔间冒出来的缕缕青烟实在有伤大雅。她立刻把这样形态的女人列为另类。她们就好比一条吐芯的莽蛇又好比母兽之于公兽的一种挑逗与轻浮。

无知的女人。她想。

施子航看到苏麻对香烟反感的程度,猜想到苏麻一定是个很个性的女人。起码她不是个善于应酬的女人。换一句话说来苏麻没有给他留任何的空子任他去钻。他暂且对苏麻没了任何契机。就是说他不可能有对苏麻的情感表露的机会。他昏天地暗被他自己内心的绝望之雾牢牢地覆盖。他和苏麻近在咫尺却像相隔万水千山。苏麻还是当年大学时代的苏麻。对于他的追求和仰慕一概不予理睬。面对这么多时日间隔的重逢,他不敢再冒然行事。首先,他必须谨小慎微,因为他有一个如豹如狼的蛮横妻子。其次,他不能再一次使自己落入难堪的境地。他要静观其变。他已从苏麻口中得知苏麻嫁给了一名大律师,并且他从苏麻的沉郁表情里感悟到苏麻婚姻的不幸。他想,他总会有机会得到苏麻。俗话说心诚则灵嘛。更何况他从苏麻的表情里感到苏麻对他并无反感之态。否则以苏麻的性格,她是不会应邀前往的。

施子航的判断果然无误。苏麻的确不讨厌施子航。昔日她回绝他对她的追求完全是因为她心目中有个朴高。那时节她因为感激因为对朴高的才气以及对朴高的不了解而产生对朴高莫测的爱而排斥了施子航。而今她从对朴高全方位的了解以及她感情上麻木的误区和这麻木的误区以后对那个医生的感觉而导致情感方位的错乱使她无法对施子航再有什么妄想。她情感在错位。同时,她理性也在错位。从对朴高的爱失败后第一个给她感觉给她苏醒的男人则是那个医生,她的爱情天平上只有那个英俊儒雅的医生的法码了。

夕阳西下,咖啡屋内多了顾客,使原本的宁静温馨祥和变得沸沸扬扬如同一个闹市。各种气味、各种脸谱、各种声浪一并落入咖啡屋又潮水般地涌向施子航和苏麻。

他们不约而同地立起向门外走去。北方春日的骄阳裹挟着一丝既暖又寒的风尘。施子航竖起了黑色皮衣的衣领,苏麻也下意识地向脖颈方位包裹一下乳色羊绒围巾。她低垂着头进入施子航的小轿车内。施子航一面握着方向盘一面腾出一只手来吸着一只从新启封的盒内取出的香烟。咖啡屋里的二个多小时他吸掉一整盒香烟。苏麻身上满带着他的烟气,这一点令苏麻非常的恼怒,但苏麻忍受下来。她没有任何权限对施子航指东道西。朴高不吸烟,但朴高除了不吸烟,除了爱干净,朴高之于她是个莫测的星外人。医生罗良不吸烟,但医生罗良目前来说与她苏麻半点不着边际。她的暗恋能说明什么呢?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女人。那么剩下的便是感觉了。目前为止苏麻对医生罗良的良好感觉要尤胜于施子航。至于朴高,她已无甚感觉。然而她却牢固地生活在他的周围。她痛苦地将脸部朝向车窗外。车子绕过街市、绕过一堆堆残雪、绕过一栋栋鳞次栉比的楼群、绕过吵嚷的闹市;在闹市里她看到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包裹着厚重的棉衣裸着通红的笑脸抑或悲状伸出红肿的手臂在叫卖着物质的明艳和芬芳。女人自己却大失明艳和芬芳。女人,各种不幸的女人啊!苏麻情不自禁地于心中升腾着一种感叹。

女人,为了生存,为了命运,为了自强折断了自己丰满的羽翼在地面上艰难地爬行着。爬呀爬,躲过风雨和雷电、躲过冰雪和酷日、躲过麻木和暴力,但有时仍躲不过泪水和痛苦。爬行的女人要比站立或飞翔的女人的生存空间要艰难得多。她们得忍受横飞的唾液与白眼、她们得用孱弱的身躯去抵挡许多突发的不幸和背逆方向的负荷。那么自己算作哪种类型的女人呢?自己不过是靠男人喂养的一条上等的京巴狗。所不同的是自己不会吐舌和摇尾,不会讨主人开心。

自己是一条有思想的京巴狗。苏麻暗忖。

想到此,苏麻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与上次一样,车子嘎然停靠在宽敞明亮的楼层底部的车场内。苏麻拎着自己上得档次的皮包走下车来。之后她向施子航客气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庄然地向她和朴高的那个家的门栋走去。与此同时,施子航的心灵和车子一并震颤了一下,然后驶上马路踏上归途。

苏麻一进家门,看见与往常迥异的景色,朴高一反常态地弄好了一桌不知是他亲自下厨还是从高级餐馆购买回来的佳肴。苏麻向坐在大厅间的沙发椅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看报纸的朴高望一眼又朝向厨间的餐桌上扫视一下,便径直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没待她决定是走向朴高打招呼还是走进卧室的当口,朴高很有风度地从沙发上立起又很有礼节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意思是让她去餐位坐好。苏麻只好顺其意志地落座于餐位。

朴高的冷静与眼内裸出的永远不可一世的锋芒令苏麻倒吸了一口冷气与这一餐热腾腾冒着香气的菜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朴高的冷峻程度还不如一桌菜肴的热烈氛围。苏麻感到胸部不透一丝气息。根据经验,朴高只有在什么事情上有负于苏麻才肯亲自备下好酒好菜以此来销毁或者补偿对苏麻的欠疚。记得有一次苏麻心情不畅快自己出外逛了一整天的商场,回来时已是月暗星稀,朴高不问青红皂白极尽言辞地讥讽着苏麻。苏麻通体被朴高语言的力度弄得如同一摊散沙,尤其是他大骂苏麻没有女人风范、有失女人体统、不要女人脸面,使苏麻心灵和肉体一起崩溃。苏麻倒在床上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午,当苏麻眼睛红肿鼻子酸酸地走出自己房间,苏麻发现朴高正端坐在厅间依旧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审阅着一份报纸。她出来他迎上去并且在她额面上不痛不痒地吻了一下然后带她入餐厅的座位。满桌冒着香气的早点和各种营养材料汇聚的汤料让她着实有了食欲,但她没有动它们一分一毫,她在心里反复咏叹:这是怎样的食欲呢?

是啊,这是怎样的食欲呢?而今朴高故伎重演。莫非她被辞掉是朴高背后搞的鬼把戏?朴高身为大律师,神通广大不说,交际上是新朋老友五湖四海大江南北。她清楚朴高一直以来都对她出外应聘工作有着逆反心理并常常以工作不适合苏麻或者某项工作有失体面来阻止苏麻的应聘工作。其实朴高的这种做法原由有二:其一,他朴高拥有足够的经济后盾和实力,其二,他惧怕苏麻出去做事结识广泛后跳出他的手掌心从而甩掉他,他清楚自己的年龄要比苏麻长一旬之多。他寻寻觅觅多少年才寻到像苏麻这样年轻漂亮乖巧听话满腹才气的女性,他朴高怎么会放弃她呢?然而他不清楚正是自己孤傲内向专横的性格将苏麻一步步远离于他。

这一次果真是朴高搞的伎俩。施子航的中学同学,那个公司的老总曾经有官司被朴高打赢,因此少不了与朴高这个伶牙俐齿的大律师密切往来。恰巧苏麻上班的某一日朴高应老总之约来公司与老总切磋老总公司的一份合同毁约的官司。老总的办公室与苏麻工作的办公室斜对过,因此两屋间的人员出来进去尽收眼帘。于是朴高看见了背向她的苏麻。他以为苏麻早出晚归是为了出外散心。因为有了上次对苏麻言辞的痛击他心中多少有些负疚,因此这一次他只是冷眼观察,没有动任何表态。可是这一次他果然判断有误。原来苏麻的早出晚归是来这里坐班。他进了老总的办公室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老总辞掉叫苏麻的女人。关于苏麻是什么样的女人以及老总提出为什么要辞掉人家,他闭口不答,只是态度果决坚如磐石。老总只好点头默许。

苏麻在餐桌旁瞪着一双能吞掉一切的大眼睛目不斜视地凝视着朴高。朴高一面喝着上等红酒一面向她的杯中象征性地倒了几滴酒,因为杯中红酒苏麻没有动用一口,晶晶莹莹地卧在杯中。朴高不动声色地吃喝着还时不时向苏麻碗碟中夹着各种菜肴。苏麻在凝视着朴高片刻之余后高挑着音节指向朴高说她被辞退是否是朴高暗做了文章?一向老谋深算的朴高此刻借着酒兴毫不否认此事是自己所为。他口里轻松地吐出:辞掉那份工作有什么不好吗?他言辞的轻松以及他语调的傲慢令苏麻怒不可遏。苏麻端起那杯红酒猛地向朴高的脸部倒去。朴高有些呆若木鸡,苏麻哭着回到了房间。她趴在床上极其悲鸣地抽泣起来身上那件质地优良颜色淡雅的外套被她压成褶皱她也全然没有顾及。朴高洗净了面容重换了衣裳手里拿着一迭钞票走进苏麻的房间,他看也没看一眼苏麻便将一沓钞票甩给正在痛哭流涕的苏麻。苏麻没有像以往那样痛快地接过他的钞票。苏麻奋起身来抓起那一沓钞票将其撕了个粉身碎骨。苏麻一面切齿地撕着钞票一面从牙缝间迸出:我们分手吧。

分手,如果你认为可行的话,我没意见。朴高趾高气扬地回敬道。然后啪地一声关上苏麻房间的门。苏麻彻底崩溃。

苏麻病倒了,朴高为苏麻请来了医生,但不是区域私立诊所的那个潇洒俊美善解人意的她并且为之单相思过的那名医生,而是一家大医院的一名四十几岁的红肿着眼泡的女医生。苏麻的心连同病体再度崩溃。那个女医生无论给苏麻开什么药打什么针,苏麻的病仍如当初。苏麻厌食厌水厌倦睁开眼睛。人整整瘦了一大圈。苏麻真正快瘦成了一根麻杆。朴高换了一个又一个医生,苏麻的病况一如当初。朴高情急之下不得已又请来了区域内那名私立诊所的医生。本来第一次前往是他情急之下所为。事后,他只好顾及面子让其为苏麻诊了几次病。现今苏麻的状况又令他重复情急之下的所为。

罗良带着微笑用柔和的手臂为苏麻诊听的时候,苏麻开始有了想睁开双眸的感觉。医生罗良的手随着听诊器的移动定格在苏麻两乳间的时候,苏麻感觉到青春肉体的一阵酥软,一股电流般的感应通过胸部流遍周身。她周身充满了性感和肉欲。她开始泛滥、她开始松散、她开始奔放……

苏麻在罗良医生从她胸部取出手臂和听诊器的瞬间睁开了双眸。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医生罗良,其次她看见了侍立在床尾部一脸严肃状的朴高。窗外射进来的一缕光线恰到好处地映衬在朴高的脸上,使他惨白的容颜有了些许的红润。这令他严肃的面孔上多少有了那么一层暖意。让人看上去亦多少顺气一些。

苏麻的眼线一直朝向医生罗良的眼线,四目相视,苏麻看到并感受到医生罗良的眼波内释放着一种令她感动令她说不清的光泽。这种光泽射向她的瞳仁内,她有些晕眩。若不是朴高在场若不是为了女性的自尊和面子,她真的会扑进医生罗良的怀中施展缠绵之状。她从根上就无有什么病症。她的病根的起源是她和朴高婚姻爱情生活的破灭。归根结蒂地说来,她患了心症。她对朴高的彻底绝望导致她青春心灵的一盏灯破灭,紧接着她全身的灯破灭。她深陷一种毁灭性的深渊而不能自拔。她欲哭无泪,长歌当哭。她在朴高设置的黑暗渊薮里不能自拔。她陷在污泥浊浪里,她听不见天堂的钟声。看不见退路也看不见援兵。她僵化在没有歌声、没有舞步、没有音乐的人生舞台上。一切在妄想中升腾一切又在妄想中降落。城市的人流和声浪与她无缘。她在黑暗中爬呀爬。她虽然穿着最华丽的衣裳、吃着最优秀的食粮。但是她简单地错过智慧的跑道,从而导致寝食不宁。她一错再错,错。错。错。思想慢慢穿越躯壳飞出理性的空间。

苏麻错就错在有思想、有灵魂。

医生罗良谨慎地开着处方,冷静地向朴高讲述着苏麻的病情、细致入微地嘱咐着苏麻如何进行调养。苏麻恭听着医生罗良的温存医嘱,像是听到一曲曼妙的古曲。她心里醉成一团花苞。因为无法盛开,她一阵悲鸣,眼泪便怪怪地涌出,医生罗良临离开前又附在朴高的耳鼓间嘱咐了几句。苏麻只听到最后几个字。那就是让朴高多给予自己一些关爱。很显然医生罗良已探查出苏麻内心的顽疾。这个著名的内科医生兼心理医生的罗良一语道破了天机。朴高似乎有所领悟,但他仍放不下他的臭架子。

是夜,他和苏麻睡在同一卧室里的同一张床上。他躺在苏麻身边,通体清清爽爽间或夹杂着一股男士香水的清馨气味。但苏麻就是没有一丝感觉。仿佛睡在她身边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男人,而是一具可怕的僵尸或者一具木乃伊。她没有像当初那样主动去和朴高的行动接轨。朴高呢?因为与苏麻同床共枕又因为对苏麻有着殷实的爱意。他暂且忘记了清高和架子。他先是伸出一只手臂探雷般小心翼翼地伸延到苏麻仰视着的胸前。他触及到苏麻的秀挺的乳峰。然后他像其他男性一样透过胸罩触及到苏麻的敏感部位。苏麻下意识地躲开。朴高的手就势降落在床榻边缘。苏麻大大伤了朴高的男性尊严。朴高就是朴高。苏麻躲开的一瞬间他也随之翻转身去抱起一只蓬松的大枕头呼呼睡去。这令苏麻大为失望。苏麻虽说被朴高的狂傲和大男子主义弄得不再对他产生爱意。但到底朴高是个有身份地位且不令她生厌的男人。她之所以躲开亦是为了自己长期被冷落的面子。她无法忍受朴高将她列为他的服饰之列,高兴了穿,不高兴了便随便脱掉。如果这个晚上朴高不顾及一切地扑向她甚至像兽一样地纵横她,而后又缠绵于她,或许她和朴高的感情裂隙会因此弥合。

朴高很快睡去,而苏麻却长久地置身于夜的黑暗里。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梦都牢牢地被这黑暗吞噬着。月亮露出一脸惨白阴森地透过帘幕射到苏麻的脸部。苏麻瞪着一双空茫的眼睛在月影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空茫冷清。朴高儒雅地睡着。没有粗俗的鼾声。而苏麻于这样的夜晚却有着无尽的妄想和遐思。她躺在黑暗里失着眠,用黑暗击溃黑暗,以梦幻的方式消灭着寸寸光阴。

朴高依旧是老一套模式。去律师所。工作。会议。午餐。官司。会友。交际。从银行里取回酬金。高山流水。日落月升,朴高仍是老模老式以不变应万变。与同僚清淡地一笑。与友人交谈有度。朴高的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清规戒律运行着。对于苏麻他从内心里垂爱着,但行动和外观上让苏麻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受。朴高除了平日里为人打官司时的唇枪舌剑以外,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过多过盛的语言。他性格内向得令人窒息。苏麻完全绝望了。但又无法脱身。她想与他分道扬镳却又无法生存下去。因为她又应聘的几项工作又被朴高间接或直接地弄了下来。索性她听天由命了。听天由命之余她有些屈服了朴高。她累了。她也不想继续与朴高做着这种无聊的游戏。此间她试着与朴高协调一致地生活。早餐。晚餐。她全包承下来。她不再独睡一室。她甚至与朴高做爱时将朴高当做医生罗良。朴高还是老一套。冲动。激情。纵横。然后呼呼大睡。早晨下午或者夜晚,朴高什么时候来了欲望什么时候将苏麻威严地抱至床上然后又威严地面对苏麻的衣服问题。他是不会主动去剥苏麻的衣服的。间或有那么几次主动的出击也是出于极端的无奈。一次苏麻身患感冒。一次刚刚接触苏麻的爱情。

苏麻已经习惯,每每看到朴高走近自己眼内射出异样的光泽,苏麻清楚朴高需要自己了,她主动地剥去自己所有的衣服,然后平躺于床榻上。脑子里却幻想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像。这个男人便是医生罗良。苏麻微闭着眼睛似梦似醒状,朴高却以为苏麻沉醉于自己的爱情之中。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苏麻与朴高平淡地游戏着生活与时间,此间苏麻养起了各种花卉和一只真正的京巴狗。闲极无聊之时,她牵着狗儿,锁上宅门,顺着楼外的一条柏油马路走下去。穿过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在马路左侧的一片矮松背后醒目地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写道:罗良私家诊所。苏麻惊异地定在原地。她万没想到偶然间的散步却发现了她心中梦寐以求的事情。从前,她只是从医药处方上看到医生罗良的印章,但却不知罗良是哪家诊所或者医院的医生。她心里怀揣着忐忑与不安。她暗自祈祷着诊所里面的医生是罗良而不是其他医生。她牵着京巴狗儿向诊所内走去。诊所范围很大,各科诊室醒目地挂着牌子。罗良诊所是个三层小楼。一楼是挂号、付款、投药处。二楼则是各科诊室。三楼则是专家诊室。苏麻越过一楼、二楼、径直奔向三楼。果然罗良诊室几个黑体字幕映入苏麻眼帘。苏麻立在廊处双手按在胸部,待胸部弹跳趋于正常,她才向后拢了拢散乱的齐肩长发又向下抻了抻湖蓝色羊绒套裙。这是春季最时髦的服饰。这个季节穿上它既显得飘逸漂亮又很实用。树枝上马路边虽残雪未融,但穿上它依然不会感到寒意,那种裘皮大衣虽说上档入流,但这个季节穿它会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苏麻不肯穿带棉性的东西。她认为那很是臃肿突出不来女性的曲线美,苏麻立在罗良专家诊室的门前透过玻璃门镜看见罗良医生正在给一位中年妇女诊病。她于是掉转回身坐在廊处那群等候诊治的患者中间。她等啊等一直等到中午来临又等到最后一名患者从罗良诊室里出来。她这才从廊处长椅上立起。她来到罗良医生诊室的门前轻轻地扣敲了几下门。当她听到罗良刚柔得体的一声请进。她的心重重地弹跳了一下紧接着产生了莫名的晕眩。门拉开。她进去。

医生罗良很冷静地伸出一只长短适度的胳臂,意思是让她坐下。苏麻没有马上落座。苏麻立在罗良对面有些精神失常。她瞪着一双空茫的大眼睛凝视着罗良。空洞迷惑之余她抱着京巴狗坐下。眼睛仍是直直地面向罗良。

罗良在愣神的一瞬间,记忆里跳跃出富豪街区的律师朴高又跳跃出紧闭双眸一脸阴郁的朴妻。她是……朴妻,那个病女人。她来此目的何在呢?通常像她这样有钱的太太是不会自己光顾医生的,有什么头疼脑热给某个出疹医生打个电话不就迎刃而解了吗?罗良感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怪异无比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罗良假意清了清嗓子以缓冲冷场的尴尬局面。之后,罗良声音柔和语段节奏感极强地问苏麻哪里不舒服。苏麻这才从意识恍惚状态中恢复常态。苏麻放下京巴狗,然后用手拍了一下胸部口里随之脱出“胸闷”二字,罗良像给其他患者诊病时的动作一样敏捷、持重、老练,罗良示意苏麻平躺于诊室的长型诊床上。苏麻将鞋子外衣脱掉后按着医生罗良的指挥平躺在那上面,地面上的药水气味时不时地侵入苏麻的嗅觉。苏麻并不讨厌这种药水的味道。她从小就爱这种清爽刺激的味道,它是一种个性锋芒的召唤、也是一种审美的图腾。这药水像罗良医生那样使她清新使她欲望。

罗良俯下身来,听诊器和罗良的那只充满磁性与魔性的手像个探雷员那般小心翼翼地进入苏麻的胸部。罗良非常正常的诊听却让苏麻的精神和肉体迅速瓦解。苏麻通体绵软着眼波内释放出迷离的波纹。她的精神完全的麻木状。她的肉体完全的绵软状。她闭上眼睛,医生罗良的手和听诊器穿越她的皮肤穿越她的心灵。她的身体和灵魂在摇摇欲坠,就在她已坠入无法收拾的边缘之时,医生罗良的手和听诊器从她的胸部抽出。那一刻苏麻停止了半秒之余的呼吸。苏麻又恢复到空茫状态。她的体内从热血沸腾降至冰冻三尺。苏麻速度地穿好鞋子外衣又弯下身抱起那只京巴狗飞快地逃出了罗良诊室。罗良拿着为她开好的药方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但这一次罗良似乎对于苏麻这个女人有了微妙的触动。他已感觉到她在向他暗示什么,他不似某些单身男子那般一见美丽激情的异性便从灵魂深处滋生出对异性肉体的渴望,但他毕竟是个健康的男人,苏麻的那种迷离之态总会或多或少激起他男人的某种天性感应。罗良医生开始对苏麻这个患者产生出异样的感觉。那个中午罗良没有吃中饭,他就坐在自己的诊桌前望着窗外的一排松枝上的残雪发呆。

苏麻抱着京巴狗一路小跑地溜回家中,一进家门朴高便从厅间的沙发座位立起阴阳怪气地盘问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苏麻的心中正怀揣一团乱麻,她已无心对应朴高的问话。她没好气地冲向朴高说自己去了地府见了阎王。朴高被苏麻顶撞便没有深入理睬苏麻。半个小时后朴高从他的书房内取出一只大皮箱看也没看苏麻一眼就走出家门。苏麻躺在卧室里,因为卧室的门半开着,所以苏麻在那间卧室的床上将朴高的一切行动尽收眼底。那间卧室恰好斜对着通向门外的电子门。

苏麻肯定着朴高是要奔赴外地而且还不是很近的外地。朴高却暗藏心机没有将自己出差长达一个月之余的时间透露半分。但是他却在苏麻的妆台上面放了八千余元纸币。这就是朴高对于苏麻的全部关爱。苏麻永远也享受不到其她女人那种心灵与肉体上的甜蜜。其她女人的丈夫远行总能深悟到丈夫极尽关爱的叮嘱和临行前缠绵与销魂的吻或者那种夫妻小别之前愉悦的爱恋插曲。

朴高出差了,苏麻却很平静。

黄昏时分,苏麻接到施子航的一个手机电话。施子航在临近下班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多日不见的苏麻。内心深处便产生出想见一见苏麻的愿望间或夹杂着男人通常存在的对异性体污七八糟的邪念。尤其是他对他妻子厌恶透顶的关口,苏麻便像一盏明亮的航灯照亮他心底的黑暗。

苏麻百无聊赖间应约前往。他们去了繁华街区的一家酒吧。两颗沉郁的心灵大概都要释放一下吧。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这家放着爵士乐的酒吧。他们在一处餐位坐定。服务小姐为他们取来酒、菜、甜点。他们相互斟满杯中酒。痛饮。狂酌。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世界却各自掀起波澜。两瓶上等红酒落肚,各自的脸部红如云霞。各自的内心世界也都在激情振荡。施子航乘兴拉起苏麻融入酒吧内狂欢的人流,他们随着音乐节奏跳起了探弋、伦巴……暂时的快乐使他们忘记了永恒的那份忧虑。快乐真好。快乐是人类社会由始至终的产物。人活着除了回报社会除了亲情友情爱情这些神圣的东西存在于个体之中从而产生出快乐还有则是歪的邪的存在于个体之中从而产生出快乐。施子航、苏麻都谈不上绝顶的好人亦谈不上绝顶的坏人。他们是正常的普通人,正常的普通人自然要有着正常普通人的快乐。快乐的活着每一分钟是智者的选择。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麻已有些醉意但意识尚且清醒。施子航虽谈不上酩酊大醉,但动作举止明显呈出癫狂。

苏麻有些晕眩便提议回家。施子航有些愣神。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瞬即他便醒悟过来,时候已近夜半,他眼前出现了他妻子愤怒的母狮子形象,他不由得从背部冒出丝丝冷汗。酒也醒了三分。他向苏麻发出“OK”,一只手揽着苏麻的细腰一只手插向裤兜洒脱地走出酒吧。

夜色中的街面透着一丝寒意,黄昏时的暖风变成了硬冷的寒风,这就是北方春天的夜晚。阴冷刺激着苏麻的肌肤,她下意识地向施子航身边靠了一下然后战战兢兢地向施子航的车子走去。施子航进入车内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点燃一只烟,他贪婪地猛吸几口,然后从鼻孔间涌出几缕青烟。他的唇边有些发紫不似朴高那般红润也不似医生罗良那般润泽。那皆是烟给他带来的后患。不过仅这一点并不防碍他的男性魅力。车子启动了,苏麻闭上眼睛。

苏麻睁开双眸之时车子已经安安稳稳地驶进她家楼下停车场。苏麻走下车来,一股夜半寒风再次袭向她。她禁不住抖瑟了一下身躯。施子航走下车将自己的皮大衣披在苏麻的身上。苏麻感受到一丝暖意。苏麻穿着施子航的大衣挎着施子航的胳臂一步步向自己家的门洞走去。快临近门洞之时苏麻迅速地脱掉了施子航的皮大衣递还给施子航。施子航一面接着皮大衣一面在苏麻额头上吻了一下而后又紧紧拥住苏麻。苏麻有些透不过气息和紧张感,苏麻向外挣着身体,施子航方觉出自己的失礼。他回转身欲向停车场方向走去却被苏麻的一只手牢牢抓住。一切在自然和非自然的状态下进展着,尽管有些速度但却显得现实,没有丝毫的牵强。

苏麻抓住施子航的一只胳臂向门洞内走去。到了自己的家,掏钥匙。打房门。苏麻好像不是在开自己家的门锁而是在撬别人家的门锁。她显得既慌张又笨拙。

门终于在苏麻千转万转下开了。使她惊奇的是室内灯光闪烁,她正在犹疑间,朴高如同夜半幽灵立在苏麻面前。苏麻刚刚凝聚的青春美梦破灭了。施子航如同一只敏捷的猫溜下楼去仓皇地钻入停车场自己的小轿车内。此时施子航的思维意识中才复现出他妻子抓挠他的利爪和如兽般咆哮的嘴脸。他再次悸出一身的汗液。

果然,施子航的身子刚刚进入半边门,她妻子手中的拖布杆便劈头盖脸地打将过去,施子航只有抱头躲闪的份而绝无敢有招架还手之念,他不是没能力反抗,而是着实地惧怕妻子那可怕的家族成员。他们比他妻子要凶猛得多。施子航被妻子痛打一气而后,连忙从地上爬起。他进了浴室,浴水顺着他身上的棍伤滑过有丝丝的肿痛感,施子航像个软弱的女人或者无助的孩童泪水随着抽泣从脸部一直淌到地面。至此他和他的妻子再无任何性欲而言,而他的妻子每当需要他时,他都像个麻疯病患者缩在被里不肯露出头。他妻子在完全得不到他的男性抚慰,慢慢地开始早出晚归,他清楚他妻子出外做了什么,他非但没有气恼,相反他于内心真诚地盼望他妻子能尽快找到新的男伴。就算是他妻子将男伴领回家中他也会眉头不皱一下,他很希望早日解脱他恶毒妻子的残暴。然而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妻子欲望来临时的确是去外打了野食,可是他妻子并不想放弃他这个英俊体面的老公。这是施子航万没想到的结局。施子航回到那个阴森恐怖的家中也只是为了不生事端,他和妻子无一子女,因此家对他来讲无任何牵挂。回到家中他只是闷头吃饭闷头整理公司里白日没忙完的公文要件,然后洗浴然后睡觉,他在自己的书房内安了一张简易床,困了便倒入床头呼呼睡去。他妻子夜半回家也无所谓他在干什么。不过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施子航在他妻子之后回到家中,那么他的母夜叉之妻定会重操旧棒痛打落水狗般地打他。他将他妻子比喻成女魔头。至此,他在内心里无数次骂着女魔头这样的话。有一次,他因为夜里挨了妻子女魔头的棍击。所以直到坐进办公室他还情不自禁地骂着女魔头,同事听到后暗自窃笑他发神经。

女魔头,女魔头,他将如何挨着她的岁月?

女魔头消磨着施子航的意志、精神和肉体。施子航几乎沦陷于万劫而不复。施子航作为男性体的尊严被女魔头横扫殆尽。有一天早晨施子航从书房里进入洗手间对着镜面修理胡须发现自己的容颜沧桑无比心中就更加憎恨女魔头妻子对自己的施虐。他想,他在短期内一定要拿出个正确方案来彻底甩掉女魔头之妻。他那样神不守舍地思想着,锋利的刀片割破他脸部靠向鬓角处的一块肌肤,血水顺着香皂泡沫流淌下来。这时女魔头妻子走进来破天荒地为他揩掉面颊上的血迹。动作之轻缓柔和让他再次感到恐惧和慌张。女魔头怎么变成了天使?施子航晚上下班后悄悄溜进了自己的书房又悄悄地关闭了台灯,然后平躺到那张低矮的简易床上。不料,他刚刚脱掉衣服,门便被吱嘎一声推开。施子航紧缩在被窝里。他知道是女魔头来了。他感到彻骨的寒意,后脊背又在冒着森森冷汗。他不清楚她破天荒地进他的书房做什么。灯亮了,书房内所有的灯皆亮了。他假意鸣着鼾声。然而,女魔头的手伸向了他而且他又感觉那手臂细长得如同蛇一样缠住他。女魔头浑圆的肉体接触到他的虚汗不止的躯壳。

灯灭了。书房内所有的灯皆灭了。女魔头与他挤到一张床上。他极力屏住呼吸,仿佛他一出气息女魔头妻子即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他或者掐死他。女魔头温柔地靠向他的肉体,并且在他的肌肤上磨来擦去好像刀刃磨在石头上面一样地来回移动着。施子航有了男性生理反应,他难受至极却还极力假装睡着。大约一刻钟左右施子航再也无法忍受肉体的煎熬,而他又不想与女魔头妻子做爱,他的火山终于在激情的火焰燃烧到顶端之时爆发了。他将她推下了床。只听哎哟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他连忙将所有的灯打开,原来女魔头妻子被他十分的力度推至床头对过的硬木桌案上。女魔头的头流出大量的血渍而且人也呈昏迷状态,他慌了神乱了手脚,不知是先将她送往医院还是先通知她的亲人。情急之下他拨通了苏麻的手机。

苏麻正在睁着一双空茫的眼睛想着心事。自从那天朴高使手段假意出差以后,苏麻一直静卧于床榻上。饭不思茶不想。朴高还是一脸的冷漠。那晚苏麻半夜回到家中且身后还跟来个男人。朴高虽上牙欲咬断下牙,但却从不失文明风度从不失文化男人的那种矜持。他暗捏拳头,发誓一定要让苏麻彻底地归顺于他。他朴高哪点不好呢?他朴高对于苏麻是仁至义尽,没有对不起她的任何地方,他以为他爱她就够了,丝毫没想到苏麻的任何感受。朴高不肯放弃苏麻的真正原由在于他一见到苏麻便会产生男人的欲望,除此而外其她任何女性之于他都将是一块冷冰令他大扫胃口。

朴高已经睡着,苏麻听到手机的拼命呼叫,知道是施子航打过来的,这么晚的手机电话只有他才会打来。果然不出所料。她听到施子航焦虑的叙述之后马上有了措施。她告诉施子航立即将他的妻子送往医院。撂下手机,苏麻觉出施子航简直像个弱智儿。她嘴角撇了撇算是对施子航的一种嘲笑。她重新躺下。

按理来说,她处于这样锋芒的时代无亲无友无背景,能有像朴高这样能干的丈夫伸开羽翼来为她遮寒避雨算是很幸运幸福的事情了,可她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绽开笑容,难道是她苏麻太不自量力了吗?与那些有背景有经历的女人比较她的那点昔日伤痕的确充其量不过是小儿科。她还一味地将自己置身于伤痕之中干吗呢?她没经历过大炼钢铁、战争硝烟、三度饥荒、文化革命,可以说是新时代的产物。她清楚新时代的夸张、另类、穴头、策划、群带、疯狂、错位、骗术、颠倒是一种时尚和时髦。但和她苏麻又无任何关联。苏麻生活在很小的范围之中,是这些群体中的一粒散沙,但苏麻天生不是金屋藏娇的料。被男人养着的女人是天底下最不幸和最无耻的女人。苏麻时常这样想。但她又无法出外应聘工作。朴高是何许人物?他可不只是一名普通的律师。由于为司法机关打赢无数个棘手的官司,他被授予特级律师称号而且还兼D省政协委员、D省公安厅名誉副厅长等光荣头衔。朴高爱她不放手、不让步,她只有跟着朴高的感觉走。

而朴高的感觉既生冷又令人不可思议,仿佛一座冰山那般令苏麻总是寒冷无比。尤其朴高的那双眸光射出来的光泽,刀子般割着她的精神与肉体。朴高对她的一切好在她看来都只不过是物质的东西而她是多么的渴望精神的东西啊!

她的青春出不去回不来,牢牢地被朴高捏在掌心之中。如果说她是一只风筝,那么朴高则是风筝的摇线和操纵者。

苏麻带着这样的长线在朴高的操纵下飞啊飞,倘使风筝半途中断了线,那么苏麻则会像一个折断羽翼的安琪儿坠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