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与谋求无关(3)-危险的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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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荻老人说:“小康总是不放心。其实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的身体又没什么问题……我都想好了,你们要是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

吴运韬笑起来,说:“您怎么能自己去?”

“我怎么不能自己去?就是小康多事,要不然我早走了……”

在这以前苏北已经听吴运韬说有可能陪老人到Q省她出生和工作过的地方去看一下。当时苏北以为吴运韬出于写作上的需要做这种安排的。“您看这样好不好?”吴运韬用哄孩子的语气说,“这事,我再和小康商量一下,让小康拿意见,他要是同意,我们就走。”

“你跟他说说。我的身体没问题。”

其实,她见到邱小康的机会比吴运韬多得多,吴运韬应承下这件事的难度,并不在于这事有多么难办,而在于他没有和邱小康见面的机会———那时候他还没有邱小康家里的电话,如果他要见邱小康,还要通过Z部办公厅的安排,虽然最近他和邱小康的秘书左强吃过一顿饭,左强拍着他的肩膀说:“运韬,都是哥们,有事你说话。”

他还从来没有通过办公厅或左强约见过邱小康。但是,现在他要见邱小康毕竟要比没有为老人写书之前容易多了,所以他敢于应承下来。

整个谈话期间,苏北都没多说什么。他默默地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想这个人身后拖带的长长的历史。他敬重她,不仅仅因为她的历史,还有这屋子里的陈设,她像孩子一样天真无瑕的性格……仿佛污浊的空间吹过了一阵清风,让你对这一切都感到很新奇。

从卢荻老人那里出来,坐在车上,吴运韬的意念都在老人提出的去不去Q省的问题上。他不发一言,在想怎样和邱小康见面,直接请示这个问题。苏北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深感世界之丰富多彩。

回北京以后,他的生活过于内省了,他有意收缩了自己的社会交往面,他企望过一种平静的内心生活。这种生活很好,但是它的一个副作用是空间狭小,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决定全身心投入到为卢荻老人写作报告文学中去。

也许是卢荻老人亲自和邱小康说了,吴运韬在带苏北去看她的第三天就接到了邱小康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你看,老太太就是这么个脾气,她想干的事情,谁也拦不住。这样吧,你们就陪老太太去一下。人,我看不一定多,三四个就行了。我和当地打一声招呼……”

吴运韬说:“行行行。”

放下电话以后,吴运韬马上到卢荻那里去了一趟,商量走的事情。

老人喜出望外,就像要出行的孩子。吴运韬原本打算十天以后再走,他可以安排一下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但是老人坚持马上就走,最后商定五天以后。吴运韬盘算了一下,时间已经相当紧了。回到中心,他马上开始对事情做出安排。

临走的前三天,吴运韬才最终决定了参加这次行动的人选:金超、师林平、苏北、郑九一、沈然。他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会,说了一下前后情形。

“我们大后天走,”吴运韬说,“这样你们可以把手里的工作安排一下……怎么样?没有什么问题吧?”

金超和师林平都说:“没问题。”意思是随时都可以走。在这件出乎预料的事情面前,他们暗暗感到惊喜,心里强烈感受到一种庄严感。实际上,要陪同卢荻老人到她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去“采访”这件事,已经在他们中间传好几天了。

沈然没想到会叫她参与这件事。吴运韬主持工作以后,尽管知道沈然因为其丈夫谢东方的关系是一个不能小觑的人物,但是由于她和夏乃尊、徐罘接触较多,心底里对沈然总是有所提防。沈然自己也知道,她不是吴运韬核心圈子里的人。她曾经对李天佐说:“一个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她的意思是呆久了你就会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你看老吴现在用的人,不都是新来的吗?”

李天佐说:“远道的和尚会念经。”

沈然现在还不知道让她加入到念经班子里仅仅是吴运韬一时需要———她已经知道她的任务是照顾好老人的生活起居———还是预示着别的什么……她想不出所以然,但是她心情很好,她尽力使自己在外表上显得很平静,说她没问题。

苏北也表态说没问题。惟一有问题的是郑九一。他父亲最近患中了风,离不开人。吴运韬说:“行,那你就留下来。”其实,父亲中风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手里的一套有利可图的项目正运作在火候上,无法离开。他对写报告文学这件事本来就不感兴趣,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正好可以退出来。从此,写作小组里就没有了郑九一这个人。人就是这样在生活中为自己确立位置的,位置一旦确立,要改变很难很难。对此,郑九一五年以后才真正有所感悟。

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暂时由富烨代理,金超等人也都指定各自部门的临时召集人。走的时候,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人互相打听他们去干什么?李天佐怀着妒意恨恨地看着感觉良好的金超等人。为卢荻老人写作报告文学成为公开的秘密之后,李天佐说:“这几个人都是什么货?写过东西没有?”

李天佐时不时在报刊上发表一些诗歌,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除了吴运韬之外没有人知道苏北是作家,所以,人们都认为李天佐是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第一支笔。谁听说过金超写过东西?谁听说过师林平写过东西?谁听说苏北和郑九一写过东西?没人听说过。但是,半年前吴运韬把金超、师林平和郑九一召集到一起的时候曾经说过:“东西都是没写过东西的人写出来的,写过东西的人未必能写出东西。”

有了这个逻辑,人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