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九一你看呢?”
郑九一清了清喉咙,呐呐着说:“我认为这东西不错,我觉得……”
吴运韬并不是真的想听大家的意见,他只是想找到说话的由头,于是打断郑九一的话,说:“我和郑九一有同感。这是一个不错的东西。这本书要是按照这个架子搭起来,我想是不错的。”他停顿一下,看看大家,说:“这是我请苏北搞出来的……”没有一个人感到诧异。“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我想是这样……”吴运韬继续说。他有绝对权威让自己的意志成为这几个人共同遵守的原则。“苏北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苏北说:“这事……我介入得晚,金超他们实际上把大部分工作都做了。我参加也行,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吴运韬心里也一下子踏实下来了。
苏北的出现使吴运韬认为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关照他、扶助他。多少年来,他总是习惯性地用这种观点来审视他在人生旅途上遭遇的一切祸福。最近他突然感觉那种力量友善地支持着他,所以他才得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才有了邱小康让他组织人为卢荻写作这件事情,才在金超他们卡壳了的时候出现了一个苏北……这种观点多多少少冲淡了一些他对苏北的感激,但是他仍然对苏北产生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对此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他分析过自己,最后他结论为自己爱才,对一切有才能的人,他从心底里喜欢。在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领导班子的会上,吴运韬适时地说出了这一点。富烨笑着什么也不说:他想到了吴运韬著名的关于“三种人”的定义。
现在,吴运韬见到苏北就和见到金超一样,总是笑眯眯的。过去吴运韬分身不开时,有很多重要的会议都是金超替他参加的,现在,他给了苏北这种殊荣。苏北不会像金超那样为此感激涕零,但是他想从苏北身上得到的也不是这种东西。他认为这个人的质量决定了他有资格参与这类活动。
苏北一下子上升成了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重要人物,许多人迷惑不解。
第一次见到卢荻老人是在一个飘雪的下午,吴运韬专门带苏北去看老人家。苏北以为会看到特权人物让人瞠目的居所,他万万想不到,在一条狭窄的胡同深处,一个并不显赫的普通的院落里,竟然住着这样一位有显赫地位的人。
这是一幢旧式楼房。
来开门的是保姆小王,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她把吴运韬称为“吴叔叔”。她把他们让到一层的客厅,然后到楼上去叫“奶奶”。“奶奶”就是卢荻,她显然是在睡觉,从脱漆的木楼梯上下来时头发乱着,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开朗。
吴运韬和苏北都站起来。
卢荻让他们坐下,说:“我早锻炼以后总是睡一会儿。”
吴运韬抱歉地说:“影响您休息了。”
老人脸上浮现出笑容,说她实际上已经睡好了。
坐下。
吴运韬说:“我想了一下,咱们这事,恐怕还得加强一下力量,所以我又把苏北请来了。”他指指苏北,“这是苏北。”
卢荻老人和善地看着苏北,说:“给你们添多少麻烦。”
“苏北是我们的编辑室主任。他是一个作家。”
“哦!”老人笑起来,“还来了一个作家!”
然后,话题就转到了正在进行的工作上。当时的工作还处在这样的阶段:用提问题的方式对老人经历上的空白点做一些弥补。苏北已经在金超他们包的蓟城饭店三十二层那个房间里参加过一次讨论。采访工作是金超和师林平做的。
“小金和小师怎么没来?”
“他们没来。”吴运韬说。
苏北打量客厅。房子很大很高,客厅和餐厅之间有一个隔断,然后是厨房。
餐厅里摆着一只巨大的白色冰箱,陈旧的餐桌上放着一些碗碟,也许里面有饭菜,客厅里都可以闻到气味。餐厅左面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是老人的书房;客厅右侧靠门的地方,还有一个房间,保姆小王的寝室。小王给客人沏茶以后,就回到她的房间里面去了。从客厅可以推断,这幢房子的内墙涂的都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的大白粉,所有门窗用的都是棕红色的调和漆。
客厅很大,靠窗的地方摆了两盆龟背竹,繁茂的叶片上落满了灰尘,龟背竹旁边有一个陶质鱼缸,里面的金鱼缓缓地游着。一只高几上,有两盆蝴蝶兰,亭亭玉立,煞为惹眼。通向后面的门窗都关闭着,这个角落被封闭成了小小的温室,一些不知名的蔓生植物攀援到了窗户上,客厅里光线很暗,房顶上吊的四十瓦日光灯管,也不足以营造较为舒适的光亮环境,感觉很压抑。
客厅墙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装饰,只挂着一个三十厘米见方的画框,画框没有玻璃,里面贴着一张油画印刷品,画的是无产阶级的伟大导师列宁站在伏尔加河边向远方眺望,他身后是河、小木船、几个随行人员、一个船夫和浓云密布的铅灰色天空。画框下面,是一只书橱,书橱里面书不多,都是反映我党我军战斗历程的纪实性作品。
吴运韬和卢荻正在谈老人经历中的一件事情。卢荻用八十岁老人特有的嗓音说,那时候她心里想的就是革命,就是要打倒国民党。吴运韬随声附和,不时对老人说错了的细节或又返回去说一遍的情节做一些矫正,以便保持谈话的逻辑性。苏北忽然想到,金超和师林平把老人的叙述变为有线索可寻的一个人革命历程的纪录有多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