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爸爸。”
“我为你感到高兴。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的白马王子带来让我们见—下?”
纪小佩脸红了,撒娇说:“爸爸!”
…………
这次谈话很重要,但是它没有产生纪南所期望的那种效果。
处在恋爱中的人是不可能进行那样冷静的思考的。
又过半个月,纪小佩让金超和父母亲见了面。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已经出落得有几分城市人气质的金超,穿上纪小佩为他在百货大楼购置的西装,随着纪小佩来到纪南在方庄的家。
方庄是北京南城最早建设的居民小区之一,环境优美,配套齐全,当时,住方庄还是身份的象征。小区西北角的几座塔楼是北京几个宣传文化部门的职工宿舍。有几位重要领导和著名作家也住在这里。
见面之前纪小佩成了金超的“同谋”,共同设计了怎样赢得两位老人好感的方案。纪小佩嘱咐金超,你不用多说什么,父亲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金超说,我本来就不是夸夸其谈的人。纪小佩笑了,自认为嘱咐是多余的。
在纪南和骆丹面前,金超做得很好,他表现出来的比实际更沉默寡言。沉默寡言的男人容易给人留下好的印象。
骆丹毫不掩饰对这个未来女婿的喜爱,笑得合不拢嘴,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推到金超的面前。金超得体地说到他们在学校的生活,谈到某位当红作家的作品:“……其实,作家的较量最终是思想功力的较量。我认为他最近的几部作品显示出了思想力量的不足……照此下去,他会走出人们的视野……”
他热烈地夸赞最近广有影响的一部长篇小说,他说这部作品真正写出了变动着的历史和活跃其间的人的历史命运……纪小佩很吃惊金超把老师在课堂上的讲述发挥得这样好。
纪南用父亲一样的目光看着金超,尽管他不完全同意这个年轻人对这部作品的评价。
有一次,纪南对小佩说:“农村青年比城市青年更有人生动力。你看北京的各个部委机关以至于科研院所、大的企业单位,最杰出的人材,在最关键岗位上工作的人,往往是从外地农村考到北京的大学毕业生,相反,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反倒占据不了重要的工作岗位。”
纪南认为未来的女婿金超为他的话提供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佐证。
送走金超,骆丹马上眼睛明亮地对女儿说:“不错,小佩,真的不错呢!”
她们一齐把目光投向纪南,好像在期待他的总结一样。
纪南含着笑,说:“我看不错。”
纪小佩扑上来抱住爸爸,热烈地看着他的眼睛,说:“爸爸,谢谢你!”
金超和纪小佩的爱情关系发展得很好,但是在纪小佩告知父母亲以前,同学中只有一两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就连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苗丽都没有看出来。
陆明还没有作出抉择,但是随着金超和纪小佩之间关系的发展,他理智的天平正在向父亲选择的方向倾斜。正是这种倾斜,伴随着绵长的痛苦。现在他仿佛害怕见到纪小佩,尽量躲避着她。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躲避的是在这之前几乎已经被自己认同了的一个事实。
躲避这个事实就意味要面对另一个事实。他开始和另一个事实中的姑娘见面。
姑娘叫曲远征,一个很累很苦的名字,但是她的命实在是好极了:高中一年级就被做副部长的父亲送到了美国读书,在那里一直读到拿了硕士学位,现在回到国内,被在北京注册的远东国际贸易总公司“抢”了去,在那里做文秘工作。
婚事是在曲亦然副部长和陆明的父亲陆嘉亭之间张罗起来的。他们曾经在中央党校高级干部理论学习班做过同学。
曲亦然对自己的掌上明珠说:“陆嘉亭很快就要调到北京担任重要职务……我是说你们接触一下,最要紧的还是要看陆明这个小伙子人怎么样,有没有前途……”曲远征聪明过人,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曲远征在美国生活了将近十年,做事的风格也美国化了———她开着白色本田轿车来到中国文化大学,把正在学生会开会的陆明从教学楼上叫了下来。站在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面,陆明面对突然出现的曲远征困惑不已。
曲远征就像对早已熟识的老朋友说话一样,解释说:我父亲是谁,你父亲是谁,我是谁,你是谁。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曲远征说:“因为我刚才说到的那层关系,所以我认为我们在一起吃一顿饭对谁来说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更何况这是你父亲,同时也是我父亲的期望。”
陆明笑了:“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曲远征在法国梧桐树下面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陆明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如果从楼上走下来的是一个猴子一样的人,她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发出同样的邀请,但那只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不会从中感到幸福。现在她很幸福。
陆明就被曲远征拉到北京饭店吃了一顿饭。在北京,北京饭店的饭菜并不是最出色的,陆明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带他跑那么远的路来这里。
他们谈得很好。
曲远征长得不漂亮,甚至可以说非常不漂亮,但是她有一种别的姑娘很难具备的气质,这种气质传达着这样的信息:我不但拥有未来,我同时拥有整个世界。所以,她言谈举止热情奔放,挥洒自如。她无需卖弄在美国的见闻,在中国的见闻就够她述说的了。她会用不多的语言向你展示一个你从未经验的世界,尽管她说的不过是你每天都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她有看问题的独特视角。和她在一起,你会觉得你暂时脱离了日常生活的沉闷,进入到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