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有时候比甜酒醉人(3)-危险的移动

陆明和曲远征最初的接触完全被这种新奇感所吸引,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参与进来,这一点和曲远征完全相反。

曲远征对父亲曲亦然说“我决定爱他”七天以后,K省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陆嘉亭的电话也打给了儿子陆明,明确告诉他:“我不想给你提更多的建议,我只是想重复一下我多次说过的话:考虑个人前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到社会发展趋势,一切的安排都要遵从于这个东西。我主张你搞实业,主张你进入曲亦然的家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的建议,我请你十年以后回想一下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我相信你会欣赏你这个守旧的父亲的远见。”

放下电话,陆明脑子里出现的不是曲远征,而是纪小佩。

上课的时候,坐在后排的他一直凝视着她。同桌的同学就一件别的事情和他开玩笑,他懊恼地喝止道:“行了!”

读者已经知道,陆明在这以前就成了哈姆莱特,现在,我们这位哈姆莱特已经解决了他至关重要的问题,纪小佩在他眼里也就变得不那样清晰……但是,他的心仍然不能够在看到纪小佩时还保持着原来的跳动频率。

曲亦然副部长听了女儿的决定以后,很为女儿的理智和冷静感到意外,但是事情是按照他的意愿发展的,他也就正式给以支持。于是,在著名的香港美食城吃过海鲜,告别之际,曲远征对陆明说:“我要是说我喜欢你,你感到突然吗?”

当时曲远征已经坐到她的白色本田轿车里了,陆明站在车身外面。陆明俯下身子,说:“我不觉得突然。但是你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说实在的,我是有些意外。”

曲远征笑了:“行了,我走了。”本田轿车红色尾灯汇入流光溢彩之中。

陆明接通了父亲的电话。

“我倾向于把她接受下来。”

“好的。”陆嘉亭说,“这样很好,小明。你注意听我说,过去我不太相信你能做成大事,家里太优越了,你缺少人生的动力,我和你母亲一直担心你不理智地处理生活中的问题。但是今天,我同意你母亲的说法,你是可以做成大事的。我们等着你做大事。”

从香港美食城出来,服务生把出租车招到门口。

陆明看了一下亮如白昼的长安街———今天是国庆节之夜———看了看被一串串灯饰装饰起来的高大建筑物,含着笑意在心里对父亲说:“你从来都是小看我的,你总是把我看成孩子。”

金超不顾纪小佩的反对,在同学中宣布了和纪小佩的爱情关系。这件事在中国文化大学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惊诧的传闻和议论像风一样在校园里传播,直接和纪小佩说到这件事的是苗丽。

苗丽刚从公共浴室回来,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吃一种椭圆形小饼干,看着纪小佩趴在床上写着什么,问纪小佩说那事是不是真的?

纪小佩头也没抬,说:“是真的。”

苗丽长长地叹一口气,走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小佩,你把自己毁了,你知道么?”

纪小佩合上笔记本,脸上带着谈论使她感到幸福的话题的神情。

“我知道我把自己毁了。有什么办法呢?你常常说的,一个人要是爱上一个人,就无所谓天地了……”

苗丽继续说:“我要是有你的长相身段,陆明是跑不了的……”当时她对陆明的追逐已经无望了,她还没有从伤心悲痛中解脱出来。“你为什么不理人家陆明?难道你感觉不出来陆明在爱着你?你真的感觉不出来吗?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怪很怪的……金超给你带不来任何东西,带不来幸福,带不来……”

“我知道,”纪小佩含笑说,“我爱上的人我还不知道吗?我知道的……”

“那你这是怎么了?”

苗丽退后一步,看着纪小佩,好像这个人一下子变成了某种奇怪的动物。

纪小佩知道和苗丽谈论这样的话题是一种折磨。这个人从来不会从高尚的角度看问题,从来不会。纪小佩从床上站起来,借口去洗澡,躲开了苗丽。

金超一下子提升了自己在这个环境中的位置。

很多人嫉妒他,就好像他得到一件本不应当由他得到的东西一样。他鲜明地感觉到一些人向他投射过来嫉恨的目光。如果意念可以杀人,他一定早就被人杀死在教室、阅览室或者操场上了。但是,对于想杀死金超的人来说,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在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前,他们这样排解自己:即使金超得不到纪小佩,你也未必能够得到,毕竟,整个中国文化大学只有一个纪小佩呀。嫉妒很快就上升成一种较为健康的情绪了,有的用沉默代替了贬损,有的嚷嚷着要金超请客,让金超以某种意义上的损失抚慰一下诸多受伤的心灵。

金超和纪小佩在中国文化大学对面的“九重天酒家”,也就是陆明和富有的同学经常光顾的地方请客的时候,陆明说已经和K省来的一个人约好见面时间。金超为此感到遗憾,反复说:“能改个时间吗?我和小佩都希望你能参加……”

陆明说:“真的不好改时间。原谅我,金超。请转告小佩,我衷心祝贺你们。”

金超对陆明的邀请是真诚的,没有任何想使他痛苦的意图。成功使人宽容,现在,他甚至有些同情陆明了。他已经尽可能伤害了他,他挫伤了他作为一个所谓“上流社会”人的优越感。现在够了,他希望和陆明和解,在新基础上的和解,在人格平等上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