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人气

卢定安身上有股巨大的轻蔑和怒气在颤动,不得已也摆出了架子:“好啊,现在查到了谁?查出了什么?”他真的一掉脸子,常以新又有点怯:“还正在查着………‘那你就好好地查,我等你查到底,看你能查到谁?但我要提醒你,在事情还没有查清之前,先不要定框框,胡乱猜疑,尤其不要借机挑拨市委和市政府的关系,制造书记和市长的矛盾,这个责任你可担不起!”

常以新懵了,卢定安居然说自己跟书记之间的矛盾是他挑唆的。在梨城常以新还从没有遇到过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这才叫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位在梨城被称为“比法还大”

的人物不由自主地从沙发椅子上站起来,愣愣地无言以对。不是他没有词儿,是怕再继续激怒卢定安,至少目前还用不着自己单独站出来跟卢定安公开干……想到这儿,他指指办公桌旁边的沙发说:“市长别着急,坐下说。”

卢定安没有坐,但缓和了一下口气:“法的生命是理,是证据,如果是凭空陷害,到最后你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怎么办呢?”

“市长的意思………‘应该实事求是,就事论事,查不出问题就立刻放人!不要先定罪后抓人,上纲上线,屈打成招。”

常以新直眼看着卢定安,从心里倒生出几分佩服,他原以为一搬出书记的批示,卢定安为了避嫌,证明自己不是简业修的后台很可能就掉头而去,从此不再过问这个案子。孰料他的火气更大,居然冠冕堂皇地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哥们儿!有种,给这样的人当兵还值得,但跟这样的作对可就要小心了。卢定安见真的把常以新镇唬住了,他倒没有完了,又逼问一句:“我什么时候听你的信儿?”常以新口是心非地应付着:“我马上去法院,一有消息就向你汇报。”

“还有,以后你们再抓重要岗位上的干部,请提前跟我打个招呼,至少要跟主管的副市长通个气。市政府刚决定提拔简业修到危陋平房改造办公室担任副主任,这你也不是不知道,紧跟着你们就抓他,是什么意思?是冲着政府来的,还是想拆危改的台?我希望你们是就案办案,不要因人立案。”

常以新再不吭声了,双唇噘起,不阴不阳地干笑,他不知眼前的这位市长大人还会扔出什么话来。卢定安怪里怪气地盯着他,突然转身走了。他上午的日程安排是去滨海新区和经济技术开发区,他上了车却对司机说:“小刘,先到钢铁总厂打个晃。”

罗文拿出手机:“要不要通知他们的头头?”“不用,直奔高炉车间。”钢铁总厂坐落在红庙的居民区里,当年时兴把工人新村建在工厂旁边,为的是让工人上班方便,工厂出了事故找工人也方便,便于培养“以厂为家”的主人翁精神。现在却给工厂的发展造成大不方便,污染、噪音干扰了居民生活。居民包围着工厂。

工厂无法扩展,工人和家属进出工厂方便,以厂为家,到厂里洗澡,到厂里灌水,孩子们到厂里玩耍,厂里有什么往家里拿什么。眼看工人新村越来越拥挤破旧,工厂也一天天地萎缩,失去了钢铁企业原有的轰响、火爆和热烈。但卢定安是从这里出去的,对这个日见破败的老厂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有事没事地总想往这儿跑。司机熟门熟路,把车一直开到高炉车间门口。卢定安下车先围着车间转了一圈儿,然后才钻进车间,边看边和工人交谈。有人认识他,赶紧告诉车间主任,主任又给厂部打电话,厂长苏敬联带着几个人急忙往高炉车间赶……卢定安问一个工人:“别的车间都吃不饱,就你们这儿还不错嘛。”

工人高声回答:“是啊,风水轮流转,也该我们高炉车间威风一下了。…‘这车间里哪还有地方再建一座高炉?”车间主任走近了把话接过来:“把车间打开,向外扩展一块。”卢定安仍是怀疑:“外面也没有多少地方呀?”苏敬联一伙人赶到,一一和卢定安握手,带着应有的客套和无由的崇敬:“市长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卢定安回到自己的老厂尽量表现得自然和随便:“我见到你们的报告了,今天从这儿路过先进来看看。”苏敬联抓住机会赶忙提要求:“请市长快点批,我们还指望再上一台高炉,增强点竞争实力。”卢定安却直截了当:“恐怕不能批,居民区里不能再发展重工业和化学工业,这纯属短期行为,即便我让你们把高炉建起来,过不了几年还得拆,不拆就得遭后代子孙的咒骂。”

苏敬联焦急:“眼前几万名职工和家属的吃饭问题最要紧,以后的事只能到以后再说了。”

卢定安不想掩饰自己的失望:“吃饭有各种各样的吃法,饭的质量和品种也大不一样,要出去参与国际竞争,不要退到家里来搞低层次的竞争,那会越竞争越退步。”厂长继续叫苦:“以我们的条件出去竞争谈何容易!”卢定安摇摇头走出车间,他隔几天不来就想自己的老厂,来了看到这个破烂样子以及厂里头头们的窝囊相,禁不住又会生气,生气也不敢批评得太多,这些人毕竟都是他过去的老同事。他嘟噜着脸和大家握手告别,似乎听到后面有人出言不逊,即使听不清他也能猜得出那些人在说什么,也肯定会埋怨他是从这个厂出去的却不给这个厂面子,吃里扒外,翻脸无情,人一当官儿就是这副德性……那干什么还要到厂里来呢?卢定安给他个不听不想,低头登车,扬尘而去。

滨海新区——这是卢定安的眼珠。由原来梨城的东湾区,再加上经济技术开发区、保税区、港口,组成一片临海的新城区。

大道格外宽阔,纵横交汇处牵引着一座座高架桥,在近千平方公里沿海平原上织成立体道路网。这里基础设施完备,服务功能齐全,展示了现代人在一片开阔地上可以任意规划自己未来的能力,体现了现代科学技术所给予人们的想象力和对完美主义的追求。新区重点发展现代工业、交通、能源、电子以及诸多外向型产业,以外资、中外合资、新兴的国有大企业为主,每一家企业的厂房都漂亮得像一道景观,工厂主们争相在企业外观上标新立异,争雄斗富,成为梨城人的经济生活中一道亮彩。往常,卢定安一直抱怨自己不会笑,在会议上,在电视上,他总是板着那张长脸。长脸人本来就不大讨人喜欢,而一个市长是不能不关心自己公众形象的,他很希望新闻记者们能把他拍得好看一点,笑容可掬,亲切自然。可惜,梨城的记者多粗心,他们如果观察得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卢定安一来到新区常会情不白禁地发笑,有时还会满脸开花。但今天例外,他从早晨就心气不顺,来到新区仍旧是一脸冰霜,疾步如飞,新区规划局局长姜明,跟在市长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解释着什么……

卢定安忍无可忍,终于停住脚:“你别说那多废话了,我只问你,寰球公司是怎么被放走的?”“我们的地皮要价太高了,光想着寰球是世界上著名的大公司,他们有钱,谁料青岛不知怎么得到消息,提出地皮不要钱,无偿供给寰球使用,所以美国人就去了青岛……”“嘿……叫我说你什么好啊?我苦口婆心磨烂了嘴皮子,好不容易拉来的项目却叫你又生生给挤兑跑了!你就不想一想,你一亩地多要一万,一百亩才有多少钱?寰球公司的第一期工程至少就得投几千万美元,整个公司建起来要几个亿,他们的工厂不是建在我们的土地上吗?他们不是给我们的政府交税吗?更不要说还会给我们提供几千个就业的机会……”姜明被骂得大汗淋漓,低头无语。卢定安却仍不解气:“你不要像个土财主一样,见了外国人就想扒人家一层皮!要不怕外国人到梨城来赚钱,要让人家来了有钱可赚,有利可图,人家才会来嘛。邢主任,你给他讲讲,你们开发区是怎么做的。”梨城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主任邢力站到前面,却有些尴尬,难以开口。这有点像小学生背书,一个学生背不下来,老师就让另一个学生背出个样子。

卢定安催促:“讲啊,我告诉他的他不一定信,信了也不服,服了也记不住,现在你当面讲给他听。”

别人也幸灾乐祸地在旁边鼓动……邢力只好开始背书:“我们始终坚持的宗旨是视投资者为帝王,项目是生命,为投资者提供方便,让投资者赢得利润……”卢定安:“还有呐,继续说下去。”邢力:“想投资者之所想,急投资者之所急,把问题留给自己。把方便让给企业,为投资者提供快节奏、高效率的服务,加快项目成熟。”

卢定安看着姜明:“听到了吧?国家考核所有省市级开发区,在12项指标中我们的开发区有11项是第一,现在你明白是什么原因了吧?姜大局长,请你去把寰球公司给我请回来,请不回来就请你也别再回来了。”

在场的人全都一惊,这等于撤了姜明的职!卢定安总是发青的双颊开始泛出红潮,鬓边的红筋绷得老高——他只有在遇到大事、真动了肝火的时候才会这样。今天该下面的人倒霉,早晨一上班就为简业修的事发了一通火,刚才在钢铁总厂又气得长脸青里泛紫……他加重语气再一次强调:“告诉你们,今后谁把项目放走,我就跟谁没有完!谁对该承担的事不尽责,我会记你一辈子。我说过多次了,随着世界经济增长重心的转移,在经济增长区域必然会出现一大片城市群,这是世界各国城市发展的一条基本规律。如英国的伦敦地区、英格兰中部地区,法国的大巴黎地区。德国的莱茵——鲁尔盆地,美国东北沿海地区、五大湖地区、洛杉矶——旧金山都市带、达拉斯——休斯顿都市带,日本京滨、阪神都市带,等等。中国目前已经在珠江三角洲、长江流域和环渤海地区,先后形成三大经济增长带和新兴的城市群落,在这种经济增长带上又势必会出现经济中心城市,梨城最有资格担当此任,若是因人为的失误错过这种难得一遇的历史机遇,你们谁能兜得起这个责任?”

人一握有重权,就有了说话让人听的权力,还可以时时处处随心所欲地、堂而皇之地发火骂人。此时罗文的手机刺耳地响起来,他赶紧离开人群去接电话,是于振乾打来的,他告诉对方市长正发火,你是报喜还是报忧?于振乾说是报喜,罗文就叫他快一点来,市长11点钟在开发区会议室有个会,在会前能给他安排几分钟。

接近中午,当卢定安来到开发区会议室的时候,东方电子集团的总经理于振乾也正好赶到,此人额广目深,气度豪华,一派大企业家的风度,兴致勃勃地把几张纸送给市长看:“这是我们和荷兰FLP公司合资的意向书,他们很有诚意,同意让我们占大股……”市长不说话,只是低头看意向书。于振乾则抓紧时间提他的要求:“您也知道,外国人对我们的体制了解得很清楚,找市场更得找市长,他们把钱投到梨城,不见见市长,没有听到您是怎么说的,人家不放心,无论如何您得抽点时间见一见FLP的总裁。”

简业修坐在被告席,胡子乍撒,头发蓬松,衣饰不整,整个人已面目全非。他身后站着两个警察,警察的后面,隔着一个过道是简业修的姐姐、姐夫和妻子,以及河口区建委的一批人在旁听。他感到自己的后背一热一热地像火炙炭烤,那是于敏真的眼睛?还是姐姐的眼睛?进门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夏尊秋,她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也许她不知道今天开庭,或者根本不关心对他的审判结果会如何?他看到了叶华和程蓉蓉,程蓉蓉的眼睛瞪得像个孩子,眼睑抖动,惊恐不安……他奇怪,自己在监号里竟没有太清晰地想到过她。林洪仁坐到证人席,正接受许良慧的提问:“林洪仁,在1992年6月8日下午6点钟左右,你行贿给简业修的那5万元现金,在当天下午7点钟的时候,简业修又原封未动地送到你家,当着你妻子姚兰的面退还给你,这是不是事实?”

“没有的事,他这是诬赖,”林洪仁显得异常气愤,“我给简业修送钱的时候有人证,是我的同事陈祥跟我一起去的,把钱交给了他的儿子,两个人空着手一块离开的。他说把钱又退给了我,谁见证?他从来就没有去过我的家,我想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我住在哪儿,我妻子是搞销售的,经常出差,那天她根本不在家。”

“林洪仁,我到你妻子的单位调查过了,你妻子确实经常出差,一年中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这是两年多以前发生的事,你怎么能张口就说得出你妻子哪一天在家,哪一天不在家呢?”林洪仁支吾:“……因为,因为那天我给简业修送去5万块钱。”

许良慧逼视着林洪仁:“你是民信公司开发部的经理,跟别人金钱上的交往很多,你都能记住每一个给别人送钱的日子吗?”

“当然能啦。”“去年你们承建了光大中学的主楼,给中介人送去12万元现金,是哪一天送的?”

“啊……”不仅林洪仁张口结舌,坐在原告席上的大胖子房亮也被吓了一跳,这个律师把他们公司的“猫腻”是不是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许良慧:“审判长,我有林洪仁妻子姚兰的单位和姚兰本人的证明,证明1992年6月8日下午6时左右,林洪仁的妻子姚兰在家,并证实简业修在那个时间去过林洪仁的家。”许良慧把证据交给一名法警,由法警传送给审判长,徐徐说道:“林洪仁,让我告诉你,你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两年前的那一天你妻子不在家?其实你并不记得具体日子,但你不会忘记那一天把筒业修退回去的钱据为己有,还跟你妻子商量了销赃的办法,因为你要说谎,才那么急于否认你妻子在家里。”

林洪仁急赤白脸地举起手:“我抗议!”

审判长:“林洪仁,请你实事求是地回答被告律师的提问!”

许良慧眼睛里闪出犀利的智慧:“好吧,让我把过程详细地叙述给你听,那天傍晚,简业修下班回到家,见到你们送去的装着钱的黑包,和你们写的纸条,最初想送到你的公司里去,担心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找不到你,这种东西是不能留在自己家里过夜的,便只好往你家送。他只听你谈过住在玉华里,却不知具体楼号门牌,只有先到居民委员会打听,是居委会派人把简业修领到你的门口,玉华里居委会和给简业修带路的人都出具了证明。证明简业修进你家的时候带着一个你所说的那种黑包,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没有黑包了。”林洪仁开始出汗。许良慧:“你一定也想问,你的家里断不了有客人上门,居委会的人怎么会记得住两年前的某一天打听你家地址的人呢?那一天的上午,在你们楼里抓住了一个人户行窃的惯偷,居委会有记载。因此那一天进出你们楼的生人,都要经过盘问,对认为可疑的人还要登记,所以大家对简业修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当我拿着简业修的照片请他们辨认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想起来了。”许良慧又把证据之二让法警传送给审判长。坐在原告席上的房亮,怒形于色,狠盯着林洪仁。林则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当律师的都是得理不让人,许良慧继续往墙角上挤兑林洪仁:“还有,林洪仁,当你起了贪心之后,就跟你妻子商量怎样藏匿那5万元现金,办法有两条,或存进银行,或藏在家里,我们在玉华路工商银行查到了1992年6月9日,以你妻子姚兰的名字存进了5万元现金,存期为3年。

如果你不是贪污了行贿的款,能说出那5万元是从哪儿来的吗?“

她把证据之三让法警传送给审判长,林洪仁神色大变,精神完全垮了。许良慧说话的节奏有急有缓,此时已控制了局面。胜券在握,眼光和口吻都变得平和了:“审判长,审判员。至此所谓简业修受贿一案的全部事实都非常清楚了,我的当事人简业修是清白的,并证明他是一名经得住审查和诬陷的优秀干部。但是,也不能不指出,林洪仁的诬陷,给简业修的精神和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无法弥补的伤害,我强烈要求法庭,追究民信公司以及林洪仁的行贿、贪污和诬陷的刑事责任,并由民信公司向我的当事人赔偿精神损失费50万元。”

法庭上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旁听席上被告一方的亲属朋友面露笑容,叽叽喳喳,房亮则瞪大眼珠子,这个许大律师可真敢开价。简业修的精神会值这么多钱?但在法庭宣判的时候给他省下了30万,他一下子又觉得捡了个大便宜。自作聪明的林洪仁被判了7年徒刑,却是不轻……向来喜欢快刀斩乱麻的房亮,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的,制裁了林洪仁让他出了一口恶气,可赔给简业修20万元的精神损失补偿费,在梨城的历史上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又让他感到丢了面子……

于敏真扶着形容消瘦的简业修走出法庭,亲属和同事们在后面簇拥着。于敏真的手机开始忙起来,有人知道今天上午决定简业修的命运,打电话来询问结果,她简单地应答着,一出法院大门,于敏真就抓住许良慧的手:“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是您救了业修。”

许良慧充满自信但并不炫耀自己:“别这样说,是业修自己行得正做得直,谁为他辩护都会胜诉的。”简业修也对许良慧感激不尽。许良慧安慰他:“这样一折腾也有好处,把所有别人对你的猜测和怀疑,以及泼在你身上的脏水,全都洗干净了,我想很快就会官复原职,别人说不定都会高看你一眼。”

杨静在后边插了嘴:“复不了原职啦,区里已经任命孙石当了建委主任。”

于敏真惊栗,简业修似无动于衷,叶华忿忿:“区里也太性急了,我看他们怎么安排简主任?按理说今天是给简主任恢复名誉的日子,区里的头头应该来接一下。”

简业修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了,大家都看见一辆蓝色的卡迪拉克轿车,风驰电掣地奔到高等法院的大门前,在高台阶下很有气派地停下来,杜觉抱着一大束鲜花,走出卡迪拉克,来到简业修近前把鲜花递上:“简主任,祝贺您洗清耻辱,载誉而归。”

简业修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杜觉,更不想在这时候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极不情愿地应付着:“不敢,只是无罪释放,何誉之有?”杜觉非常诚恳,语气里带着由衷的钦敬:“我全都知道了,您刚出来的那个地方,能清白地进去,清白地出来,多少年来只有您简主任一人,真顶天立地大丈夫!”

简业修和在场的许多人都听出了杜觉话里的意味,简业修在被关押期间没有不负责任地咬扯土木集团……杜觉是来感谢的,他能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在场的人都对他生出了好感。于敏真知道丈夫的心意,立即把话题扯开:“杜总,谢谢你这么漂亮的鲜花。”杜觉继续发挥:“鲜花献英雄,如果在战场上简主任肯定是英雄,如果在敌人的监狱里也肯定是烈士。”简业修越发地不自在:“言重了,言重了!”杜觉一心想把好人做足:“简主任,我欠您的情,公共服务大楼剪彩的那一天我就说在梨城酒店为您摆庆功宴,结果没有摆成,今天中午能请在场的所有人到酒店为您压惊吗?”

简业修不想再站在法院的高台阶上亮相了,他们已经开始吸引过路人驻足观望,就拒绝道:“谢谢你的美意,我心领了,你看我这个样子,难登大雅之堂,只想洗个澡睡上两天再说。”于敏真也为他解围:“谢谢杜总,以后找个机会我做东,请杜总一聚。”

杜觉欣然一笑:“那就尊敬不如从命了,改日再聚。”

许良慧刚想先走一步,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铮铮而近,房亮从法庭跑出来喊住了她:“许大律师,等等。”许良慧满脸惊诧,简业修迎住房亮肥壮的身躯,杨静、叶华、程蓉蓉等都站到许良慧的身边,以防不测。大胖子着急:“你们这是干什么,以为我打输了官司想报复大律师?”杨静带着明显的不信任:“看你这架势不是没有可能。”房亮绕过简业修的身子,盯着许良慧说:“大律师,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您能不能当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许良慧笑着摇头:“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但我不能答应。”房亮大脸一沉:“这就不对了,我不记仇,您哪能记仇呢?”“我记的是什么仇?”“别不告诉您,这场官司输在您手里我输得痛快,输得心服口服,我还应该感谢您把我身边的定时炸弹给挖了出来,花几十万元,认识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人也算值得,我若是早有您这样的法律顾问,也绝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房总,我不是驳您的面子,实在是精力顾不过来。”房大胖子甚感失望,一张大发面饼似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许良慧不忍:“这样吧房总,我不挂名,您有了事可以随时找我。”房亮伸出大手:“一言为定!”

于敏真把自己的白色宝马车也开到法院的大门前,简业修和众人告别,要拉简业青和田超一块上车,被姐姐拒绝了,他们要赶快回去给老人送信。于敏真从里面打开车门让简业修上来,然后缓缓驶去。在汽车里于敏真的移动电话仍然响个不停,她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不断地重复着简业修被释放并得到赔偿的消息和大致相同的感谢话,对方也说着大致相同的宽慰和劝勉的话……简业修对这种关心他的电话突然产生了莫名的厌烦:“把手机关了。”于敏真顺从地关了手机,心疼地斜瞟一眼丈夫,一只手伸过来抚摸简业修的手。简业修用两只手回应妻子的爱抚,然后把妻子的那只手送回方向盘上:“好好看着前面。”“我现在只想看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敏真说着说着竞眼泪汪汪的了。简业修也眼窝发热,这场牢狱之灾冰释了他和妻子之间的种种不快,又何尝不想抱着亲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那手绢黑糊糊比抹布还要脏,生气地丢在脚下,但车里比他的身上还要干净,又弯腰把手绢捡起来,照旧放进自己的口袋,于敏真破涕为笑。简业修:“得,你认真把好舵轮儿吧,我看你开车是越来越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