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员见他痴呆呆一语不发,就问:“又饿又困,是不是?”
简业修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也许这又是一个圈套,就反问:“所有到这儿来的人都要受到这样的待遇吗?”“你觉得这待遇怎么样?滋味儿不错吧?”审讯员一指墙上的大标语,“简大主任,你如果嫌这儿的待遇比你在外边的花天酒地差了一点,就来个痛快的,把问题一下子都说清楚,回去踏踏实实地吃饭睡大觉,等待宽大处理。”
简业修无话可说了。审讯员又叮问一句:“怎么样?说吧!”
简业修有气无力:“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审讯员突然大喝一声:“你跟夏尊秋是什么关系?”简业修被吓了一大跳:“夏先生?”
“什么先生,别装傻,就是梨大那个娘儿们,她很漂亮是不是?
你们这些人利用手里的权力,吃着碗里的,还占着盆里的,想着她的人不少。还有比你官更大,权力更大的……说吧,为什么你能得手?“
“得手?”简业修看到一脸邪恶,他试着咬咬自己的舌头,武侠小说里写过处于绝境中的人可以咬舌自尽,此时如果能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以死抗议对自己的诬陷,洗刷清白,不失豪壮。更要紧的是避免挺不住的时候胡说八道,千万不能给夏先生泼一身脏水,她太优雅、太干净了,她如果因他而受到玷污,他还真不如死了好!她身上集中了他对女人的所有梦想,因为他出身贫贱,就格外倾慕雍容华贵的女人,而且天生喜欢比自己年龄大或身分高的女人。当初他选择于敏真做妻子就是因为她出身高级干部家庭,年龄也比他大半年,这跟他从小常和比自己大的女孩在一块玩儿有关——简玉朴不许他跟小无赖们往一块凑合,而同福庄跟简业修年龄差不多的半大小子不是无赖的还真不多,他就只好跟大自己几岁的邻居杨美芬玩儿,当父母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说不清道不明地迷上了丰满成熟的小洋马,大人叫苦不迭,都说是小洋马诱惑了他,把他教坏了……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学坏,倒是杨美芬后来嫁给只有半条命的刘玉厚未免就太惨了!夏尊秋大概也大他一两岁,但她是博士生导师,他崇拜她,从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只有在睡着了的时候,才做过一些跟夏尊秋有关系的美梦。如果他从此再不能有自由了,,此生最大的遗憾可能就是没有向夏先生表示自己的心迹。
他相信夏尊秋对他也有好感,他把所有大工程的设计项目都交给了,夏尊秋,不仅成全了她自己,也成全了在她领导下的整个建筑系,建筑系一年级的学生就可以画图挣钱,老师和学生像供神一样供着他们的夏主任。因为夏主任可以揽来设计项目,有项目就有收入。对这一切夏尊秋心里不可能投有数,她有才华,有美貌,还应该有与之相匹配的钱。他的项目给谁都是给,为什么不给自己的老师呢……万一在控制不住的时候把这一切以及心里对夏老师的渴念或者说是暗恋都说出来,那就不是人了!既臭了自己,又脏了老师。可他用门齿下力一咬,嘴里有了血腥味,疼痛也立即使他清醒了,看来断舌自尽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闭着嘴咬舌尖,如果想咬舌根就得张嘴使劲向外吐舌头,那审讯员就会看见加以阻止。审讯员见他表情怪异,嘴里乱鼓游却不出声,就下手掰开他的嘴,简业修满嘴是血,审讯员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简业修的舌尖还没有咬断,说话仍然不成问题:“没事,是牙龈出血。”
审讯员当然不信:“看不出啊,你这个人还够艮的!是不是有点饿了?好吧,我给你拿点吃的东西来。”审讯员可能以为他咬舌是为了饮血解渴,到隔壁什么地方端来一碗面条,上面没有菜码却插着一双筷子,送到简业修跟前,“吃吧。”
简业修不大相信审讯员真的会把这碗面条给他,试着伸手去接,面条真的到了他的手上,他赶忙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拔出筷子挑了一口送进嘴里,还没有嚼就张嘴皱眉险些又把面条吐到碗里。审讯员问:“怎么啦?”简业修勉强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没什么。”审讯员笑着说:“简大主任就别太挑剔啦,不过多放了一点盐嘛。凡是刚到这个地方来的人,都心虚出汗,多补充点盐分免得虚脱。”也许他说的有道理,简业修实在是饿坏了,低头把那碗冰凉而嗣咸的面条一会儿就扒拉到肚子里,不用细嚼地囫囵往下吞,凉和咸也就无所谓了。很快,他就知道又上当了,吃完了成面条口渴难挨,忍不住对审讯员说:“能不能给我—杯水喝?…‘想喝水?你可真够讲究的,到了这个地方还摆谱儿!”审讯员又到隔壁端来一杯水放到自己眼前的桌子上,“看见了吗。水就在这儿,你讲完了就可以喝。”“讲什么?”
审讯员突然暴怒:“简业修,别傻了,讲你没有把活儿交给民信,却收了人家五万块钱,最后你把活儿给了土木集团,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简业修耐不住干渴,也大声为自己辩解:“我跟你们说过好多遍了。我没有收民信公司的一分钱,林洪仁送到我家的那五万块钱当时就给退回去了,我不想再重复这个过程。至于土木集团,我本意并不想把建造大楼的工程交给他们,因为我不信任他们的总经理,但我又不能不同意把活儿给他,因为他的父亲是我的区长。大楼是区里批准建造的,交给谁干并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直接领导我的是管城建的副区长,还有区里上上下下许多人都要买区长的好,我怎么能左右得了局面?我建造这栋大楼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量完美地体现导师完美的设计,为这个城市立一座丰碑,树立一个建筑学的样板。在这个过程中我问心无愧,没有丝毫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说我有错误,就是不该建造这样漂亮的大楼,应该多建住宅楼,我的母亲就是在老平房里被煤气熏死的,老天已经惩罚了我……你们粗枝大叶,草营人命。
抓我当替罪羊,就不想想这会把我给毁了吗?我的一生叫你们几天就给葬送了……“
他说着说着觉得头疼欲裂,先是用手抓,用拳头打,越抓越打疼痛越烈,眼晕地旋,突然从小板凳上跌落到水泥地上,身子打着滚儿,狠命地以头撞地,头脸开始出血……审讯员开始以为他在演戏,冷眼旁观,后来见他真的要寻死,两个人跳过来把他掐巴住。“你怎么了?”
“我的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他脸色焦黄,大汗珠子哗哗往下掉,显然不是装的。“你以前有这种毛病吗?”“……没有。”简业修疼得睁不开眼睛,渐近疯狂。
审讯员找来医生,给他吃了止疼片,用绷带包扎了脑袋,然后把他送进了监号。
这是一间大关押室,里面关着四五十个人,或躺或坐,几乎没有简业修可呆的地方。这不是正式的监狱,没有床铺,墙边有个茅坑和水管。简业修的头疼有所减轻,但仍旧发沉发木,稍一动弹里边好像有个铁球在滚动,疼得他一阵阵眼前发黑,就在门口站脚的地方抱着头强挤着蹲了下去。他连好奇心都没有了,低头闭上了眼睛,就在他这一闭眼的工夫从四周飞来一阵拳脚,兜头盖脸地一通猛揍,把他打趴下了。他护着脑袋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他眼前一片丑陋、邪恶、讥讽和麻木的脸:“你还问干什么?
你懂这儿的规矩吗?进门就想坐下,这里面有你坐的地方吗?“
“对。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交代罪行,你得过这道鬼门关。”“我们都是鬼,鹰头就是我们的阎王爷!”
简业修好像记得听人讲过,犯人打犯人比警察更厉害……他有点发懵,还没有想好怎么应付,同室的人一边逗弄、嘲骂着他,一边就这个打一拳,那个踢一脚地又攻上来了……“你小子是干什么的?怎么也到这里边来啦?”“看你这个白白净净的样儿,像个知识分子,要不就是个当官的……”“你也有今天啊,你们这种人更坏!,”“对,老七,替我踹一脚!”
简业修被打急了,发疯一般地抡起拳头,对着眼前的丑脸乱打。他身高力不亏,又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还真给自己打出了一块空间。并恶狠狠地说:“我在外边也听人讲过,新来的犯人要受老犯人的气,告诉你们,我不是犯人,不受警察的羞辱,也不会受你们的羞辱,反正我是不想活了,你们要想在我身上找乐子就下狠手,三下五除二地把我弄死,也算帮我个忙,我谢谢你们。但别想在我身上取乐,别跟我逗愣,那我就跟你们拼命,直到拼死为止。来吧!”满屋的嫌疑犯都被他说愣了:“呀,还挺硬。”“看着像个当官儿的,实际不是。”“对,当官的进来没有俩小时就尿了,肚子里有什么就会吐露什么……”堵在门口自称是鬼的这一帮人,回头看看坐在里边的一个威猛的疤拉脸,疤拉脸显然就是这个号子里的鹰头了,他锥子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简业修,号里其他人都不再吭声。每进来一个新人,就是给号子里送来一场节目,如果小鬼们治不了的,最后鹰头就得亲自出面。僵持了一会儿,鹰头紧绷绷的疤拉脸松弛下来:“进来,到里边坐。”
城厢区区长顾全德看上去是个非常强壮的人,大头阔脸,背宽腰粗,也许就因为本钱雄厚平时不在意,才落下了一种叫“老寒腿”的病。他皱着眉,咬着牙,一瘸一拐来到机关的小医务室,男医生还在吃饭,屋里坐着几个中午休息来聊闲天的人。一见区长的样子,医生赶紧放下筷子,拿针具,顾全德从牙缝里往外挤字:“你吃完饭再说……”
“您这个样子还让我吃得下吗?”医生拿出像铅笔一般上方下圆的银色粗针,扎进他的小腿里,还要不停地在肉里拨弄……有两个人看得眼晕,扭过头去。另一个人问:“我说大夫,你这是扎针还是捅炉子?怎么还在肉里搅和?”医生回答:“刺激神经。”
顾全德的头上冒汗了,医生用问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昨天怎么没来扎?”“在外边赶不回来。”“那夜里能抗得住吗?”“靠止痛片迷瞪了一会儿,不光是疼,有时候两条腿还没有知觉。”“我可不是吓唬您,再不坚持治疗,这两条腿可有保不住的危险。”
“有时疼得我真恨不得锯掉它,换双假腿就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了。”“到什么时候假的也不如真的好。”顾全德摇头:“难说,如今假情假意有时候比真心实意还奏效,假话比真话吃香,假发比真头发时髦,假酒打败真酒,你嘴里安一颗假牙,早晚会把真牙都磨活动了,最后还是假的战胜真的。”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区长您是怎么琢磨的?”
医生拨弄完左腿,扎上四五根颤悠悠的银针,又开始拨弄右腿……一会儿工夫顾全德就又挺起来了,向医生说了客气话就赶紧回办公室。两点钟,他和房管局长周原陪着一群特意请来的房地产开发商考察同福庄,其中有民信公司的林洪仁,最招眼的是杜觉,他的衣着、神态就如同羊群里的一只骆驼。顾全德边走边说:“感谢诸位老总能赏光到城厢区来,危房改造是民心工程。
也是体现党心的大动作,你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商量,别看眼下这儿破破烂烂,同福庄可是老城的中心,过去曾经是黄金地段,改造好了仍然会寸土寸金。“大家都看杜觉的眼色,他不说话,谁也不愿意先表态,林洪仁打破了沉闷:”顾区长,你那个管城建的赵副区长呢?“”到党校学习去了。“”哎哟,平房改造这么大的工程就得靠您一个人顶着啦!“”全仰仗各位老板来投资开发。“”您能拉来杜总就可以大放宽心了,土木集团财大气粗,河口区180万平方米都不够他吃的,一个小小的同福庄算什么?“
杜觉不予理睬,皱着眉头走到前面,顾全德跟上去,其余的人也在后面跟了上去,杜觉不说话,大家却七言八语地不谈正题。顾全德试探杜觉:“杜总是不是在暗自算账?”
杜觉好似很不情愿:“怎么算怎么不划算,人口密度太大,容积率上不去,怎么算都算不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计算器边算边对顾全德讲,其实是讲给所有的人听,“4万平方米的平房,1750户,规划建筑面积15万平方米,还迁8.9万平方米,剩余6.1万平方米,出房率41%。每平方米成本1100元,要投入1.65亿,余房出售按每平方米1600元,可收回9760万,还亏6740万……亏得太多,谁也贴不起。”在场的人全听傻了,从心里服了——杜觉不光是会算,算得精,算得细,更惊人的是算得快。其他人连听还没有听明白呐!林洪仁叫人感到奇怪和别扭,杜觉本是他民信公司的冤家对头,今天他却总是上赶着杜觉说话:“不服不行,杜总这脑瓜儿真好使,钱就应该叫人家赚!”
杜觉仍然不屑于答话,只对顾全德说:“顾区长你放心,河口区的事我可以不管,因为我父亲在那儿当区长,我就是赔了钱,别人也会以为我赚了大钱,我在河口区办了好事,人家也不往好处想。但城厢区的平房改造我一定会参与,我想办法拉几个外商来,再让他们自己算算看,说不定就有人会看中这块地方。”
“谢谢。”顾全德点点头,心里却不甘心,他们好不容易把各路神仙请来,老希望能签个意向书,不能就这么让杜觉用冷水给泼散了,他带着开发商们转遍了同福庄,嘴里老说,“钱的事好办……”开发商们都捧着杜觉,杜觉矜持一会儿也就当仁不让了:“区长,现在最不好办的事就是弄钱,钱就是力量,有了它才能畅行无阻,没有它民心也好、党心也罢都是有心无力。”周原插嘴:“我们有最优惠的政策,政策也是钱。”
杜觉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精明:“前几年还行,现在到处都想用政策换钱,闹的政策不值钱,空有一堆政策却换不成钱。”
周原看不惯杜觉的傲慢和张口闭口就是钱,抢白了一句:“金钱真是罪恶之源!”
顾全德赶忙把话接过来:“哎,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罪恶的根源,全在人怎么看它。”
杜觉拍手:“还是顾区长英明,金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已经成了人们心理和灵魂的航标,金钱的亮光越来越强烈,正在掩盖现代人生命本身的色彩。”
顾全德厌烦这些空论,几次想把话题拉到平房改造的具体问题上来,都很快就被岔开,因为老板们还没下决心,缺少诚意。
他甚至后悔组织这次活动,快天黑了只好带他们在同福庄找一家有特色的饭店用餐,一下午毫无收获,还得赔上一顿好吃好喝!
晚上的同福庄,比白天还要活跃。只有12岁的姚雷,对一个年龄比他更小的男孩一晃手里的钥匙:“刘志!”叫刘志的男孩看见钥匙眼睛一亮,立刻跟上了他。姚雷又来到另一排房子前,对另外两个在胡同里晃荡的男孩同样显摆一下手里的钥匙:“二虎,李小朋!”那串钥匙就如同迷魂药一样,二虎和李小朋便也同样兴致勃勃地跟上了他。姚雷带着三个小伙伴走出胡同,站在胡同口逗傻子的红毛问了一声:“姚雷,干吗去?”姚雷不回头,只是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红毛也随即跟了上来。他们来到道边“天福时装店”门口,旁边停着一辆蓝色大发面包车,姚雷熟练地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员的座位上,发动汽车,那几个小子嘻嘻哈哈地上了车,打开车窗,面包车晃荡几下便跑了起来。红毛掏出烟卷,给每个小家伙发了一支,一个个都像模像样地抽起来。
姚雷驾驶着大发车像疯了一样在城里较清静的大道上兜风,窗外忽明忽暗,各色霓虹灯一闪而过……兜了几圈之后,红毛招呼姚雷:“姚雷,在河滨公园的南头停一下。”
寿河自北到南纵穿梨城市中心,到城南端向东拐去,直奔大海,拐弯的地方已经出了市中心,非常清静,到晚上便是情人们的世界,俗称“情人弯”。车停下来之后,红毛向几个小家伙布置任务:“等一会儿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找点乐子,现在得先去搞点钱!”他们下了车,走进狭长的公园,花丛、草边和树下的长凳子上,依偎着对对情侣。姚雷、刘志一拨儿,二虎、李小朋一拨儿,他们突然出现在一对相拥的情侣面前,一个向男的伸出手,一个向女的伸出手,开口唱道:大哥大姐河边抱
河水也在哈哈笑
一笑大哥多英俊
二笑大姐模样俏
情侣先被吓了一跳,然后嘻嘻笑着赶紧给了他们一张票子。
他们收起钱又往前走,碰到了一对中年男女,唱词又变了:
叔叔阿姨河边逛
恩恩爱爱好风光
天上比翼双飞鸟
人间织女配牛郎
中年男人也慌乱地塞给他们一张票子……姚雷、刘志也在另一团暗影里唱了起来:
大哥给张十元票
积德行善盖了帽
日后遇到麻烦事
小弟为哥肋插刀
他们看到一对年龄不相称的男女,唱道:
不是夫妻是情人
情人更比夫妻亲
谁敢多嘴坏好事
叫他生疮烂舌根
那男的突然恼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夫妻?”姚雷挤咕着眼睛伸出手:“是不是夫妻先给10块钱吧。”“你们是干什么的?”
“要饭的。”“要饭的一张嘴就敢要10块!”红毛从黑影里走出来,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情人们:“在你们这种幸福的时刻,这俩钱还不是小意思嘛!快给他们吧,别搅了你们的好事。”那年轻的女人胆小怕事,赶紧掏钱……
他们就这样一对对地要过去,凡有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决不放过,许多男人都愿意在女友面前充“大头”,忙不迭地交了钱。
也有的男人要在女友面前逞能充英雄,非但不给钱,还厉声呵斥:“小流氓,滚开!”“唉,不给就不给,别骂人,我们是流氓流到你女友的哪儿啦?”“你找死呀?”“我们这臭要饭的,死了也没人心疼,你要死了,这女孩儿可就归别人啦!”“我叫警察了!”
一提叫警察,就说明那男的尿了。“警察是你爹呀?”
红毛骂骂咧咧地领着小家伙去找下一对倒霉的情侣。他对姚雷说:“凡是实在不给的,咱们也不强求,等一会儿再收拾他们。”几个小家伙在“情人弯”搜刮了一遍,最后把钱都交到红毛手里,红毛数了数,喜笑颜开地放进口袋,却发着狠说:“走,去拾掇那几对不给钱的。”他们每人都在地上抓了两把石子、土块,进了花园躲在灌木后面,向着没有给钱的情侣一通乱砸……
情侣们大呼小叫:“哎哟,这是谁呀?这么缺德!”偷袭的人并没有停手,石子、土块仍像冰雹一样兜头盖脸地砸下来,情侣们知道来者不善,赶紧抱头鼠窜。给了钱的情侣感到庆幸:“你看,刚才多亏给了钱!”
他们把不给钱的情侣打跑了一对又一对,最后一对要跑的时候。红毛走出去拦住了女的:“你不能走。”“你们要干什么?”
“跟你玩玩儿。”“我给你们钱……”“现在想给已经晚了,瞧你交的那个倒霉朋友,先是小气,10块钱都不肯替你出,然后是一出事自己先脚底抹油——溜啦,丢下你就不管了,你跟这种男的有什么好?还是跟我们到歌厅好好乐呵乐呵吧。”那女孩子哭了。
刘志几个年龄小的有点害怕,拉拉姚雷:“咱们走吧。”红毛拉住那个女孩子的手:“走!”
早晨,卢定安一上班先顶着门找到了市委主管政法的副书记常以新。常以新腆着一张公事公办的官脸,表情生硬,从卢定安一进屋,他就猜到极少光顾他办公室的市长是为什么事而来了。
但他不吭声,直愣愣地看着卢定安,就是要等他自己开口。说心里话,连卢定安也有点怵头跟常以新打交道,他甚至感到这有点荒唐——恐怕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人有过什么业绩,却当了这么多年的副书记。大概就凭着他这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四棱子脸、一身死板僵硬并带有几分土气的装束和满嘴外地口音——大家愿意相信这样一个人适合搞政治,适合管组织和管政法……这是谁的错?既然已经来了,怵头也得张口,卢定安说:“以新同志,我想请你亲自过问一下简业修的案子……”
“不过问也不行了,”常以新硬邦邦地顶了回来,顺手把桌上的一份材料推到卢定安眼前,“来书记作了批示,一查到底。查到谁算谁!”常以新眼睛直视卢定安,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好像手里抓住了什么足以致命的东西,这就使得他的话格外刺耳,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