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到了。
彭勃一下子振奋起来。一路上他的心情就十分舒畅,甚至产生了不少要写诗的想法,想当年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不过就是这种意境吧。连日来,生活上高文克虎帮着张罗,该吃该喝的时候又有徐颖和谭丽侍候,自己连动都可以不动一下。闲下来就逗小京京玩,或跟大家侃大山,再不就听高文克虎拿者樊开涮,老樊的确也是屁,样样事情办得不合大家胃口,小气得让大家直想臭揍他一顿。处处授人以柄,就怪不得那俩小子拿他涮着玩,老樊也是小五十岁的人啦,被他俩弄得总是急赤白脸的。彭勃心想自己要是不被人尊重到这种地步,早就在西伯利亚那块跳车了。坐累了躺累了就约徐颖到前面几节车厢去散步,高文克虎还总怕他俩出事跟在后面当保镖。更多的时间是和俄国倒爷们找乐,各站上来的洋倒儿们一点不比旅客少,恨不得每分钟都有人敲门进来买东西。换东西也行,人家拿一架高倍望远镜,总想换彭勃身上的皮夹克。在国内彭勃会坚定不移地换,但在这块土地上,价值起了变化,据谭丽说到了莫斯科他的皮夹克就不止换一副高倍望远镜,甚至可以换几个。他身上穿着的很旧的牛仔裤,在一位虔诚的倒爷的百般央求下,终于脱了下来换了一百多卢布,最后的结果,几乎人人手里都有大把大把的卢布,谭丽一个劲地啧啧慨叹,三天的时间,无论如何在莫斯科花不掉的。关键是没处去花。大家都盼着到莫斯科去当一把大款。
下了火车,大家随谭丽鱼贯向车站外走去。更多的人,是头一次来到欧洲,语言又不通,不知下一步要怎么办,一堆堆地在站台上研究着。彭勃和徐颖很庆幸自己认识了谭丽高文他们,省去了多少麻烦。没走几步,就遇上了谭丽的邻居瓦莎一家来接她,瓦莎显然是京京的小伙伴,两位小姑娘一见就贴成一个人的样子,很快地把大家忘掉。瓦莎的父亲母亲都是良心大大好的苏联公民,很实诚地为大家搬行李,徐颖的身上立即轻松许多。
出了站,谭丽让瓦莎的父亲叫了出租车。
莫斯科真大,令彭勃眼花缭乱。老实说莫斯科对他来讲是个很有意义的城市,若是拿东京和莫斯科做比较问他愿意去哪旅游,他仍会挑选莫斯科。首先这座城市一度成为全世界社会主义阵营的中心,从这个阵营发出的声音影响着我国曾很多年没有过上什么好时光。其次这座城市的历史意义也较东京之类的大得多,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是以这座城市作为转折点,扭转了盟军的被动局面,从此开始了战略反攻。这座城市还有许多名胜,克里姆林宫、红场,还有曾经所有共产党人都必须拜谒的列宁墓,想起都让人激动不已,要知道列宁是把马克思理论和理想变成现实的第一人。总之,这里的一切,都让从小接受共产主义教育的彭勃万分兴奋。
显然,谭丽的家在城市的边缘,类似北京的中关村,那里有一大片住宅,交通还好,离地铁很近,听谭丽的口气,她并不认为住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她住的是一套独室单元,但厅很大,厨房和厕所兼浴室也大,令彭勃感到中西方建筑上有着概念不同的差异。瓦莎一家早已离去,他们是接受了谭丽的馈赠后走的,彭勃自然明白,他们两家的友谊决不止建立在馈赠的基础之上。
“好啦,现在我们做饭吃,完了,你们好去休息。明天,咱们要逛莫斯科。”谭丽一边系着围裙一边说着。
彭勃见在厨房里插不上手,就和徐颖在屋里陪京京玩,不一会儿,谭丽拿手的中俄混合式饭就端进了屋。
大家围在一起看着电视吃。那时的热点是戈尔巴乔夫就要下台,这会儿的局势比几天前在国内得知的要严峻得多,电视上播的多是有关政治方面的。彭勃颇有感慨:“幸亏我们现在来,过几个月就糟了。”
“为什么?”徐颖神情很郑重地准备和他讨论。
“苏联要大乱呀。”谭丽喝着萝卜汤说。
“难说吧,叶利钦也许更能稳住苏联。”徐颖提出一个容易引起讨论的话题。
“也许是吧。”
彭勃实在没有心情和精力与徐颖讨论个什么,讨论讨论下一步怎么活也许还能让他说几句。为了避免这类话题的继续,他请谭丽换个体育台。那天是布勃卡的倒霉日,他在一个相当隆重的运动会上没能跃过5.9米的横杆,引来观众们一片遗憾和不满。嘘嘘声不绝于耳,准是花钱买票的人觉得有些亏呗。
晚上九点多钟,谭丽开始忙活起来,她在厨房里折腾一会儿,彭勃过去要帮她忙时,见已经在厨房支起一张折叠床。室内有一张大双人床,三女一男,显然这临时床是为自己准备的,但她们仨挤一张大双人床,的确有些紧张。
“咱们怎么休息?”
“我和京京到瓦莎家,说好的。你们现在就可以洗澡了,我告诉你怎样使用热水器。”
全世界的热水器差不多都大同小异,彭勃很快就掌握。这时,电话铃响起,老樊打来的。说已经在高文他们的朋友处住下,还挺舒适。高文克虎这会儿忍不住到红灯区去玩,临走时叮嘱自己一定联络好这边,大家明天上午十点钟在红场集合。
“那么明天上午我九点半来接你们。”谭丽知道这意思后决定了。
“把京京也带上。”彭勃搂着京京说。
“她呀,肯定不愿意去,再说好不容易见到瓦莎,一定会赖在人家玩。”
“妈妈,我想和瓦莎玩。”
彭勃苦笑了一下,明白自己这个干爹是名义上的,儿童是根本经受不住娱乐的诱惑,竟一时语塞。
“你们俩休息吧。”
说完,谭丽带着京京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彭勃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面对两个女人,再傻的男人也会像猎人一样敏锐。
洗澡的时候,徐颖让彭勃扭动了几次热水器的调节开关,一会儿说冷了些,一会儿又说太热,彭勃忠实地执行她的意志。他感觉在生活的某些方面,徐颖仍属于孩子。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像父亲,他面对的是一个撒娇的女儿,她洗澡的时候故意不去插紧门,而只是碰上而已,这内容就复杂得多,但再复杂她也决不会将自己当成女儿。彭勃只得尴尴尬尬地等她洗完,将她安顿在卧室的大双人床上,在这过程中尽量地不去看她与冬季很不适应的内衣内裤,尤其是暴露出来的胸部,这种刺激甚至比夏季的女人只穿三点式还更具诱惑。
彭勃很快逃回厨房的折叠床上躺下。很舒服,没费任何周折就顺利地在莫斯科住下。出发前他们曾为在苏联这里的状况进行过无数种分析,编出了无数种故事出来,却偏偏没有编出巧遇美丽少妇相帮的结果。那么以后就不应该有什么困难了,德国那里有赵薇的同学接应,十拿九稳,以后就是努力学习打工,争取在可贵的一年之内考上大学的预科班,突围欧洲的计划就算完成。
实在有些困,坐了七天的火车,全身差不多都摇晃散了,这会儿躲在温暖的室内,舒适的床上,无论大脑里还是身体中都有一种踏实感,仿佛远洋轮上的海员猛地回到岸边,脚踏实地般的舒适。彭勃准备大睡一场,到明早九点钟,起码有近十个小时好睡。
“彭哥,彭哥——”徐颖在卧室里叫他。
“出了什么事?”由于头一次被她这样叫,彭勃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把脚插进拖鞋跑进屋。
“我,我有点怕。”徐颖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脖子上,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还觉得没有安全感。
“别怕,我住的地方紧挨大门。”彭勃的意思是有了强盗我在那顶着,出了事也是我牺牲在前。
“能陪陪我,聊会儿天吗?”徐颖自己点出了醉翁之意,直率得可爱。
“……当然。”
人家要聊天,不陪,就显得不那么绅士。怕人家有什么意思而逃之夭夭,是否心眼就不那么干净。彭勃只得在她身旁坐下,像探望一位住院的病人。岂知徐颖掀开被子,示意他躺进来。这举动可以理解为怕他冻着。初衷是好的,若拒绝……彭勃横下一条心,照办了。几乎连定神的空儿也没有,徐颖翻身将他紧紧地箍住,像藤条缠在高大的树上。接着就是她拼命地吻他,仿佛藤若得不到树中的乳便会枯竭一般。彭勃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木头一般摆在那里,任凭她在自己身上释放着情感。
“小颖,小颖。”彭勃故意有些嗔怪地制止她。
徐颖更加努力,她几乎是在咬他,似乎他脸上沾满了蜜。彭勃等待了良久,她的狂躁都没有减弱的意思,那心脏的跳动似乎通过扩大器夸张地发出嘭嘭的响声。彭勃竟然遏制不住地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心的位置上,先是捂盖,后是抚摸,他只想让那心安定下来。徐颖立刻就像绵羊一般踏实了,井微微扭动着腰肢迎合着他的抚慰,表情是相当的满足,看得出她此刻已经不顾一切地尽情享受温暖的滋润,后来嘴中还不停地发出渴望大自然的呼唤。
很久的一段时间,彭勃犁一样的大手才停止了在那块丰饶的土地上的耕耘,他呼唤着她:“小颖,好受了吗?”
“嗯。”在回味中的她撒娇地回答着。
“休息吧。明天还要很累的。”彭勃起身要走。
“别!不许你离开我。”
耕耘了土地不去浇灌,似乎还不如荒在那里。徐颖一把抓住彭勃的胳膊,她希望他此刻最好将自己吃掉。
“小颖,不好。”
“嗯——”不依不饶。
“我不高兴了。”若是真不高兴,也是承受不住这么长久的刺激而引起的。他怕自己疯,因为还不想疯。
“人家就想让你在旁边嘛。”她的口气中有了松动。
“那……好,咱们谁也不动,这样睡,不然,我就回厨房去。”
“别,你别回厨房……我不动还不行吗?”
徐颖顺从地复又躺下,还给彭勃留出好大一块空地。尽管如此,彭勃仍然睡在最边上,就差随时掉在地上。如此,有了相对一段时间的安宁。只是那么一会儿,徐颖鼓弄鼓弄又凑近来:
“彭哥,彭哥。”
“嗯?”
“你真好。”
“我不好。”
“就好。”
“我好,我好,还不行吗?睡吧。”
折腾到半夜两点,徐颖说话都语无伦次,还持续了半小时,最后才是伴着细微的鼾声深睡了下来。彭勃有一种死去活来的感觉,他这时才清楚拒绝某种事情比打仗还累,面对敌人肆意的扫荡,他展开了躲闪腾挪的各种天生求生本能,这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冷静下来想想,也不知拒绝她是对还是不对。前途未卜,哪有心思想这些个不是自己这个年龄该想的问题。想都不要想,想肯定会犯错误。他侧身瞅了瞅睡得正香的徐颖,她才是最幸福的,到了巴黎有她姐姐姐夫,语言又那么好,没有障碍,世界真是为她们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留着的。退一万步讲,大不了还能嫁个老外,而且还能嫁个很不错的老外,过上贵妇人一样的生活,而自己呢?不仅要一年之内通过语言去考上大学,还要拼命挣钱还债,养活自己,这是太矛盾的事情。临出来时大家盼着自己衣锦还乡,衣锦还乡……嗤!
想着想着,彭勃居然在压力中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