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这份情,天地不容。可无法制止自己渴求他的温存的双臂,无法停下追寻他的双脚。即使砍去我的腿,折断我的手,也杀不死自己爱他的心。
没有原因,只是,察觉时,它已荡漾在心,镌刻在昏。
不是爱打扰了我的日子……那不是打扰。
而是,爱,本就沉淀在灵魂的湖底,偶尔它睁开眼,叠叠的涟漪惊动了水中鱼。
艾拉非常高兴地认识到,自己的嘴没有休寒快是件好事。
连惨叫声都未出口,休寒便被卷入谷底,留下下巴快要掉在地上的同伴们。
我说上面这么闹,原来是龙族的多事鬼——
回到住所不久的湖神将大大的鼻头伸向了艾拉,示意她将肩上的包裹摘下。红发的少女此时才发现,琴弦的颤抖。扯开粗布背包口,银色的竖琴在静谧的月色下升起水色龙的幻影。
哼,你还活着啊,老不死的家伙——
司管水元素的龙神坏笑着向老友打着招呼。
被他称为“老不死”的湖神则带着浓重的鼻音道。
哈!我活得好着呢!不像你,为了契约,连肉体都失去了——
我的身体在你的湖底放着好好的,别以为时间长了我就忘喽!反而是你,才一千年没见,力量削弱了不少啊——
被戳到痛处,湖神不禁咬牙切齿。
要不是魔头在山那边开了个裂缝,这里也不会被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污染成这样。你以为你笑呵呵的,我就看不出来?除银色头发的小妮子,没人听得懂你的声音!
在旁目瞪口呆的人们这才发觉,竖琴的声音,他们从未听到过。
“湖神见过沙兰?”艾拉与七泉异口同声地问道。
湖神为后辈的失礼不快地摇晃自己硕大的头颅,但出于自然神坦诚的性格,它真实地叙述了自己的遭遇。当然,它不会忘记在讲述中发泄自己的愤慨。
“拉稞德,帮、沙兰、救了、湖神?”华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你说话时连贯些。”炎陵蹙眉。
艾拉开始怀疑湖神的视力是否正常,依照她的思维定式,邪恶的代言人拉稞德是不可能做出任何善举的。
可在人界,会被称为“魔头的臭小子”,又和沙兰在一起的人只有拉稞德。
少年立即进入陶醉状态:“不愧是沙兰,连狂眼之王都对她言听计从。”
“哈哈,那个传闻竟然是真的,不可一世的纳安的摄政王殿下,最听老婆的话。”华特已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同时非人类的对话仍在继续。
和神族签订的契约也快到期了,多事鬼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等契约结束,我就回到我的身体做我的逍遥梦去——
湖神瞪了眼将身体托付自己保管的朋友,心想过了千年,为什么这家伙的坏习惯还没有改观。
老魔头不是胸怀宽广的主儿,肯定要复仇到底。他一获得自由,咱们所有人都得遭殃。惟一的法子就是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再以契约到期为由终止和神族的合作,让人界回到中立。你比我清楚,人界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我当然知道。但现在老魔头的爪牙在扩张中,虽然青雪的小子和黑翼的小丫头在四处调集力量,可不斩根源,那都是杯水车薪啊——
难道他已经找到新的身体了?
魔王的身体在大战中被消灭,倘若他想全面恢复力量,力量的载体不可或缺。老谋深算的他当然不会忽略这个问题,在二十多年前,他便利用在这里修行的女巫,开始全面启动自己的复活计划。
湖神细长的视线飘向聚成一团的人类,立即又转了回来。
我以为我看到了灵眼,却……怎么说呢,力量远远不够——
龙神蹙眉,寻问狂眼的状态。
没有发觉老魔头下的套儿,状态也不大好……啊,对了,那边的红毛丫头!
突然被叫,艾拉慌忙回应。
我欠了你认识的人一个人情,代我还给他俩,算是新婚贺礼——
水色的圆球缓缓而落,沉入艾拉体内。
见到她后,告诉他俩,人生,是享受的……多事鬼,我等你来取身体——
龙神爽快地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会来打扰他安逸的日子。
短暂的告别后,两个巨大的身影仿佛是梦幻般迅速消失了。
“哎呀呀,老年人好像比我们还要豪爽啊,是经验的差异吗?”不知何时爬回来的休寒潇洒地拨弄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艾拉不解地问:“湖神说,新婚贺礼,是给沙兰的吗?”
“那还有谁?”华特示意休寒到火边将衣物烤干。
“……那,另一个人,是拉稞德?!”
华特点头:“……我知道你们不高兴,但请不要用如此满怀敌意的眼神看着我。要抗议就找拉稞德去。”
艾拉粗暴地坐下,湖神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要送结婚礼物?
自己收不到就别在这儿嫉妒沙兰了。华特用烤好的鸡肉堵住了少女的嘴。年轻的肠胃立即在基本的欲望下俯首称臣,艾拉没有半点淑女模样地开始填充已经空了很久的胃。
七泉拿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问下一步的计划。
休寒道:“方才那两位不是说了么?他们看到了灵眼,但灵眼的力量还未彻底开放。”
也就是说,灵眼已经很近了,就在纳安境内。
艾拉则提出了关于契约的疑问。
炎陵与休寒交换了眼色。
详细的纪录并没有被完整地保留,但可以确定的是,千年前的大战即将结束之际,四位自然神与神族签订了契约。契约规定神族必须致力于修复人界受创的环境,而自然神则以主动退出人类的信仰与守护泪石为交换条件。契约的终止时间为人界的平衡大致复原,神族的力量也恢复到可抵挡魔族的复仇。神族与魔族的交战,是双方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为压制魔族的崛起,神族将众强大的魔神一一封压,自己则依靠人界的资源快速整修。
信仰是一种力量,特别是虔诚的人类的“精神力”可以给神族和魔族提供丰富的养分。无论对神族,还是魔族,人界都是尚待开发的年轻土壤,作为最后诞生的叶子,这里有太多的未知与可能。
一旦契约解除后,人界与神族的关系会恢复到从前。不再有所谓正确的信仰,也不再有错误的崇拜。信仰的差异只是信念的差异,每个人都不同,何苦寻求完全统一的志向?神族对人界的影响将逐渐消失。
惊人的真相令立志成为优秀的圣法师,并视风明城为圣域的少女脸色惨白。
“我们还会受到月亮女神的祝福,只要你还相信她的存在,还愿意遵守她的教义。但我们,幸存下来的圣法师不能恪守祖训了,新的时代,只接受敢于直面变化的人,”休寒慈爱地看着艾拉,“那位尊星王,称你为启明星,我现在能隐约明白其中的意思。拉稞德毁了风明城,我相信你能够带领新一代圣法师,在旧时代的残骸上建立新的风明城。”
不,还有一个人这样称呼我,那个人比我优秀千万倍。
“艾拉,人本来就是愚蠢而自大的生物,风明城正是毁于此。至于沙兰,她已不再是圣法师,至少她已经放弃了圣法师的自己。与其作为圣法师度过余生,她更愿意与自己的爱人共同度过。”休寒的眼仿佛是风中摇曳的烛光。
可对方是狂眼之王!我们必须打倒的敌人!
休寒寂寞地哀叹:“是啊……为什么,她会选择拉稞德;为什么,他们要相遇呢?”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他们命运的轮盘注定要相交,并碰击出带有疯狂色彩的火花。而那耀眼的火花,到底是福是祸,恐怕,纵使是掌管星象的神灵,也无法阐明。
拉稞德半跪在书房内,冷汗浸透了衣料,壁炉中烧得正旺的火焰也不能温暖他冰冷的四肢。
可怕,曾统帅魔族,让神族闻风丧胆的魔王的力量比死亡还要可怕。
抓起代表大地的力量的泪石,拉稞德疯狂地吸取其中富含的治愈的力量。刚刚离去的魔王的幽灵的寒气还沉积在体内,以这种样子根本回不了王府。
沙兰会担心的。
她早已经察觉了魔王对儿子的暴力,曾认真地表示自己愿与拉稞德共同分担。可拉稞德怎能舍得,只有搪塞过去。
这不是办法。
倒在厚实的地毯上,闭上眼享受着暂时的寂静。
必须找到那家伙的弱点,绝不能让他控制自己。我需要力量,足以让他无法再抬头的力量。充斥于纳安本土的低级妖魔们在伺机而动,一旦魔王有重获自由的兆头,它们立刻开始进攻,眨眼间人界就会落入魔王的手中。
不行,就算为了报复他,也不能让他得逞……何况,沙兰她……
就在此时,本应被狂眼之王的力量封锁的大门却被毫无征兆地打开了。闯入拉稞德视野的人,惨叫着他的名字,紧紧抱住了他。
茫然地看着泪水直流的面庞,拉稞德疲倦的大脑一时得不出相应的解释。“……倪雅呢?”特意派得力助手看着她的,看来该换人了。
白皙的手为拉稞德擦去冷汗:“我在她的茶杯里放了安眠药,不到明天中午,她醒不了。”
拉稞德看了看窗外,苦笑:“不是明天,是今天,已经过午夜了。”暗自后悔当时不应该教沙兰用药害人的法子,可现在后悔也晚了,论用药,王府里除了自己恐怕没人挡得住她。突然起身,抱起沙兰走向就近的沙发。
“你要干什么?!”清丽的兰花急红了脸。
“别动,我喜欢玩离家出走的公主殿下,”拉稞德享受着沙兰的体香,“我今天已经很累了,又被那老怪物缠了一晚上……所以……”让我睡一会儿吧。
轻轻梳理在自己怀中熟睡了的人的金发,温暖的泉水占据了沙兰的心。
只有我,只有在我的身旁,这个人才能露出如此安详的睡脸。这是我的特权,这个人的心属于我。
我的独占欲并不亚于拉稞德。
可,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
我感觉得到,拉稞德。那个日子不远了,在我从不敢直视的现实中,有你我一直在寻找的答案。那五颗泪石所守护的,是双重的大门。一个是关押魔王的,另一个则是……我无法面对的真相。
泪石在彼此呼唤,它们重逢的日子近了,古老的契约也即将到期,人类将迎接新的的时代。
有一天,神族也好,魔族也罢,都会远离人类,失去了魔力的人类会以新的方式认识养育自己的世界。
霄婵说我像古老的神像,一张脸面对过去,一张脸面对未来,却看不到现在。我想她是对的,自幼被过去与未来的幻影困扰的我,更缺少的是面对现实的勇气。我是时光的旁观者,同时也是时光的成员。
无论如何逃避,总有一天,我必须打开那扇门。
你准备好了么?月亮的女儿——
谁?突然闯入我梦境。
熟睡的拉稞德、温暖的房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月光笼罩的,时光的旅行者的世界。
哼哼,你应该认得我,你看过无数次我参与的那件事的回放——
梦境中的水面反映着主人的心理而激烈动荡起来。进入本应无人能擅自进入的梦境的人,正是在二十年前的风雪夜将神秘的婴儿留在风明城中的男子。
不,我从未看到过你的容貌。
那是因为你不想看,就像你不想看到亲生父母长相如何,你甘愿注视我的背影——
水面下的景色不断波动,在那熟悉而陌生的雪景处静止下来。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雪白的广场上,吐着白气。
只要你愿意,没有你看不到的东西——
二十年前的景色中的人转过头,对沙兰诡秘一笑。
呀!
亲手打碎真实的幻影,沙兰惨叫。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难道,难道这也是我脆弱的心灵创造的虚幻?我内心的恶魔在嘲笑我的懦弱与愚蠢?
哈哈,不要误会。我的能力就是可以进入任意空间,这与你能力的高低无关……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时空之神——
神族?
沙兰狐疑地打量着相貌与二十年前完全没变化的男子。而第六感在心底奋力敲着警钟,提醒她此人可能要毁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受人委托……啊,就是那让我把你送到风明城的人。他让我转达你,如果你希望得到符合自己身份的地位与力量,快点解决掉狂眼之王——
清澈的水立即因愤怒转为火红,咆哮的巨浪袭向男子。在沙兰的梦境中,即使受伤的只是灵魂,也可让对方肉体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不愧是月的女儿——
险些被卷入水底,男子护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喘息道。
坠入凡尘的天使,话我已经传到了。还是那句话,倘若你想恢复被剥夺的神籍,就得证明你的力量——
然后逃跑似的穿出沙兰的梦境。
逼退敌人的水却未开始平静,而是演变成汹涌的惊涛骇浪。仿佛连上空的圆月都要撕裂,浪花直升至天际,不甘地做片刻停留后,再向下摔去,击碎无数历史的记忆。
不要,我不要看那些所谓的真实!它们只会毁了我的世界,毁了我的生活!
一双眼睛,正穿过交织的水流注视着自己。
以这双眼睛为中心,波浪慢慢述说起遥远的故事。
曾经,一位神族的姑娘,有着银中带蓝的头发,金光闪闪的眼睛。她是如此的美丽,让所有生物都不禁将她与皎洁的明月联想。于是大家赠予她月光女神的称谓,与英俊的太阳神成为知名度最高的神族。
幸福美满的生活过得飞快,魔族与神族的大战在人界展开,女神也参加了战斗。得到人界的自然神的协助后,神族获得了胜利。然而,残酷的战争即将接近尾声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陷入神族所设的陷阱的魔王,在弥留之际,在当时力量最衰弱的月亮女神体内种下了七大罪的种子。
骄傲、贪婪、愤怒、欲望、暴食、嫉妒、怠惰。
更让众神族震惊的是,因制造泪石而疲倦不堪的女神不但怀着身孕,且孩子的父亲,竟然是人类。
太阳神暴怒。因为他是月亮女神的兄长的同时,也是她的丈夫。女神的背叛令他疯狂,据说他愤怒的火焰使神界最坚硬的金属熔化,而这些金属成为了打制竖琴、镜子等神器的原材料。
将魔王封压后,神族立即为月亮女神的处置方式召开会议。一番争执后决定:既然无法解除魔王对女神的诅咒,那就把诅咒转移到即将诞生的孽子体内。作为对玷污女神的惩罚,孩子的父亲——具有极高魔法天赋的男子,必须建造供奉神灵的庙宇,终生致力于培养神族的追随者。
男子接受惩罚,他建造了风明城,培养了许许多多优秀的魔法师,后来这些弟子被世人尊称为“圣法师”——不被允许爱上女性的人们。他的孩子,他与神族生下的孩子,由可移动时空的神族,在白雪纷飞的黎明,送回了他创立的城市。
灵眼圣法师,其双眼可看穿过去与未来。
沉入冰冷的水中,灵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真实的过去。
仿佛世间万物在刹那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孤零零的她。
拉稞德……
慢慢沉入无底的深渊,沙兰空洞的眸子失去了一切光芒。
“沙兰!!”突然,声音化为锐箭,冲破层层幻梦,强行将企图自我毁灭的灵魂拉回现实世界。“沙兰,醒过来,沙兰!!”
琥珀色的眼睛开始聚焦,认出了眼前的男子。
下一刻,疯狂地推开深爱自己、与自己深爱的人,沙兰不顾一切地打开窗子,跳了下去。
“沙兰!”无视这里是三层楼,拉稞德紧随沙兰跳下,二人在空旷的雪地内开始了追逐。
“不要追我!!”轻盈的身躯在雪面几乎没有留下脚印,银发的少女哭喊着向围绕领地的高墙奔去。
拉稞德怎会听命。她的灵魂企图自灭,还有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在警告拉稞德可怕的灾难的到来。“沙兰!!”支配寒冬的风精灵顺应他的命令,扑向企图逃跑的少女,欲温柔地将她挽留。
“不!不要管我!!”狂眼之王的力量在瞬间被打得支离破碎,残余的力量甚至阻碍了拉稞德的前进,“拉稞德,不要找我了!我不配被爱!!”呼啸的风雪应少女的呼唤将拉稞德团团围困,冰冷的雪花打在青年脸上,好似少女的泪花。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灵眼圣法师!!”沙兰的嘶叫声被风雪吹得如破碎的心,“我就是你在寻找的,你要杀,也是要杀你的人!!”
“……为什么……”恍惚中拉稞德陷于雪中,迷蒙的眼睛仍在追随那银色的影子,“我要再次失去你,沙兰。”和上次相同,她突然自己跳了出去,冲进了茫茫大千世界里。
不管你是谁,没有你的日子,我再也无法忍受。
半小时后,紧急召集死神部队的号角响遍全城。
“倪雅表姐!!”清亮的嗓音穿过长长的回廊,呼叫着快步前行的青衣女子。
“莉尔,我现在很忙!”粗暴的回答显示着倪雅心中的不安。
莉尔的双颊因奔跑而变得通红:“我知道,兰妃不见了。亲王呢,他怎么样?”
“他不能没有沙兰!”倪雅急急万分,“如果你找我就为了了解这个,我已经说完了。”
“不!听我说,倪雅。我有证据,兰妃的失踪并不单纯。”
黑衣的伯爵夫人阴郁的面庞一闪而过,倪雅警惕地盯住自己的表妹。
莉尔把表姐拉进就近的无人房间:“蒙赫夫人,还有其他夫人们很迷信黑魔法的事,你也知道,”见表姐沉重地点头,莉尔继续道,“她们利用自己的关系让他们不断进入上流阶层,扩散他们的势力。据说信奉黑暗的魔神,便可以获得永恒的青春。”
母亲的侍女偷听到她们聚会间的对话,说兰妃拥有圣人的血脉,所以四年来从没有衰老的迹象。如果将她的生命祭献给黑暗魔神,为此贡献力量的凡人们就可成为魔神的部下,得到永远的年轻与活力。
……年轻真是好啊,充满了力量——
不对,哪里有些对不上。
“倪雅,有人要对兰妃不利!她突然出走可能与黑魔法师们有关,必须在那些人前面找到兰妃!!”
可我们尊敬的亲王殿下就不同了,他永远是那么年轻,那么强壮,他耀眼的容貌永远不会迎接衰老——
蒙赫夫人病态的面庞在烛光中闪烁不定。
……你,不想得到“永恒的青春”吗?
她们在说谎,她们想要的,不是沙兰。
“莉尔!”倪雅近乎悲叫的声音让莉尔吓了一跳,“快,快去找你姑母,让她叫陛下阻止殿下出门寻找兰妃!!那些人想要的,是殿下!!”莉尔的姑母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妻子,也就是皇后。现在能命令拉稞德的只有他的长兄,拉汶德。
莉尔,你说的对,纳安不能失去他,不能让小人们得逞。
“表姐……”
“快去!!”少女立刻拽起裙摆,毫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飞奔而去。“去逼问蒙赫夫人以及其他常参加类似聚会的夫人们的管家、马夫们,”倪雅打开房门,对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男子下达指令,“夫人们今天在哪里聚会,最近她们是否新建或修缮了寺院、旧宅等可举行大型聚会、仪式的建筑物……手段不限。”男子默默接命,如移动的影子样消失在宅第中。
然而,派出的密探还未带回令人鼓舞的消息,拉稞德刚刚前往皇宫谒见皇帝,王府内便又出了大事。数名守卫被恶毒的魔咒杀害,遭到袭击的花园充满瘴气,无辜的植物们枯黄的尸体遍布庭院。美丽的池塘被炸开了个大坑,曾经的涓涓溪流变成了黑色的臭水。
伤势较轻的仆从在说出歹徒夺去的东西后,便断了气。
银色的,盾牌样的东西。
同时被袭击的书房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如花园的巨大损失,但倪雅知道未获允许不得私自进入的房间少了什么。
从没落的土克王族手中得到的石头,有着慈母般温暖的泪色石头。
皇帝将败者的传家之宝赐予了拉稞德,拉稞德一直将它放置在书房中。
泪水样的,石头。
在那一刻,倪雅似乎明白了什么。
“倪雅大人,”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男子在影子中低声报道,“王都郊外,废弃的神学院。”那里原来是皇家神学研究的权威机关,但在大时代中随波逐流,渐渐败落,已经没有人还记得起它曾经的辉煌。
干脆利落地分派好任务,倪雅跨上自己的爱马,消失在飞雪之中。
此时,有一巨大的物体也飞驰在雪地之上,不过它与倪雅的装束完全相反,几乎没有人能将它与雪白的背景分辨开来。
外形犹如白狮样的妖魔在一小片松树林旁停下,看自己的主人险些摔倒在地,它赶忙以自己厚实的身躯将她托住。它与狮子截然不同的地方,就是覆盖全身的长毛,这些毛不但会为自己保存体温,还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下为特定人物供暖。
主人,您还是找个人家……
虽然它的主人天生被水精灵守护,可身上只有单衣的现在,被冻死的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到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弄件御寒的衣物是非常必要的。
然而,它的主人却执意摇头:“汐凝,我必须在今天内离开纳安,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跑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不断粗喘着气,沙兰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妖魔身上。长发散落于白雪中,引来了无数喜爱闪亮事物的精灵。
好冷。
但如果我死了,拉稞德就得救了。
我再次伤害了他,我再次突然出逃。那次我在逃避自己的感情,这次则在逃避自己所选择的命运。对,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我在五年前死在森林,或是和孩子一同去了忒弩之家,就不会发现如此痛苦的事实。
……可,我有资格前往忒弩之家吗?
人类死后前往忒弩之家接受审判,那我呢?我到底算是人族,还是神族?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人,就是死了,世上也没有接纳我的地方。
……拉稞德,我好冷。
突然,汐凝对着树林某处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未待因低温而反应迟钝的少女集中精力,来自树林的黑色锐箭便射中了忠实的妖魔。
“汐凝!!不要!”红色的血如喷泉汹涌而出,汐凝怒吼着扑向心怀不轨的敌人。“赤净!更夜!子蕨!”红色的野狼,漆黑的类犬妖魔,有翼金钱豹应声而现,纷纷加入争斗。
人类的惨叫连连不断,使用黑暗力量的魔法师们陆续失去了战斗力,被甩出藏身之处。“哎呀哎呀,兰妃殿下好厉害,有这么强的力量,为什么还要藏起来呢?这不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么?”轻快的掌声响起,怀抱黑猫的蒙赫伯爵夫人优雅地走了出来。
“萨刻。”认出黑猫的正体,无意识地重心下移,沙兰进入应敌状态。
“呵呵,果然是兰妃,轻易就看出这是萨刻,”蒙赫夫人的笑容比寒风还要刺骨,“兰妃这是怎么了,独自跑出来,殿下会担心哦。”
沙兰的力量迅速沉积。
“哼哼,我们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想兰妃您观看我们即将举行的仪式,”夫人空洞的眼睛深深凹陷,仿佛是缺少了灵魂的躯壳,“魔神的复活仪式!!”
沙兰立即调动魔力,可一阵目眩,脑子完全失去了灵活性,无法驾驭力量。
“啊,对不起,我忘记您的坐骑是妖魔了,”伯爵夫人咯咯笑着,“刚才所放出的箭上涂有毒药,不过请放心,那种毒药对妖魔根本不算什么,可混在它们的血液中挥发出来,就成了暂时抑制魔法师力量并剥夺对方意识的药物,且受害者魔力越强,功效越佳。”
朦胧中,沙兰看到自己属下的妖魔被埋伏在其他地点的魔法师杀伤,陆续倒地不起。
“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参加我们的聚会,沙兰,可恨的神的女儿。”沙兰的意识彻底坠入了黑暗。
“是子蕨!”金发的少年发现了羽翼被折断、全身浴血的妖魔,不远处还有一头黑色、两头红色的妖魔。
“是汐凝、赤净和更夜!”最先察觉同伴在附近的若云完全乱了方寸。艾拉跑上前,这才发现其中一头她以为是红色的妖魔,其实是洁白的毛发被鲜血染红后所造成的。
“沙兰呢?有没有沙兰的血?!”见若云摇头,艾拉稍稍松了口气。
检查树下的壕坑的休寒找到了支未曾使用的长箭,蹙眉:“虽然没有她的血,但恐怕她也凶多吉少。”
华特凑上前闻了闻,会意点头:“与特定液体混合后发挥特殊效应的毒药,还有这些壕坑,早就准备好了。”箭上涂的恐怕是抑制魔力的药物。是典型的快效药物,可在短时间内控制在场人的魔力,但不久后暴露在空气中的液体就会失去效力。
“恐怕在他们后面策划的人早就预料到了。”炎陵在树林入口处观望远方。如果按照远古的计时法,今天是契约到期的最后几天。如果此时灵眼圣法师再不觉醒,着急的不是魔王,而是众神族了。
“那魔王等到契约结束再动手岂不更安全些?”少年提出心中积压的疑问,“契约到期后,守护泪石的自然神们不就会离开吗?”
休寒回答:“不,神族不会对此放任不管。他们会换神族亲自保护它们,这对魔王太不利了。所以他必定会抢在自然神的守护力减弱到最低,神族却还未接手时动手。显然,那些在他的怨气排泄口修炼的巫师帮了他很大的忙。”付出了相同、甚至更多努力,却得不到社会认可的魔法师们,没人有权指责他们的选择。
众人帮助若云为她的同伴包扎了伤口。失血虽多,伤口也深,但均未致命,相信身为沙兰的契约妖魔的她们很快便能复原。
留下若云,五人依照黑魔法师们的脚印,赶往决战之地。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另外两个人也造访了此地,并在了解大致情况后向与他们相同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