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美了,我的兰花。如果我能永远把你藏在手中会有多好,不被人看到,也不被人听到,更不会有人为你的容貌陶醉,为你的琴声倾服……只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人。
暖洋洋的阳光探入室内,被赐予兰花之名的天使表情木然地调节着琴弦,丝毫没有理会恶魔对自己绵绵的情话。
无论恶魔说什么,都是图谋拖人入地狱的诅咒。
对天使的无情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快,美貌的恶魔亲手为她戴上精致的臂环。
不要摘下它,我的兰花,这是你的护身符,有了它,没有其他恶魔胆敢接近你。
覆上欲突出疑问的香唇,恶魔的心情似乎相当愉快。
一粒种子落入原始的混沌
一滴泪,滴落于种子之上
于是,萌芽、开花
五片的绿叶成为了“五界”……
人界流传最广泛的宗教叫做“五叶一花”,据说其关于世界诞生的叙述与其他四界的定论基本一致。以信奉五叶一花为主流的城市有时会在城门上雕刻“五叶、一花”,即五片叶子将一朵花围绕于中心。但叶子与花朵的具体品种众说纷纭,没能得出一个能服众口的结论。所以往往是以这个城市最具代表性的植物的花、叶组成图案。
九龙城的标志是以“五叶一花”为中心相互盘绕的九龙,花是仙人球的花朵,叶则是芦荟。
厚实的红砂岩挡去了严酷的日照,沙漠炙热的飓风在这里变为清风拂过人们的衣袖。建造于被掏空的石山中的城市,拥有丰富的绿色。这得益于充足的地下水与鬼斧神工的自然采光系统。不只是采光,还有巧妙隐蔽在怪石间的哨岗,经过精确计算后凿刻的支撑整个岩石顶的石柱……人类的智慧在此得到了足够的展示空间。
“城市规划相当先进,”莎蓝相当欣赏这庞大的工程,“都是正三角形。”
其他三个伙伴同时向他寻求详细的解释。
莎蓝示意同伴们从高处向下面的城区观望:“用直线把每座房子连起来,就会发现每座房子到最近的其他建筑有六座,也就是以一个建筑为中心成六边形。每座房子都是中心,每座房子又都是六边形的每一个角。据说这是人类居住的最佳布局。不光是城内规划如此,有相当规模的城市之间也有类似的三角关系。距离影响着文化、贸易,还有居民的迁移,一个城市的地理环境往往影响着它的发展。”
华特半知半解地摇头:“我怎么觉得这么像风水?”
“风水本来就是系统化前的地理与人文科学,只不过有人把它和信仰搀和在一起招摇撞骗罢了。以前人们建房子讲究风水是有道理的。”
“真是,感谢莎蓝老师给我们上了如此精彩的一课。”华特已经晕了。
麦其上下打量着莎蓝,脸上写满疑惑。
莎蓝并不理会麦其的眼神,抚摸着岩壁:“红砂岩的硬度只有石灰岩的三分之一,竟然能支撑起这么巨大的屋顶……”若不是这里的设计者早已去世,真想好好向他请教建筑方面的事情。
麦其耗费了极大的努力才抑制住了自己想与莎蓝攀谈的冲动。那天他在前往拉玛的途中接到潭婆婆的飞鹰传书,叫他如果在路上碰到求助的旅行者一定要收留。当得知其中的剑客就是卡耶王室的遗孤时,年轻的疾风再次感到了命运之轮的沉重。
还有少女圣法师,美丽的少年,俊朗的青年。
凭借多年浴血沙场的直觉,麦其断定莎蓝不是单纯的吟游诗人。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他的存在本身仿佛就是磁石,所有人都是永远被他吸引的铁针。“如果没有潭大人,我恐怕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了。”麦其在心中感叹。当占卜师问他卡耶的王子的同伴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时,擅长记忆人物相貌的他却怎么也回忆不起黑发的琴师的模样。后来才从性格直爽的艾拉处得知,莎蓝在自己的身上施加了令他人遗忘自己的法术。“别看我和他旅行了这么长时间,要是两天没见,可能连他是男是女都想不起来了。”红发的少女如此开着玩笑。
为什么他要隐匿自己的行踪,为什么希望被人遗忘。
疾风的首领不禁对神秘的乐师感到了极大的兴趣。
“莎蓝果然是最聪明的!”艾拉自豪地炫耀着自己的伙伴。
“没错,比你的猪脑子好得不知多少倍。”华特不失时机地戏弄艾拉。
七泉难得插进了他们傻瓜级的对话:“华特,用猪打比方不对。猪也是很聪明的,脑容量很大的。”
“可见你的智商极度低下!”终于得到队友的艾拉幸灾乐祸地大笑。
“可是艾拉原来也不知道吧?”金发少年的微笑极具杀伤力。
“七泉!你到底是谁的帮手?!!”
“……对不起,能先带我去我们的住处吗?”莎蓝面无表情地对目瞪口呆的麦其道,“他们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可是……”好歹那是卡耶的王子。
“不用理他们,我们走吧。”黑发的青年自顾自地向市区走去,无法抗拒他半命令式的口吻,麦其紧随其后。
“啊,莎蓝,等我!!!”七泉发现莎蓝要离开,立刻扔下另外两人跟了上来。华特与艾拉也边吵吵闹闹,边赶上了队伍。
原来如此,这就是照看这群人的方法。麦其心中对莎蓝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
走在前面的莎蓝突然停了下来:“昨晚监视我们的人中,有年轻的女子吗?”
麦其愣了一下:“我不知别的国家如何,但我们土克的男人绝不会让女人干这种危险的事。”沙漠上的男人遵守着古老的原则,男性有保护家庭的义务与责任,让被保护对象承担危险的职位和做逃兵一样耻辱。
艾拉对类似的习俗颇有不满:“我出生的国家也是,女人只是家庭内的免费劳动力、男人们的财产。总是说什么女孩不许干这,不许干那……我们又不比你们笨,我们能干得很好的事情,你们未必就做得了!”
“说得好!可惜,这儿只有你一个女的。”华特故意打了个呵欠。
“因为你是男的,所以这么说!!”华特的行为显然大大惹恼了艾拉,“你肯定是一夫多妻制的拥护者!色魔!!”
“哈?!凭什么说我是色魔?!臭丫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溜出去干什么吗?!”
“什……!你不好好跟莎蓝学法术,监视我干嘛?!!”
“我、乐、意!!”
“莎蓝,你得管管这丫头了!哪有个正经女孩儿的样儿!!”
“我本来就没有女孩儿样儿!!要你管!!”
七泉小声对在旁边研究起城市构造的莎蓝:“不制止他们好吗?”
莎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开始进入沙漠以后他们就没怎么打架,借机发泄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阴险地一笑,“既然他们还这么有精神,可以把更多的行李推给他们。”显然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艾拉与华特。
“可是,莎蓝,艾拉为什么对夫妻制度这么计较?”
“在她的故乡贝里酋长国,一个男子地位越高,可以娶的女性就越多,”莎蓝道,“艾拉的姓氏是贝里斯,她的父亲不是酋长本人就是其家族的直系子孙,对妻妾成群的父亲不满也很正常。”
七泉很是惊讶:“原来艾拉也算是公主啊……真没看出来。”
莎蓝在心底表示同意:“贝里酋长国、土克国虽然都是多妻制,但比起纳安帝国,已经是很文明了。”
“为什么?”艾拉与七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看来只要是关于仇敌国的事,红发的少女半点也不愿漏掉。
“因为这两个国家的人至少会先把看上的女性娶回家;可纳安国的人是无论对方愿不愿意,先抢到手再说。”
“野蛮人!!”无论是作为圣洁的圣法师,还是作为有独立思想的女性,艾拉都不能忍受这种行径。“未开化的原始人类!!所以才会那么残暴!!听说他们还吃生肉!!”圣法师大多是素食主义,吃生肉的人更不可能存在。
莎蓝对师妹夸张的表情苦笑:“可是艾拉,据说婚姻的婚字就是从抢婚方式演化来的。”抢婚又称掠夺婚,是指男子以暴力劫夺女子为妻的婚姻。掠夺婚曾是原始社会群婚向个体婚过渡的一种婚姻习惯。在古代文献中曾记载:“娶妇以昏时,故曰婚。”后人解释说,娶妇应在晚上,此时容易掠夺女子。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方式逐渐被其他方式取代。但仍有民族以可以获得自己所爱的女子为荣耀,至于用的是什么方式,没人计较。
“果、果然是野蛮人的国家!!”
“纳安本来就不是青雪国那种温文尔雅的地方。军事扩张后才突然发展起来的。”
“啊!!纳安帝国,我恨你!!”
“不用嚷这么大声,大家都知道,”莎蓝强行压住了艾拉的火焰,“大家都很累了,先到住处把行李放下好么?”然后指指已经完全石化的麦其和他的手下们。
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艾拉低下了变得比自己的头发还红的脸。
晚饭过后,四人来到了位于城市中心的会议厅,见到了土克王室最后的成员芗公主,黑眼睛、黑头发、白皮肤的典型土克美女,今年只有十四岁的楚楚动人的花样少女。
“公主,这位是卡耶的王位继承人,华特殿下。”占卜老妪满怀期待地介绍。
“莎蓝,我觉得这好像相亲。”站在墙边的七泉悄声道。
莎蓝冷眼旁观着闹剧的进行:“她本来就这么打算的。”将照明用的蜡烛移了移,用自己的身体为少年挡住了刺眼的火光。
在场的还有名叫炎陵的中年男子,正在和艾拉低声交谈。不用说,他就是现今惟一常驻在九龙城的圣法师,现在正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这边。
被邀请参加会议时莎蓝和七泉立即礼貌地拒绝了,虽然和艾拉、华特二人旅行了很长时间,但毕竟不是可以进入会议厅的身份。可华特非说没有莎蓝和七泉自己就不去,主角缺席怎么能行?于是占卜婆婆特许了华特的无礼要求。
“公主,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是躲在别人身后!”显然是九龙城长老级人物的潭强行将公主从麦其身后拽了出来。
“您、您好……”支支吾吾的声音可爱是不错,但明显缺少担负王室重任的魄力与胆识。看来负责教育公主的臣子没有尽到应有的义务。
“我拒绝,”华特不待老妪说出来意,便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喜欢的是大大方方,敢和我硬碰的女孩儿。你们柔弱羞涩可人的公主殿下就留给你们自己吧。”
芗公主愣住。
老妪大怒:“我们公主正统的王室血脉……”
“我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狗屁王室!!”华特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说得有模有样的,不就是个一无是处、只有脸蛋可取的布娃娃么?我还不想被纳安杀死。”
芗公主的泪水开始流。
“你、你竟敢侮辱王室!!”老婆子暴跳如雷,“败门的逆子!!”
麦其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女,将愤怒的目光射向华特。
“华洛王的儿子啊,”炎陵以资深圣法师特有的声调道,“你与芗公主的婚事早就是长辈们定下来的,并不是潭长老的一厢情愿。”
在纳安刚出现欲侵犯四方的苗头时,周边的各国便曾聚会以商对策。在会上,当时的土克王与卡耶王决定进行政治联姻。然而,由于各国各执一词,对纳安国的看法始终未得统一,会议不欢而散。会议后不到两个月,“日出之国”卢本被偷袭,眨眼间纳安的双头鹰旗遍布整个国土。接下来,在众国的恐慌中,“丝绸之国”宁露终以“以地赂敌,如抱薪救火”而亡国。
然后……
“你的父王,华洛王战败而亡,你被忠实的骑士们以生命为代价救出了皇宫,”炎陵以导师的口吻俯视着华特,“难道你要将他们的努力化为流水吗,卡耶的遗孤?”
华特直视炎陵:“我回应他们的牺牲的方法就是和这个女人结婚?”
“有了卡耶王子,卡耶幸存下来的骑士们就会和我们共同对抗纳安国。”麦其高声道,“只要我们合力,纳安,拉稞德根本不值一提。”
华特冷笑:“当时为了自己的利益,失去了压制崛起前的纳安的最好时机。现在突然想起合作了?”
“卡耶的王子!”潭再也无法忍受华特的无礼,“我们在谈复兴祖国的大事!”
“我不是什么卡耶的王子!”华特俯视老妪吼道,“我只是华特,流浪的华特!我从来就不是王子,也没想过当王子!想要王室的血脉?那太容易了,随处都是!我在路上见得多了!成天只知道说自己是哪家王室之后,哪家贵族之子。有什么用?!饿死的饿死,被卖了当奴隶的也被卖了!要不要我告诉你,哪儿能买到他们?!”粗暴地推开阻拦自己的守卫,甩袖而去。
认为自己继续滞留在此也无甚意义的莎蓝与七泉也想离开,却被年长的圣法师叫住了。
“莎蓝,背叛风明城的逆子,你在这里干什么?”炎陵起身,全身笼罩着异常的愤怒。
艾拉立即抓住了长辈的衣襟,急声道:“炎陵大人,莎蓝是受师父的委托送我去青雪的!”
甩去少女的双手,炎陵冷笑:“斯哥特?当年不听他的劝导,被烙上肮脏的印记的人怎么会接受惩治了自己的人的委托?而且……”指向莎蓝的头发,“那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明显是遭受天谴的标志!你果然是自甘堕落的家伙,莎蓝!!”
捂住被火焚烧样的左肩,莎蓝轻轻咬住了嘴唇。
“炎陵大人!莎蓝没有做任何天地不容的事情!!”红发的少女挡在了两人中间,“我一开始对他也很反感,可后来发现,他一直在默默地保护我,照顾我!他每一个行动都是为了伙伴们的安全!!”
然而,强大的魔力却推开了她,直接对青年开始了攻击。
巨大的火蛇对莎蓝张开了血盆大口。
然而,发出惨叫的不是莎蓝,而是炎陵。四周的水精灵迅速改变姿态,利用火蛇的能量变化成炙热的水蒸气直扑炎陵。众所周知,一百度的水蒸气比一百度的水更具杀伤力。炎陵暴露在外的皮肤立即被烫伤,严重的地方已经红肿。
莎蓝宁静地微笑:“您忘记了么?尊敬的,戒律院副主持,炎陵大人。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弃儿,在风明城中长大的幸运儿,有两个与生俱来的法宝。”
炎陵立即惊恐地张大了眼。
彻骨的冷,仿若是万年的冰寒在刹那钻入自己的脑髓。年轻人被黑暗浸染的眼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温存,锐利的目光化为细小的钢针一根根钉入脏器。
“要是在沙漠中,当然另当别论……可,这里是水源丰富的九龙城,”莎蓝的笑容可令全场人冻结,“火系的攻击魔法,伤不了我的半根毫毛。”即使失去了驾驭元素的魔力,莎蓝仍然被水系的精灵们保护着。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莎蓝愿意倾听它们的声音,它们都可以保护他。“七泉,我们走吧。”正当莎蓝要开门之际,会议厅的大门却从对面被撞开了。
闯入大厅的是与麦其年纪相仿的男子,他后面还有刚刚离开的华特:“潭大人!麦其!不好了,行刺失败,纳安的大军离拉玛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什么?!”潭、麦其、炎陵异口同声道,其他的组织成员也慌了手脚,不安的情绪占据了屋内每一个角落。
“谁报的信?”
“沙河的儿子,从纳安逃到了这里。”
“笨蛋!!”麦其揪起了对方的衣领,“怎么能让他进来?!这不给了纳安大大的借口!”
“羽呢?我的弟子,羽呢?”炎陵也逼问前来报信的年轻人。
“被抓了,行刺当场就被拉稞德抓住了。”
“你们行刺了拉稞德?!”莎蓝平静的面具突然破裂,“到底怎么回事?!”艾拉也追问。
麦其边迅速向部下发布命令,边问:“知道粟特族的商人,沙河吗?”
“恶名昭彰的毒品贩子。”莎蓝的声音中充满对粟特商人的厌恶之情。粟特商人向来阴险狡诈,被他们欺骗的少数民族数不胜数。用一袋玻璃球换一袋等重量黄金价值的药材,这种缺德的事情只有他们能做得出。还有在某些大城市哄炒房价,把当地的商家卷入后他们携带巨款一走了之,根本不管当地的经济是否会崩溃。
自从拉稞德掌权,纳安帝国对粟特商人的态度便疾速下滑。不但禁止他们参加各种大型工程的招标,还限制他们购买土地,药材、食品、军需等重要行业也均不允许涉足。粟特商人在纳安国只可以从事小商品的买卖,有时连古董的倒卖也要受限制。而且,对于有神经依赖性的药品,纳安恐怕实行着现今大陆最严酷的管制。据说携带一定剂量的禁药,当事人就会被处以极刑。贩卖毒品更是诛九族的重罪。
在沙河这样的毒枭看来,拉稞德是阻碍自己的最大的挡路石。所以他与土克的反纳安军联手,欲将拉稞德早早铲除。
擅长变形术的炎陵铸造了可变形的武器,送给了前往纳安的爱徒。
“计划很简单,由沙河搭桥将羽送入宫廷,羽在接近拉稞德时将他杀死。羽的易容术非常完美,绝对不会露出马脚。”徒弟有多大本领师父最清楚,炎陵根本没有想过羽会失败。
艾拉不解地问:“带着武器能进入宫殿吗?”
“当然不行,但羽可以堂堂正正地将刀带进会场,”炎陵的脸上满是自豪,“因为我铸造的刀可以变成竖琴。从竖琴变成刀大概需要三秒的时间,但已经足够。”
华特长吁了一声:“怪不得他会当场被抓。”
自尊心被伤,炎陵怒视华特。
华特根本不理会自以为是的圣法师:“以那家伙的实力,在你的大刀变出来之前,他就可以把你可爱的徒弟劈成两半。”
“可为什么要装成竖琴?”艾拉举手提问。
华特立即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快言快语道:“傻了吧,不懂了吧!据说纳安的摄政王殿下有一个宠妃,是竖琴高手。可那个兰妃殿下突然失踪了,亲王那个叫伤心。哼哼,他是装扮成兰妃的模样去见拉稞德吧?傻瓜!这种低智商的伎俩,他会看不出来?!”
艾拉认真地道,“那种恶魔怎么会有人类的感情呢?那个妃子一定是受不了他的暴行才离开的。是不是,莎蓝?……啊,莎蓝呢?”艾拉这才发现自己的师兄不见了,七泉也是。
银色的温柔下,我缓缓闭上眼
想起自己曾数着时光的沙砾
任凭落花流水东奔去
是你教给我大海的汹涌,沙漠的无垠
让我懂得了天空的碧蓝,土地的翠绿
你曾说,即使走到天涯,也要找到那片彩虹
你曾说,纵使走到海角,也要抓住那个美梦
是否,你已经找到了彩虹,抓住了美梦?
我正在追赶我的独角兽,神奇的独角兽
总有一天我会去见你,骑着我的独角兽
梦想撞击出的火花,必定是最美丽的晨星
……流浪者的梦想到底都有什么呢?莎蓝倚靠竖琴,疲倦地叹息。十五岁前的自己,最喜欢听来自四海的圣法师们口中的异乡风情;离开风明城,世界突然撕下了温和的面具,向自己露出了獠牙利爪。
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发丝,那个人的五官,那个人的眼睛所蕴涵的梦幻。
曾努力去忘记,永远将他从自己的记忆中驱逐。
可不行,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声音都渗入了自己的细胞。
“公主殿下,独自出行是很危险的。”没有改变姿势,莎蓝对躲在角落中的少女道出真诚的建议。
“……对、对不起……”少女支支吾吾地道,“芗……芗很喜欢音乐……特、特别是……”下面的声音却再也发不出来了。
莎蓝轻笑:“公主殿下也喜欢关于旅行的歌曲?”
少女立即高兴地笑了。
“那么,这首歌您一定会喜欢。”莎蓝重新调弦,朗朗唱起了流传于大陆的以叙述为主的曲子。歌词讲述了一位少女与住在森林中的精灵族的故事。少女鼓励从未离开过森林的精灵,去看外面的世界。两人从故乡出发,结交了新的伙伴,出航、探宝、挖掘古代遗迹、惩治了横行霸道的海盗……
每个孩子都会向往的冒险故事。
“莎蓝先生小时也是吗?喜欢听冒险家的故事?”公主满怀期待地问。
“叫我莎蓝就可以了,高贵的公主殿下。因为我成长的地方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所以我经常可以从他们那里打听到外面的奇闻逸事。”
“那,莎蓝的故乡是什么样的地方?莎蓝也是因为想看世界是什么样的,才旅行的吗?”单纯的少女认为成长的地方就是出生的地方,纯真的眸子闪闪发光地看着美丽的吟游诗人。
莎蓝笑颜依旧:“很抱歉,我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
芗困惑地眨着大大的眼睛:“为什么?大家不都是有故乡的吗?”
“我是没有故乡的,尊敬的公主,”莎蓝的语调始终未变,“我没有姓氏,是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可以回去的故乡的,有的人的故乡被烧毁,有的人的故乡由于自然原因而消失……公主?”
“对、对不起,我不想哭的……”芗抹去自己的眼泪,“对不起,我让您想起了伤心的事情……没有归宿,是非常非常寂寞、痛苦的事情。我,其实什么也不会。潭婆婆、麦其哥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华特先生说得很对,我只有脸勉强过得去而已……从麦其哥哥那里听到兰妃的故事时,我真的非常非常想成为她一样的人。她虽然是平民出身,可不光是有才有貌,还有王妃的气质,协助摄政王平定叛乱,为解决朝廷中的风波出谋划策……她才是真正有资格成为帝王的妻子的人。”
“您就是您自己,没有必要成为任何人。”莎蓝单膝而跪,优雅地托起了公主的双手。
芗黑色的眼睛惊喜地闪耀起来。映在她眼中的不再是石城,而是宽广无垠的大海、郁郁葱葱的森林、淅淅沥沥的甘露,还有白雪皑皑的山峰。“听潭婆婆说,雪,是冷的。”
“是的,可它们相互碰撞时,会产生火花。”
“为什么?”
“因为它们冰冷的外衣下,隐藏着炽的心。瑞雪兆丰年,雪是滋润春天的生命之源。”
“好美……”少女在手掌上感到了阵阵清凉,小小的降雪正在她的手上进行。虽然脆弱的雪花因体温迅速融化,但这已经足以让她体会“真正的雪”。“莎蓝是魔术师吗?”
莎蓝黑曜石样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不,我只是普通的愚蠢的人类。只是有幸受到水精灵的庇护。”适才是他请求周围的水精灵改变状态,形成了雪。
“得到您的爱的人,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不,公主,我是灾难的种子,所到之处引出不幸……请赶快离开这个城市,狂眼之王的铁骑会在这里再次上演风明城的悲剧。那天全城的水源会突然化为黄沙,长眠于地下的亡者会露出复仇的爪牙。”清风拂过莎蓝子夜色的长发,遮去他的表情。
不待公主开口,前来寻找她的忠实的仆从便挡在了二人之间:“果然,你在这里向公主灌输你的谬论,黑色的魔法师。”性急的疾风与他的手下已经将莎蓝团团围住。
“九龙城即将灭亡,您的占卜上也显示了,不是吗,九龙城的占卜师?”莎蓝对与麦其一同赶到的老妪道,“您的水晶球上浮现了被大凶星笼罩的九龙城。”
“不错,但我也看到,你和那不祥之物相连!除掉你,灾难就不会降临!”老妪枯瘦的手指直指青年的眉心。
被流放的原圣法师寂寞地一笑:“炎陵大人,多么讽刺啊。我失去了一切圣法师的力量,占卜的能力却是越来越强……无论是过去的记忆还是未来的碎片,只要我想看,我就可以看到。”缠绕他周身的气息已不同于与公主交谈时的清淡,浓重得让人窒息。那是死神的警告,锐利的杀意。
炎陵紧紧握住了拳头。“占卜这种东西,最能考验人的欲望。只要心中怀有半丝杂念,结果就会向自己的愿望倾斜……哼,也就是说,你已经可以看到是谁把你丢弃了?百发百中的占卜师先生?”语锋急转,炎陵嘲讽道。莎蓝与生俱来的两种力量,一是与生命之源的水有异常的亲和力,二则是精确无比的占卜能力。他的眼睛似乎可以穿越时空,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可以自由往来于不同年代的“时光的旅行者”的传说。
突然,一头暗红色的大型类狼猛兽凭空而现,直扑炎陵。“是妖魔!!”惊恐的人们立即拔刀,炎陵也施展出了他最擅长的火系魔法。
“赤净!回来!”莎蓝厉声命令,红色的野兽只好停止攻击,退回主人身旁。“让大家受惊了,这个孩子性子很直,每当有人想以这个话题攻击我时,就会立即攻击主犯。”皙白的手指梳理着妖魔的毛发,刚才还目露凶光的野兽立即如温顺的忠犬般眯起了眼。“啊,还有刚才我对公主殿下说的那番话……拉稞德不是莽夫,他拥有人界数一数二的头脑。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吗?开凿这么大的山洞后,如何处理开采出来的石料?”既然九龙城的存在被掩藏至今,那么当时参加工程的工匠们也一定被灭口。被挖出来的石料会成为暴露石城所在的危险因素,聪明的古人是怎么处理的?“这一带的岩石层的主要成分是红砂岩,红砂岩只有在风化后才能种植植被。但是,离此不过一日路程的拉玛却有郁郁葱葱的树林。你们想过为什么吗?”
生长在沙漠的人们面面相觑,困惑地摇头。
莎蓝也不着急:“刚才我拜托七泉问了一下周围的地系精灵,拉玛的历史不过四百年,开始只有水,没有树,和这里一样。但与九龙城开工的同时,那里出现了植被。”聪颖的眸子扫视众人,“类似的史料记载在人类手中也有不少。近百年来为寻找传说中的城市,无数探险者收集了详细的土克史料……纳安国内当然也有。如果拉稞德有时间看它们,那么他就会作出一个大胆的推断:从这里开采出的石料,被轧碎后,也就是人工加速风化后,被堆积在了拉玛。他的军队离拉玛只有两天了,拉玛没有防御工事,只能任他宰割。踏上拉玛的土地后,他必定会指着这里笑着说,看,那就是我们的下一只猎物。”
沉默良久,炎陵一字字道:“我怎么能确保你不是他派来的奸细?!”
“炎陵大人!”艾拉全力为莎蓝辩护,“莎蓝是我最信赖的伙伴!斯哥特大人的弟子,我的师兄!”
“他是自甘堕落的贼子!!”
“艾拉,”莎蓝并不动怒,“我和你旅行是因为养父的遗言,不是为了让风明城重新接受我。我和七泉在住处等你,这里并不是你旅途的终点……还有,你得听听‘心弦’想说什么了,自从碰上了这些人,它就一直在颤抖,华特的剑也是。”背起竖琴,与躲在角落中的七泉离开。
急忙打开布袋,银色的竖琴与长剑在为紧逼眉梢的危险颤栗着。
倪雅用粗布头巾藏起了自己的脸。虽然她的发色与肤色在沙漠中很常见,可她那纳安特有的贵族风貌实在容易引人怀疑。潜入土克王室的秘密城堡当晚,借着城内朦胧的月色,她悄声走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池。
朦胧的月光下,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在沐浴。或许是静谧的月华的缘故,女子全身散发着银色之梦。此起彼伏的水声,在宁静的夜幕下,成为了世间惟一的乐章。
摘下头巾,倪雅单膝着地,恭敬地低下了头颅:“请恕下官冒犯之罪,兰妃殿下。”
“好久不见了,倪雅。”女子没有回头,继续揉洗长长的秀发。潜伏在阴影中的野兽抬头看了倪雅一眼,又困倦地将金色的眼睛合上。“以前我也说过,我希望我们能彼此称呼名字。”随着头部的摆动,原本被长发掩盖的肩部完全暴露于银幕之下。
倪雅被那沉重的伤痕再次刺伤了眼:“兰妃……王他……”
“倪雅,我离开他的时候就决定了,我此生不与他再会。”
“可是,主人他一直在等着您!在那个花园,那个为您而建的花园!您要他孤独地在您的房间里等您一辈子吗?!!”倪雅不顾身份地诉说着。静卧在暗处的野兽抬起头,盯住了她。
水中的女子安抚道:“更夜,不得无礼,这是倪雅,你忘记了吗?”如黑夜的幽灵样的野兽眨了眨眼,膨胀的杀气迅速消失,“倪雅,我与他的事情已经过去……看,就如这潺潺的流水,不会再回流……我是以自己的意识离开的。”
“可他真的爱您!为您的每一丝遗香沉醉,为您每一个遗影愁眉。他的心是属于您的,尊贵的兰妃殿下!无论是高贵的公主,还是华丽的小姐,都无法令他回眸。他紫色的眼睛时刻在追逐着您的身影!!”
“倪雅……”水中的丽人轻轻摇头,“我是个愚笨的人。一旦我回到他的身边,我便会沉浸在爱的泥淖中,只看着他,只想着他。为了他我会丢弃我的一切,我的世界只为他而存在,为他而多彩……但现在的我不配,聪明的倪雅。我没有资格去贪婪地舔舐我的幸福,我会为他带来不幸。他因我而不再是有力的霸主,而不再是支配你们的王……”
“他同时也是人!兰妃!”
“我不是兰妃了!你也看到我现在是什么模样了,倪雅。我遭到了天谴,天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但请您记住……拉稞德·德·冯弥尔深深爱着您,他需要您。您是他的妻子,无论您是否承认,您,都是他的妻子。”
“……我知道。”
滑落面颊的珍珠,仿若那明月的泪水,充满了哀伤与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