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问,你的名字,美丽的天使?
天使紧咬嘴唇,倔强地摇头。恶魔会剥夺对方的真名以支配对方,自己绝对不要让恶魔的诡计得逞。
艳丽的笑在恶魔面上绽开。
那就由我赐予你新的名字,作为你在我手中重生的证明。
你新生的名字是……
五片的绿叶是“五界”。
花苞中包含着生命与智慧,情感与魔力。
花朵盛开,花粉四溅,撒落于叶。
于是生命降落于五界,智慧分散于天地,情感将绿叶润色,魔力播撒了繁华与毁灭。
人界的灵魂的来去向来有争议,与神、魔二界不同,人界的灵魂不能自由选择死后的去处。最权威的一种解释是这样的:灵魂死后前往位于花朵的忒弩之家,在那里接受审判。有的灵魂可以前往灵界,与神族共享极乐世界;有的灵魂被获准在忒弩之家停留,成为主人忒弩的友人;有的灵魂则被驱往适合魔族生活的冥界,被冥族与魔族任意处置。
那么,我的灵魂必定会被落入无尽的地狱,被地狱之火折磨至永恒……如果,永恒,真的存在。
冷漠地观看着嘈杂的客栈大厅的黑发青年在心中不知第几次如此喃喃自语。
“蓝德,今天晚上你也在我们店里唱歌,是不是?!”一个圆脸姑娘兴奋地红着脸,同时端来了莎蓝的午餐。
挂起职业性的微笑,莎蓝简明地肯定了少女从父亲处听到的消息,并表示自己会在这里短暂停留。待店主的女儿雀跃地跳回厨房后,莎蓝开始享用他迟到了的午餐。
离开风明城四年,从事过各种职业的莎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瑕的风明城弟子。在必要时利用自己的面相谋求更好的工作,适时地以不算光明的手段为自己挣条生路……旅行使人成长,同时也使人不断地失去昨天的自我。
即使这样,也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这是现在惟一能支撑莎蓝的砥柱。
镇上随处可见身着纳安帝国贵族号衣的仆从们。到了夜晚,只要是有酒的地方,就会被轮休的士兵们挤得水泄不通,让大把的纳安通用铜、银币纷纷流入店家的口袋。
由于青色死神部队的狩猎之旅而繁荣起来的小镇,并不只此一处。在普通百姓看来,能够让自己吃饱穿暖的人就是自己的统治者。纵使对方是将本国国王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的侵略者,贫穷已久的人们还是会热情地将他们招待。
已经无法分辨黑白的乱世。
突然,“拉稞德殿下”几字钻入了莎蓝敏锐的耳朵。不留痕迹地扫视声音的来源,莎蓝的双眼捕捉到了两个以高级布料裹身的仆从。
摄政王冯弥尔公爵的仆人。
起身,莎蓝留下还剩下大半的午餐向店主为自己准备的房间走去。
……斯哥特大人,尊师大人,养父大人,请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带上您红发的女儿,赶快离开……我看到,您,倒在,那个人的,脚下……
此时的拉稞德正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金发,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现在所暂住的城堡属于这里的领主萌嫡男爵。风闻纳安帝国的冯弥尔公爵途经自己的领地,惊恐的男爵迅速将自己城堡中最大最舒适的房间腾出,战战兢兢地将公爵一行请进了城堡。
说是统治此地的领主,其房间的豪华程度其实连纳安帝国首都的中等人家都不如。本就不是富饶的国家,腐朽的管理制度与中庸的领导者在来自纳安的铁骑前根本不堪一击。
然而,本地盛产的琥珀却是极好的东西。特别是有着淡黄色色泽,在复合光下有着无尽变化的琥珀与那个人的眸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流入室内的清风都似乎含着她的香气。
年轻的霸主自嘲地弯起了优美的双唇。已经两年,脱离了自己设置的金色牢笼的天鹅现在会在哪里?她是否在用她修长的双手演奏着雅致的乐章,用她清朗的嗓音歌唱着轻盈的歌曲?拥有威力无穷的狂眼的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能找到天鹅的半片羽毛。
“倪雅,我要出去。”厌倦了城中拘谨的空气,拉稞德唤来了自己的心腹。青衣的战士恭敬地低下了头,漆黑的长发缓缓垂落于属于她女性的肩头。同龄的少女们还在为流行的服饰谈论不休的时候,她便拿起了战士的长剑为心爱的人而战。现在能够将她与其他男性战士区分的事物恐怕只剩下这头长发了吧。
拉稞德明白倪雅的心意,因为狂眼拥有读心的能力。可这又能怎样?拥有狂眼,却最终没能看懂她的心;拥有狂眼,却终不能将她永远留在身侧。似乎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最宝贵的珍宝。
萌嫡男爵的领地因未被卷入战火而保住了原有的风貌。虽然不富裕,但街道上有着相对平静的小镇特有的活力。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从遭到旱灾的土地走来的艾拉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斯哥特的表情依旧平静,却也明显较先前柔和。
从被毁的风明城的废墟中逃出后,师徒二人先是穿越了因受到狂眼之王的力量而持续干旱的土地,然后穿过了大片稀疏的人造林地,现在来到的这片土地位于狄鲁山脉脚下。相传在森林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有远古人类的遗迹,但没有人有胆量前去一探。
“师父,他们在看什么?”艾拉踮起脚努力想看到熙熙攘攘人墙对面的东西。
“是纳安国的大人出行!”少女身旁的男子激动地叫喊着,“摄政王殿下!”
“看这排场!就算是以前的国王也用不起啊,”另外一较年长者也在试图仔细瞧瞧文明世界的王者之师的风采,“据说他们普通战士的行头就能让我们全家吃上几年!”
“师父,他们说的,是不是……”艾拉脸色惨白地低声对斯哥特道。
而拥有三十余年修行的资深圣法师的目光被死死钩在了正缓缓前行的骑队。
人群中传出了惊诧与羡艳的叹息。
散发着死神的威严的青色部队中,惟一的一抹白晕。
在被那迷人的紫色眼睛扫视的瞬间,艾拉失去了自我。
那是可轻易将灵魂吞噬的眼睛。
“艾拉,”如果不是师父的召唤,红发的少女恐怕永远会沉迷于视线顷刻的相交吧,“艾拉,不能看他的眼睛,那是狂眼。”
“……什么?!”褐色的大眼睛充满了惊讶,“那……”
“那个被称为摄政王的男子——拉稞德就是狂眼之王。”斯哥特的眼神只能以惨烈来形容,“镇上的居民说他是来打猎的……我的女儿啊,他的猎物不是别的,正是能够将最邪恶的魔神——他的父亲解放于人界的泪石。”
狄鲁山脉取名自山神,相传太古之时的人界既无天,也无地。原始的自然神们合力将天地分开,而其中之一的狄鲁则在力尽后化为了现在的山脉。他的友人,龙形的自然神则在他身边化为了龙脊山脉。
这片充满了自然之力的土地在漫长的岁月过后依然保持着它的纯净。如果不是山岭的峻峭与土著居民的保护,这里也难逃战乱的波及。
斯哥特带着艾拉在森林中迅速移动着。在小镇的街道上看到狂眼之王后,斯哥特立即决定前往被人们畏惧的森林深处。无需当地的向导,圣法师依照心灵的呼应奔向有着千年历史的残垣断壁。
“师父,这里是……”被遗迹的威严之气所慑,艾拉悄声向斯哥特询问。
“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后,月亮女神露娜将神族的智慧与魔力赠与了自己所爱的人类的勇者,委托他保护因大战而失去平衡的大地。而那位勇者创建了风明城,”斯哥特举起双手,向表面看来空无一物的空间发出了只属于圣法师的力量,“所有的圣法师在获得力量时都会在额头受到女神的祝福,而这个只会在月光下显现的祝福反而成了今天狩猎圣法师时的绝佳标志……时间是非常神奇的东西,艾拉。一切似乎会永恒存在的事物,在时光的面前都过于渺小而无力。”
艾拉在全神贯注地聆听。
石质的大门凭空而现,朴素的岩石上用圣法师专门使用的欧姆字书写着千年前的铭文。
“存在于天地间的生命之源水,愿你的沉眠持之以恒……阿忒斯……是开创风明城的始祖。”诵读铭文后,艾拉疑惑地问,“这里封存着水吗?”
“千年前,神族与魔族在人界展开了血战。众神合力将狂眼之王的父亲,也就是最邪恶最强大的魔神封在了魔界与人界之间,并委托月亮女神制造了五粒泪石作为镇石。而女神将石头托与阿忒斯保管,以备魔神之子的降临。”
“女神早就知道狂眼之王的存在了?”少女对女神的敬仰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神族是神,艾拉……他们与我们是不同的种族……此世间,除神以外,能够有力量与狂眼之王抗衡的人只有灵眼圣法师。而女神在预言中明确提到,风明城毁于狂眼后,五粒泪石聚集之时,便是灵眼圣法师现身之时。”
“那……”
“跟我来,艾拉。”说罢,斯哥特打开石扉,走进了漆黑的长廊。
完全由手工打制的长廊两侧没有任何纹饰,和朴素的风明城一样,充溢于此的只有清冽的自然与睿智。顺斜坡缓缓而下,在长廊尽头师徒二人来到了一个相对宽大的空间。拱形的屋顶正中刻有月之神的符号,而月的正下方的圆台上摆放着的则是一架竖琴。
与常见的吟游诗人所用的半臂长左右的竖琴不同,有千年历史的它高一臂以上。用不知名的银色金属打制的琴体以龙为造型,并刻满精美的花纹。而散发着柔和的月光的泪石被镶嵌于龙的额头之上。泪石,月之泪。
“水,这是代表五行之水的泪石。”斯哥特恭敬地拿起竖琴,轻轻拨了一下,竖琴便开始自动歌唱起水灵之歌。用欧姆字命名为“心弦”的它,拥有水的属性。利用它可以向世间所有水族的精灵呼唤,无论对方是元素精灵还是精灵族的成员,均会自发地向你提供它们的力量。
每一个欧姆字本身都蕴涵着从属于月神的力量。圣法师的书籍、铭文、咒语使用的也全部是这种由女神和她的爱人创造的文字。圣法师的学徒们进入风明城的第一课便是学习圣法师的文字,而艾拉为这种与自己的故乡的文化截然不同的文字着实头疼了好一阵子。
待竖琴独自完成演奏后,斯哥特带领艾拉顺原路回到了地面。在他们踏上草地的同时,古老的石门自动瓦解,永远堵上了通向密室的道路。
艾拉将竖琴小心地用布料包起:“师父,我们现在往青雪国去吗?”
“不,我们去找莎蓝,让他将你和竖琴送到青雪。”斯哥特望着落日,缓缓道,“狂眼之王来此的目的和我们同样明确。他不会轻易让我们将泪石送往他的势力范围以外的地方。”
“可是,莎蓝未必会愿意见您啊!他的态度是那么蛮横!”
“不,我知道,他会答应的,”斯哥特忧伤地回答,“他是我的孩子,我清楚。”
艾拉心中不禁一颤。是啊,自己和莎蓝还是不同。莎蓝是师父从小拉扯大的,感情自然很深,况且他还非常聪明。而自己呢?虽然是历史上首位女性圣法师(而且现在连基础的魔法都不会使用),却尽是为师父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法力呢?
在进入风明城之前,长老们肯定了自己的魔法天赋。通常在城中修行一年左右便会出现成效,可那时的自己才刚刚磕磕巴巴地掌握了欧姆字。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的无能呢?
在家乡的时候也是如此。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如其他的姐妹,只有拳脚可以自豪,可自己那几下却根本无法与家中长兄们相提并论。总是让母亲伤心地哭泣,总是让父亲失望地叹息,总是让父亲的其他侧室投来嘲讽的目光……
所以我要走一条任何人都没有走过的路,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拿来比较了。立志成为圣法师并不单纯源自早逝的同腹长兄的遗愿,更是证明自己的手段。
可现在的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呢?
“艾拉,阻挡你成为圣法师的人,其实是你自己。”丝毫没有停留的迹象,斯哥特边走边道,“被自己所造的假象蒙住双眼的人是看不到真实的。”
“我没有……”
“很久以前,莎蓝曾经失去了力量,那时他还不到十岁,”斯哥特的嗓音向来宁静而温厚,“所有人都非常惊讶,因为以往常的经验,像他那样的孩子,一旦发生这种事情,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是恢复,要么是毕生失去所有能力。
让人欣慰的是,莎蓝在半个月后恢复了力量。
“师父用的是什么法子?”
斯哥特摇头:“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他任意地玩耍,让他平时用于学习的时间都用在了玩上。”
“……只有这样?”
“对,魔力恢复后,他对我说,在没有力量的日子里,他重新学会了与自然、与人类的交流方式。力量,并不是他的全部。艾拉,你也是。”
虽然初夏将至,萌嫡男爵的领地内的夜晚仍凉意彻骨。莎蓝完成自己竖琴例行的护养后,打开了旅店小小的窗户。从楼下的大堂传来男性们酒后的谈笑声,中间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音乐和女性的笑声。
迎着头上的明月,莎蓝疲倦地闭上了眼。这几个月来徘徊于心中的阴影终于在今天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命运之轮彻底夺下了自己最后的逃避之所。身为天生的预言家,莎蓝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恩师的死期将至。可自己没有任何方法去阻止,无论将未来看得多么清楚,自己都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
和那时一样……
月亮的女神啊,为什么,您能如此平静地看着大地被圣法师的鲜血染红?难道您已经不再爱着他们,却仍旧将自己祝福的吻痕留在他们的额头之上?我看到那风明城被烈火吞噬时他们无助的面容,惊讶的神情。为什么您赐予他们的力量在那天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凡俗的纳安的铁骑可以轻易地践踏那美丽的圣土?
为什么……为什么罪孽深重的我却仍完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您向来以沉默回应我们的提问。
您是否知道,神族已经从人类的生活中隐退至孩童枕前的童话。失去信仰的人类会为自己的利益可能摧毁一切。
“……哼,我竟然还能有如此博爱的想法。”莎蓝自嘲地翘起了唇角,这使他俊雅的脸上顿时增添了许多艳丽的色彩。单凭这张脸,莎蓝就能很容易地找到暂时的安身之处,也能在陌生的旅店中获得演唱的机会。以占卜为生时,女性客人更是源源不断。
莎蓝无意识地轻轻抚摸自己左侧的肩胛部,在那里被烙上叛逆者的烙印时的痛楚仍记忆犹新。被封住所有属于圣法师的力量,像垃圾般被扔出城后,他的生活在瞬间改变了。
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突然,年轻人惊恐地张大了眼睛,“那是……师父,请快离开那里,师父!!”
此时,狂眼的力量正将风明城的弟子甩向一棵参天古树,粗壮的树干悲号着拦腰而断,发出巨响倒在了生养它的大地上。
“师父!!!”红发的少女尖叫着向倒地不起的斯哥特奔去,但立即被敌人的力量拴住了双腿。
“小姐,你应该向我这边来。”身着华服的美男子笑道,少女立即像被绳子拉扯的木偶般向他走来。
“艾拉!”吐出口中的鲜血,斯哥特低声快速念起咒语,使徒弟恢复了神志。
“哦,是个不错的高手。”拉稞德兴致勃勃地道,“真是应该感谢你们,你们精彩的表演终于使我从无聊的日子中暂时解脱。”
将竖琴紧紧抱在胸前,艾拉惊恐地看着能微笑着杀人的恶魔。
“小女孩,把石头交给我。”魔神之子的眼睛是剧毒,无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逃脱。
然而,毫无魔力的女孩却突然在拉稞德面前消失了。
“……圣法师的瞬间移动么?”眯起紫色的眼睛,拉稞德赞叹地拍手,“以你现在的状况,能把她送出多远?白白浪费力气罢了。”瞬间移动本身是已经开始消亡的法术,由于它对术者的要求及法术实施的条件均有苛求。对于魔力正在快速衰退的人类来说,这种法术不再有生存空间。
“她不应该在这里结束年轻的生命,”斯哥特鞭笞自己虚弱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她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圣法师,同我们的希望一起迎接人界的曙光!”
拉稞德不屑地哼了一声:“伪善的圣法师!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以正义自居的态度!”黑色的旋风边吸干所触之处的一切生命,边向斯哥特张开血盆大口。
“镜!”欧姆语中所蕴涵的力量并未因人界的变化而减弱,由元素精灵的力量形成的“拥有镜子特性”的力量集合体勉强护住了斯哥特。
“……为什么,你会如此执着?”看着拼命阻挡自己的圣法师,拉稞德显然无法理解其初衷,“神族赐予你们什么了?”
“维护人界的自然平衡是人类的责任!”法术的力量明显在减弱,但斯哥特仍不屈服。
“……”诞生于魔族与巫师之间的拉稞德困惑地皱了皱眉。
“你当然无法理解,你的存在只会破坏人界的和平。”
“哼,造成这种平衡不稳的原因不正是你们的救世主吗?”看着再次倒下的圣法师,拉稞德嘲笑着道出惊人的事实。
如果拉稞德是阴,那么灵眼圣法师就是阳。阴阳调和才能维持人界力量的平衡,狂眼之王的力量爆发后,与他相克的力量却保持了沉默,其后果可想而知。
“怎么这么弱啊,我还以为你能让我多玩一会儿呢……没有灵眼就是不行啊。”挥挥手,黑色的火焰自动臣服于华丽的王者脚下,“到此结束了,圣法师。”
漆黑的鬼火无情地穿过了斯哥特瘦削的身躯。
“师父!!!”突如其来的少女的疾呼令斯哥特已然模糊的意识突然清醒。
为什么,她应该已经远离了这里。
“我不是说了么?你无法将她送得很远,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并把她带了回来。”
“恶魔!!”太失策了,本以为自己已经牵制住了敌人的视线,万万没有发觉在斗法中狂眼已经将魔爪伸向了宝贵的弟子。
而勇敢的少女则以血肉之躯挡在了师父与恶魔之间。
“小姑娘,你也想尝试这些孩子的威力吗?”拉稞德把弄着悬浮于自己身边的火焰鬼魅地微笑,“你明知我是谁,真是勇气可嘉。”
“管你是谁,伤害了斯哥特大人就是不行!!!!!”随着艾拉的怒吼,原本晴朗的夜空中突然划过闪电,暴风与雷电的融合体化为张牙舞爪的巨龙冲向拉稞德。
而拉稞德却如同被适才的闪电击中了一般呆木而立。
……斯哥特?
被巨龙咬住躯干时,那双紫色的眼睛仍未从震惊中恢复。“你叫什么名字?镜子样的圣法师啊……”
“……斯哥特,”斯哥特被狂风吹散的声音仍注入了王的耳,“但我不如镜子,我没能照出那个孩子最渴望的东西……”
不可一世的年轻人痛苦地垂下了眼帘。
耀眼的身影同艾拉的巨龙同时消失了。
“师父!”急忙运用治疗法术为斯哥特延续生命的艾拉仍不大敢相信刚才击退了拉稞德的人就是自己,“狂眼之王消失了!”
感受到来自少女的颤抖,斯哥特温和地笑道:“那只是他的影子,他的本体原在领主的城堡之内。”
“那他……”
“肉体没有受到丝毫创伤……但……他必定在为你强大的力量震惊不已……”语调虽依然平静,但他的呼吸已经明显地衰弱,随时可能……
“不,师父,您不要死!”
“艾拉……我的好姑娘……人有……生死……”
“不,不要!没有了师父,艾拉如……”
“你并不孤独,圣法师从……不……寂寞……”
世间的万物都是你的朋友,只要你愿意去聆听它们的言语。
“谁?!!”对骤然而现的来者,艾拉敏捷地抽出了护身用的短刀,“你是,莎蓝?!”从漆黑的森林出现的正是坠魔的圣法师,莎蓝。
“斯哥特大人!”完全没有理会艾拉的存在,莎蓝径直跪在卧地不起的养父前。
“……莎蓝……我的……孩子……”斯哥特想像以前一样抚摸爱子的额头,却已经连移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剩下。
颤抖着双唇,莎蓝哽咽了。
“……莎蓝……我……对不起你……”斯哥特疲惫地回忆着往事,“是我们误会了你对那个少女的感情……以至于你也误会了……”莎蓝被风明城流放时的情景已被烙在了灵魂上,永远无法忘记,“在从未接受过女性的风明城中,根本,没有人,能够,理解你。”
“斯哥特大人,请不要说了。”
“……你亲生的父母……或许希望你能走上其他的路……而不是……”
“不,斯哥特大人,”莎蓝握住养父逐渐冰冷的手掌,坚定地道,“我的亲人只有您一位,除了风明城,我没有其他故乡!”
斯哥特微微苦笑。
“师父,”艾拉在斯哥特的另一侧跪下,恳求着,“师父,请您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你已经是合格的圣法师了……知道自己的路就在自己的脚下。”
“没有您,我走不了!”
“……莎蓝……我有一个请求……”
年轻人在听。
“送,这位少女去青雪国……”
诚恳地点头,握住养父的手的力气更大了。
“……可怜的孩子……直到今天,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斯哥特的眼中似有水光闪烁。莎蓝是弃婴,在寒风彻骨的冬日里被丢弃在风明城的庭院内。如果负责打扫庭院的斯哥特再晚到半刻,幼小的婴儿绝对会被残酷的低温夺去生命。而在女性被禁止入内的城中,为什么会出现弃婴,直至今日也是未解的谜团。
“我是莎蓝,我是您的孩子。”
“……傻孩子……”斯哥特将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转向了艾拉,“艾拉……力量,并不是一切……”
红发的少女默默地点头。
“……世界,真是美啊……”
临终的圣法师的眸子,仍灿如繁星。
仰卧于城堡一室内的拉稞德突然张开了眼。
受到魔力攻击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中。
斯哥特,那个圣法师叫斯哥特。
美丽的男子焦躁地闭上双眼,却仍无法挥去心中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眸子。
为什么,他能如此地坦然;为什么,他能如此地执着?
那个红毛的丫头,有点麻烦。明明前一秒还是个菜鸟,转眼间就变成了拥有中等强度力量的魔法师。她的师父对她的评价很高并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徒弟。
……还有,那个穿过自己为防止外人插足而设立的法术的人是谁?
为了确保自己行动的保密性,拉稞德特意在以自己为圆心,半径为四公里的范围内设置了让企图打搅自己的人昏睡的法术。然而,那突然出现的入侵者却毫不费力地进入了自己的领域。
……看来,灵眼圣法师的候补,并不只一人啊……
轻松地微笑,拉稞德高兴地张开了眼睛。
突然,镜中的自己映入眼帘,一缕紫色的头发张扬地夸示着自己的存在。难耐心中的厌恶之情,拉稞德抄起匕首迅速将其及周围的金发一并斩去。
“我可爱的儿子拉稞德啊,你真正的父亲并不是那个卑劣的人类……”母亲妖媚的声音仍回荡在脑海之中,活了百余年的她的双唇总是像刚吸过人血般火红,“你的父亲,我们的魔王陛下在千年前的战争中被卑鄙的神族与他们的仆从设计,至今仍被封压在他们创造的牢笼之中。”白皙的手指爱怜地将儿子紫色的发丝慢慢缠绕,“低贱的月亮之神将钥匙交给了人类的男子保管,而那个人类又把五颗石头分散在了人界……多么愚蠢的家伙啊。如果他主动将石头献上,陛下必会赏赐他永恒的生命与无穷的力量……多么的愚蠢。”
她爱的不是儿子,而是儿子身体中流淌的魔王的血液。她冒着生命危险怀上魔族的骨肉,不过是想在魔王君临天下之时自己也能坐在宝座之上。这个有着极大野心的女人让拉稞德从小接受自己的训练,教授给他自己所有的学识。
看着未满十岁,魔力便已超越自己的儿子,她从心底感到无比的兴奋。
不过一年后,她便死在了儿子为自己准备的剧毒下。
“传说,猫是豹子的师父,但为以防万一,它没有教给豹子爬树的本领。于是,这最后的招术在豹子打算杀死猫的时候救了猫的性命。”金发的少年看着母亲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依旧面不改色,“这是您给我讲的故事,母亲大人。”
“拉稞德……你……!!”自恃深谋远虑的女巫,向儿子奋力伸出已变色的手指。
“是您不对,尊敬的母亲大人,”少年似乎很是满足,“您不应该把您自己的弱点都告诉我的。您最清楚不过了,您的儿子是用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血肉制造出的恶鬼。”
对,我是恶魔,与灵眼圣法师不同,我的存在只会招致所有人类的憎恨——
除了要利用我的人以外,没有人期待我的诞生——
“哼,我竟然还能回忆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拉稞德自虐地微笑,看着镜中已经恢复了原状的自己的头发。这个不死也不老的身体,永远会保持着现在这种状态的身体,被神灵诅咒的身体……永远不会拥有获得爱的权利的身体……
快出现吧,“代表正义”的灵眼圣法师,在我彻底发狂,毁掉人界之前……
斯哥特的尸体被安葬在一棵古树下,艾拉依照圣法师的传统在简陋的墓碑上留下了圣法师对同伴的哀悼与祝福。
莎蓝,则站在百米开外宁静地注视着圣法师的葬礼。
因身上有背叛者的烙印,莎蓝没有资格接近圣法师的安息地。过去的悲剧使他只能看着养父的躯体被黄褐色的土壤埋没。
结束了葬礼的艾拉背上了古老的竖琴也同时背起了对于她瘦弱的肩膀来说,过于沉重的任务。
“我的全名是艾拉·贝里斯,师兄。”艾拉对成为新的旅伴的青年伸出了右手,虽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但自己主动自我介绍还是好些。
“我不是圣法师,直接叫我莎蓝,”莎蓝转身,“在回到镇上前先想办法把你额头上的东西遮一下。”
“为什么?!!”性情刚烈的艾拉立即急了,“这是圣法师光荣的象征!”
“我们在纳安国的领地内,”莎蓝平直的声调与艾拉火一般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想早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听我的,昨晚才成为圣法师的菜鸟!”
“你!”少女的脸已经被气得比她的头发还要红,可自己还是魔法的初学者是不争的事实,而自己所面对的是自出生以来便生活在风明城,独自旅行经历在两年以上的原高等魔法师。显然,她毫无胜算。“……啊,等等我!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
“喂,听见没有?!等等我啊!”艾拉小跑着追上无视自己存在的莎蓝。
寻找泪石的旅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