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个够闹,两个更乱-神海之灵

她的周围变得更加热闹非凡。两个性格迥异的男生之间时不时爆发出足以毁灭地球的大战,可是他们真的是众人所见的那样不同吗?惟一能看破真相的人却在无意中得罪了创造神之子的人……如此混乱的状况还会僵持多久?

……

一位老教授捏着花名册青筋暴起,花白的山羊胡子已经翘了起来。“李旭洋,李旭洋!!第一天就上课迟到?!!”教室中立即开始了嗡嗡的交谈声,教授拍了数下桌子后才安静下来。

可他刚要开始上课,伴着急促的脚步声,教室的门被粗鲁地踢开,一个俊俏的少年闯了进来。“对不起,我迟到了!”来者主动道歉,同时奉上漂亮的笑容。

“为什么来迟了?”老头儿向来不吃这一套,“如实招来!”

“睡过头了,”满脸是“我是天下最无辜的人”的表情。

“不会上闹钟吗?!”

“上了,但它没有响。您应该惩罚它才是。”

满堂哄笑,教授板着脸示意迟到的学生找个空位子坐下。环顾教室,李旭洋自然而然地相中了严天河身旁的位子,可惜那里已经被可恶的李旭鹰占用了,只好委曲求全地坐到李旭鹰身旁。“都是你害的!!”抬腿就要踩桌下的李旭鹰的脚。昨晚明明上好了闹钟的,谁知早上起来时发现被人调到了晚上八点!

“我怕你换了枕头后睡不好,费心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谁知你却不领情。”李旭鹰面不改色地道,反像是李旭洋辜负了他难得的一片好心。

“还不都是因为你抢了……”李旭洋本想继续下去,但老夫子愤怒的目光已经直射过来了,只有闭口。

开始听课后没几分钟,李旭洋便大大方方地在课桌上睡起觉来,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这里便是自己家的花园一样。

于是一块粉笔头便精确地击中了李旭洋的脑袋。

李旭洋惊起之际无意中撞倒了以笔直的坐姿掩饰自己睡觉的事实的李旭鹰。

再次的满堂大笑,严天河体验了前所未有的头痛……

……对,头痛。现在的严天河正强忍头痛坐在1号机中进行例行测试。“我一定是压力过大,该休息了,所以刚才会做那么怪异的梦……”严天河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我还没有上大学,却坐在大学教室里和那两个人上课,而被他们气得半死的教授竟然和狄教授长得一模一样……没错,都是他们害的……”

“严天河,今天的同步值有所下降,”驾驶舱中的屏幕传来何少青从来没有改变过的笑容,“身体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可惜实验虽然结束了,严天河的头痛还远远没有改善的迹象。打开更衣室大门的瞬间,李旭洋光芒四射的笑脸便迎了上来。“天河,一起去看日落吧!!”

“对不起,我今天不舒服,想自己回宿舍休息一下。”严天河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不舒服?!!那我送你回……”未待李旭洋把话说完,李旭鹰便从后面封住了他闲不住的大嘴。“一个人回去时当心些。”李旭鹰用一如既往的宁静的声音对严天河道,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满是感怀与体谅。

“喂,你干嘛不让我送她回去?!!”严天河离开后,李旭洋粗暴地挣开李旭鹰的束缚,气愤地问道。

李旭鹰根本没有搭理李旭洋的吼叫:“她头痛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给她点安宁的时间也是关心的方式。”

李旭洋道:“我不是不想给她私人的空间,但……”

“欲速而不达。早些把今天的工作完成不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么,急什么?”李旭鹰倒是看得开。

“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着急?”李旭洋感叹道。

“因为你把我的那份也急完了,”李旭鹰仍面不改色,“你也清楚的,我们并不是完全平分。”

“知道啊!”李旭洋道,“今天我们怎么分配?”

“我去森林。”李旭鹰道。

“你总是把最棘手的事交给我,”李旭洋像往常一样埋怨。

“是你主动选择继承这方面的能力的。”李旭鹰根本不理会另一个自己的唠叨,打算立刻前往森林。

“对了,张瑗的事怎么办?”李旭洋叫住另一个自己,道,“她最近不老实,但又不是以前的杨和柳的那种明目张胆的嚣张……我怕她对严天河不利。”张瑗从家里回来后就完全改变了自己的造型和处世方式,对严天河的嫉妒表现得更加露骨。

李旭鹰从未注意过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过,大概是他欠缺的那部分所致吧,平时头脑比李旭洋冷静得多的他反而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她能做什么?”没有身世背景,没有惊人的才华,现在的她充其量只是比以前有钱了而已。

李旭洋却非常在意这个“普通”的人,道:“有时最不起眼的人反而会干出最令人头疼的事情。对不对,雷小姐?”彬彬有礼地向一直站在门口对自己是否应该出来而犹豫不决的雷沅梅请教。

自幼接受传统教育,拥有良好教养的雷沅梅不屑地道:“暴发户的思维模式么?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所作所为必定会为她自己、为我们带来许多麻烦。”

然而对李旭鹰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一夜间成为千金大小姐的张瑗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烦恼,而是必须在2秒中内把严天河从她最最讨厌的虫子面前救回来。

“谢谢你为我解围。”说着严天河找出纸巾擦冷汗。

“这是我应做的,”李旭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以先不上去吗?我有点东西希望你看一下。”示意女孩和自己前往更深层的昆虫实验室。

在电梯中两人均没有出声,填充空间的只有电梯不断下降的声音。

很长时间没有享受这种美好的宁静了,严天河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第一次和李旭独处的时候。那时是在电车上,只有两人的车厢中同样弥漫着祥和的沉默。根本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胸中莫名的骚动却已预知了惊心动魄的青春。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熟悉的空气中似乎缺少了样重要的东西?那样的飘渺,却那样的重要。

来这里有三年了!时间太会玩游戏,稍不留意便从指间滑掉了。这不短也不长的时间中自己遇到了很多人,但交谈过的人却屈指可数,有的已经永远离开人世,有的生死未卜,还有人很可能即将加入他们的行列。

而自己呢?当自己同样无声无息地在这庞大的地下城堡中消失时,有人会注意、怀念吗?严天河没有这种自信,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

李旭鹰突然要带严天河来昆虫研究室是有原因的(他从没有无故将她带到任何地方),“我希望你小心这些东西。”领着严天河穿过迷宫般的隧道,李旭鹰示意严天河仔细看强化玻璃箱中的东西。

“……这是甲虫,”严天河在昆虫方面的研究不多,因为她讨厌虫子,“……那是人类的骨骼?!”橱窗中密密麻麻地饲养着数以百计的黑色甲虫,而它们正在繁忙地啃食着饲料。

“它们的繁殖能力是普通甲虫的三百倍,”李旭鹰冷冷地道,“它们是肉食,且好人肉。”

严天河惊异地看着李旭鹰,“组织研制的?”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如此询问。

“是自然产生的。”李旭鹰平静地道出事实,“他们是在上面的森林中被发现的,估计学校那边也有。去捕捉他们的小队中只有三人幸免遇难,其余的非死则伤。”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圣石,”李旭鹰直视严天河璀璨的眸子,道,“她赋予所有生命生存的力量,不仅是人类。”

“它们选择了这样的进化?”

“因为人类的活动威胁到了所有生物的生存……只要是生命,都有想活下去的欲望,现在所有的生命都加快了使自己拥有强大武器的进度。”就像每当人类克服一种致命疾病的同时,又会发现新的疾病一样。生物体中携带的病毒在不断变化求新,绵绵不断。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虫子?”严天河问。

“我想借用《黑暗之神》的力量,”李旭鹰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滑过,一本厚重的精装黑色古籍便出现在他的手中,漆黑的底色上镶着银色的复杂花纹,乍看之下无法辨认其原料,“《黑暗之神》、《光明之神》和《时光之神》这三本古籍由神海之灵的正统祭司继承,并且运用。而了解它们的人也只有祭司。《黑暗之神》现在由我来保管,上面记载的药方应该可以对付这些性急的家伙。”李旭鹰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匣子,按动机关后匣子开启,变成了打开《黑暗之神》外壳的钥匙。

严天河稍稍犹豫道:“作为黑暗之门的守门人,你感觉过不公平吗?”黑暗代表的是恐惧与死亡,以及所有人类厌恶的东西。身为黑暗的代言人,即使他人毫不知情,李旭鹰也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长老对待两位李旭的态度是天壤之别。

李旭鹰笑了,仿佛云破月现,虽清光如玉,却犹自带着一份清冷与温柔。“只有你……只有你注意到了生存在阴影中的我,”修长的手指拂上爱人的面颊,“只有你,发现了我。”

“李旭……鹰。”犹豫着,严天河仍旧将“鹰”加在了“李旭”后面。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李旭,他是半个李旭,与他独处时残缺的感觉时刻袭击着自己敏感的神经,只有两位李旭同时存在时有充实的感觉。

李旭鹰惊愕地顿了顿,道:“看来你真的是李旭的引导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清楚地分辨我们的差别。”

“因为我独自面对你或李旭洋时心中总是有人在告诉我不论你还是他都不是我想见的人。”

“那是因为现在我和他中都没有彼此,”李旭鹰平和地说道,“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是我们十年来第一次同时看着同一个人……”

“所以你们救了我……”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那样齐心了,行动不免有些冲动。”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你们的行为作狡辩。”

“我不否认,因为并没有什么差异。”李旭鹰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春风般的微笑。

“……李旭洋从没有这样笑过。”

“谁让他平时笑得太多呢?”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这样幽默的人。”

“那应该怪他,本来我马上就能让你更加了解我的,他却硬把我藏到自己身后。”此时的李旭鹰像极了李旭洋。回忆梦中李旭洋的辉煌形象,严天河不禁在心中窃笑。

“李旭洋似乎很喜欢气狄教授。”

李旭鹰表情尴尬地道:“人都喜欢恶作剧,他……主要是由于他里面缺少抑制欲望的意识。”显而易见,克制自我的能力大部分由他继承了。要是换了李旭洋,现在不知会挨多少下严天河的拳头呢。

严天河笑道:“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吗,互相认为对方的不是?”

“就是所谓的左右为难,”李旭鹰的难堪表情可爱极了,“他办事太着急,还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身体先跑了。他对你无礼,完全没有意识而已,只是太冲动了。”

“我知道,”严天河觉得自己认识李旭实在太幸运了,“谢谢你。”会心地一笑,这一笑不打紧,李旭鹰为了让面部毛细血管迅速收缩而冲进了洗手间。

“我不能送你上去了,”李旭鹰从避难所出来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千万要小心。”由于在隧道中发现了不受人类欢迎的来访者,李旭鹰只好让严天河独自回去。

“放心吧,有你们和它保护我呢!”严天河拿出片刻不离身的坠子笑道,“你也不要忘记保护自己。”

李旭鹰表示自己的安全自己会上心,目送了远去的列车……然后,轻松的表情在瞬间转化为紧张而严肃,心上人颈上的链子灼热地烙在了视网膜上。

严天河从隐蔽的出口来到地面上不久,便遇到了张瑗。“李旭洋受伤了。”她夸张地叙述了大致事件。原来和李旭鹰分手后,碰上了假期中被留校补课的年轻人。平时他们就眼红于李旭的才貌,肚子里又违反规定装了不少酒精……

李旭洋见严天河来探望他,异常兴奋,忘记应在其他人面前装出正常人的样子,忘形地用刚被人打断的手臂去拥抱严天河。“你不是说他的手臂断了吗?”毫不留情地赏了李旭洋一个手印,严天河问张瑗。

张瑗似乎对严天河的态度感到不满,说她明明看到医生对全身是血的李旭洋说他的手臂断了,并表示她绝没有说谎。可是真是太怪了,李旭洋应该受了重伤,还流了那么多的血,为什么现在的他没有丝毫受了伤的痕迹?

“因为我身上的血都是那帮倒霉蛋自己的,”仿佛是察觉了张瑗的疑惑,李旭洋懒洋洋地道,“医生宣布我骨折是我吩咐的,这样他们心里就会舒服些不继续来找茬。”声调懒洋洋的,很明显,他不愿为敷衍张瑗浪费多少时间与精力。

“那我走了。”张瑗没好气地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宽领上衣,甩动着新发型离开。

“你的伤势恢复得真是迅速,”严天河冷冷地道,“他们下手应该再重些。”

李旭洋苦笑道:“自我修复能力虽然迅速,可也照样感觉伤痛的。”

“你和李旭鹰口中的工作就是这个?”

“现在他们不发泄,以后也会找其他人出气的,还不如在我手中早早解决。”

“李旭鹰担任非人类方面的麻烦事,而你承担人类心中的怨气?”

“这不是很好吗,他不愿和人类交往,而我喜欢。”李旭洋挂起了他常用的灿烂笑容。

“……”

“和那家伙独处密室那么长时间,我是会吃醋的。”李旭洋抬起严天河的脸,轻轻道。

“你认为我和他能发生什么?”

李旭洋无奈地笑道:“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是那种越珍惜对方越不敢碰对方的人。”想碰而不敢碰,只能小心地在她身旁呵护她。“他是不是还是摆着他那张扑克脸?”李旭洋似乎觉得李旭鹰的惯有表情太可笑,“装得像没感情的死人似的,成天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不过,让人欣赏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我多罢了。”李旭洋立刻补充了这句。

严天河失笑,两个李旭表面上死也不愿承认对方的正当存在,却在心中真正佩服对方。“你们都很在意对方。”一针见血,算是小小的恶作剧吧。

“神经病才会在意他!”李旭洋的脸顿时成了红苹果,“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死人!!”

“那不就等于你讨厌自己?明明离不开他,还这么逞强。”

“开玩笑!我喜欢他的话不就成同性恋了?”被人点破内心秘密时往往会丧失理智,“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又没说你喜欢他,这是你自己说的。”将李旭洋的惯用伎俩照单还了回去。

“那家伙的恶毒劲儿你倒学得快,”李旭洋英眉一翘,“小心我现在就把你吃了。”只用单手便轻易地把严天河压在了身下。

严天河大惊,但大脑仍然清醒,笔直地看着他,认定李旭洋不会得逞。

“你哪来的自信?”果然,李旭洋放开了受制的少女。

“因为你是李旭,”严天河宁静地道,“李旭决不会强迫我。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怎么当李旭的引导者?”

“……真搞不明白老头子们是怎么找到你的,”李旭洋叹道,“茫茫人海!凭什么认定你就是祭司的引导者?!”

“……所以会出错,害得他们被牵扯进来。”严天河和其他七位驾驶员都是引导者候补,而李旭偏偏只和严天河有“火花”,引导者的位置也只有一个,可其他先进来的人就可怜了。

“时间太晚了,我先回去了。”严天河起身就要走。

李旭洋故作吃惊道:“你不在这里过夜?”

“寂寞的话我立即叫狄教授来。”严天河坏坏地笑道,说走就走了。

这晚两位李旭都没有回宿舍,第二天的训练也缺席。

“你们跑到哪去了,自己切断所有联系方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宠着,本应早已被埋葬的小性子不免会卷土重来。

“我和他必须得给人类多赚点时间嘛,”李旭洋在忙着扫空他的那份晚餐,“今天忙死了,他又毛手毛脚地被虫子咬伤。”

“什么,你被咬了?!”严天河问坐在自己旁边的李旭鹰。回想在总部实验室中的食人甲虫,严天河再迟钝也会脊梁发寒。

“我没事。”李旭鹰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往身后藏。

“拿出来。”可是不敢违抗严天河的命令,又乖乖地放了回来。

与代表阳性的李旭洋不同,代表阴性的李旭鹰没有超凡的自愈能力。当必须立即治愈伤痛时他只有去吸取他人的生命力,而李旭是绝做不出这种事的。

纱布下的手腕虽已被抽出毒素,但又红又肿的伤口仍描述着对方的强大,倘若换了他人,早已到阎王殿转几圈了。“什么东西咬的?”

“蜈蚣。”

“蜈蚣的嘴有这么大的吗?”严天河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抢先回答的李旭洋。

“可那真的是蜈蚣!”李旭洋似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是不是,老鹰?”

“我不是老鹰。”李旭鹰生气地瞪着李旭洋,那样子活脱是老鹰正在威胁亵渎自己地盘的入侵者。

虽没有期待李旭鹰能为自己解围,但李旭洋还是不甘地道:“蜈蚣就是蜈蚣,只是大了点。”身长过半米的蜈蚣,是比普通的大。

“哪儿来那么大的东西?”光想想,严天河就恶心。

李旭鹰镇静得仿佛被咬的是别人,道:“总部上面的森林,它是最后一只,其他的都被抓去做标本了。”

“实验室的人太傻了,竟然把那么美味的佳肴全部塞进福尔马林里。”李旭洋叹息道。

“你不是说浓缩才是精华,大的未必好吃吗?”李旭鹰今天不打算给李旭洋台阶下。

“我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打蜈蚣的时候。”

“我怎么不记得?”

“你不记得的事情多了。”

“我有什么事情不记得了?”

“连自己忘记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不就是证据吗?”

“……”

“……”

省略以上数十句没有任何营养的对白,以免男生间无聊的吵架污染大家的耳朵。

结束这一局面的是总部的紧急通知——久违的海怪大驾光临了。

但在迎击敌人之前,必须解决一件虽然不大,但异常重要的事情——谁来担任4号机的驾驶员。由于两位李旭同时表示自己是正牌驾驶员,并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指挥室中又开始了混战,就是韦盛请四长老出面也不行。但这次战役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这要归功于严天河的一句冷漠的:“你们决定不了的话,就由我来驾驶好了。”

这种提案当然不会有人同意。虽然以前做过的严天河与4号机的同步实验达到了“可以启动”的成绩,但丝毫不能排除随时发生排斥反应的可能性。严天河坐上去等于是把性命托付给可能立即将自己吃掉的老虎背上。

“喂,用那招吧。”李旭洋对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道。

“……只有如此了。”绝对不能让严天河受伤,这是二人行动的最基本原则。但共同的原则不代表两人会友善地相处,于是在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后,李旭鹰让韦盛作好启动4号机的准备,并将空着的驾驶舱插入4号机中。

“可是……”没有驾驶员的M。E是无法启动的。

“看起来像有人在里面就可以了。”没有任何解释,4号机升上地面时两人的身影融入到空气之中。

“旭儿……”李和呼唤着自己的爱子,“回答我,旭儿!”上次李旭消失在圣石的光芒中生死未卜,李和岂有不担心的道理?为了能将组织制造的M。E完全致于死地,他加快了自己的研究速度。此次他派来的这只海怪强于先前的所有作品,它具备真正服侍祭司的圣兽应有的强大力量,足以将那些冒牌货杀得片甲不留。“那些智商低下的人怎么会完全理解你的力量呢?”李和喃喃自语着,目光痴迷地缠绕在发黄的羊皮纸上,古代流畅的文字有生命般地活动起来,填充着老人心中的空隙。

4号机出现了,矗立在夕阳中的身影令李和突然强烈地意识到时光的残酷。

M。E从不受时光之流的侵蚀,它的生命与圣石共存。在它们不变的眼睛中人类不断老化、衰弱、死亡是什么样的?他们是否会哑然失笑,或是早已失意地放弃对人类的眷顾?

李和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与4号机“雨夜”成功地同步后,年幼的李旭曾开心地坐在自己的膝上,对自己说他很高兴又有了一个朋友,并且为4号机取了名字。

当时李和没有明白李旭口中的“朋友”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意识到由半生物半机械构成的M。E是有灵魂的。是M。E的灵魂接纳了人类。

“雨夜”的宽大的两肩上各有一高挑的人影,其面目令李和吃惊不已。

“旭儿?”为什么会有两个李旭?

似乎听到了李和的声音,两张清秀的面孔同时面向高大的海怪,毫无表情地透过海怪看着远方的父亲。

“……是老狄的恶作剧吗?”李和声音沙哑地道。

“他没有这么好的技术,”李旭洋嘲讽地道,“即使是你也没有这种能力。”

“请您不要再制造这些可怜的生物了,”李旭鹰冰冷的眸子忧伤地看着面前的生物,“它们不应以这样的姿态降生在这里。”

“……你们都是旭儿?”李和似乎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那需看你怎么理解?”李旭洋诡异地笑道,“要是你想要那原来的把你看成世界的全部的小白痴,那是肯定不行了。”

李旭鹰没有出声,只是从4号机上飘然而下,飞至海怪前,突然就是狂风制造般的猛烈一击。“旭儿?!”海怪仰面而倒,引起海水翻滚,大地轰鸣。

“喂,你太性急了!”李旭洋示意“雨夜”载着自己跟过去,对李旭鹰大叫道。

“让我像你似的婆婆妈妈地耍嘴皮子吗?”声音也变得比平常还要刺骨,锐利的目光责备着李旭洋,“而且,不攻击怎么知道父亲所制造的M。E到了什么程度。”

“但太鲁莽了,万一他们的神经用机器连着怎么办?”李旭洋焦急地道。

“你在担心他?”李旭鹰似乎在嘲笑他。

李旭洋变了变脸色,道:“难道你不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他可是我们的……”

“这种时候倒认他作父亲?也不知是谁在圣殿前向人家破口大骂,还说什么恨……”李旭鹰冷眼看着被自己打倒的巨兽毫发无伤地站起,淡淡道,“如果你现在改了主意想和他走,就请自便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们怎么可能分开……而且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生活。”李旭洋道,“他和那东西近距离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即使是我们也无法让他恢复。”

李和所控制的巨兽扑向了4号机,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雨夜”。“这孩子也太野蛮了。”李旭洋皱眉,伸出白净的手轻轻一弹,顿时打下了巨兽的半条手臂。

“刚才不是还在担心父亲也会感到痛楚的吗?现在不留情?”

“开口咬人这种行动不是他能想出来的,所以他一定是给了它单纯的几个命令而已。”李旭洋不耐烦地道,“这点小事还要我解释!你的脑子发霉了不成?!”

“……我在想它们为什么不怕攻击。”

“那条断臂算什么?”李旭洋唤来火焰,道,“像这样……唉?!”咆哮的火龙竟然没有给对方带来任何损伤,“可是……”这没法解释。

李旭鹰指挥“雨夜”灵巧地避开敌人的攻击,道:“这家伙和以前的海怪不一样。”

“我也感到了,但形容不出来。”

“对,比普通的海怪多了‘灵魂’,”从海怪上传来李和的声音,“它的过人之处就是可以施展它身为保护者的力量。”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

李旭鹰换了个姿势,与李旭洋背对背成迎击敌人之势。

“旭儿,和我走吧,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李旭洋抢先李旭鹰道:“那你想让我们中的哪个和你走?”

“……!”李和一惊,脑中一片空白。

“快决定,是让代表‘阳光’的我,还是凝聚着‘黑暗’的他和你离开!”李旭洋逼问李和,不容有丝毫的犹豫,“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一旦作出选择,将永远失去另一方。”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李旭鹰阻止李旭洋的吼声,“严天河听到也不在乎吗?!

”她被如此残忍的话伤到怎么办?

“严……天河?”有点耳熟的名字让李和的大脑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搜索其有关资料,“……严敏的,女儿?”脑中浮现严敏执着的眼睛。

“父亲?!”李旭鹰颤道,稳重的眸子出现龟裂般的裂痕。

“……你见过她?”莫名的不快从心底悠然而生,李和的声调失去了往日的文雅。

“儿子被女人抢走的愤怒?”钟绳对严天河笑道。

那不是多发生在单身母亲身上的感情吗?严天河不解地在心中嘀咕着。

主控制室中的大屏幕“因事故关闭”,多数职位不高的操作员也被调离了现场。驾驶员们聚集的休息室中只能听到使用通讯器的李和的声音。

严天河问:“你以前见过李和吗?”

“说不上是‘见过’,只听到过他的声音,”钟绳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有学识,然后是强烈的感情。”对,强烈的感情,强烈到几乎可以将自己的所有燃烧起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极易迁怒他人,常常不先去找肇事者而去抓其亲友出气。

“不过李和先生好像知道严天河的名字呐,”付叶奇道,“为什么?”

“八成是那次入侵这里的电脑时得到的呗。”王博猜测。

严天河也只有保持沉默,她的母亲严敏曾经担任M。E研究所的骨干成员一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而在场的诸位驾驶员均不包含于内。

“她,果真成了1号机驾驶员?”严敏的预测能力使李和震惊。

回答他的是二人的默认。

李和明白上次儿子口中“需要自己保护的人”是谁了。“是因为她,你们才不能离开的吗?!”这一定是长老们的阴谋!!心中仿佛有无数条舞动的妖蛇,死死缠住了仁慈的心灵。原本属于智者的眼睛中突然充斥着野兽的狂热。

“严天河?!!!”见严天河冲出休息室,雷沅梅想去阻止。但尚未踏出两步便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抓了回来,“你干什么?!王博!!”

“她不想连累我们才跑出去的,你想辜负她的心情吗?!”王博呵斥道,“李和已失去理智了,他会为了夺回儿子而将严天河杀掉!”虽然现在他才得知李旭与李和间是父子关系,但凭老教授的声音就足以解释对方奇异的举动了。

张瑗惊慌地道:“可是现在1号机还在调试阶段,根本不能启动啊!”精心修饰的发帘早已变形。

“她没有打算启动1号机。”钟绳看透一切似的道。

“什么——?!!”

“严天河,快回去!!”李旭鹰和李旭洋看到远处了望塔上的人影大惊失色道。

“倒是个有骨气的女孩儿。”李和通过海怪的眼睛看到了捕获李旭心灵的女孩。虽然有些可惜,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李旭对这个世界彻底死心——

熊熊燃烧的烈火阻挡了巨兽前进的路线,4号机趁此抢先挡在了海怪与严天河之间。但火红的墙壁被敌方所破,海怪新生的手臂将“雨夜”高举过头,细长的指甲深深没入了“雨夜”的咽喉之中。

刺骨的冰雪化为夺命的利刃刺向海怪魁梧的肩膀,却未触其身便消失在空中;狂暴的藤蔓纠结成粗壮的绳索缠住对方的手腕,却未待挣扎便殒身泥土。

李和狂笑。是啊,为何不笑呢?!连“神海之灵”最得意的祭司的力量也对他的得意之作束手无策,想灭掉这个组织可谓是轻而易举!

“怎么会!……为什么我们的攻击没有效果?!”李旭洋忧心忡忡地道。

“……你断掉它的手臂用的是不是元素的力量?”李旭鹰问。

“对……啊——!!!”恍然大悟,立即伸出手,召唤属于自己支配下的《光明之神》,“这家伙并不是保护我们的圣兽,刚才的攻击都太仁慈了。”

打开厚重的封面,书中顿时升起华贵的金色。笔挺的扉页自动翻动着,恰好停在要使用的那一页。“因向往不灭而诞生的生命!”李旭洋坚定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海怪的怒吼,“因恐惧变化而拒绝世界的生命!你逆万物之规律而存在,现在我以万物之母的名字命令你:

回去!回到你应在的规律中去!离开这里,离开这不应诞生、因扭曲的灵魂而扭曲的躯壳!!”

海怪硕大的躯体失去了力量,放开挣扎的4号机,软塌塌地倒下。

“因向往光明而诞生,因恐惧黑暗而逃避;但你真正的归属只有我们永远的黑暗。回来吧,回到这里。回到生命沉眠的永恒之地,回到你诞生的地方来!!”李旭鹰手中乌黑的咒书黑洞般吸去了海怪的生命及躯体,他本人则显得更加神似引导破灭的黑暗之神。

——这便是两个李旭的意义。

一人担当光明的使者,使得光明中没有任何异物;另一人则担任黑暗的臣子,将属于黑暗的所有带回其归属。

——他们二人同时也是一个人。

没有人能够只拥有一种极端的属性而存在于世,更没有人能孤独地生活于世。

所以祭司身边不但有保护他的神兽,还有了解他的“引导者”。

没有为总部带来巨额损失的战争结束后,两个李旭的关系却恶化到了极点。

不但从不与对方谈话,甚至达到形同陌路的境界。

——这比他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要可怕得多,至少他们将对方的存在承认。

——现在他们已经几乎完全否认对方了。

“李旭洋一直在责怪我从开始就毫不留情地向敌人攻击,”向来不愿倾诉心声的李旭鹰如此对担心自己的严天河解释道,“当时他犹豫不决,不愿放弃任何一方。”

听者选择沉默,不知是否应因李旭鹰果断地选择了自己而高兴。

“我知道两者兼得是不可能的,所以早早便放弃,”李旭鹰察觉了严天河心中的迷惑,淡淡道,“但他明知父亲现在的精神状况,却仍抱着他还能恢复的希望……很正常的。”

“那你为什么放弃了?”不是应即使希望渺茫也要尝试的么?

“……我……李旭懂事后学的第一件为人处世的方法就是‘放弃’,”还是那样平淡的表情,眼睛中的忧郁却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不学会放弃,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放弃心中的所有感情,去扮演人们期望看到的“完美”。因为自己不做父亲不允许做的事情就会看到父亲的笑,因为装出可爱的表情就能不看到工作人员们面对自己时怪异的神色,因为能和雨夜相处好便能不见长老们……由于自己的放弃可以使很多人感到快乐,只要自己放弃了那些“非必要需求”便能够达成自己的心愿。

所以放弃。

可是,后来突然发现,自己认为“无关紧要,可丢弃”的东西其实才是最宝贵的。

但为时已晚。

主动抛弃的东西不会回来。

“所以我要尽力保护我还拥有的东西,”李旭洋对严天河道,“放弃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放弃和父亲重聚的机会?我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要下那样的狠手。”

“可是你仍和他消灭了海怪。”

“它要攻击你,我当然不能让它肆意妄为。父亲以为我们不想离开这里是因为你不愿意离开,这是场误会,下次解释清楚就是。”

“那你和他……”

“除非他主动找我和解,我不会改善现状。”坚定得没有半分余地。

“别扭是他先闹起来的,我怎么会先低头?”这边更是不会让步一纳米。

于是严天河作出以下结论:你们自己玩儿去吧,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们的臭事。

这样,钟绳的“两位李旭和解计划”彻底灰飞烟灭,顺带付叶的计划也泡了汤。

解除这种一触即发的局面的事情发生在不久后的校庆期间。

突发事件使激烈的内部矛盾在转眼间演变成了外部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