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左右为难-神海之灵

对故乡的永别,对亲人的离别,为自己的抉择,她决定不再回头——即使这意味着痛苦的割舍。未受时光雕磨的身体无以承受心灵的重量……难道为了生存,他们只能选择这条路吗?

何为“如在梦中”?

严天河刚才就亲身体验了一次。

感觉自己要被李旭的眼睛吸进去似的,严天河承认自己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思维……假如被做了什么,也一定不会反抗。

危险,严天河大脑深处响起了警钟。

这个危险要比她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险情都要可怕,宛如无底的流沙要让她陷入完全未知的世界。更令严天河无法接受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竟有心甘情愿跳入其中的想法。

甜蜜的诱惑,诱饵是她心中真正一直在渴望的东西。

但她有种不安,异常的不安。即使是当年受到组织的邀请时也没有如此的不安感。

冷澈的清水没能让扩张的面部毛细血管萎缩,严天河无奈地将脸上的水擦干。一抬头,正好看到镜中自己的面孔——有些陌生的,开始成熟的容貌。自己长的是这个样子吗?怎么和自己的记忆有些冲突?

以前自己长得是什么样子来着?

没有相片,也没有少女时期的留念。不是不愿留下一点点回忆,只是没有勇气面对二维空间中的自己——甚至从不注意照镜子。

自卑吗?对,应该是自卑。从小时起就没有过什么自信心,也没有受到过什么人的表扬。与一切赞美和荣誉无缘,与许多上好的机遇莫名其妙地失之交臂。

一直以为不出众的自己是永远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在意的。

可是那个男孩说他喜欢自己,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清楚地说他爱自己。

严天河至今不敢相信这便是现实,飘飘然的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

高兴?自己心中的确有些欣欣然的感觉,但并不是彻底的。

为什么?

因为心中有个清晰的人影,令严天河永远无法忘怀,永远不能被代替的身影。即使现任李旭如火的激情,也没能使那个人从严天河心中淡去,甚至在烈火的衬托下更显其清丽。

这令严天河更加没有勇气放开所有顾虑去接受李旭的感情。

她对现在的李旭动了情,同时依然恋着那个第一次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男孩。

严天河感到了强烈的负罪感。

她有些完美主义者的倾向,虽然她自己并没有察觉。父亲的行为深深影响了她,在潜意识当中,她一直在排斥着用情不专的恋爱——对,就是由于父亲的不忠毁掉了她宁静的生活,在她的眼睛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血红。

严天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继承了老爹最糟糕的性格。

“钟绳……”自己一人苦恼也不会有进展,严天河决定冒被钟绳笑死的危险接通了钟绳的电话。

“同时喜欢上了两个李旭?”不愧是钟绳,可以在短时间内从严天河语无伦次的话中摘出了核心内容,“那有什么可苦恼的,两个都要不就行了?反正他们都喜欢你,又长得一样。”

“钟绳!”

“好好,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钟绳放弃与严天河开玩笑的心思,“你要是能脚踏两船,还用和李旭僵持到现在?你必须选择其中一个?”

“……”默认。

钟绳叹道:“你还真是死心眼,难道这是非选择不可的事情吗?”

“……?”严天河愣住。

“他们有区别吗?”钟绳笔直的语调直截了当地插入了重点。

“……那个,”严天河犹豫地说道,“我觉得,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感情的表达方式不同——都是拼命利用假象想把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

“但是他们都在强调自己是独立的个体。”钟绳说道,“现在的李旭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第一次遇到他时便感到了他在用全身的力量说,‘我是我,我和那家伙不同’。”

“钟绳……”

“嗯?”

“你好厉害。”

“只是局外者清罢了,”钟绳缓缓问道,“你更喜欢哪个?”

“哈?”

“既然非要选择不可,一般是选那个喜欢得多一些的,不是吗?”

“话虽是如此,可是……”

“难以取舍?”

严天河沉默。

“你……”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钟绳,“等一下,我手机响了。”钟绳迅速接起了电话,一听对方的声音,她只剩下了无奈的分——是李旭。

“你说严天河会选择谁?”李旭问钟绳。

“你快点选。”钟绳催严天河。

“两个都喜欢。”

“她好像选不出来。”钟绳回答李旭的问题,然后让严天河选爱自己多一点的那个。

“他们,不分上下。”严天河也委屈。

钟绳无奈,只有问李旭,两个李旭中谁喜欢严天河更多一些。

“……没有差距吧。”

“你能接受对方的一切?”钟绳同时向两人提出了千古以来的经典问题。

“能。”都是同样经典的回答。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李旭你赶快想办法把你的双重性格治好,然后约严天河出去,”钟绳下达旨意,“严天河,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在房间里呆着,不许胡思乱想,李旭来接你的话不许拒绝,明白了吗?”似乎有些怒了,“受不了你们俩,竟然会同时来找我。再磨蹭下去我会把你们关到一个房间里直到发生关系为止!”气汹汹地挂断了电话。

“这家伙怎么比长老们还狠?”李旭坐在树上不解地道,突然折了根细小的树枝射向了不远处的影子,“离我远点儿,偷窥狂!”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跳出了灌木丛迅速离开了李旭的攻击范围。“喂,怎么办啊,就这样下去她不会接受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李旭对另一个自己抱怨,“她也忒倔了些。”

——不倔的话就不是严天河了。——

声音的主人倒是显得悠闲。

“有对策吗?”以为对方有什么妙着了。

——没有!——

语气突然加强,火气还不小。

“就这么呆着?”

——……你现在就闯进去的话八成会被打翻!——

“……那还是先呆在这儿吧……不对!!”李旭突然敏捷地从粗大的树枝跳下,“她明天开始放假对不对?!”

——对。——

“咱俩都是白痴!我现在就和长老说去,我也要休假!!”话音未落,少年已向目的地飞奔而去。

浩荡的大海吞噬了夕阳最后的余晖,海风携带着夏日特有的气息穿过杨和柳日渐成熟的躯体——不只是身体,心灵也正在脱下少年的狂妄,换上成人的服饰。

比起三年前的她,现在的杨和柳改变了许多。

或许人类真的是善变的动物,或许是母亲的死换取了女儿的成长。

杨和柳捡起一块石子,奋力将其向远方投去。石子划出优美的抛物线落入海中,微小的水花未待出现便被没入了海浪之中——就像杨和柳的初恋,未见火花便消逝于空气中。

幽幽的叹息从少女可爱的双唇流出,如晚霞退去时慌忙抛下的媚眼。

杨和柳嫉妒严天河,从听到她的存在的那一刻起。严天河轻松地做到了她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办到的事情,轻易得到了那个人的心。

杨和柳心中不平。

但同时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愚蠢与无知所导致的。他的眼光独到,初次见面时便对那个女孩另眼相待,像自己这样蠢笨的人根本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吴碇,我是不是很蠢?”杨和柳平静地对悄声站在自己身后的男生说道。

“……”吴碇沉默,因为不知应怎样回答。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在内心中强烈地嫉妒着严天河,”杨和柳自言自语道,“自从那天……得知1号机选择了她的那天起……你早就发觉了?”见对方默默地点头,杨和柳无奈地笑道,“人最不了解的果然是自己呢,我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你很棒的!”吴碇不禁大声说道,“你真的很棒!一点也不比严天河逊色!”

“你不用安慰我的……”

“我没有安慰你!”吴碇努力想让心上人振作起来,“每个人都有他的可爱之处,你当然也不例外。你虽然无法驾御1号机,可我们之中除了严天河以外谁能驾驶它呢?即使李旭也

不行!你很优秀的,为什么对自己突然没有了信心呢?我认识的你向来是充满自信的,不是什么依仗父母的权力狐假虎威,而是以自己的力量满怀信心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吴碇……”

“我、我没有李旭那样的美貌,也没有他那样优秀的头脑,根本配不上你。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倘若想知道什么是“面红耳赤”,请参考现在的吴碇。

清晨的阳光般亮丽的笑在女孩的脸上迅速铺展开了。

吴碇明白了杨和柳笑容的含义。

下一个瞬间,女孩被男孩深深拥入怀中。

“说实话,你真的比严天河漂亮,”过了良久,少年对恋人如实道,“不过,在我心中,你不但比她漂亮,甚至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女性都美丽。”

“这个我爱听,”杨和柳笑道,“我想,明天早上严天河就会忘记今天的甜蜜,在心中说无数次‘最讨厌李旭’了。”

“为什么?”

“因为李旭一定会把她期待已久的假日变得精彩绝伦。”

“为什么我要和你这个家伙一起度过我难得的休假?”严天河生气地对身边的少年说道,“难道你就想不到其他合适你自己的地方?”

“这倒要请教严小姐了,不知什么样的地方合适我呢?”李旭笑眯眯地道。

“原始森林。”

“……我那么像原始人类吗?”

“也不知是谁成天在那里叫唤,说人类的住所太乌烟瘴气。”

“我可不想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驱赶虫子上,”依靠基因工程而诞生的完美的面孔上出现了喜欢恶作剧的淘气鬼的微笑,“但你坚持的话,我保证你不出房间就能天天看到各种罕见的虫类。”

“……想再死一次吗?”对付这个家伙时她从不食言。

“不想,因为很疼。”亲身领教过搭档的厉害,李旭仍在轻松地笑着。

除了严天河一人,现下的头等舱中的所有人面对李旭的容貌均无一幸免“遇难”,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空中小姐也未能完美地保持住她专业的微笑。没有办法,谁叫李旭是由精心挑选过的基因拼凑出的“完美”的人类,并且现在控制这副身躯的人不是原来那位不喜张扬的李旭,而是以观看他人惊讶的表情为乐的李旭呢?

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严天河将视线转向了窗外无垠的碧空。那天突然接到命令,说可以出来玩几天,于是她立即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诸位小姐的购物单登上了飞往故乡的航班——按照钟绳的方式形容当时的严天河就是,“高兴得即使是杨和柳的请求也能爽快地答应”。

是的,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非常非常顺利——直到得知李旭也要与自己同行的那一刻为止。

倘若是引爆4号机自杀前的李旭做伴,严天河绝不会如此生气,甚至会高兴。但现在的这个不同,这个既没有以前的李旭的绅士风度,也没有其特有的令严天河放松的温柔的静。他以惹严天河失常为快,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惹来无穷的麻烦,并且可以心安理得地给他人增添无数的烦恼。

严天河已经想象出身边这个惹祸精出现在普通街道上时是个什么样子了,真是不懂长老们竟然准许他离开学校。“但关键是为什么非要跟我出来,”严天河在心里反复嘀咕着相同的问题,“我要去的地方毫无地方特色,只是随处可见的现代城市而已。”其实心中早已有一种解释,但固执的她自动将其视为空气。

李旭优美的唇间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明亮的双眸闪烁着狡诈的光芒,如果他在这短短的数日间没有干出什么好事,那么世界末日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与所有的现代都市相同,严天河成长的地方同样充斥着现代人的紧张与懒惰。大量的外来人口占据了城市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全国各地的口音与血液流浪在街市的每个角落。自古生活于此的居民的语言已经开始逐渐消融在巨大的人口旋涡中,普通话与普通教育教材中规定的外语正在冲击着本地方言,外来的生活方式也给予了古老的生活规律几乎致命的重击,但想彻底将其代替可能还需要漫长的岁月。

在这个曾经被外来侵略者肆意毁坏的古老城市中已经找不到当年的疮痍,甚至连那些为保护家园而殉国的勇士们的纪念碑也无处可寻。悠久的古建筑被快速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埋没,被指定为文化遗产的历史的留念也会在“利益”二字中灰飞烟灭。迅速、疯狂、略显畸形地发展着的城市盲目地追求着金钱,几乎忘记了人性的脆弱与过去的血泪。

这里是普通而典型的现代都市。

她本应在这里诞生、成长,度过普通、平凡的一生。

但她没有。

她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原有的一切。

为什么要回来?

是留恋吗?留恋自己曾拥有的过去。

放下行李,严天河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小姐们布置下来的“重要任务”——购物。“正好,你也来吧,好歹能当个拎包的。”拽上对“疯狂购物”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搭档,严天河挽起袖子开始了女人与商场之间的战争。

“女人是世间最可怕的动物。”这是王博常挂在嘴边的话,李旭从没有认真地听过他的话,更没有当过真——直到认识了严天河如火的一面。

“……还有多少?”瘫在光滑的木制椅上,李旭无力地问道。平日的高傲与自信已经被抛到了遥远的彼方,即使让孙悟空翻上无数个跟头也追不回来。

严天河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购物单,叹道:“算你运气好,今天的任务到此结束,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哪里还有四处闲逛的精力,连话都懒得说,李旭现在只想赶快回到旅馆大睡。

看出李旭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严天河心满意足地品着清爽的柠檬茶。她大可分几次将物品购齐的,但在看到李旭理所应当地收集着女士们爱慕的目光的瞬间,她启动了对李旭的惩罚计划。不过似乎是有些干过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哎?爸,那边的人是不是有点儿面熟?”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儿拉了拉父亲的袖子,用手指指向那对惹人注目的男女。

刚才还在和妻子谈笑的严茼顿时僵住了。

被时光之流磨去了大部分光芒的眼睛盯在了那略显消瘦的少女身上。

——我的女儿!——

“你怎么了?”严茼的再婚妻子察觉了丈夫的异常,“……那不是严天河那丫头吗?”不快的表情迅速聚集在不知涂了多少层化装品的中年妇女的脸上。

“我过去一下,你们先回家去。”严茼甩开妻子阻拦自己的双手,径直走向三年未曾谋面的女儿。

突然,异常强烈的视线挡住了严茼的去路。

刚才还懒洋洋地坐在女儿对面的少年如遇到此生最痛恨的仇人般盯住了他。

可以用“清丽”来形容的少年,但绝不柔弱。无底的双眸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凄凉,却散发着金秋的灿烂与多姿。优雅的四肢在炫耀着自己的完美与不羁,与现代汉人稍具差异的面孔上有种本应早已湮灭了的古典美。

守护少女的忠诚的骑士。

背对着来客的少女敏锐地感觉到了搭档散发出的杀气,有条不紊地回首而望。

严茼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严敏。

明亮的眼睛,对,在平凡的脸上惟一闪耀着的珍宝。与过人的美貌不同,那是久经时光的磨砺也不会失色的宝石。

如果严敏是珍珠贝,那么严天河就是她惟一的珍珠。

“……天河……”,干涸的咽喉慢慢挤出父亲对女儿的思念,“你……我……”

少女在不慌不忙地等待他的下文。

用她不会照出任何事物的双眼将他直视。

李旭则端坐,宁静地观望着。

即便是时间也愧于打扰他们,绕道而行。

打破沉默的是严天河。“李旭,你不是累了吗,先回去吧。”虽不是命令的口吻,但没有丝毫的让步,“回去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向无人注意的角落招手,立即有两名黑衣男子前来毕恭毕敬地将堆积在那里的行李送往他们的暂驻地,临行前更不会忘记向严天河敬重地行礼。

起身,欲言,又止;李旭的人离开了,心却未去。

局促地坐在适才少年的位子,严茼不知应从何谈起。女儿显然是在等待自己的解释,可面对如此的眼神,即使是世界上最擅长狡辩的人也会无语。

“……你……还好吗?”

“还好。”

“那个,那个玉兰学校怎么样?我想去看你,但离得太远。”无意中又开始对自己的行为作无力的辩解。

“还好。”

“放假时你可以回来的,她……她也不会老是那个样子。”

“我习惯了。”美丽的眸子已经没有刚才的明亮,取而代之的是迷雾重重的冰雪。

“廉凯他……廉凯他也想见你,既然你回来了,全家聚一聚,吃顿团圆饭吧。”混沌的眼中隐隐有了泪光,眼角的裂纹似乎也变得润泽。

“我很快就要回学校,大学也打算在那边上。”冷若冰霜,是失去了对这个人的感情,还是不愿因自己的渴望而放弃心中的怨?

“你可以回来上的,这边也不是没有你感兴趣的大学,学费我也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你不想和她住在一起也没有关系,爸爸给你买套新家,我们可以住在一起。”挽留,全力的挽留。将近三年啊,三年毫无音讯!曾经多次打电话向学校询问女儿的近况,但始终未能亲耳听到女儿的声音。不想就此放手,好像从此会再也见不到似的——像她的母亲一样。

严天河并没有动摇:“你的儿子还需要父亲,你不应该给他男人可以有两个家的错觉。”

“……你不会原谅爸爸,是么?”

“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严天河细细咀嚼着柠檬的酸甜,“也许你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个错误。”

“天河!!!”

晃动着杯中的冰块,严天河悠悠地道:“我大致能猜到她为什么要和你结婚,为什么非想要一个你的孩子。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死了。”

“她是你母亲!!!”

“她是你妻子。”

“……天河,”严茼皱眉,苦闷地道,“我是你的父亲!我,我承认我对不起你的母亲,但这并不意味我不希望你得到幸福!!”

“我自己的幸福由我自己争取。”

“天河!!你在逼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若是已经造成了事实,我表示道歉。”

“……你真决定不回来了?”

“我已经回不来了。”

严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道:“怎么回事?”本能告诉他,女儿现下的情况与自己前妻的工作似乎有关系。

“关于母亲的工作内容你向来不过问的,”严天河冷冷地道,“我毕业后会继承她的部分职位,请不要刨根问底。”

“我是你的父亲,我有了解女儿工作概况的权利!”

“……我说过,我继承了母亲曾经担任过的部分工作。”

“只能说这些吗?”

“是的。”

深深叹了口气,严茼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当年妻子坚决不肯透露有关自己的工作的任何消息,而且长期住在工作地。结婚七年,可以朝夕相处的,只有女儿出生前后的那短暂的几个月。对于严敏,严茼有无数的疑问,无数的难解之谜。看来女儿已经知道了部分谜底,但不能将其托盘而出。

难道这就是命吗?母女承担起了相同的重担。“……天河……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沉默。

连这点事情也要保密吗?严茼心中有些抽搐,但继续说道:“好不容易回来,如果明天有空的话,一起去看看你母亲好吗?”

“……我想去见姥姥。”

“……那都去吧。”

“明早六点半,直接在那里见。”严天河起身打算离开。

“天河。”

“什么?”少女没有回头。

“你长大了,漂亮了……有机会给爸爸介绍介绍刚才的那个男孩好吗?”

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比离开时变长了的发丝似乎颤了颤。

这个城市不施行土葬已经很久了,漫山的墓碑下有的只是逝者少许的骨灰。但其中的骨灰本属于何人已无从考究,也无人考究。严天河知道母亲的墓碑下是空的,是空空如也的盒子,与这个城市中的一切相同,没能将她的最后挽留。

穿过为企业降低成本而化为废墟的古老建筑,踏过模糊不清的“××文化遗产”的牌子,再绕过妨碍步行人行走的点缀道路用的草坪,终于来到了久违的墓碑之前。

一束是雪白的百合,一束是洁净的郁金香。

一束是宁静的秋菊,一束是慈祥的康乃馨。

她曾经是他纯洁无瑕的神秘的恋人,她则是她心中因爱而绝望的女人。

她是他所面对的无尽迷雾中的真实,她则是她心中真正的慈母的化身。

母女两人离得不近,即使是死后也需遥遥相望。

严茼发现自己已经有些不认识女儿了,素裹的女儿在浓雾中显得比她的母亲还要缥缈且虚无。

严天河始终没有出声,只是在外祖母的墓前轻轻地道了声,“姥姥”,然后是“再见”。

——你要斩去与这里所有的牵绊吗?我的女儿。

——是的,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救了我,为此他失去了自我,迷失了归途。我要找到他,带他回来。

——不是那个男孩吗?

——那只是他的一半……你可能无法理解,但这是我必须做的。

——……你喜欢那个孩子吗?

——不知道,但他是我无可代替的搭档……惟一的,一生的搭档。

黎明的太阳已经变成散发着清辉的阳光,浓雾即将散去,从父女二人所在的高台可看到在下面等候多时的少年高挑的身影。

“他似乎是个好孩子。”

“从远处看常有这种错觉。”严天河回答得漫不经心。

“爸爸不在乎他的来历,只要他能保护你,让你快乐就满足了。”

“好苛刻的要求。”

“父母大凡都是这样的。”

“……我要走了。”

“我陪你下去。”

茂盛的树冠下矗立着少见的俊朗少年,全身散发着逼人的英气更是难得。孤傲的神情拒绝着企图靠近他的所有,冰封的世界禁锢着自己的所有;但在看到严天河的瞬间,他的整个立即变了。

酷似冰雪消融的初春,一切的一切都在蠢蠢欲动。

严茼没有将女儿送到终点,严天河不愿父亲再与组织有任何瓜葛。

但李旭听到了严茼的心声,那乘风而来的细微的,父亲的声音。

无语,但笔直的目光回应了父亲的请求。

然后转身,李旭牵着严天河的手消失在了严茼的视野之中。

这是严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李旭。

“今天你得陪我逛。”还未在车中坐定,李旭就以要报昨天的一箭之仇的气势如此宣布。

“好啊,你打算去哪儿?”正在系安全带的严天河忽略了搭档眼中狡猾的一瞥。

“这个!”见鱼上钩了,李旭立即掏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东西。

“……超级云霄飞车——?!!”严天河顿时脸色大变,李旭手中的宣传单上用通红的大字写着本国最大的原子滑车正式开始在本市最大的主题公园运行。“你不会是……”严天河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我的心脏要保不住了。

……

“严天河,你够厉害的,眼睛一直是睁的!”尽兴地玩了近十次后,李旭佩服地说道,“我以为你一次就不行了。”

“……”沉默,为什么人类要设计这种东西?

“你真的没事吗?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不舒服?”担心地看着坐在那里不动的女孩。

“……”仍是沉默,为什么有种人在险些恶意害死人之后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问长问短?而且摆出关心人的样子,以为你那张臭皮囊能瞒过所有人吗?至少本姑娘就不行!!

“喂,你真的没事吗?脸色越来越差了……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离我远点儿,白痴!”耐性突然被减短了数十倍,名为严天河的火山开始爆发,“那种东西坐一次还不够,你以为你玩了几次啊——?!你自己玩得尽兴,至少也得替别人想想,蠢货——!!”

“……你生气啦?”李旭有些奇怪地看着严天河。

“当然!!”被人强行拉上那种东西,不生气才怪。

“你完全可以在下面等我的。”反而显得自己很无辜。

“你不是让我今天陪你逛吗?”在某种方面,严天河的思维方式是惊人的单纯。

李旭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搭档是如此的死脑筋:“那你也不用奉陪到底啊,不想玩的话可以在旁边等的。”

“哪次我说不愿意时你听过?!!”

“我怎么会知道你对人造的鬼怪有那么夸张的反应!!”请为出现在严天河面前的鬼屋中的诸位假怪物默哀三分钟。

“是你的脑子构造有问题!!只是条来回晃悠的船而已,有什么可玩的?!”严天河恨死了海盗船,那玩意儿害得她把早餐全吐了出来。不过托它的福,从超级过山车下来时严天河胃中已经没有可呕出的东西了。

“以你这种平衡能力竟能当M。E驾驶员。”李旭非常认真地感叹道。

严天河青着脸,道:“人家风爽愿意,要你管。”

“嗯……风爽的性格一向怪异。”

“你是在说因为我也很怪所以被风爽接受吗?”

“对自己认识得很清楚嘛。”李旭敏捷地躲开飞来的拳头,抓住搭档的胳膊,“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拽着少女就走。

“我不想吃,放开我!!”严天河极力反抗。

李旭道:“你想不想吃与我无关,我可不想让肚子唱空城计,”突然想起了什么,怀疑地反复扫视严天河,问,“你不会是在……减肥?”

“凭什么我不想吃饭就是要减肥?!!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只能想到这种无聊的理由?要不是陪不知哪里的精神过剩的蠢货坐了那么多次的过山车,我才不会没有胃口!!你以为我想让我自己胃疼吗?!!我不是自虐狂——!!”狂吼后不由地上气不接下气,严天河边大口将氧气吸入肺中,边死死地瞪着不知道应考虑人情事理的美少年。

“嗨,原来你也饿了,那一起去吃吧!”

“没胃口!!”

“既然胃里是空的,为什么不填上?你不是一饿就胃疼吗?”严天河的胃壁对胃酸过于敏感,受不了什么刺激。

“没胃口和肚子饿是两回事!!”

“没胃口却饿得胃疼,你不觉得太矛盾了?”

“与你无关!!”

“……”

“……看我干嘛?……哇!!”突然被扛到肩上,严天河的脸立即变得通红,“放下我!!呆子!!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早就被他们看了N长时间了,也不会少块儿肉。”本来李旭就招来了无数人的注目,和严天河的争斗更是提高了“收视率”。

“我会!!”严天河已经失态到一定地步了。

“哎?哪里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使搭档几乎发疯的病原体却仍在火上浇油。

“去死——!!”

这时候的玉兰学院花园内,几个年轻人正聚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闲适的下午。王博大口咀嚼着付叶极力推荐的甜点,丝毫不理会雷沅梅愤怒的目光——他把雷沅梅那份也吞进了肚子,现在吃的则是吴碇的。“不知李旭得手了没有。”突然毫不着边际地冒出这么一句,大块头立即集中了在场其他人的目光。

“你在说什么?”雷沅梅挑了挑单侧的秀眉,一双中国古典美女特有的丹凤眼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

“严天河休假,李旭也跟着跑了,这不是明摆着吗?”王博摆着他的大手,道,“以李旭的架势,不把我们的1号机驾驶员弄到手是决不甘心的。”

“但我不认为李旭这次能达到目的,”钟绳怡然自得地道,“顶多是把严天河气得大打出手,或是干脆不理他了。”

“……那家伙能活着回来吗?”王博已经想象出李旭的惨状了。

“……应该吧……”

“真没有想到严天河那么厉害哎,”付叶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只猫抱在怀里,“以前的李旭在时明明是个很安静的人的啊——”

“平时越老实的人生气的时候越可怕。”杨和柳与王瑗脑中同时浮现严天河数次发怒的情形——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在场。

雷沅梅突然道:“那盆砸断李旭胳膊的花怎么样了?”

“花?那不是草吗?”吴碇不认为那是什么名贵花种,正确说来更像路边的野草。

“我不认为严天河能养活任何有点名的花卉,”杨和柳这次倒是说到了点儿上,“我们中谁都没有那种空闲时间。”

“我见过那东西,但分不清它到底是花还是草,”付叶认真地回忆道,“严天河似乎也不大在意它,经常忘记给它浇水。而且,还没等我看清楚那东西,它就朝李旭砸下去了。”

“……她到底为了什么养那东西?”吴碇开始怀疑那场意外其实是蓄意谋杀。

“好像是李旭强行推给她的。”付叶将此推论否定。

“那李旭是从哪儿弄到那玩意儿的?”王博提出了关键性问题。

“……谁知道……”

付叶慢慢地为大家增添茶水,道:“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悠闲了?”的确,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实战了,再身经百战的士兵在这种温馨的下午也会开始松懈。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荡起绵绵睡意,不禁想像屋顶上的懒猫一样夸张地伸个懒腰。

“的确,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来个紧急集合,”王博道,“上次可把我害惨了,他竟然在我染发的时候呼我。”

雷沅梅瞪了他一眼,道:“在那种时候染发的你也有问题。”

“哪条法律规定半夜里不能染发的?”王博不服。

“结果那次只有李旭一人逃过了韦教授的怒吼,”吴碇叹道,“那家伙果然是非人类,我们拼死到那儿的时候人家都开始训练了。”

“……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付叶突然想到了什么,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下颌,“李旭,是不是有些太完美了?”

钟绳表示自己不赞同这种意见,道:“他并不完美,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完美。”

“有道理。”雷沅梅弹开了企图再次偷她的点心的大手。

“但至少他最接近。”杨和柳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吴碇慌张地看着心仪的女孩子。

“李旭对不对劲我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严天河已经被现在的这位逼到一定程度了。”雷沅梅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她还是爱静。”

爱着雪一样的恬静,雪夜怀抱的温存。

她从不在烈日下寻觅自己的归处,害怕那耀眼的日头灼伤了自己的眼。

大概是夜晚的璀璨落入了她的眼,使她无比留恋着黑夜的温柔与安详。

爱着风的无束,风的孤寂。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接近他,了解他。

接近他的孤独,了解他的寒冷。

“但还是被李旭的另一面吓得不轻,”付叶道,“那天我头次看到她怒吼,以为当天要下红雨了呢。”

“不懂了吧——年轻人!”王博咽下周围能够到的所有事物,心满意足地道,“这叫爱!”

“哈——?”众人疑惑不解地看着王博。

就在王博打算开始大侃他的丰富经验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从他头上落了下来:“嗨——,大家兴致勃勃地谈什么呢?”

“张瑗?!!”付叶立即扑了上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张瑗侧身避开付叶,炫耀般地玩弄自己的长发。

王博惊讶地问:“你的头发怎么变成台阶了?!”张瑗的头发被特意做成了台阶状造型,“像戴着个假头罩!!”

张瑗得意地笑道:“这是今年的流行,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的。”并不漂亮,但经过精心描绘的眼睛瞄着对流行非常敏感的杨和柳。

杨和柳立即明白了张瑗的意思,不过没有像三年前的小女生一样被轻易地挑衅,而是轻描淡写地道:“假期过得好吗?”

“好极了!”张瑗摆弄着最新款的手链,笑道,“新衣服多得我每天换三套也穿不完,咱们学校的大学部不要求穿校服真是太好了,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把大好青春都埋没在了老古板的校服当中。”晃动着漂亮的衣裙,恨不得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买了很多新衣服。

大家顿时明白了当时张瑗父母来接她时她眼放异彩的含义——八成是中了什么大奖,从拮据的工薪阶层变成了暴发户。

雷沅梅突然起身,礼貌地道:“诸位,我突然想到有些私事要处理,先失陪了……对了,张小姐,也许您刚才换衣服时太着急了——衣服上的标签还没有摘下来呢。”

“虽然我也不清楚具体经过,但似乎发生了能满足张小姐自尊心的事情,”钟绳也起身笑道,“夏天才刚刚开始,没有必要着急的……祝大家下午愉快。”然后和雷沅梅消失在倦意浓浓的日光下。

是的,何必着急呢?他们的仲夏才刚刚开始。

51层的研究室中,韦盛和老狄正在紧张地分析着他们偷来的机密资料。厚重的笔记本上用密码密密麻麻记录着大量信息,都是两人玩命盗得的。

“最先恢复的电路主要用于多面兽主干功能的维护,M。E系统的保护,54层的实验室,以及……”老狄看了一眼韦盛,颤声道,“最下层的防御设备。”

“又是最低层,”韦盛道,“那里只有长老及他们特许的人能够接近,不知藏了什么。”

“或许是M。E的秘密,”老狄缓缓道,“比如说原设计图之类的。”

“原设计图不是早就失窃了吗?”

“我一直在想,那设计图并不是人类所做,”老狄道,“而是……神之手笔。”

韦盛苦笑:“这也有可能,说不定那里还有那位远古的神的遗体呢。”

“54层很可能是真正的人造人的研究室,”老狄心有不甘地道,“李和曾经在那里从事他的研究。李旭、严天河现在使用的身体都不是在我这里制造的。”技术达不到那么高的标准。

作为第一位拥有自我意识的人造人,李旭的一生都会被研究、分析——就像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但韦盛始终不懂长老们为何如此重视李旭,到底在现阶段完成的M。E身上打什么算盘。为什么执着完整的M。E——现在的成果已经可以用于大规模的作战了;为什么偏偏要严天河留在李旭身旁。

他们并不满意现在半生物半机械的M。E,他们想要的仍是远古的资料中所载的只有神话中才有可能出现的神兽。

可是怎样获得?长年来的研究成果表明,以人类现有的科技,是无法完美地再现它昔日的雄风的。

韦盛无奈地摇了摇头。干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只有静观其变化。

合上笔记本,老狄目送合作伙伴离开办公室。岁月不饶人啊!韦盛也露出了他不愿承认的年迈。毕竟是六十多的人了,难免会有些嫉妒年轻人的活力。但嫉妒李旭未免也太……要是他知道李旭身体的真正状况,搞不好会庆幸自己的身体是普通人的——李旭虽然一直装作精力过剩,但数据表明他现在使用的身体正在发生病变,所有器官都出现了提前衰老的迹象。

多次克隆的后遗症。

李旭又要面对他熟悉的死亡了。

其实李旭何尝不知自己糟糕的现况,但没有办法,无人能阻止事态的恶化。54层的现任负责人使尽浑身解数才做出这个身体,再先进的技术对此也无能为力。能扭转现状的只有圣石的力量,只有借助她的力量才可以使自己继续生存下去。

轻轻抚摩刚刚痊愈的左臂,李旭深邃的眼睛望向远方。不错,自己与她是相互依存的,谁失去对方都会导致自身的灰飞烟灭。

“你怎么了?”短暂的叩门声后,严天河走进了李旭的宿舍。一摸李旭苍白的额头,道:“出这么多冷汗,而且还有些发烧。”说着就要打电话叫医生来。

“不用了……”李旭反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笑道,“为我担心?”

“当然,”严天河也同李旭一样坐在了地毯上,“我不愿再像那时那样流泪了。”

无比的欣喜之情在李旭心中翻转,突然发现严天河坐得离自己这样的近——低头便可以吻到她水色的双唇。“我……”诱人的甜蜜就在眼前,情不自禁地想以自己的唇去尝试对方的温存。

突然,剧烈的痛楚驱走了心中的甜蜜,李旭按住左臂强忍住了惨叫。随着一声怪响,左臂从夏季短衫的袖口中像损坏了的娃娃的手臂一样掉了下来。“不许看!”李旭迅速蒙上了搭档的眼,但仍没能掩盖事实,她锐利的目光扫到了那一幕。

“李旭,放开我!”不听劝告地挣扎。

“真是令人伤脑筋的小姐,”李旭即使失去左手也可以轻易制服她,“再乱动的话我就要压到你身上喽。”这种时候竟然还可以轻松地露出笑容,“听话的话我就给你表演真正的魔法。”身下的少女果然不动了。深深叹了口气,李旭捡起落在地上的断臂重新接了上去——就像将不小心碰掉的钢笔放回原处一样简单。“好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面对李旭完好如初的左臂,严天河仍没有完全恢复常态:“……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发狂般审问李旭,眼中关切之色表露无遗。

知道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初五,李旭便一五一十地将实情告诉给了严天河。“放心我死不了啊,”温柔地将少女搂入怀中,柔声道,“我不会像他似的把你单独留下的。”

“可是你的身体……”

“只要圣石在,我就不会消失。不过可能随时再有这类事发生哦。”半开玩笑的口气。

“你现在能用她的力量是吗?!”严天河突然清醒了。

“可以。”

“那还在这里干什么?!”严天河拉起搭档,说道,“我们现在就去!!”

“我讨厌那里。”李旭在说大实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由着你的性子?!”严天河怒道,“跟我走!!”拽着搭档直奔总部。两人刚登上直通列车,便传来了强烈的地震波。

“地面受到了袭击!”李旭用身体护住了严天河,立即踢碎密封的强化玻璃,跳出了停止运行的列车。

严天河惊道:“你不会打算跑到总部吧?”

“当然,”李旭伸出手道,“一定是父亲派来的海怪,快点!”将严天河从车厢中抱了出来,也没有放下人家就向总部狂奔。

“放下我!”严天河的脸红到了耳根,“放下!!”

李旭丝毫没有那意思,反而抱得更紧跑得更快了。“算了,即使他放我下来我也跟不上他这种速度。”严天河放弃了挣扎,在心中苦叹。其实世上能有几个人可以与李旭的速度一较高低呢,况且严天河的身体素质连普通人都不如,更不擅长体育。不过李旭跑这一程也不舒服,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碎了。好歹爬进了M。E,刚喘过来口气,全身就像被无数只蚂蚁乱咬一般难过。“这次真是惨透了,”李旭想道,“在这种时候打架。”1号机还没有做好,剩下的几台也还在修理厂中长眠,这回没有半个战友,是真正的一对一。

通过屏幕看到“雨夜”时李和不知自己心中是喜是忧。上次在圣殿之前发生的事情让他难以开口,但面对儿子还是有无数的话想说。“旭儿……”

“父亲,我不想和您再战一次。”李旭通过通信设备道,“请您迅速离开这里。”声调平静得没有丝毫涟漪。

“旭儿,我还是那句话——和爸爸离开这滩浑水。”

“我不能离开这里。”李旭依然坚定,“我存在的意义就在这里。”口中一甜,“哇”地吐出了鲜血。

“韦教授,请立即让李旭撤离战场。”严天河向韦盛道,“他会死的!!”

“李旭出击的命令是诸位长老发出的,我没有这个权力。”

“那你到底有什么权力?!”严天河已经“出离愤怒”了。

这句话正中韦盛的要害,“我现在就向上面请示。”韦盛强忍心中的怒火道。

“万一李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严天河狠狠地盯住韦盛道,“我一定杀了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总控制室。

与此同时,李和正在试图说服李旭,让孩子和他离开这里。“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能和您走,我有需要我保护的人。”李旭喘息着说道。

“那就带她一起走。”只要能把儿子带走,李和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父亲,没有那么简单,”李旭叹道,“我无法抛下我的使命……我不是你想见的那个敬您爱您的李旭,我无法圆您的愿望。”精美的瓷器般白皙的皮肤上不断浮现细微的裂痕,随时会碎掉一般。

“孩子,你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延续你的生命了,和爸爸回去,爸爸有法子救你。”李和道,“我不在意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心中某一角落似乎发生了崩塌,李旭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开始呈现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景象。“眼睛也要看不见了吗?”李旭自嘲着,“没想到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

“使用她的力量后会发生什么,我概不负责。”李旭用微弱的声调对长老们说道,“后事就交给你们了……”得到老人们的默许后,秀丽的嘴角上浮起了无以形容的微笑。“严天河,答应我,即使我……和那个家伙都消失了……你也不要哭得那样厉害了。”清楚这是个苛刻的要求,明白这会使心爱的少女更加悲痛,但也要说出来。未待她反应,流畅的咒语已从年轻的祭司口中流出。“创造万物、毁灭万物的母亲啊……请赐予我力量。我是您最后的继承者,永远效忠于您,永远爱戴您……请赐予我您温柔的保护,让我完成您赋予我的使命……”

于是奇迹发生了,同曾经在那遥远的时光中发生的神奇一样,“神”将她无以伦比的力量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如春日的温存,如夏日的热情,更如秋日的璀璨,也如冬日的清丽。那是包容万物的光芒,是慈母的爱抚,是生命的赞歌。她化为轻缕,飘向她的爱子,将他轻轻包入自己的怀中。安抚他受伤的心灵,重塑他支离破碎的肢体。没有什么矛盾不会被她化解,即使是她那倔强的孩子心中激烈的对峙。

——还不想妥协吗?……真是任性呢……不过我有个提案,试试如何?——

于是那光芒分成了两部分,看似水火不容,却彼此依赖。

正如世间所有不变的规律一样,它们任何一方都需要对方——永不分离。

八位驾驶员被聚集在总指挥部的休息室中,静候上面的命令。韦盛不在场,只有脸色阴沉的较面生的老教授像看守犯人一样死死盯着他们。

室内的空气异常的沉静,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地面传来的消息。李旭独自一人前去迎战,恐怕凶多吉少。李旭的那句话令严天河恐惧不已,那像是遗言,似乎已经注定他们再也无法相见。

“倘若他不能回来了,我也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严天河打定了主意。与其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痛苦地活着,还是这样好些——孤零零地独自生活的滋味已经尝够了。

“严天河,不要太早下结论。”身边的钟绳察觉了严天河的心思,“李旭会平安地回来的。”

“要是他又变成了其他人呢?”严天河悄声道,“生活在那副躯壳中的灵魂不再是我认识的人呢?”故作冷静的声音掩盖不了心中的颤栗。

老狄消瘦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抽动了起来。现在的情况异常微妙,若李旭就此永远消失,韦盛身边最大的不定时炸药便从此灰飞烟灭;但李旭的存在一直若有若无地为他创造着他继续存活在这里的意义,一旦他真的消失……

“各工作人员请注意,各工作人员请注意:R级警告现在正式解除,R级警告现在正式解除。请回到各自的岗位,W-159至W-235小组迅速到各自的岗位进行地面处理。”

“上面的打斗结束了!”王博道,立刻站起来要出去。但已有人先他一步,要打开大门。“严天河?!”

“严天河?这么慌慌张张的,是因为担心我吗?”不待严天河自己动手开门,厚重的大门已被外面的人打开,来者嚣张地抱住了她。

“李旭?!!”房中的所有人同时惊呼,“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李旭一身纯白,绸制的衣裳上绣有精细的金丝花纹,活脱是传说中的“王子”的打扮。

“这个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等我把正经事办完再说。”李旭丝毫没有放怀中的软玉逃走的意思,得寸进尺地道,“严天河,事态紧急,你必须答应我这件事。”

“……?”众目睽睽之下被男生这样抱着,严天河窘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现在就把你的初吻给我。”李旭一改往常悠闲自得的语气,认真地说道。

“啪!”清脆的声音不知是否应用“悦耳”来形容。

“哼,活该。”寒冰般的声调让几乎沸腾的室温迅速冷却,甚至结了冰茬。

“……李旭?!”又是阵惊叫。

“……有两个李旭?”雷沅梅用力眨了眨眼,问付叶道,“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眼科大夫?”

“你去的话我也去,”付叶揉着眼睛道,“我也看到了两个李旭。”

的确是两个李旭,一模一样的容貌,完全相同的嗓音。只是后来进来的这位不但全身由黑色包裹,而且比先进来的那位冷了数百倍,寒了数千倍。

“你来干什么?!”白衣李旭仍不放开严天河,仇敌般狠狠盯着黑衣的李旭。

“你能来这里,我自然也可,”黑衣李旭丝毫不理会对方几乎能杀人的目光,“而且,刚好阻止了你那可耻的行为。”突然从对手的怀中拽出了严天河,其速度之快无人能及。

“放开她!”白衣的李旭怒道,“她是我的!”

“你的?”对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严天河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你倒是说说看!”

“她也没有答应你!死了的人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氧气,回去!”

“很可惜,这回我不打算在你身后呆着了。”

“少给我贫!你才在我后面呆了多长时间,滚回去!”盛怒之下迎面就是一拳。

身着黑衣的李旭也不慌,将严天河推到钟绳身后便和死对头打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严天河问钟绳,她现在有点神志不清。

钟绳犹豫了一下,道:“你在和几个李旭交往?”

“……应该只有一个才对。”而且我什么时候开始和李旭开始交往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我听到有两个人在用一模一样的声音对骂,而且似乎还在大打出手。”钟绳又挂起了她特有的微笑,“两位李旭都在吃对方的醋吗?”

付叶道:“不过,这两个人都好帅,分给我一个可以吗?”

“他,他们又不是物品。”严天河仍未恢复平日的冷静。

“那你想同时霸占两个?”张瑗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严天河。

杨和柳开口道;“他们中可能有一个是假的呀,毕竟世界上只有一个李旭,对不对?”

“他是假的!!”两个李旭都听到了诸位的谈话,同时叫道。看来他们是动真格的了,不但英俊的脸上伤痕累累,领口也扯破了,露出各自颈上悬挂着的神秘的石头。

——一个灿如明媚的阳光,一个墨如漆黑的子夜。

严天河轻轻叹道:“你们不要打,也不要吵了……我知道你们都是真的。”

“为什么?!”李旭外的所有人皆大惑不解。

“你怎么知道的?”两位李旭则面带喜色。

严天河疲倦地就近坐了下来,道:“先解释解释你们怎么‘分开’了?”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穿白衣服的李旭问他的“兄弟”道。

“哼。”他“兄弟”倒是一脸“这是当然”的表情。

钟绳似乎明白了一些,悄声问严天河道:“不是他们两个人各得到了一个身体吧?”

严天河头疼似地点了点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平静地叙述好吗?最好不中途再打起来,我头疼。”

白衣的李旭立即担心地道:“要不要去医务室?”

黑衣的李旭虽没有吱声,但寒水般的眸子中充满关爱。

“为什么严天河这么好命,只要是李旭都喜欢她?”张瑗非常不满,把弄着闪耀的项链。

严天河的命令果然异常有效,两位李旭虽然水火不容,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真实的全过程交代了出来。

原来那美丽的光芒不但毁灭了“还不应诞生的M。E”,还治愈了李旭身体的残缺,并为仍在闹别扭的两人准备了两副身体。这一事实使刚刚恢复常压的休息室又变得令人窒息。

——也就是说,不光是那个自大得可怕的李旭没有死,连以前的那位一个眼神便可将人冻僵的李旭也回来了。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钟绳在心中叹道。

雷沅梅秀气的柳叶眉轻轻一挑,略有所思地瞧了瞧严天河。

打破尴尬的沉默的是付叶,她眨了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那我们现在怎么称呼你们啊?”要是只用“李旭”,必定会引来无数误会及两位的拳脚相加。

一直默不做声的老狄道:“那还不容易。一个是李旭甲,一个是李旭乙。”

“怎么能用这种恶心的名字?!”白衣李旭大叫道,黑衣的那位也以冷峻的眼神表示不满,“不过这正好提醒我一件事,”白衣李旭道,“应该定定我们中谁说得算了。”

“自然是我。”黑衣李旭连眼睛都没眨半下。

“嘿,你算什么?!”

“那你又算什么?”冷冰冰地反问。

“当然是李旭!”自信心过盛的先生昂首道,“而且是严天河的男朋友,怎样?”说着突然蹿到严天河身边搂住了毫无防范的她。

房中的时间似乎跳空了一拍。

下一瞬间,身着白衣的李旭被毫不留情地踢翻,攻击他的人则面色发青地道:“你不许碰她。”此时他的眼神只能用“足以杀人”来形容。

“别以为你比我强!”已经怒到一定境界了。

“我没有这样想过,”夜色的衣裳使得他英俊的容貌更加出众,王者的气概自然流露,“但决不可能比你差。”摆明了要和对手一决高下。

“那正好!”潇洒地挥去沾在身上的灰尘,“天河,你离那家伙远点,我不想揍他时伤到你。”

“好大的口气,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冷漠的表情依旧,却是严天河最思念的人最平常的神情。是的,他回来了,一直以为此生无法再见的人回来了!晶莹的泪不觉从眼眶滚落,在雪白的面庞上留下道道印记。疼,好疼,原来高兴也能使人感到痛苦。为什么自己再次看到他时不能开颜一笑,为什么心中有把锯一般不断产生新的痛楚?我爱他,我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在我心中从未被人取代。可是,可是我心中突然多了个人,对,就是代表和他完全相反属性的人。是因为我心灵的狭窄而无法同时容纳两人,以至心口被撑得很难受吗?

“严天河,你没事吧?”雷沅梅担心地道,“你在发抖……”

“不要打了……”悲痛的声音从苍白的双唇吐出,“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到后半句时已泣不成声。

“天河?!”拥有超凡感官的二人即使在激斗中也能听到最重要的人的声音。

“还不住手!你们男人只会让女人伤心痛苦而已!!”雷沅梅也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的火,吼了起来。她扶着全身乏力的严天河坐到椅子上,狠狠地瞪了王博一眼。

付叶慌忙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道:“哪、哪个,我们先把称呼定下来好吗?……这回用分不出大小的名字。”

“那不行!!”两位同时反对。

“那你们就这样僵持下去,继续让严天河担心?!”钟绳干脆不理会他们径自去给严天河倒茶去了。只要搬出严天河,任何时候都能让这两个家伙屈服,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果然这招百试不厌,两只愤怒中的豹子迅速安静了下来。

吴碇也忍受不下去了,道:“好了好了,一个叫方,一个叫圆!”赶快把称呼定下来,省得总是闹别扭,况且他自己实在不想在两个帅哥打架时受牵连。

“不行,太难听了!!”同时抱怨。

“那么……阴和阳如何?”付叶提议。

“……太傻了。”

“金和银怎样?”张瑗想了半天,缓缓道。

“俗透了。”毫不迟疑的反应。

杨和柳道:“那一个叫鹰(阴),一个叫洋(阳)?”改造了一下适才付叶的构思。

付叶高兴地道:“很好的名字呢!李旭洋和李旭鹰!”

张瑗不满地哼了一声。

身穿黑衣的李旭眼睛转了转,宁静地道:“我叫李旭鹰好了。”刚才暴怒的样子早已消失。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叫李旭洋吧。”剩下的那位叹道,“虽然这个名字离完美远了些。”仍是一成不变的超级自高自大。

终于把名字定下来了,众人无不暗自松了口气。严天河也平静了许多,但眼睛仍是有点泪汪汪的。钟绳和雷沅梅在心中叹息:从此严天河身边会热闹非凡。

“严天河,长老有请。”韦盛悄声对严天河道,“……很可惜,邀请函上没有两位的名字。”幸灾乐祸地看着认为自己和严天河共同前往是天经地义之事的年轻人们。

李旭鹰皱了皱眉,瞄了眼李旭洋;李旭洋则用同样困惑的目光回望他——单独召见严天河是少之又少的,至少李旭“活着”时是从未有过的事。

但两人没有提出任何抗议,因为倘若严天河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守护她的法术必定会在第一时间保护她,并通知他们。

所以他们放心地让严天河去了,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真正召见严天河的人并不是长老,而是……

“……妈妈?”严天河迟疑地看着圣殿中那梦幻般的身影。不,她不是母亲,只是很像而已——不是相貌的相像,而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母亲”,代表世间最无私、最温暖、最伟大的爱。

——请过来……——

全身笼罩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光芒的女性向不知应进还是应退的严天河温柔地招手。

——让我好好看看你……——

半透明的双手轻轻托起少女清秀的脸庞,优美的双唇吐出安慰的叹息。

——有你在那孩子的身边,我就放心了。——

“请问……您是……”忽然严天河觉得自己很傻。这个人会是谁?在此世,有谁能拥有如此迷人的魅力,有谁会如此关心李旭?当然是她,那个宁静地承受爱子为自己带来的所有苦痛与悲伤的人。“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情不自禁想为这个人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不要让那孩子再孤独……请你陪伴他……他害怕孤独,恐惧人间的冰冷……——

严天河自己何尝不对这些心有余悸?“我会的,我也非常需要他。请您放心。”

——那孩子,那孩子不愿承认自己的双重性……他追求单纯的完美……——

从声音可以判断,这个人是多么爱着她的孩子。

“我知道,所有的人类在成长中都要遇到类似的问题,他只是缘于特殊的环境有些与众不同罢了。”严天河镇静地说道。

——谢谢你……我的存在给你带来这么多的痛苦,你却……——

缓缓捧起严天河的双手,一段悠扬而略带伤感的歌声化为少女手中闪烁的大海一样的光芒。

——……海,像大海般宽厚而仁慈,像大海般接纳、容忍……同时坚强、脆弱……你的任务非常艰巨。你要背负的不仅是因爱他而带来的痛苦,他的爱也同样为你带来无穷的灾难……你还必须身兼祭司助手的职责,完成最后的任务——

“祭司的,助手?”严天河不解,但看到手中的光芒凝聚成的饰物时,她立即明白了。

双面均为向内弯曲的银色饼状坠子——恰好能够安装那两个李旭项上所戴之物。坠子上镶嵌着一枚不大,却蕴涵着海的美丽的石头。

——这是压制他们力量的东西。请看好那两个不安分的孩子,不要让他们身上的石头同时回到你的坠子上……当‘光’与‘暗’接触时,就是真正的祭司苏醒之时……力量毫无限制地释放,使选择之门重现……这里便失去存在的意义,第一个孩子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救那个孩子。那天我的子民们率领全部族人离开这里时我在全心地祈祷他们不要再回来……可是他们还是回来了,带着上面充斥着的野心与欲望……他们不但使在我手中灭绝的祭司之血唤醒,还强行将跟随祭司的神兽变成那个样子……还有你,我把你深深藏入人海之中,他们却找到并将你囚禁……我……真不知如何赔偿你!——

“……即使这样……即使他们犯下如此的罪行,您却仍在呵护着他们?”

——是的,我无法将他们毁灭……因为,因为他们是我最爱的孩子……

“但您又不忍看着他们继续用欲望之火燃烧世界,所以将自己埋入这地下?”

——是的,我太爱他们了……以至我……——

“用自己的生命来净化他们创造的丑恶?”

——孩子,你现在是无法理解的。作为母亲的盲目与偏执……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请求他人的原谅,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所发生的一切。

倘若这里真是那传说中的圣坛,那被献上的祭品岂不就是她本身?成为这个世界的影子,成为被欲望燃尽本性的心灵的代罪娃娃?

严天河不懂,她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保护那些伤害她的人。

“因为她是万物之母,”——同隐藏在森林中的清泉般清冷的声音,“她会将爱无私地奉献给所有的生灵。”

“即使最终会被他们杀死?!”严天河蓦然回首,直视李旭鹰,问道,“什么是选择之门?祭司是怎么回事?”李旭有太多的事情瞒着自己,这让严天河不禁浮起莫名的悲伤。

“李旭就是神海之灵最后的祭司,”李旭鹰的声音依然宁静,“任务是成为圣石力量的传输器,使她的力量能够传送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祭司的任务不只是理解、传达神的意志,还有以全人类代表的身份选择未来的职责,”李旭洋道,“我们是选择之门的守门人,负责开启拥有双面的选择之门的一扇。但这个工作通常是不会做的。正确地说,历史上选择之门只出现过一次,猜猜。”

“首代神海之灵的祭司?”

“不错,他选择了利于人类的光明之门,”李旭洋道,“临终时他将自己的灵魂分成两份封入两块魔石之中,使自己永远不得安息,以此作为对选择了‘人类的前途’的自己的惩罚。”

“那两块魔石成为了抑制祭司法力的关键之一,只要两块石头不被同时安置于引导者的钥匙之上,祭司真正的力量就永远不会苏醒,选择之门也就不会出现。”

对于人类而言的光明之门,它的开放表示人类的统治地位的巩固。而黑暗之门的开启意味人类从此进入他们的黑暗时代,他们不再是世界的主宰,其他动物不必再对他们低头,更加强大的生物会取代人类。

“其实……两扇门是相连的,”李旭鹰缓缓道,“无论从哪扇门进入,迟早都会到达另外一扇……何必对选择的答案那样执着?黑暗与光明根本没有清晰的界限,任何事都是相对而言的。”

“话是没错,但大多数人类喜欢在享受光明时忙里游戏般地寻找黑暗,却没有勇气在黑暗中摸索光明的。”李旭洋嘲讽地道,眉宇间有掩不住的轻蔑人类之色。

原来如此,所以长老们这样在意李旭的存在,在意李旭的引导者。严天河在心中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神海之灵还肩负着人类未来命运的“神圣使命”啊!真是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们是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正常人”,看来这世上是没有真正的“正常人”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严天河轻松地道,“两位祭司共用一个引导者更是史无前例吧?”

两个李旭愣了一下,这的确是个问题。但真正的李旭只有一个,要是想让他出现的话只有……“我才不要和这个家伙合并!!”两人同时在心中大叫。

“但与其现在就解决大事,还不如先解决一个小小的问题。”严天河忽然嫣然笑道,“你们的房间问题解决了吗?……或者是,你们住在一起?”

“才不!!!!”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

“我非常愿意与你同住,我的爱人。”不愧是李旭洋,已经抓住严天河的手了。

李旭鹰当然不会让李旭洋继续嚣张下去,世纪大战顿时爆发。

经过无数个令人惊心动魄的回合后,李旭们终于达成了协议——谁都不入住严天河的房间(他们想也不可能得逞),李旭鹰抢回了自己原来的房间,而李旭洋则得到了另外一侧的与严天河相临的房间……至于那里的原住居民,请大家为她不幸的遭遇默哀三分钟。